于娟回到市局时,郑局双手抱头,正靠在桌子的玻板上小憩。
于娟把呼呼转的电风扇,扭到最小档,出去时又把半虚掩的门轻轻关好。
她知道,因为处理和国安拔枪对峙的特大事故,郑叔叔真是累坏了。因此,郑叔叔在自已的办公室,一连几天都是这样靠着靠着就伏到了桌上。
那天,于娟和秋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郑局和年局分别劝住。
于是,持枪而逼,怒目而视的双方,才各自鸣金收兵。
本来于娟和秋副的目的是,把仍未完全消气的二个头儿,劝到隔壁休息室坐坐。再劝劝。因为尽管这边弓拔弩张,气氛紧张得随时要爆炸,那边国安周书记和市局纪委邛书记,却在休息室谈得和和睦睦,亲切友好。让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二人都明白,只要把二头儿劝进休息室,一切都好办。
事实上,他们已早于郑局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话说当时的小桂局长,正独自关在办公室生闷气。起因是和自已一起爱情长跑了近十年的女友,下了最后通谍。
要吗买房!
要吗各奔前程!
大学同学的女友,家境一般却漂亮得惊天动地,温柔得山河失色。但是,尽管二人缠缠绵绵,恩恩爱爱,却始终不能修成正果。
其原因就是未来的岳父母,发了命令。
欲娶本小女,未来的准女婿儿得事先买一套房子。
大小不论。条件是:住得下我们老俩口,而且是一人一间,每间不得小于2平方。厅和厕所各二间,因为我们年纪大了,话说啰嗦,跑厕所也跑得勤。
久而久之,不想看你小俩口的脸色。
小桂听了先是暗喜,一套房子?好啊,逐回家和老爸老妈相商。
爸妈到底是爸妈,把对方后面的话一琢磨,直摇头无语。小桂方才明白过来:按岳父母的条件,如此,不包适小宝宝单睡,是三室二厅双卫。
若要小宝宝独睡,则是四室二厅双卫。
再怎样也得上15多平方米。
照现在边海的房价算起来,就是一百二十万,还没加上装修,家具,婚礼等等。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但红颜如花,哪经拖沓?
所以,刚才在电话中连哭带诉的女友,搅是小桂局座心烦意乱,垂头丧气。
电话又响了。
小桂一把抓起来:“说!”“几条大鱼在××宾馆5—2搓麻,快去!”,卡嚓!对方挂了。“哎哎,你是谁?你是谁?”小桂喊到:“急着上吊啊,这么快?真是的。”
扔了话筒,小桂却呼地站了起来。
市局早有规定,抓到赌徒,按收缴总金额的百分之二十提成。
先锋区,本是边海市最边远最落后的区;可局里的年轻局长却都主动请缨,愿意到最辛苦的地方去。
其余奥秘就在于,最边远最落后的地方,赌博却最猖獗。
再加上其它相对富裕的区民们,赌性发作,双手痒痒时,为避人耳目,也往这儿钻。
所以,在受到政策鼓舞的年轻局座们眼里,这地方,实则富得流油。几条大鱼?好啊好,本座正为一文钱受憋呢,送菜的来啦?
“外勤组,紧急集合!”
小桂局座发出命令,一面从墙上抓下五大件朝外跑。
一面还在心里咕嘟咕噜的:“听声音,好像水龙头区的谢局?怎么也不多说二句啊?平时还特哥儿们呢。”
小桂带着全副武装的七八个警察,旋风般扑向先锋区××宾馆5—2房间。
小心谨慎地摸上楼,却意外的发现对方连大门也没关。
“警察!抓赌!”小桂局长身士先卒,冲进灯火通明的标间。屋里没出现过去那种,闹哄哄慌不择路的乌兽散。
无论是围着桌子坐着的,还是站着观战的,都像没听见一样,甚至连头都不扭一下。
“他妈的,全给我站起来!”
太嚚张啦,小桂大喝一声。搓麻声停了,人们都扭过了头。小桂禁不住大吃一惊,都是如雷贯耳的市区领导啊,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儿啊?
“小桂么,我们凑在一块玩玩,不算赌博吧?”章副调侃似的瞅着他。
在他面前,百元大钞堆积如山,几迭还没拆封。
其它三人面前也如此。粗算算,至少也有二十几万现金,活脱脱一个港台赌博片的现实版。可小桂的枪口,却不由得朝下垂去。
随行的兄弟姐妹们,虽对众领导认识不全,但见头儿如此,也止步不前,纷纷收起了械具。
这时,双手交叉挽着,站在一边观战的欧阳白雪,嗲声嗲气的说:“桂局好英雄哦,这么热的天也不松松领扣。”
二只胳膊肘儿一甩一甩,做着伸展运动的吴副区,也笑道:“呃欧主任,你不知道吧?桂局和我们区的谢局,可都是警校出来的本科生,前途无量哟!”
小桂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一时下不了台。
想起报信的谢局,不由得恼羞成怒。
“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谢局?我只是公事公办。各位领导,恕我小桂不懂事了。”一仰下巴:“王组,给我收了!”
“是!”全副武装的外勤组组长一并脚,一转身,磨蹭着却不上前。
还不待小桂催促,一直抱着双肘靠在桌边,冷冷扫视着众警察的一个中年男,迅雷不及掩耳的拔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瞄着:“谁敢过来?”
可他没想到,这一下倒撩起了训练有素的众警察,特别是小桂局座和王组长的斗志。
说时迟那时快,半秒钟内,中年男就被众警察捺在了地下,缴了枪。
见众领导毫不慌张,只是嘲弄般冷冰冰的瞅着,小桂气不打一处来,命令道:“聚众赌博,非法持枪,给我搜。”
听到暗号,脱膀大腰圆的王组长,双腿狠狠一嗑,嗑跪在被二个兄弟紧巴巴揪着的中年男身上就动手。
中年男被他压得哎呀一声,破口大骂:“你那妈的警狗逞什么能?你知道老子是谁?小心剥了你的皮。”
王组把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一一递给桂局。
桂局一见那淡蓝色的硬壳小本上,标着个深蓝色的苹果,先吃了一惊。
再翻开小本看看,翻翻白眼仁,顿顿。然后瘪瘪自已嘴巴:“国安局?王队长?哼,又有什么了不起?本局座今天专找国安的麻烦,带走!”
谁知那王队长挺身向上一掀,庞然大物的王组和二个警察,竟跌了狗啃屎。
怒不可遏的小桂局长和兄弟姐妹们,嗷地下都奋勇扑了上去……
所以,当郑局匆忙赶到时,于娟和秋副都竭力劝着他。其原因就在于小桂没能及时止步,反倒火上添油,才酿此危情对峙。
如果郑局把握不住自已,双方势必闹得更无法收拾。
就在二头儿都冷静下来,各自撤兵时,林地,邹副市长,章副及余副,赶到了。
林地铁青着脸,向邹副市长看了又看,然后在于娟秋副的带领下,走向休息室;邹副市长也铁青着脸盯住郑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搞的么?你是怎么搞的么?”
郑局无语,微微低头:“恩师是不是先到休息室坐坐,听听相关情况?”
邹副市长一跺脚:“我是要坐的,可眼下闹成这个鬼样,我怎么坐得下来?去,让他们都滚,快滚么。一个个木桩桩似的站着,好看么?”
郑局就朝正在整队,准备离开的各分区局警察们跑去。
“这个小郑,到底是怎么搞的?搞成了这鬼样,让老百姓围观好看吗?”邹副市长一面搓着双手,一面跺脚。阴沉的眼光,不断地扫来扫去。
一旁的章副阴侧侧的说:“我看,小郑还是不错的。建议查查这事儿的起因,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哇。要不,邹副市长,还会给你惹事的”
余萍呢,则什么也不说,只是略带好奇的东瞧瞧,西瞅瞅。
“余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邹副市长见余萍只看不说,面带笑意,心里便有些恼怒:乱瞅什么玩意儿?不就是邹某人出了屁漏,你暗地高兴吗?
这下背后有得给林地汇报,出锼主意啦。二个字,女人!
余萍则像没听明白,看看邹副市长,依然没开口。
“余萍,谈谈你的意见。”邹副市长沉下脸,拿出了常务副市长的威风:“即然来了,总会有些感想吧。”
余萍一楞:哦,直呼我其名,连官场起码的客套也不要啦?
这个地头蛇,我招惹了你么?
脸上却带着笑纹:“章副说得对,郑局还是很能干的。关键是要查查事情的起源,杜绝此类事情再出。”
“嗯,谢谢!”
邹副市长不冷不热的点头,佯作烦不胜烦的模样:“我真是烦了这几个局,按下葫芦又起瓢,一年没几天轻松日子么。哎,章副,要不我俩换换?我去管管民政,殘疾人什么的,你来接我这一大摊子么。”
章副就滑稽的扮个鬼脸。
然后双手乱摇:“做做好事,我还想多活二天。我那老太婆动不动就犯病,需要我呢。”
“你那老太婆?章副呵章副,你可真”“报告!”郑局跑步过来:“都安排好了。”,三副就都睁眼瞅去。
可不。眼前空荡荡的。
刚才还闹哄哄的大院,此时寂寥得鸦雀无声。看罢,邹副市长一歪头:“走吧,咱们进休息室么。”
休息室里,无声的战斗在一派和睦相处和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轰轰隆隆的进行。
林地左右劝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邹副市长步步跟进,咄咄逼人;章副哼哼哈哈,左右逢源;余副则小心地敲着边鼓,王顾左右而言它。
可是,国安的周书记和年局长紧切扣手,毫不让步。
直言:此事解决不了,咱们就上省委;省委解决不了,咱们再上中纪委。
其实,国安提出的要求,也就二条:一、市公安局在《边海日报》和《边海晚报》上,公开赔礼道歉。二、立即将市局先锋区分局的小桂局长,撤职查办,永不起用。
于娟记得,听到这二条要求,郑局当时脸就白了。
如果不是秋副在一旁紧紧地捺着,只怕当场就跳了起来。
当然,国安提出的二条要求,也真是让众领导犯了难。很明显,公安国安一家人,原本不过是场小误会。真要这么一公开赔礼道歉,市局今后的工作还怎样开展?
边海市表面上团结一致维稳的大好局面,岂不是不攻自破?
再则,小桂虽然处理得是过激了些,但毕竟是在执行市府市委的工作要求。
如果把他撤职查办,还永不录用,那岂不寒了众干警的心?以后,谁还听上面的指示?然而,国安就是不让步。
于娟瞧到,国安的周书记和年局长,眉目含笑,稳坐泰山。时不时地端起茶杯,浅浅呷呷,再轻轻放下。一副稳操胜券,心定神安的悠闲模样。
而众领导呢,则个个阴沉着脸,如热锅上的蚂蚁。
特别邹副市长和郑叔叔,脸上阴霾得可以拧得出水。双方就这样生生地僵持着,休息室里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忽然,林地侧头问:“那扩建还没完?”
余萍一口接上:“正动着呢,上批气管质量不合格,退了回去。”
邹副市长恍然大悟,放下一直支着自个儿下腮的右手,说:“我早说过,扩建工程要抓紧,要抓紧么。真抓紧了,也不会闹这场误会么。”
章副嘶哑着嗓门儿,也接了上来:“哎,林市长,上次常委会上,我提没提过这事儿?莫说我现在是马后炮,后知后觉哟,对不对?”
余萍就垂垂眼皮。
真是活见鬼!谁提过来?莫说在常委会上,就是在下面,大家也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余萍还记得,有一次因为扩建工程的红线划分,自已亲自出面,找过分管房产·规划的邹副市长。却被这地头蛇好一阵冷嘲热讽,一蒿杆推到了天上。
事情没得到及时解决,反还窝了一肚子的气。
想到这儿,余萍忿忿然的皱皱眉,马上听到林地发出的清咳。
她知道林地这时候提起扩建工程的用意,她更明白林地的清咳是在提醒自已。于是,她随即不动声色的坐好,扫着室内一干人。
确切的说,直属国务院主管的MMS(国安),自主权利大得吓人。
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处事风格。也让许多当地的行政领导头疼不已。
可是,它也有软肋。比如在边海,由于地理环镜的特殊性,天燃气一直供应不是很好。其主要原因:边海的大部份天燃气管道,在安装时口径都不大。
在城市还没有现在如此规模,天燃气储存量也没现在这么丰富时,够用。
可现在,就成了让各行各业头疼和城市生活质量提高的瓶颈。
因为是历史遗留问题,所以,饶是无法无天的国安局,也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现在市长这么一提,周书记和年局交换一下眼色,倨傲的态度立即转变了许多。
同样被日常生活中,供气不足和局干部员工及家属,反应不断烦闷着的二个头儿,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眼色就着了决定。
稍做沉静,周书记便缓缓开了口。
“林市长,这样吧。不管怎样,这事呢,不出也出了,国安也有一定责任。大家工作都很忙,这样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我们的二个条件,呵呵,年局,你的意思?”
年局故作深思的想着。
然后答到:“我同意周书记的意见,各自多做自我批评吧。”
僵局打破,众领导不禁都拍起掌来。林地不失机宜的指示道:“余副市长,我看,天燃气管道的扩建工程,我们市里要优先考虑国安的需要。”
余萍自然不笨,立即清晰地回答:“好的!放在第一位,我马上办。”
听到这儿,于娟闪眼瞅去,只见那郑叔叔松一大口气,身子一斜,竟然一下靠在秋副身上,闭上了眼睛……
电话铃骤然响了。
于娟一把拎起,轻轻问到:“你好,是谁啊?”
“我是小桂,请找郑局。”“有什么事吗?我是于娟。”“哦于主任,我找郑局。”“给我说不行么?”于娟有些郁闷:“郑局不在,是不是非得找他?”
市局下面几个年轻的分区局长,比自已大不了多少。
大家碰在一起,都是说说笑笑的,一点没隔阂。
也正因为如此,大权在握的分局长们,并没把这个比自已还小几岁的年轻主任放在眼里。平时间的请示和汇报,纵然是误拨到了于娟的电话,也毫不客气的指明点姓要找郑局。
言语中的轻视和淡漠,让自尊心很强的于娟,很是受伤。
所以,郁闷的于娟,就免不了时时连嗔带怪真真假假的斥责:“小桂子,你狗眼看人低呵,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哦。目无领导,后果很严重哟。”
那边厢,小桂子就呵呵的直乐:“嘿嘿,于娟于主任,这可是关系到人民生死相关的大事儿,你真敢作主?”
“滚你的蛋蛋!”
于娟捋一捋自已滑到眼角的鬓发,瞟一眼仍伏着头的郑局,朝窗口移移。
再低声骂到:“那日你惹祸后,谁为你里里外外的忙忙碌碌?白眼狼!”,小桂子更乐了:“啊哈哈,该啊,你不该吗?谁让那狗日的谢局报信来,哄我入圈套?害得本局座差点儿被撤职查办,永不录用?”
于娟听得哭笑不得。
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这个信儿,到底是不是情人报的?
平时里,谢局和桂局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哥儿们。出事后,率队第一个赶来支援的,就是他。
在事后的批评会上,小桂承认接到报信后也没细细想想,率队就出发。
可就是不开尊口,说出报信人是谁?
因为,现在这事已十分明朗:明知一干市区领导在宾馆搓麻,却偷偷报信是几条大鱼聚众赌博。谁这么胆大包天,与众领导和自已的锦绣前程过不去?真是不想活啦?
可下来后,经不住于娟的纠缠,小桂就偷偷告诉了她。
于娟不信,见面就追着小桂又踢又撕的。
“滚你的蛋蛋!你再乱说,我骂人了哟。”于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儿。不防一只手伸从斜间伸来,抢过了话筒:“小桂,你啰啰嗦嗦的,到底有什么事?”,是郑局。
于娟不知,自已的郑叔叔,是从玻璃窗后瞅见她过来,即一下伏在桌上佯装小憩的。
刚才她打电话时,郑局正竖起耳朵听着呢。
拔枪对峙的恶性事件,在林地的让步下得到了解决,双方皆大欢喜,握手而别。下来后,林地委托邹副市长。立即召开了全局性的紧急整顿会议。
怒火中烧的邹副市长,双手叉腰,毫不客气的把市局大小官儿们一顿豪斥。
并扬起眉毛,吊起眼睛严厉警告
“搞清楚,谁要故意整出些事儿和郑局过不去,也就是和我邹副市长过不去;和我邹副市长过不去,也就是和整个儿边海市府过不去;老子就要他丢官入牢,决不饶恕,说到做到!”
说到这儿,邹副市长顿顿。
然后,威风凛凛地扫视一眼全场:“怎么着?靠着人民的信任,成了一方诸候,手握大权,就不得了么?屁股要撅上天,利令智昏么?搞清楚,这是在边海么!小桂,你给我站起来。”
闯了大祸的小桂局座,就乖乖儿的站起,垂着头。
“谁给你报的信?”
“我,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眼线。”小桂也够哥们儿,斜着眼瞟瞟侧面坐卧不安的谢局:“平时的一个眼线。”
“眼线?眼线都认识市区领导么。边海就这么屁大点儿,谁还敢太岁头上动土么?”
邹副市长摸摸自个儿皮头,疑惑的瞧瞧大家。
又问:“到底是谁报的信?差点让老子下不了台么,还不说实话么?”,小桂抬起头,恭恭敬敬的看着邹副市长:“确实是一个眼线,我想起后,一定给您汇报。”……
下来,邹副市长把郑局好一顿训斥。
责令他对小桂作出严肃处理。
气哼哼的指示道“要处理得让他伤筋动骨,一辈子记着。否则,这些年轻的小霸王谁还镇得住?市局还不乱了套?”
现在,郑局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小桂的电话也打来啦。
“郑局啊,我是小桂啊,就是先锋区的小桂啊。”
对方中气十足,嗓门儿大,连一边的于娟都听得水清清楚楚:“你那个处理意见我接受不了,太苛刻啦!太伤自尊啦!太让人流泪啦!太让我伤感啦!”
郑局皱起了眉头。
于娟也哭笑不得。
办公室主任知道,这些年轻的分局局座,因为都是郑局一手培养并提拔的;所以,在顶头上司面前,一向都毫无怕惧和毫无顾虑。
“写检查扣奖金倒也罢啦,可怎么一扣就扣全年啊?我们辛辛苦苦干一年,就盼着年终发点养家糊口啊。你这一扣,我得白白损失几万块啊。
头儿,我说实话吧。我看上了一套二室一厅,还眼巴巴的指望着它,付首付款啊。”
郑局呢,就握着话筒,往墙头一靠,眯缝着眼,静静的听着。
于娟感到有趣也好笑,一向对下属严厉的郑叔叔,每当此时,就如雕塑一般,不吭声的倾听,只是倾听。
脸上还泛着微微的笑意,一副很陶醉惬意的神情。
“再说,我执行落实市局的工作指示有何错误?我怎么知道全是是市区领导还加一个国安的王队?要扣我年终奖,得连那章副,欧阳主任和吴副区的年终奖一起扣。
领导带头赌博,还不准人家抓?这不就是只准洲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么?边海,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从激动略带嘶哑的声音里,于娟可以猜想得到,电话那边的小桂局座有多慷慨激昂和无所畏惧:“还有,邹副市长在全局大会上,来不来就老子老子的。
他给谁当老子啊?还是共产党的常务副市长么?我看整一个黑社会老大。”
“放你妈的狗屁!
于娟冷不防吓一大跳,瞧见郑局突然瞪起了眼睛,一声猛喝:“你还有完没完?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上嘴啦?”
对方噎住了,没有声音。
“你给我好好听着,别给我叫屈哭穷的。你知道你这次惹的祸有多大,边海建国以来开天辟地。要不是邹副市长和我兜着,你小子现在还能在这儿玩贪嘴?
撒丫吧你哪,你以为你是谁?
一年小县官,十万白花银!你那个先锋区暗地搞了多少鬼名堂,弄了多少钱,真以为我不知道?去年春节,你全区干警包括守门大爷,人均七万银子。
今年春节,人均十万;值树,人均一万;踏青,人均又是五千,还有平时这节那节的。他妈的,市局就拨了这点款,你那三四十号人,哪来的钱?”
于娟听得瞠目结舌。
如果不是她现在亲耳听到,根本不相信在市局里,以贫困区出名的小桂局长,会弄到这么多钱?
“首付款?是别人给你首付吧?自已不审慎反省,反对领导拈过拿错,想造反了是不?”
骂到这儿,郑局停下来,朝于娟指指桌上的茶杯。
于娟忙倒上开水递过去。郑局呷一口,又回递过来:“告诉你一个理儿,领导到何时何地何处,都是正确的,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明白不?”
“明白了。”那边小桂像挤肠子似的答着:“无论怎样,领导都是正确的。”
郑局冷笑一声:“不服是吧?这是中国国情,不服?有疑问,自个儿蹲蹲牢,就明白了。”
“报告局长,我真的明白了。”小桂提高了嗓门儿:“您放心吧。我刚才说的屁话,您不要放在心里,只当小桂喝多了,发酒疯。”
这一下,连于娟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桂,认错倒挺快的。难怪听说他的女朋友,常常拎他的耳朵呢。
那边的小桂耳尖,号叫起来:“头儿,是于娟在你身边吧?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哎哎于娟,头儿批评我,就是批评自已的儿子,不该啊?”
郑局瞪瞪于娟,强忍住自已的笑声。
一面涩涩的喝道:“少来这一套!革命不讲亲疏,工作不谈私情,还敢玩贫嘴?还有什么事情?你不忙,我可忙着呢。”
“报告郑局,没有了!”
“没有就滚,你给我放老实点。”,郑局把话筒重重放下。
然后慢慢坐下,长舒一口气:“这些小霸王,真是气死我啦。”,于娟就笑盈盈的答到:“还不都是你掼的?”
郑局摇摇头。
想想又摇摇手。
“话不能这样说,年轻人嘛,总是自以为是,血气方刚的,要容忍他们犯错误嘛。现在你明白了,我这个当局长的有多难?小谢,小桂,小齐,小冷,小张,小王,还有你!唉,手板手心都是肉,谁出错我都心疼哦。
一刹间,于娟竟然感动得有些唏嘘。
多好的局长!多好的郑叔叔!能对年轻人如此爱护和理解,真是一个父亲般的好局长。
她为郑局重新斟满水,恭恭敬敬的放在他桌上。“卫检怎么说?”郑局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坐了多久?”
于娟当然听得明白。
就不慌不忙的回答:“卫检的意思是想我明后天就过去,大概,大概在他办公室呆了十几分钟吧。”
“这么快?慌什么慌?”郑局居然显得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