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生命中的閉門(1)
不止是愛那些像我,
或屬於我,
或與我血脈相通的人…
<英語口頭禪——紀元星輝>
一個順風順水,平步青雲的命運應該是很令人滿意了吧!任何算命先生都會同意。然而,大多數生命都不是這樣,更有智者認為,這樣的生命並不一定是值得羡慕。失落的日子,他們說,增加了生命裏的意義:饑餓使我們更珍惜食物,口渴使我們欣賞水的價值。我同意这些挫折可以是很理想的事——只要能夠保證食物和水最終得以出現的話!
我在1975年的成功上訴使我回到城市的辦事處,似乎便為我提供了一個平等的晉升機會。不幸地,事實並非如此。那幾年裏,我從事港口發展的調查工作,以後轉去海岸建築設計,例如新南威爾士州南部海岸Batemans灣的T字型碼頭等,這些經驗都是很寶貴並且是多方面的。後來我轉到供水和污水處理部,在那裏,我調查和設計水庫及供水和污水處理設施。它又進一步擴大了我的工程視野,但越來越明顯,局内一些年青工程師是通過更直接的崗位配合以獲得晉升。那個時候,我從大學時代在水源保護及灌溉部認識的Steve Economides也已加入了公務局多時,我經常遇到他。Steve比我遇到更大的困難,多年來仍只是2級工程師。他說話帶有較重的口音,他相信他的非英語背景是他被冷落的原因。我不想輕易把當時的困難歸咎於種族歧視。雖然偶爾聽到有人作出‘中國人不會成為好工程師’等的私下評論,但總的來說,作出這類評論的人是極少數。也許更現實的是:高級經理人員有著他們的偏愛對象而致力於促進後者的晉升。不幸的是,這些偏愛對象很少是華人或像Steve那樣的非英語背景的人。這並不是說晉升的應試是不公平,事實是:當選的那工程師往往在招聘廣告發出之前已被轉移至有利位置一段時期,給了他們很適合的資格。此外,職位可以被高級經理人員加添,取消,或轉移,那些沒有後臺的工程師(其中也有本地人)很容易便被遺棄在一個角落。
在澳洲其他地方,邁向更公正、更平等的社會的動力持續著,公務局最終也被拖進了20世紀。1980年,公務局宣佈將任命一名平等就業機會(Equal Employment Opportunity - EEO)專員了,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更少人認為會起到什麽作用,但是,我非常好奇。當這一職位發出招聘廣告後我便去拜會負責這一職務的部長。
“我們正在尋找一名有衝勁的,要使公務局成爲一個更好的工作地方的人,” 他強調,“這人要能辨認出哪些地方需要改善,而不需挑起太多麻煩。”
接著,他告訴我他是一名主張工作場所平等的人,並引述了在他過去的幾個例子。我一半出於好奇,另一半希望能促進這一運動的成功,就申請了這一職位。那時我的年薪已經比那新職位要高,所以如果我成功,我將是以保薪移位的方式上任。不過結果證明那是不必要的:那平等就業機會專員的職位委任了給一名女士 ——合乎邏輯的選擇。
任命後不久,公務局就頒發了一份調查表,詢問我們的民族、語言、性別等背景、我們的職責、以及我們對部門的滿意程度等等。它在我的工作範圍掀起了一片狐疑:
“他們只是想證明,種族人士和女性沒有得到良好的待遇,這就是一切的目的。” 一個工程師抱怨道,輕蔑的搖晃著調查表。
“是啊!男性白人又被打垮了!”另一個同意著。
“這個‘白’字是不完全正確,”我插嘴說,“許多種族人士也是白人。”
“但基本模式是白人男人,可不是嗎?”第二個講話者反駁。
“英裔!”那第一個工程師更正道。
調查表發佈後好幾個月了,似乎仍沒有什麼發生,我急切想看到一點結果,有一天就去拜會了那平等就業機會專員。
“你好,我是Francis Lee,來自供水部,”我自我介紹說,該專員臉上一無表情。“其實,我也曾應聘這一職位呀!”我繼續說,希望產生一些默契,結果卻取得了相反的效果:
“這是選拔委員會的決定,與我無關。”她簡短的回答。
“我知道!我明白!你當選這一職務是挺好的,我只是來問問調查進展得如何。”
“非常令人沮喪!” 她深鎖的眉毛稍微放鬆,“我沒有能力做很多,因為預算撥款不足,我仍然在思考著那些調查數字。”
在那一刻,一名中年男子突然衝進了房間。
“這是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他說道,遞了一些紙張給那平等就業機會專員,專員的臉頓時露出光彩,“我要把它放入那雜誌裏。”他指示說,完全沒有理會到我的存在。
“好的,太多謝了!”專員說,以可愛的笑容接受了那篇文章。
我沒有打探那本是什麼雜誌,但我不記得她的辦公室發出過任何雜誌,只是好久之後才派出的平等就業機會報告書。從那時起,一個平等就業機會報告書每年發放一次,但公務局的平等就業機會則似乎並沒有改變。事實上,就在那平等就業機會專員的職位成立了約一年之後,另一分部的一名電子工程師被開除了,並且公開進行了絕食行動注。他是印度裔,他聲稱部門的效率低,及抗議他被歧視和被不公平解僱。雖然我不認識這個人,亦猜想在這邊部門裏的大多數人對實在的情況知得很少,在一個部門午餐會上有人聊起了這件事:
“這個人是個瘋子!” 我部門裏的一位高級工程師發表了意見,其他人立刻同意。
“我以尊重他的族裔的態度說一句話:這些人似乎總是喜歡鬦爭。”一個年青的工程師,John,回應說 。
“這和歧視無關,”高級工程師被他得到的支持所鼓舞,“像你那樣的人…”他向我打了個手勢,“…以及其他人,都沒有問題取得認可…”
我的下一個機會並非來自平等機會辦公室,而是來自又一個上訴。1983年,一個新的四級監督職位產生於一個設計室裏,而且立即被室裏一名三級工程師佔上了。這一次,上訴是以一個非常正規的模式進行,由上訴法庭主持,並傳喚證人。一共有四人上訴,其中一個甚至聘請了大律師為他申辯,該大律師在技術上佔有優勢,但幸運的是,評審團很樂意聽取我們的論點,我的辯論經驗得到了回報。
在我上訴成功之後,當初贏得了這一職位的工程師被指示囘復他的老工作,我取代了那監督工程師職位。我們兩人處於同一設計室裏,氣氛便變得相當不愉快,掌管設計室的上司 Adrian Bell先生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甚至在墨爾本盃馬賽上也不會買一張臨時抽獎票(sweep)。他非常技巧地把我們分隔開,維持了一段和平的日子,不久我又被轉移去另一部門了。
我擔當了4級工程師若干年,不斷被轉移到沒有更好遠景的職務,曾預言我會遇到晉升困難的Eckerle先生在其間數年中去世了——他最後的‘向火葬場靠近了’的那天是心臟病發作而應驗的,我記得他在電梯內給我的忠告,並感謝我的幸運之星:他的預言並沒有把我的兩次成功上訴計算在内。部門記錄可以證明:上訴成功是罕見的。在一個金字塔形的崗位架構裏,四級工程師已經算是相當高的級別了。儘管如此,我的公共工程職業生涯遠遠低於我的期望。在開車上下班時,我經常從收音機聼到當時流行的一首歌曲:“你知道你要去的方向嗎?…”
我不知道要去的方向,也問自己究竟出錯了在哪?奇怪的是,在我的職業生涯煩惱中,聖十字架學校的惡夢終於停止了追逐我。二三十年來,我的睡眠曾一直被學生時代的記憶打擾,它靜靜地離開了我。也許在我的潛意識裏我不再害怕那淩厲的日子吧,我可能更願意再次經歷那些苦頭——如果可以給我一個新的開始!我寧願,但它嚇不到我,都走了。但是當它離開我的時候,另一個清晰的惡夢取替了它的位置。我置身於一條很長的,狹窄的和被遺棄的走廊,兩邊是閉著的門,起初,我沿著走廊行走,然後我奔跑,我感覺得很孤獨,並像不可逃脫地。
一天晚上在我的夢中,我又沿著走廊走,我心想:為什麽要懼怕閉著的門?不如把它們打開,看看後面到底藏著什麼!我打開了一扇門——後面是空空的房間,然後我又打開另一扇,又一扇,逐漸,裏面的景象越來越有趣,有些裏面是傢俱,有些裏面通至更多的通道和途徑,有些是一塊空地,讓我可以繼續的探索。慢慢地,人群開始在遠處出現了。後來我意識到,我的夢是類似一個要向關閉了的門挑戰的小孩子,也許我的夢告訴我,這麼多年來我失去了孩子般的好奇,我的生活便變得沉悶,有時更受到生活的威脅和支配吧。
【注释】悉尼晨鋒報 Michael Laurence ‘Engineer plans hunger strike on public service dismissal’, Sydney Morning Herald, 25 March 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