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泰华诗人梦凌诗集《秋天不回来》
在泰华诗坛，梦凌无疑是一位优秀的女性诗人。她总是把诗歌作为心灵的秘语，在深长的韵味中获得内心的宁静与丰富、深邃与孤独。梦凌有诗人敏锐的感受力，她的诗源于她内心世界的灵慧与真诚，注重以主观情思穿透外在事物，艺术视域中的落叶、星月、海滨、彩烛、岸柳、幽谷等物象，都被她灌注了生命的缤纷色彩和浓郁的诗意，在清新而自然的描绘中构建饱含人情与人性的深度，在精神最温暖的原乡找到了她诗意的居所。正因为如此，我看重梦凌，并在欣然读完《秋天不回来》之后，而找到欣赏其诗的缘由。
梦凌能够以独特的方式表达她对故乡的深情，对祖国的热爱，对土地的亲近，对亲人的挚恋，并深入地探寻其潜在的情感本源与生命体验。梦里梦外，总是缠绕在她心头的是“乡音”、“乡村”和“乡里人”，“还有/扭曲了投入怀抱里的大山和树的身影/荡碎了怀中的明月/游子的相思”（《故乡》），情感真挚、强烈，撷取“大山、树、明月”这些原生态的场景，在接近本真的书写中，展示了诗人与故乡的血肉联系。热爱、感激并且敬畏，在饱满的形象中充盈着诗人情感的深沉和寻根的力量。“喝一口故乡的水/捧一方故乡的土/闻一闻故乡的野花香/尝一尝故乡的菜肴甜/听一听故乡的腔调呀/游子的心醉了/游子的眼泪也掉了”（《游子吟》），诗人生活在泰国，祖籍中国广东丰顺县，踏在回乡的路程，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祖国啊，母亲/您永远是游子快乐的家园”，眼泪一次次地湿透了游子的衣裳，向我们深切地展示沉淀在诗人内心深处的情感：对故乡的爱，对亲人的爱，对祖国山川和文化的爱，并且最终化作对生命的热爱。
著名作家冰心说过：“有了爱，就有了一切。”爱，对于梦凌的诗来说，既是艺术的出发点，也是诗的归依之处。母亲，在诗人的心中，是一盏永恒的明灯。诗人用感人的笔触讴歌亲人和亲情，楚楚动人。“您的双手/浸在有血有泪的日子里/搓揉着/夜以继日/揉出我心智躯体的成熟”（《母亲，感谢您》）、“楼梯的弯角/皱叠着黄昏/眼睛的弯角/折叠着水纹/稀疏一头白发/布满茧子的双掌/烙着/岁月轨迹/一如鲜花/一如朝阳/从缓缓开展的清晨/走向渐渐合上的黄昏”（《母亲》）、“不知是否/她的浩瀚伟大的胸怀/感动了我的真情/抑是我/人生浮沉的指南//日落日升/潮起潮落/如此岁寒/您就像母亲的手腕/恒有力地挽住了我/一生浮沉/摇摇晃晃的颠簸/即使漂泊/在天涯，在海角/多遥多远/您的手，您的心/伸展到那里/抚爱着我/这是我感到最温暖的”（《海：献给敬爱的母亲》），诗人呈现于我们面前的情语物事和温情爱心，是对亲情的一种深挚抚摸，蕴藏于诗行中的一缕缕温暖而真切的情感，让我们产生强烈的共鸣。读梦凌的诗，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获得一种真实的美感，一种人性中最美好的光芒。
作为诗人，梦凌仰望源头的河流，在爱国爱乡爱亲人的同时，非常热爱祖国的优秀文化和中华文明。在历史沧桑的远景里，但见屈原，这位“离骚的诗人”解脱了时间的锁链，在波涛之外逍遥，寻找理想、真理和自由。“我梦魂在汩罗江与你相见/但见你在倾听汩罗江水终古的幽幽/终古的不平静之鸣”（《五月总是诗》），旷古的明月，点燃词语与风化的思绪所迸射的火焰，散发出神性的光辉，诗歌表达得大气而凝重，深邃而久远。
作为美好情感的艺术结晶和人类情操的美化剂，梦凌对于爱情的讴吟挚诚而率真，她展示给我们的是爱与美、才与情、苦与乐、温暖与神韵，情感细腻幽微、曲折繁复。“你收到了吗/你是否收到信了/你要不要看/你要不要读/我的爱情/我们的爱情//是真的痛苦/是真的快乐”（《一封没有拆封的信》）抒情主人公在寄出那一封信后，“焦急”、“担心”地等待，竟至于有些“软弱”；星星闪烁， “即使有一个明月当空/它们也不敢言从/各自矜持/节制的闪烁/唯有明月/独明”（《星月》），作者在这里借“星星”写出了初恋的羞怯；“我独自半夜醒来/抑郁地数着满天星/灼伤了一瓣心怀/无奈，无奈/似流水/似微风/含蓄在我诗中/苦诉/遥遥无期的未来”（《苦》），诗人“独酌一盏的苦涩”，醉眼抛向向晚夕光的那一丝霞红，内心感到“孤寂”，却“不经意地被撩起/瑟缩地蠕动着/惶惑的步子”（《迷离》），把情窦初开的少女示爱那种欲说还羞的心境，抒写得惟妙惟肖。“心/是笼中的小鸟/冲破天际/迎向朝霞/渴望/是沸腾的熔石/对金矿的期待/是曲折的流川/对大海的探掘”（《蠢蠢欲动的心》），由心灵的深情呼唤，引发出一股骚动的诗情，令人动容。就在这端执意的“沉默”中，诗人仍旧凝眺掩映于湄南河的那一抹霞红，“昨夜的吻终于有了炉火的温存/即远梦的洗尘/那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星/一颗是你/一颗是我//踩着执著的步伐/我在雾里搜索/搜索中，等待/等待你会说的/那句话”（《执著》），这是多么热情澎湃、执著坚贞的爱情，一旦相知相识，两颗便像星星一样火热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这是人间高尚、纯洁、热烈而甜美的感情表白，抒情主人公或在《彩烛光》里激烈地跳动，与相爱的心逐渐升温又相互靠近；或在生命的血液中，飘出《雨滴里的歌声》，一腔滴答的狂热，燃烧着爱情的火花与彩虹的七色；或在清新而静穆、空旷而雄伟的《幽幽谷》里回响，一声声爱的轻唤；或对树林的小鸟和蝴蝶说，“就让我爱你一次”，“共吐几度难言的相思/共谱几首迤逦的心曲”；或在阅读生命的词隙里，饱含着缠绵悱恻的情愫，《赠你》一串凤凰的心语，愿天下有情人永远幸福。诗人往往在失眠的夜晚，拾起一首诗，随着心的跳动，不禁勾起一帘旧梦与那段昨日惘然的回忆；或者站在海滨之岸，任晨风撩起轻盈的裙裾，拂过层层绿波漪浪，把自己酩酊醉成一壶温馨的醇香。没有风花雪月的日子，总是“把你一遍遍地呼唤/摇曳的烛光/在模糊的影子里想着你”。不说别离，时光是把“刷子”，将那些“狂发的热情”、“恩恩怨怨”和满怀的“思念”一点点擦洗。人异景迁，物是人非，“是否在起风的时候告别/曾经的/绵绵无尽的忧愁”（《明日又天涯》）。梦凌的诗所表达的对爱情的心灵感受与诗意回味，足以应对生活的无常与丰赡，人怎样通过诗歌说爱，即如孔子对诗经首篇《关睢》的赞许之辞：“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因为诗人坚信：“生命的珍惜/有爱/要靠自己”（《生命的礼赞》）。
回到梦凌的诗歌，乃是与充沛而宁静的生命合而为一的诗情，在词语与季节之间，有着丰富多彩的姿态。在时光的场景里，触及山海、天窗、碑铭抑或是荒原遍野上的荆棘茅草，并赐予诗人灵魂的深入观照，每每会有惊喜的发现。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女诗人蓝蓝的话：“隐藏在深处的思想通常是为那些搜寻者而存在，但令人吃惊的是，人们可能会寻找到别的什么东西。”（见蓝蓝：《静止与移动》），恰如梦凌在诗集序言中所说：“树叶上的横条那么的清楚分明，其中是否埋藏了许许多多的秘密，蕴藏了许许多多的哲理？是啊！每一片落叶都是一个生命的结束，同时又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什么是诗歌的美？在春天的凌晨，“那一颗晶莹露珠/不甘寂寞/欢愉跌下河里/泳出/潺潺的青春/荡漾的/微笑”（《春》）；在夏日的眉梢，“低徊着椰子树婆娑影的礼赞”（《六月的迷离》）；在冬夜，“所有的绮梦都已随着/瑟瑟的寒风而去/遗下/我清清冷冷的/相思情”（《冬夜的情怀》）；我们不妨在秋天的一袭落叶中领悟彻透，爱的情思与奥义，“金黄的叶子/在发髻里亮亮地闪着/细细回味/找不到曾经熟悉的感觉/我依恋/那绿色的过去。”（《秋天不回来》），正因为如此，那曾经绿过的一脉情思，尤其是与著名诗人子帆那相恋相知相爱的故事，感天地泣鬼神。“一叶知秋，曾经温柔的绿色过去却很少人回忆；落叶上的斑驳是岁月无情的痕迹；我愿意把你常记在心里。”（梦凌《秋天不回来•序言》），诗人进而言之，她愿意用她柔弱的生命续写秋天的故事，和落叶归根的心结忠实地系在大地的根上，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我向这样的诗人致敬：充满深情的诗篇，常常呈现出语言被生命与心灵攫住时的状态。这种状态又总是在艺术的操纵之下，获得其内在精神的悟知。诗歌其实就是，一种至美的情感被语言技艺所激发出的心灵状态。对于梦凌来说，她做到了，秋天不回来，正如其悄悄地来，在梦幻与想象之中，也许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与存在……
作者系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主席团委员，国际华文诗人协会理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铜陵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铜陵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兼任淮南师范学院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新诗研究所研究员。现在安徽铜陵学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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