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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隔的爱情悲剧
作者:张奥列  发布日期:2016-09-28 08:26:47  浏览次数:2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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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陆扬烈小说《渡雪门》

当墨尔本的陆扬烈先生寄来了他的新著《渡雪门》时,我甚为惊喜。惊得是,他是澳华文坛中难得的高产作家,竟接二连三,又有新著问世;喜的是,这本中英双语著作,是墨尔本青年女作家庄雨翻译,并由上海华语文学网出版,拓展了读者面。不过,我更难以想象的是,一位86岁高龄的作家,竟能写出如此感人的青葱岁月的爱情故事。

《渡雪门》故事不长,是个中篇,人物和情节也单纯,只有三、五个人物,一段相识相知相爱而生死离别的遭遇。之所以感人,是源自于作者练达的文笔,源自于作者真挚的情感表达,更源自于现实的残酷与人性的光辉所碰撞出的思想火花。那种纯洁心灵的被玷污,那种坚定信念的被摧毁,那种今昔变迁的沧桑,令你唏嘘,令你慨叹,令你情不自禁流出悲喜交杂的泪花。

是的,悲喜交杂!悲,不是个人丑态之悲,而是时代扭曲之悲;喜,既是人间真情之喜,更是时移势易之喜。由此,你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轻松的爱情欢乐颂,而是一个沉重惨痛的爱情悲剧。

悲从何来?一个善良朝气的军队医院女护士,恋上了自己护理的伤员——舍己救人的英雄,俩情相悦,向往美好,坚信未来,本来是令人艳羡的好一对才子佳人结良缘,但却因某种政治气候而闹出了人命而生死相隔饮恨人间。

这是一篇艺术虚构的小说,但绝不是虚饰杜撰的故事。它是当年派驻西藏的青年中尉军官陆扬烈之亲历亲闻亲见,作者把许多鲜活的生活原型糅合起来,展示了生活的真实,社会的真实,历史的真实,人性的真实。作者说,这个小说题材在脑海里蕴藏了半个世纪之久。我想,之所以这样难产,是故事题材触及到一个敏感的话题,揭示了共和国土壤中仍存有封建“血统论”残余吧!在红色“血统论”当道之时,在北京青年遇罗克于文革中挑战“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 “血统论”而遭枪决之时,你还能对此说点什么,写点什么吗?蕴藏,就是一种悟,一种对生活现象咀嚼沉淀的过程,也是一种反思的机缘。

小说中的女护士小月,明明心地善良,表现出色,不仅精心护理受伤的韩参谋,更拯救了女奴桑格才旦,被这位农奴等级中最下贱而被称之为“黑骨头”的铁匠女儿视为救命恩人“金珠玛米”(解放军同志)。然而她却在肃反运动中,因有个从未见过面并抛弃了她们母女俩的国民党父亲,而被清理出医院,清理出部队。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虽是被“黑骨头”顶礼膜拜的“金珠玛米”,但其实自己打从娘胎里也是 “黑骨头”,根本上就是一条贱命。而且更悲的是,她不仅没有“金珠玛米”来搭救,反而是被“金珠玛米”所清理。为了不影响自己恋人韩参谋的前途,为了不让腹中的胎儿背负“黑骨头”的贱名,她带着身孕含恨忍痛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时隔半个多世纪,作者今天终于把它写出来,是因为他头上有一片辽阔的天空,脚下有一块自由的土地,更因为历尽人间沧桑的老作家,想以此警醒世人:“血统论”是对人性的摧残,对人道的毁灭,对社会的不公正、不公平。我们知道,每个人的血缘关系是无法选择的,但每个人的尊严,每个人的平等权利,则是与生俱来的,是天赋人权,是普世价值。然而,这与某些中国传统观念及世俗社会格格不入。如不破除“血统论”,这种不公的世道将会无形中影响一代又一代。这种社会气候若不改变, “黑骨头”的烙印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永世不得翻身。

《渡雪门》可贵之处在于,作者以传统的文学形式,表现反传统的思想观念。作者并没有在表现手法上玩耍什么招式,而是在传统的叙事中,平实的描述中,恰到好处地引导你进入作品的思想内核。作品内核就是揭露批判中华传统观念中旧规恶习的“血统论”对人类社会的危害,而这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 “血统”观念,无疑是专制的封建社会与现代的集权社会一脉相承的。血缘,当然有强大的亲和力,但毕竟只是影响世人言行的社会因素之一,并不能从根本上决定人的理念和思想追求。血统论,是把血缘关系极端化,粗俗化。封建社会利用它,制造了等级观念,拱卫皇权;集权社会利用它,渲染了阶级斗争,营造了以此为纲为专政。作者在一种熟知的语言表述中,没有浮华,没有虚饰,让你毫不分心地去感悟人物的际遇及其因果,领悟血缘等级对人格损毁之贻害。

作者表现手法虽属传统,但构思却极为巧妙,明显的有两点。其一,用神话传说与现实生活相映相衬,产生某种隐喻效果。渡雪大坝冬天仍花草常鲜,降雨时也电闪雷鸣,被当地藏民称为“天神的花园”,坝前的两座山峰,也被看作相爱而不能相聚的一对恋人守护神。其实,这是当地人对自然现象的地热知识贫乏而幻化出的一种意象,一种图腾崇拜。而小月也以为自己穿上军装,服务百姓,就是红色的革命者,其实也是对政治认知的肤浅,对社会现实的理想化。当她明白自己不能改变“黑骨头”命运时,理想幻灭,前途渺茫,深感无力无助无奈而走上绝路。韩参谋也只能与她灵魂相伴,厮守终身,并扎根渡雪,建设渡雪,成为现实版的渡雪门守护神。

同样,即其二,桑格才旦的遭遇与小月的境况互为交织,也有强烈的反讽意味。新中国解放了农奴,让许多的桑格才旦这类“黑骨头”翻了身;但同时也有形无形地制造着更广义的“黑骨头”,歧视小月这类更普遍更大众的“黑骨头”。可见“血统论”源远流长、根深蒂固——这也正是作品的深刻之处。今天,小月所处的时代已经翻篇,“血统论”也不再大行其道,但未必就阴魂已散。当下的“红二代”、“红三代”之说,不也是一种血统观念的延伸,出身印记的推崇之残余吗?

 生死相隔的爱情悲剧,撕裂社会的血统观念——也许,这就是作者蕴酿了半个世纪而悟出的一种“道”。

 我读过陆扬烈先生居澳后写的许多作品,从短篇小说到长篇小说,从儿童文学到纪实文学,从散文游记到评论随笔,各种体裁无不涉笔,且捏拿到位。从上世纪50年代初至今,六十多年的写作经验。八十多年的人生阅历,自然把他淬打得炉火纯青。按理,人到老年,精力、笔力、思维力一般都会随着岁月的冲刷而有所消磨弱化,然而陆老却似乎未“顺应”这种自然规律,而是益发“老而弥坚”,而这部《渡雪门》,汉藏风情味十足,思想批判力甚强,就是陆老奉上的一个坚实沉甸的文学硕果。

 祝贺陆扬烈,点赞《渡雪门》;让我们铭记历史,关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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