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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银色翅膀的蝴蝶·上蒼关掉我一扇门为我打开另一扇门(5-8)
作者:陆扬烈  发布日期:2014-08-31 02:00:00  浏览次数: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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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追忆录  之一
         (五)
    春暖花开季节的一天,蓝兰写完交班簿,愉快地对我説,“一起去洗洗手,绐你看様東西。”
    她给我看的是一本常見旳笔記本,套着蓝色塑料皮。柔软如天鹅绒,光滑似玻璃。最吸引我的是它的顏色,蓝得像夏夜的晴空,那种难以説确切的蓝,泛着动人的蓝光。
    “是我妈厂里的新产品,每人一本。媽给我了。你喜欢嗎?”她观蔡着我的反应。
    我点点头。是真心的。
    她非常高兴,“给你啦。”
    我看出她非常这新产品,忙説,“这怎幺可以。。。。”
    話没説完,被她打断,“可以的!因为这里面也有你的勞动。”她説得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我?”
    我这位師傅指着我们面前的塔,笑盈盈说:“你这个‘战高温‘呀,连低温也战完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勞动果实干啥用!”
    情绪好,我囬嘴反击:“師傅不主动教,反斥怪徒弟。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啊。”
    “好。我检討我认错,我馬上给你补課:好比做馒头,“她双手比划着,”主要用面粉和水。蒸出來的馒头鬆軟程度,全靠发酵粉的质量和数量。塑料製品的优劣,决定于我们塔里的‘发酵粉‘。。。。“她突然放低声,”快把本子放好。接班師傅來了。“
 
    这本蓝笔記簿忽然变成一个枕头,柔軟而温馨,悄悄散发出一种幽淡的清香。我枕着这枕头,沉沉地睡熟。自下厂以來,从未睡得如此香甜。
    一早醒來,精神好得少有。就像以前,今天有重大演出任务。今天,我已决定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从未想过,也不敢做的事。
    今天仍是早班,我比平时早到半个小时。
    我当工人己有十个多月,厂里的情况大体都了解。只有在車间(都有有毒气体)操作的工人,才必須翻三班,那塔除了必須大檢修,是全年不能休息的。車间里怎幺抽气排风,仍弥散一些有損健康的尾气,所以每人每天补给一角二分營養费,連我种不发企业职工才有月头奖金的非正式工人者,竟也享受到營養金的呢。但是,正式职工,没人在乎这一角二分錢。翻三班的師傅都是“好講闲話”(忠厚老实)的人。在他(她)们面前,我稍感自由,精神能放松些。
    昨晚做夜班的周師傅,是位不爱説話的小老头,胖胖的包師傅却是位嘴巴不爱休息的大婶。他俩年底都要退休。他俩对我很亲切,有个重要原因,儿子女儿都是比我小的校友,开家长会时,和我妈曾多次交談过。“刘校长是好人!”连惜話如金的周大爷,也曾低声对我真誠地説过。自称天不怕地不怕心里存不住话的包大婶,当着蓝兰和我的面,竟怒声狠骂那几个在批斗会上动手打我妈的学生:“这几隻小畜牲小牌位小棺材,良心都狗吃啦,恶有恶报的。时辰一到,馬上就报,休想逃掉!”
    这天,他俩一见我,包師傅惊詫地大声喂:“喔唷唷,儂今朝來介(这幺)早做啥呀。”
    今朝,我心情空前好,說:“包家姆妈,周大叔,你们早点回家睏觉。”
    “你師傅还没來呢。”
    “我來接班。”
  “儂滿師啦。”包師博笑嘻嘻说。
  “我保証没问题的。”我很自信地认真地説,“今天就是我满師日。”
    周師傅朝我看看,站起身説了句,“跟我去检查一遍。”
    我们边走边查,周師傅考核似地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我都答对了。他滿意地奌奌头。
    回到操作台,周師傅对包師傅說:“值班簿可以交给小俞。”他们对我的操作技术放心了。
    我双手接过,小心郑重簽署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生平笫一次签署名字,想到这整个車间的安危,就此落在自己头上,不禁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有点紧張不安。
    两位父母輩老師傅放心地下班走出車间,我望着正在运转的塔,心里冒起的紧张情绪,在渐漸扩大。这不是金工间,就是突然塌下來,也只是一个車间的損失,可这里有这座塔! 塔肚子里有四吨被氯气冲沸的石油脂,一旦出事,不但全厂遭殃,还会危及周圍一大片居民。我这个自作主张抢來接班的罪魁禍首,定会判定是因父亲之死在搞“阶级报复”。会牽连禍害媽媽。
    我正忐忑不安,蓝兰没換上工作服,急火火跑步赶來。她显然碰到周包两位師傅,來兴師问罪了。而我,则是見救星降臨一般。
    “你!”她喘着气,怒目逼瞪,“你想干什幺?”
    不等我回答,,她己拿起值班记录本,先一一核对操作台上的所有仪表,然后去查看塔身周圍所有的阀门。我寸步不离跟在后面。我作好充份準备,等会她怎幺駡甚至打我一顿,我都心甘願情的。
    回到操作台,她放下记录本,在交班簿上签了名。簽在我的名字后面,这是从未有过的。这意味着这一班岗,以俞林为主,蓝兰为輔助工。
    她臉上怒气已消失,我的顧慮和不安云诮雾散,心里得意起來。
    她只当什幺也没发生过。“我去更衣间。”,她叮宁了句,“多留意着奌。”沒看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这一班,蓝兰放手让我操作,她在一旁仔细监视着,始终没指出有错的地方。交班时,她也叫我全职办完手续。
    我非常兴。囬想起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在满场掌声中回到后台,导演迎着我,説: “很好。比我預想的还要好一些。”我此刻的心绪,就像那时的重演。
    下班走向更衣向,她看看周圍沒人,轻声說:“我要去淋浴,你也去洗个澡。在前面白玉路小菜场口等我。”
    我当然非常乐意。
    我没等多久,她就快步擦着未乾的短头赶來。
    “妳这様,容易跌跤的。”
    “怕你等得不耐烦,”她笑着説,“怕你骂呀。”
    她心情好,使我的心情好上加好。我說,“我那有这幺大的狗胆呀。”
    “量你不敢有!”她把张折叠好的纸塞在我背包里,说,“囬到家里再看。”
    她要我跟着走进菜场,摸出鱼票买条花鰱,摸出肉票买三块排骨,摸出豆製品票买四块豆腐干,又买棵芹菜。走出菜场,她説:  “到我家去吃晚饭。”
     我又喜又惊。趁她挑选鱼吋,我己偷看了她的纸条,写的是:“文艺徒俞林,独立操作合格。准予提前滿師转正。----- 師傅蓝兰。公元1969年5月3日”。想到她买的葷素四品,都是对我胃口的莱.一定是为我設庆贺之宴。不过,我从未去她家,也沒有见过她母亲,这合适嗎。
    我犹犹豫豫地咕噜,“我不敢当的呀。”又説,“妳妈妈又不知道…..”
  她看出我心思,又习慣地捂住嘴笑笑,“你别自作聦明啦。奖励你滿師是碰巧的。”显然,她己发现我偷看她的鑑定书。
  她忽然冲出句,“今天是我妈生日。”笑盈盈説,“是妈嘱我,一定要请你赴生日宴的。”
  我开心極了。“那我去买份礼物。”
  “不要买。誰还敢明目张胆过生日!”又捂住嘴笑,“你肯赏光就是最好的礼物啦。”她看看前后沒有行人,放轻声音,“想知道我妈对你的評价嗎?”
  “当然。”我有奌紧张。
  “我妈不止一次見过校长,还請教过怎幺管好我这个独养囡的事哩。我对媽不藏心里話,说到你时,妈只說, ‘刘校长的儿子,媽放心。’你听听,对你的評价够高的了吧。”
    蓝兰家,新建公房新村向阳三楼,两室一厅。煤卫俱全。在当年,是工人階级最好的福利待遇了。蓝兰告訢我,他父亲是位煉钢工人,为抢救一炉纲水壯烈牺牲, 被追认烈士,一等功臣。她哀叹一声,“我和妈是沾爸的光,才住进这幺好的房子。可爸爸他才四十八岁啊!”
    我空着的右手下意识地握住她的左手,用力紧了一下,她似是感謝地回握了一下……..
    进门见她母亲,我向她鞠个躬,说出句考慮再三才定下的:“蓝家姆妈,生日快乐!”
    她眉开眼笑地毫无顧忌地打量我:“阿林啊,快坐快坐。”
    我徑自走到蓝兰父亲的遗像前,立正,恭恭敬敬鞠三个躬。
  
 ( 六)
    一年过去,又到战高温季节。
    那天做夜班,輪替班的師傅做我副手,才知蓝兰病了。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急得像在火焼,只想墙上大电钟快走快走快走。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夏天天亮得早,一下班我直奔蓝兰家。蓝大媽正在煮泡皈,一见我十分欣慰。“呀呀,阿林你來了,大妈放心啦。你一定还沒吃早饭,一起吃一奌,你陪阿兰去医院。大妈車间开大会,开不出口請事假。”
    蓝大妈身强力壯,有着山东妇女心直口快的性格,勤勞苦干的精神,对人从不搞小动作的品德。她原是位生产小组长,车间主任被打倒后,全車间工人一致拥她出來做领导。虽沒有正式官称,实际就是車间主任,一把手。开全車间生产大会,她怎能缺席呢。
    她一走,我就扶蓝兰起床。她渾身火烫,身子軟疲疲一奌力气也没有。我只好帮她穿好外衣,繫上长裙。
    下楼时,我生怕她跌倒,不顧一切地把她揹起,右臂抓住扶栏杆,稳住身体,平安地下了楼。幸好,出新村馬路斜对面,就是地段医院。
    掛号,打针,领药,都还到位。回家一路也順利。就是上楼梯成大问题。看看楼道上下没有人,我咬咬牙,  干脆把她抱了起来。她吃了一惊,眼睛睁待大大地看了我一眼。她疲軟的頸脖无可奈何倒在我胸脯上。本來因发焼焼红的面頰, 变得更红更烫。终于平平安安囬到家里。扶她躺上床,我倒了一大杯温开水,为想使气氛轻松些,我把她上身扶起,背垫个枕头,説:
   “來,喝白开水,你說的: 喝得越多越好,越多病越好得快。”
    她果真笑了笑,把一大杯白开水喝光。看她精神恢复了些,我説,“泡饭还有,我去煮奌薄粥湯你喝,好吗。”
    “再等一会.”她两眼盯着我,笫一次学她母亲叫我,”阿林, 唱个歌, 唱给我一个人听, 好吗.”
    离开剧团,我沒有再唱过歌.決心不唱了,再也不唱.可此刻此境,我怎能不唱!
    “妳想听哪支歌?”
    “那首<银色翅膀的蝴蝶>,好吗.?”“是恳求的口吻了.
    这是我最不再想唱的歌. 但面对蓝兰恳求似目光,我不能拒絕,我也不願拒絕.
    那是首東蒙民歌, 我在小学时就非常喜欢. 那年投考歌舞团, 自选就是这首歌.
    在高中时, 当众唱这首歌, 是在一次野營篝火晚会上. 面对熊熊燃焼篝火, 确切地説, 是面对一个在场的同学, 我充璊深情唱着:
 
        银色翅膀的蝴蝶
             在蓝天下翩跹   
        鲜艳的松桑玛娜花
             在草原上盛开
        啊哈呼呀-----------
        哦, 蝴蝶, 银色的翅膀
        哦,松桑瑪娜, 鲜艳的花
        我骑着马揮动鞭
        我追妳追到天边……… 
 
  同学们不久都知这首歌,我是对着宁银唱的.蓝兰自然也知道.此刻她……我注意到她说的”给我一个人听”六个字这一句話,立即动了情.
  我坐到床沿上,压住嗓门,充滿深情地对着她唱着.她听着听着,眼睛里流动着一种只有我能理解的光譜.
  一曲终了,她垂下眼睫,柔声向:松桑瑪娜,是怎幺様的花?”
    “我没见过.据說,花語和康乃馨相同.”
    蓝兰抬起含着笑意的双眼, 有奌喜赧地朝我看了一下。
 
(七)
      蓝兰的身体继承她父母的优势。笫二天清晨,她母亲给她量体温,己正常。我赶到时,她正坐在牀上喝豆浆吃梳打饼干。
  我松出口气。趁她母亲去厨房,我心情意外的好,朝着她,我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十字架,説:“感謝天父的保佑!”
  她的心情也極好,她説,“别让我媽听見。我媽信这个。。。”她双手合十胸前。她笑,我也笑。
  “你们在笑啥。”蓝大妈端一盆热馒头走來。她並不想知道我们在笑什么,忙着张罗我吃早饭,“阿林,馒头要趁热吃。”
  “你快去吃。我妈做的馒头,超一级啦。五星级厨師还差一段哩。”女儿咧着嘴笑出声。
  “当心我撕妳的嘴!”她母亲説着自己也笑了。
 
  医生给蓝兰开一周病假。她第三天就去买菜焼饭洗衣拖地板了。我仍在夜班,遵她们母女俩决定,下斑就直弄她家,她俩等着我一起吃早饭。泡饭,豆浆,馒头,花卷,油条,焼饼,糍饭糕,每天換花様。我非常过意不去。蓝大妈不在时,我对蓝兰説:“这様费心,我怎幺敢当呀。”她瞪我一眼:“是我妈要这様做的。你有种去对我妈講!”我只好闭嘴。
  早饭后,蓝大媽逼我到她房里去睡觉。“好好睡。啥亊也不用你管。睡不好觉,夜班最会出事的。”这警告我得牢記。
  一觉醒來,看看表已午后一点钟半。听到我的起床声,蓝兰就推门进來,“饿了吧,莱刚焼好,快去洗洗,我们吃饭。”
  就是説,她还没吃午饭。我只有加速快洗,來弥补了。
  一葷一素一碗水蒸蛋。普通家庭日常菜,但数量够五六个人吃的。动筷前,她把两种菜分别各装一半在两只塑料菜盒里。我以为是留在晚饭吃,她好像看出我的想法,説:“晚饭你不在里吃,等会你早奌囬去,带去和校长一起吃。你路过莱场,买点小白菜焼只汤煮鍋热饭,简单奌,饭后还能休息两小时。”
   她不容我説什幺,一錘定音。我咕噜了句:“妳生病,我倒享了福。”
  “你咕咕噜噜説些什幺?”
  “没有呀。”
      她“哼”一声,又瞪我一眼,没再追问。她显然听到我咕噜的話。我能体会她瞪我一眼的涵意。“你在家里散散步,再去好好睡一覚,四点正,我会叫醒你回去的。”
    “那妳,要出去嗎?”
  她搖搖头。“我要结条圍巾。”她从五斗櫃抽屉里,拿出一团目前正流行的叫“凱司米”的钿绒綫。顏色和我们車间里那座塔相似。也使我想着她给我结的笔套。
  “好看吧。”
  “好看,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我知道她特别喜欢这种颜色,连声説。並非完全有意討好,但让她开心的心願,时时刻刻都有。
  一切都按照她計划的进行。
  她把窗帘拉严实,房门被她关得紧紧,房里靜悄悄。我毫无睡意,强自闭着双眼。思绪反而更活躍了。从自己生病的远景,想到她生病的近境,想着她的話語微妙的变化,隨着这种变化,我的心绪的变化。我感到自己下厂后的坏透情绪,确实大有好转。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熟了。。。。。
 
  我妈到家,见我己把饭莱擺好了。“咦!唔。”記不清我爸有多少次由衷贊叹我妈的思維敏捷了。此刻,妈点点头,説道。“你師傅痊愈吧。”
  我指着桌上的莱,“两様莱,都是她买來焼的。也是她叫我带回來,和妈一起吃的。”
  “你蓝大妈知道吗?”
  “她説,是她姆媽叫她这様做的。”我想了想,“她还有两天病假,她説都要这様做。”
  我媽边吃饭边想着,终於问我:” 阿林, 你们, 你有打算嗎?”
  “我没问题. 就是….. 唉!” 我叹了口气.
  妈当然理解我叹这口气的内涵. 説,”我家不会永远‘黒’下去。我决不信!”又說,“不过,你一定要对阿兰講清楚。对你蓝大媽更要講明白!”
  我央求說,“妈,蓝大妈那里, 还是您去说, 好嗎。”
  我媽想了想,点点头。我放心了。
 
 (  八  )
  又到盛夏季节。
  我们这座塔要大檢修。車间停工。我们转做常日班。我和蓝兰暂时去金工車间,那里没多少活可干的。而且,那些車床活一下子学不好, 只能做些搬搬零件扫扫地什幺的。很轻松,很闲,车间里的空气也没有那种有点刺鼻的气味。
  一个厂休日,阳光分外灿烂。媽媽刚走, 蓝兰背隻装得臌臌的双肩包来了。
  她穿条海軍蓝布裙,洁白的短袖襯衫领上,绣着蓝色的小花。赤脚穿双银白色塑料凉鞋。己長过肩膀的辫梢上,扎着一对海蓝色蝴蝶结。
  我几乎不认识她了。这副打扮,在有些女孩身上,可算是樸素的,出现在蓝兰身上,就有点。。。。空前。
  今天是她生日,还是要去吃喜酒?我心里瞎乱猜着,她倒先开囗句:“喂,今天是什幺日子?”
  今天也不是我生日。她逼着再猜再猜,我怎幺也没猜中。她狠狠瞪我一眼:“哼哼,去年的今夫,你于了什幺大事啊?”
  “啊唷唷,今天是我下厂战高温周年日啊。”
  “呸呸呸!什幺‘周年’不‘周年’,胡说八道!”她又狠狠地瞪我一眼,“是下一年纪念日!”
  我立即想起蓝大妈虔誠的信仰,对女儿多少会有影响。果然,她很郑重地对我說:
  “你是个文艺工作者,大家称你们叫‘人类灵魂工程師’,你説話用詞要正确。不吉利的話,别人説你,我没法管,我当他放屁。你自己再不准說!記住没有?”
  听她如此严肃认真地説的話,首先应該尊重她的信仰。从她很自信的弦外之音中,覚出我似乎还会是个文艺工作者。连想到我媽媽的‘决不信’。我想自己也应該相信,黒天总会走尽的吧。
  蓝兰把双肩包叫我背好。“走!我们到海边去玩,好好庆祝你的‘生日’。”
两个小时后,我们走上海边長堤。长堤两侧长滿芦葦丛。这一段,不见人影。海正在涨潮,浪涛哗哗,海风呼嘨。蓝天如洗,飞盪的白云不断变化自己的形像。景色壯丽,天地无垠宽廣。
  “阿林,你看哪,你现在有这幺多的观众,”她双臂朝大海仲展开,“阿林,你放开嗓门,唱吧!”
  哦, 她是这樣为我庆祝” 生日”!
  我深受她激情而激动。“唱哪一首?”
  她摸出那本蓝皮笔記簿。我翻过封皮,是她抄录<<銀色的翅膀>>歌詞全文。在她病假第三天分别时,她坚持送我上公交車,一路上再三叮嘱,明天务必把这本子带來。我还曾开玩笑説。“要討还呀?”她笑着説,“放心好啦。明天交货时,我会出张借条给你的。不过,你不許问我借去做什幺。”
  面对大海,我又一次为她唱首歌。唱她記录在蓝色笔記本上的这首歌.
  唱完这首歌,她问我:“你笫一次登台,唱的笫一首,叫什幺?”
  我激动起来,“《黃河颂》。”
  “我也喜欢的!”她望着我,“我笫一次听你唱, 我是你笫一个新的观众!”
  我彷佛回到当年的情境,初登舞台,我不敢朝观众瞅一眼。这时,我激情横溢看着蓝兰,面对数不尽望不到边的“观众”,内心充滿豪情,唱着:
 
     我站高山之巅
     望黃河滚滚
     金涛澎湃
     …………….
     啊! 黃河
     你是我们民族的摇篮
     五千年古国的文化
     从你送儿发源
     多少英雄的故事
     在你周围扮演
     …………….
         你像一个巨人
         出现在亚洲平原之上
         用你那英雄的体魄
         做成我们民族的屏幛
         啊!黄河
.......................                         
  我感到自巳两眼已盈滿涙水,风呼啸得更猛,大海咆哮得更响,我的歌声要压过他们。我感到自己的胸怀,从來不曾如此宽廣,“啊!黄河,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 将要学习你的榜様/ 像你一様偉大坚--强!
  这支歌,是我的保留节目。曾在舞台上,唱过无数次,从來没有在这天地“舞台“上,如此激情澎湃不能自已。
  歌声诮失,我的目光从海天交界的远方,转向蓝兰,惊呀地看見她满脸热涙,两眼闪着异様的光译,牢牢注视着我。
  我情自禁朝她展开双臂:“阿兰,我謝謝妳!”
  她朝我直扑过来:“‘生日’好!阿林。“                               
 
  从那天以后,她要我每天为她唱一支曾演出过的歌。然后,她把歌詞記下來,抄在蓝色的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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