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月初七,雨在黄昏时分舞起,有一些玲珑的心事曾洒落在那一天的风雨里。我的记忆像结绳记事一样,在这个地方打下了一个结。
——题记
凉风阵阵,夹着细密的雨丝,马路牙子底下的积水被推出一道道的涟漪,满树的叶子在风雨中颤抖,有几片已经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正是暮归时候,从医院看望病人出来,外面正下着这个季节不多见的雨,我没有雨具,只好站在候车站牌底下。我知道这个时候末班车已经收了,站在这儿,是想等一辆出租车载我回家去,但是一直没有出租车的影子。看着匆匆忙忙的人流从身边走过去,心里不由得有些惆怅。
一把老式的蓝色的伞在我面前停下来,伞底下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对我说:“别等了,没公车了。我去燕山小区,要是同路,一起走吧。”
我说我上新风里,在燕山小区这一边,他正好把我送到家。他真诚地笑笑,把伞举过来罩住我,没说什么。我小声说了句:谢谢!
似乎是为了缓解陌生,他说:“哈,真是个‘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啊!呵呵!”
我说:“你是个诗人吧?”
他说:“哪里,只是喜欢胡诌而已。”
尴尬一旦打破,陌生感就不存在了。在风雨中同行,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我们一路走,一路随意地聊着,聊这几天的天气,聊老天爷不开眼,搅了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会。雨还在下,淋得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只有雨伞能遮蔽的上身还干着,听雨点敲伞的急促的“咚咚”声,别有一番情趣。日复一日的,每日里早九晚五来去匆匆,像现在这样,跟陌生人和擎一把伞在雨中边走边聊,这感觉真是又刺激又新鲜。
雨一点没见小,昏蒙蒙的雨幕中,这一顶小伞仿佛是汪洋中的一处港湾,而有一种蠕动着的心思,也在雨中翻腾,恍恍惚惚的,一股温热从我们共擎的伞柄中缓慢的疏散过来,这是一种同舟共济的温暖,让空寂的心像久旱的禾苗一样充盈了起来,这感觉真好,我甚至希望雨就这样一直下,路就这样没有尽头,一直走下去。胡思乱想当中一阵风袭来,伞就向一边歪过去,立刻就被他扶正了,我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知道身边真的有一位温暖如梦的同路人,他彬彬有礼,不温不火。
逆着风走,我们走得不快,天越来越暗,余下的路越来越短。拐进新风里小路的时候我不经意地看他一眼,昏黄的街灯照着他侧脸,勾出了一副挺潇洒的轮廓,想他刚吟的柳永的词,又联想起那个词人与青楼名妓的风流故事,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他突然问我。
我不敢说我把他跟风流的柳永连在一起了,只能无言以对。
“明天就会好了。”他含糊地说,像是说天气又像是安慰我的情绪。
终于到了我家单元楼口,他站住,伸出手来,他的手干燥,稳定。“跟你在雨中走一路很愉快。”他微笑着说。
“你是个诗人,你本身就是一首诗……”我随口就说,忽然觉得有点油嘴滑舌吧,就住了口。
“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美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我也笑着说。我们轻轻握别,他转身又走进风雨里。
我没急着上楼,望着雨雾中那顶蓝色的伞,心里有些凉意,有些沉重,有些伤感。我知道这样的雨中同行不会再有,那一抹如烟的恍惚不会再来。人生旅途中最好的离别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吧?来如轻轻的晨雾,去如淡淡的烟灰,只是这偶然的小插曲,它触动了那根敏感的情感之弦,悄然引发出一点不引人注目的美感,并沉积成柔美的回忆存留于心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