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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部落》第一部 城记 十一
作者:吴永立  发布日期:2012-05-03 02:00:00  浏览次数: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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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轩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慧娟了。此时此刻,这个从遥远的西洋回来的年轻女子确实在他心中占据了很重的位置。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是德轩从未有过的。这几天德轩似乎干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就连林天在院子里教他拳脚功夫,他也走神。

德轩的外公是两广著名的顺风镖局的总镖头,母亲谭冯氏的拳脚功夫甚为了得。德轩自小就跟着母亲学习一些基本的防身功夫。虽然以这些功夫行走江湖,连自保都嫌不够,但从小的操练,为德轩打下很好的练武基础。现在有林天这样久经沙场的武学高手加以调教,德轩的功夫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过了没多久,已经可与林天对拳拆上几招了。可惜德轩对练武兴趣不很大,不然用林天的说法是最多两到三年,德轩的功夫就可与自己打个平手。

这时林天正在与德轩过招。这次是德轩先发的招。只见他右拳发力挥出,直取林天面门。林天一闪,轻易躲过德轩的一拳后,灵巧地一矮身给德轩来了一个扫堂腿。原来德轩要躲开是十分简单的,但不料德轩却被扫得整个人跌坐了地上……

“德轩,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林天上前拉起德轩。

德轩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事,没什么。”

“没事?”林天笑了笑。“德轩,这两天你心神不宁,眼睛老是盯着大门。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哪?

德轩被林天一语道破心事,不禁脸红了一下。他没有回应林天的问题,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石桌上的布块掩饰地擦了擦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伙计进来对德轩说:“少掌柜,伍小姐来找你!”

德轩的眼睛顿时一亮:“伍小姐?快请快请!”

林天心中喑笑,原来德轩一直就是在等着这位伍小姐。他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粉色衣服的少女正轻快地走进院子。

“你好,德轩。”慧娟很随意对德轩微笑着点点头。看到林天这个陌生人在场,她有些愕然。

“好,我很好。你好吗,慧娟?”德轩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是……”慧娟看着林天。

德轩如梦初醒:“噢,对了。这是周石,周大哥。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半个师父。周兄,这位是伍慧娟小姐。她才从西洋不列颠国回来不久。”

“你好,伍小姐。”林天拱手见礼。

“周大哥,你好。”慧娟以中式的礼节向林天作了一福,但动作仍然有些生硬。

德轩让伙计搬来三个陶制的圆凳,三人围着大埋石桌坐了下来喝茶。喝过了一巡茶后,林天问慧娟:“伍小姐是自小在不列颠国长大的吗?

慧娟笑了笑:“周大哥不要客气了,叫我慧娟好了。”

林天点点头。他从来没有碰到过样落落大方、高贵同时又有些男孩子气的女子。

“我是在广州出生的,后来才跟父亲去了不列颠国。”慧娟扭头看着德轩。“哎,德轩。你刚才说周大哥是你半个师父,究竟怎么回事呀?

“周大哥是武功高手,他在教我拳脚功夫。”德轩回答。

“哗,拳脚功夫!”慧娟双手一拍,兴奋地说。“我也想学,行吗,周大哥?

德轩皱了皱眉:“你学什么?女孩子家学点什么不好?偏要学功夫?!”

“为什么不能学呀?我在伦敦时,街上的小孩老是欺负我。所以我父亲就让我去学剑术马术。可那些都不太实用,要是我会武功就不同了。”慧娟嘟了嘟嘴。

“慧娟,你还会剑术?”林天铙有兴趣地问。

慧娟点头应道:“学过两年,我的师傅是不列颠国皇家卫队的教官。”

“那不得了呀!”林天笑了起来。“皇家卫队,就是皇上的御林军。看不出来,慧娟你身怀绝技。”

“周大哥你别取笑我了。”慧娟说着给林天斟茶。“听说拜师是要向师傅敬茶的。来,周大哥。我敬你。”

林天摆摆手:“做你师傅,我可不敢当。这样吧,我教你几套比较适合你练,而且实用的拳法。你有空就练练。好吗?

慧娟见林天答应了,赶紧点头:“行呀!”

德轩无奈地笑着:“周大哥,你真的要教她功夫?

“女孩子不能学武功吗?”林天站起来,走到院子当中向慧娟招招手。“来,慧娟。我们这就开始。”

 

从这一天起,慧娟只要有时间就来到这里,有时跟着林天学拳,有时跟德轩学诗词或者教德轩学英文。林天在太平军中曾经帮忙操练过女兵,他教给慧娟的就是太平军女兵所练的拳法。由于慧娟学过西洋剑术,而西洋剑术没有中国剑法那样有那么多招数和套路,主要是训练人的反应力和灵活性。有了这些基础,几天下来从未接触过中国武术的慧娟,居然把林天教她的几套拳法耍得滚瓜烂熟了。

 

 

在这段时间里,沙皮的人仍然盯着慧娟,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谁也不敢再进谭和堂半步了。

对于德轩来说,这些日子差不多天天都可以见到慧娟。除了在院子里学文练武,偶尔他们还一起到处游玩。德轩真的希望以后的岁月都可以这样度过。然而,希望毕竟只是希望。德轩的好梦没几天就破灭了。这次坏他好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谭照。

谭照是从师弟孙半仙那里知道这事的。孙半仙好酒贪杯,但并不是一个饶舌多嘴的人。作为谭和堂分号的坐馆大夫,孙半仙早就看到少掌柜德轩与慧娟交往密切了。可他一直没有向自己的师兄谭照说。那天他回总号办事,正好碰上谭照夫妇出门去茶居饮茶。谭照便把孙半仙拉上一起去了。在茶居闲谈时,几杯下肚的孙半仙毫无机心地把怡和洋行伍家九小姐经常到分号来的事情说了出来。谭照一听就觉得这事不对路,立刻让孙半仙回分号把德轩叫来。孙半仙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给德轩惹麻烦了。可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来了。

没办法,孙半仙只有硬着头皮回到了分号。他把事情对德轩说了,德轩愣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德轩呀,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喝了那几杯猫尿,就不会……”孙半仙一脸的苦相。

德轩无奈地苦笑着:“师叔,这事与你没关系。该来的始终要来,况且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瞒住我爸。”

“那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再跟师兄解释一下?”孙半仙搓着手。

德轩摇摇头:“这事谁解释也没用。师叔,这里你先照应着。我回家了。”

德轩回到家里,进门就看到父亲背向着门,站在大厅的祖先牌位前,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母亲则站在一边,神色有些惶恐。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德轩向父母问安后,垂手站在父亲面前。

谭照低声地说了一声:“跪下!”

德轩跪了下来,没有说话。

谭照放下烟袋,但没有回头:“德轩,你记得我们先祖惠和公是做什么的吗?

德轩答道:“惠和公创立了我们谭和堂,是当年两广最有名的郎中。”

“那他老人家的遗训你还记得吗?

“儿子不敢忘。”

“我看你是忘得干干净净了。”谭照轻轻叹了口气。“那么你祖父是怎么去世的?我们的分号是怎么结了一家又一家的?!”

“儿子不敢忘。”

谭照回过身看着德轩,过了很久才点点头:“好,你没忘了就好。你和那位洋行的九小姐的事,我不想知道。但从现在起你不要再见她了。”

“父亲,我……”德轩抬起头,双眼含着泪。

谭照根本不容德轩说话。他态度坚决地说:“我已经说了,以后你不要再见这位伍小姐。还有,你和聂小姐的婚事要提前办。我和你母亲到聂家跟聂举人商量一下,再重新择一个吉日。”

 

德轩从家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这几天广州城十分的闷热,停滞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德轩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顺着由南向北的四牌楼直街,穿过了内城的归德门和外城的靖海门,一直往珠江边而去。

 

 

入夜后的珠江边上,还十分的热闹。也许是天气炎热的关系,不少人在江边留连,享受着从江面上吹也来的一丝清凉。

德轩在正对着江心海珠石的地方停了下来,默然地注视着江面。

这时一条小木船从西往东划了过来。船尾划桨的老人招着手喊道:“少掌柜,怎么是你呀?

德轩抬头一看,原来是相识的司徒伯,便拱手道:“司徒伯您好。”

“谭大哥!”从船篷中探出一张少女的脸。她是司徒伯的独女司徒阿兰。在阿兰六岁那年,她妈得了一场大病。就在他们徬惶无助之际,正巧碰上了带着德轩出外采药的孙半仙。孙半仙和德轩把司徒婶带回了谭和堂,不收分文地悉心救治,终于使司徒婶的重病痊愈了。从此,阿兰这个在船上长大的女孩子便迷上了医术,闲着无事就老是泡在谭和堂里,磨着孙半仙教她。几年下来,这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蛋家妹”居然学会了辨认各种药材,和一些简单病症的诊断治疗。孙半仙曾不止一次地说过,阿兰有行医的天份,如果她是男孩早就收为弟子了。可阿兰并不在乎弟子的名份,她只是对能够治好她妈妈病的医术感兴趣。一来二往,阿兰与谭和堂上下都十分熟络了。谭和堂的人也没有看不起这个“蛋家妹”,反而都把她当作小妹妹。身为少掌柜的德轩也一样。

“阿兰!怎么对少掌柜这样没礼貌?!谭大哥是你叫的吗?”司徒伯训斥女儿。

阿兰并不买父亲的账。她嘟了嘟嘴:“我怎么没礼貌了?他不是谭大哥是谁?

司徒伯瞪了女儿一眼,把船停了下来,对德轩说:“少掌柜,我这个女儿不懂事。你别见怪。”

德轩摇摇头,笑了笑。

阿兰走到了前甲板:“谭大哥,上船吧!我和阿爸划你出去转转。”

德轩想了想,点点头,然后跨步上了船。小船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阿兰伸手扶着德轩。她今年刚满十六,个子不高,尖尖的脸上长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此时她仰头看着德轩:“谭大哥,你是第一次上我们这条船吧?

德轩点头答道:“我去过你家几次,上这船是第一次。”

阿兰的家其实是另外一条稍为大一点的渔船。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阿兰就是在那条船上出生长大的。

“少掌柜,你想去哪里?”司徒伯问道。

德轩有些茫然。他愣了一下才说:“就随便转转吧!”

“今晚会有一场大风雨,我们还是别走得太远了。”司徒伯抬头看了看天以后说。

小船划出了江面,经过海珠石、天字码头向大沙头方向而去。德轩静静地坐在船头,看着珠江两岸偶尔闪过一两盏灯火。阿兰乖巧地为德轩灼了一碟河虾烧了一条鱼,又端上了一小瓶米酒,然后对德轩说:“谭大哥,这鱼和虾都是今天刚捉的,可鲜了。你尝尝。”

“麻烦你了,阿兰。”

“一点都不麻烦。”阿兰摇摇头,笑着说。“谭大哥,你慢慢吃着。我在篷里,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

阿兰进了船篷,德轩轻叹了一声,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仰头喝干。液体滑过他的喉咙,流向他的五脏六腑……

其实德轩深知自己和慧娟是两个世界的人,对于和慧娟的事也并不敢抱什么奢望。他只希望自己能与这个从遥远的西洋回来的女孩子共同渡过一段时光,然后慧娟回不列颠,而他就和那位只见过一面的聂小姐成亲。他只希望这段时光能更长一点,留在自己心中的感觉能更深一些。他也早料到他父亲知道此事以后会大发雷霆,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

德轩酒量并不大,也不经常喝酒,只是偶然陪父亲或者孙半仙喝一点。可这一天的晚上,他喝了很多,喝完司徒伯船上的两瓶白酒,喝得大吐一场人事不醒。

第二天中午时分,德轩从昏睡中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睡在了司徒伯的船上,而身上则是穿着司徒伯的衣服。德轩满怀歉意地向司徒伯一家表示感谢,然后换回阿兰已经洗涤干净的衣服,匆匆地上岸回到了分号。

进了大门,德轩向已经焦急得满面是汗的孙半仙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进了内堂。他默默地坐在书桌前。过了很久以后,德轩开始碾墨,摊开信纸,提笔写信。然后,他叫来了一个伙计,让他马上把信送到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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