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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雁萍踪》外传--6 乱世枭雄
作者:张继前  发布日期:2011-06-05 02:00:00  浏览次数: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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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灯火通明的夜晚,我与赵晓云金凤仙李红椒一帮革命小将喧哗在一所早已停课的学校里镇纸泼墨奋笔疾书、口诛笔伐美帝苏修的大字报时两个臂戴袖标手拎步枪的机干民兵走到我面前说:“毛得福(表兄安东掩人耳目哗众取宠的化名),弩箭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郑朝西请你去一趟。”
    “是吗?”我义气风发临危不惧背后的贼心开始冒汗,我含笑将笔递到赵晓云手上说,“看来委任我当敢死队长的时刻到了。”
    “那不一定。”两个民兵中的一个民兵脸上含着奸善莫测的笑意。
     奖状锦旗、标语口号挂满墙壁的革命阵营灯光如昼旌缨浮动,军民联手男女合作的革委会成员分别相对列坐两侧,主任郑朝西雄踞伟人画像殷切俯视的高椅。
    我登堂入室后将左脚往高案面前的空椅上一踩先声夺人:“什么事?”
    主任郑朝西身披黄呢军大衣、头戴紫毛风雪帽、目光烔烔鼻孔一哼:“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来弩箭公社干什么?你的革命眉目和革命豪情是真还是假?”
    我的回答声音不高众耳能详:“主任,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门题。我是真是假我的证件上面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郑朝西在案上拍了一掌:“这种年头的证件还不如假话,你的证件从哪里来的骗得了谁?”
    说话得注意敌我矛盾和阶级立场,我是真是假是敌是友你可以打电话到某某军政处向毛爱国首长核实清楚,你问他是否有个名叫毛得福的革命小将是他部下,就说我与他是在滇西打击李大土司的战斗中结下的生死友谊;否则他的部下精兵猛将成千上万他一时无法记起我是谁。”
   “好吧,如此辨别是非就像风吹鸡毛轻而易举。”郑朝西拖着一串窃窃私议走进内室。
   “我看八成有假,如此乳臭未干嘴上无毛的小家伙能搞什么滇西土司打击战,他爷爷还差不多。”“我看难说,如今这世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倘若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看他郑老西如何下台。”“别吵别吵,是真是假稍等片刻准见分晓。”“就是嘛,是真是假有啥稀奇,真真假假都为革命。”
   “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革委会主任郑朝西眉开眼笑的大步走来紧握我的双手,就像故友重逢分外热情;“首长说毛得福同志是战火纷飞枪林弹雨中舍身忘死投递情报的少年英雄,是久经考验百练成钢的青年老革命;欢迎啊欢迎,欢迎你到弩箭公社来发展联络革命群众;弩箭公社的革命人民觉悟高级、素质良好,弩箭人民的革命历史前赴后继渊源流长,早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这里的人民就制造了富如山集的弩箭支持历史人民的革命战争;二十世纪伊始,这里的人民又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向前赴后继壮烈牺牲的革命烈士贡献了无以计数的棺木;因此,这里的革命基础得天独厚无以论比,毛得福同志到此开展工作真是高瞻远瞩志在千里。刚才误会多有得罪,还望得福同志肚大量宽多多包函。”
   “哪里。”我热情而不无傲慢的回答,“郑主任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实在令人敬佩,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要串联十亿革命同胞共同推翻压在劳动人民头上的三十座大山,为实现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回想那些日子,小姑黑妞强迫我刻苦磨练的毛笔书法使我在异乡弩箭街那片大字报的汪洋大海里真是崭露头角显尽风骚,那是我一生中呼风唤雨辉煌浪漫的时光也是我毕生难忘虽苦犹甜的日子,说来我真是万分感谢一代伟人缔造了那段史无前例未载丰碑的岁月。
    那段日子,我气势奔涌刚劲豪迈的挥毫丹青龙飞凤舞烈马驰骋在弩箭公社的大街小巷、校舍公府之间,穿梭遨游在男女平等携手革命的心扉之间,碧波荡漾在黄花闺女云英未嫁的笑靥之间,扬眉艳羡在五尺男儿少年先锋指手划脚交口称赞的言语之间。手捏剑毫挥大字、荡涤人间尘埃飘伏,手握小笔写文章、做尽掐头去尾无中生有栽脏陷害的阿谀奉承事。
    革委会主任郑朝西对我旁敲侧击打草惊蛇的那番突击审查究意出于什么用心我无从得知也无心揣测,但我暗中感激那番有惊无险的审查促使我一个怕见阳光的幽灵摇身变为逢人垂羡众目景仰的骚客的同时,又暗中叹惋众星捧月般前呼后拥、朝暮相随的人流给我的“觅踪行动”带来诸多不变。于是,我经过省时度势的慎密思考之后决定在伺机探访馒头凹之前首先利用公开合法的身份兴师动众大摇大摆的造访威镇顺意街的刁家大院。
那些日子的革委会主任郑朝西在我能文善武经天纬地的将帅风采映衬下、成了手无兵卒冷坐衙门的光杆司令。
    那些日子,弩箭街一带昔日里耀武扬威欺行霸市的流氓地痞、各行各业颇负盛名的三教九流昔日的棺木制造商、绸缎商、盐商、米商、货商。鼓吹弩箭兴邦棺木济世的老叟妇孺、崇教善信的狐男寡女、僧尼道巫,土改时期农会干部、党员骨干、先进民众)圴被我的革命潮流卷进了因果报应面壁反省的汪洋大海(悬梁、跳井、因恶惯满盈罪孽深重自绝于人民自绝于革命的胜利喜讯捷报频传)和押上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历史审判台(猪拱猪、狗咬狗、指桑骂槐彼此栽脏相互陷害的闹剧在坦白从宽抗柜从严的审判席上屡见不鲜,妻揭夫嫖、夫斥妻淫,子控父盗、娘诉女娼、淫妇索赔奸夫赖债的丑态在义正词严赏功罚罪的口号声中层出不穷)
    那天早上,我统率英姿飒爽朝气逢勃的革命小将们押着痿琐不堪噤若寒蝉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口号喧天气贯长虹的从革命委员会的大门外浩荡而过,我搐意歹毒的眼睛心满意足的看见了革命委员会主任郑朝西那颗窥视在门板缝中的人头。早饭的时候,我让巾帼司令金凤仙给郑朝西打去电话。
    “郑主任吗?”金凤仙的眼睛离不开我的嘴脸,“郑主任呀,毛司令(表兄安东被他的小将们拥戴为司令、他委任赵晓云为副司令、委任金凤仙为巾帼司令、委任丁玉莲为后勤部长)今天发出最新指示,据悉顺意人民公社那里还有许多美蒋特务蠢蠢欲动,还有众多牛鬼蛇神尚未肃清和部份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还在走,以及许多顽固透顶的当权派还在当权,因此毛司令英明决策、要把革命的燎原烈火燃烧到顺意的地方去;问郑主任有什么革命的意见?”
电话里的郑朝西大有受宠若惊的慊鄙意味:“没有意见没有意见,我的意见就是尽快让革命的烈火把全世界烧成焦土,然后尽快实现共产主义;金司令,你代我请示毛司令批准我一同出征好吗?”
金凤仙见我不悦就说:“不用了郑主任,毛司令要你做做鲍书记的思想工作(那时的弩箭公社党委书记鲍天招已被隔离审查),劝他开动脑筋认清形势,争取早日站到革命队伍一边来,不要执迷不悟自取灭亡。”
    “你的革命措词简直绝妙。”
    我的褒奖让巾帼司令金凤仙眼泛晶波两颊绯红。
   “前进,各民族英雄的人民,伟大的共产党领导我们继续长征,万众一心奔向共产主义的明天;前进!前进!前进!我们千秋万代高举毛泽东旗帜,前进!前进!前进进!
   红旗飘扬歌声嘹亮的行军路上,两辆绿色卡车(小将们从军分区要来的,因为那时提倡军民渔水情)载着一张张年青的笑脸、通红的心,一双双希望的眼睛、革命的火苗,跟在吉普车(小将们从县委会抢来的、因为那时造反有理)后面朝着顺意公社扬起风帆奋勇向前。
   “翻越那道斧劈刀削山险地峻、蹩死马跌死牛的山口、往下再行二十里就是顺意。”在坑洼不平弯拐曲折的盘山路上,副司令赵晓云指着一处峰刺蓝天怪石嶙峋的山丫口对车里的人——身为司令的我说。
    巾帼司令金凤仙将手摸在我的腿上,她不无忧心地说:“要不要叮嘱后面的司机集中精力谨慎驾车,否则黑压压两车革命战士的安危则宛若悬在空中的镜片。”
   “那有什么。”副司令赵晓云在我右侧摇头摆脑悠哉乐哉,“死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为革命的光辉事业而死死得其所;再说如此众多的俊男靓女、未来伉俪死在一起永不分离,成为千古绝唱的风流佳话岂不快活;要是有谁侥幸成为死亡的叛徒,那飞来的艳福岂不左拥右抱得天独厚?”
    司机身边的军政部长李红椒回眸一笑:“如果苍天如此撮合的话,那能够背叛死亡的精英一定是我,那种时候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你们知道不?”
    巾帼司令金凤仙的手有意无意的往我的左腿内侧移动:“红辣椒,我知道你在那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的时刻唯一能想的就是让所有的男性,不、司令除外的所有男性还剩一口气,一口精力充沛光芒四射的气,让副司令最先断气却死不瞑目,叫他眼睁睁的看着你如何如何却无能为力。”
    “你是什么话?”副司令赵晓云幸好没看见大衣遮盖的那只手,“你这不存心让理想崇高的革命战士奸尸吗,那你们女战友岂不成慰安妇了?你说呢红辣椒?”
    军政部长李红椒不置可否的再度回眸:“金凤凰,那种时刻你想干什么?”
    巾帼司令如是说:“我希望女战友们都安然无恙逃离死亡之谷,只有我一丝不挂的奄奄一息;最好是面呈微笑的躺在碧绿如绸舒坦柔软的青草地上,男战友们会鲜活在我的周围摔断了腿。”
    巾帼司令的手抠得我扑哧一声笑了:“贪得无厌,活着想当司令,临死却想做女皇。”
    “统率一彪奸尸残兵。”副司令的身子似乎有些欠安。
    我在吉普车快翻丫口的时候终于吐出了一路的沉思:“是不是该给郑朝西那老东西压压火了。”
    “早该压了。”副司令赵晓云不加思索。
    巾帼司令金凤仙问:“那鲍天昭呢?”
     我说:“都一样。上级首长指示,要我们以风卷残云吹枯拉朽的速度极快肃清一切当权派。”
    军政部长李红椒说,“司令、我也这么想,可赏功伐罪兴师无名呀。”
    “哪会无名。”我说:“我似乎听人说起过、对了,是参谋长说郑朝西曾在三年前奸污过一位叫刁什么来着的女生,不知可有此事。”
    “是刁一。”副司令证实,“那已是家喻户晓众所周知的事,无奈那时他们重权在握一手遮天,加之刁一本人又死活不肯出面指控;娘的,弩箭山水一道明媚靓丽天姿国色的风景竟在郑朝西这摧花大盗的横行之下悄然消失。”
    巾帼司令哼了一声说:“谁让刁一那婊子身为反动家庭的女儿竟自不量力的成天妆媚做秀招蜂惹碟。”
    我说:“刁一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郑朝西的所作所为严重毁坏了我党在革命群众中的尊严。”
    我腿上的手终于缩了回去。
    军政部长义愤填鹰:“无论刁一是美蒋特务还是反动地主,郑朝西的施暴就是对我们女性权利的侵犯。”
    我摆脱纠缠一身轻松:“你们是知冷知热、习惯气候的本地人,该站起来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了。”
    “当然。”军政部长点头,“我马上着手拟写材料;可是司令,鲍天招也绝非遵纪守法、廉政爱民的贤良之辈,这根毒草的材料怎抓?”
    我说:“马上会有,鲍天昭不是曾在顺意街逛过几年吗,我们今日兴师前往、力图功破的保垒就是鲍天招的心脏。”
    副司令一伸母指:“司令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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