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又是半天的工夫瞎忙了。”在彝山饭店隔壁的那间牛厩里,滇军排长许金山抬头望着刚刚被人踩碎的瓦片唠骚满腹;“难怪老子们在店里几乎挖地三尺都没嗅出一丝人肉包子的气味,原来军统那班狗日的早从这里溜了。”
排副穆乃和满腹孤疑:“军统的人溜了情在理中,可洱英中尉……”
“苯蛋,”许金山瞪了他一眼,“难道苍洱英就没有可能是军统的人吗?他妈的,十有八九、老子们白天昼夜都在钻人家里应外合的套子。”
“这……”穆乃和瞄瞄顶上的漏洞又瞅瞅粪草上的瓦片,“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收兵回营。”
穆乃和朝着獐头鹿耳东捣西戳的兵士们把手一挥:“回营。”
许金山又把厩里的粪草仔仔细细的踩了一通,刚刚追上自己的士兵就看见一个面目陌生的中尉跟着一个妇人迎面走来,定睛一看、那妇人竟是铁匠杨以河的婆娘;两人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嗖”的一下拔出枪来:“站住!”
化装成滇军中尉的乔德迈用枪顶着汤琳的后脑,压根不想搭理许金山。
许金山唰啦一声推弹上膛:“再不站住老子开枪了”
所有士兵闻声回头,举枪直逼乔德迈。许金山把枪顶到乔德迈的太阳穴上冷笑一声:“什么东西,胆敢冒充滇军;说!你是什么人?”
乔德迈充耳不闻一声不吭,汤琳却惨叫起来,“救命啊长官。”
许金山一愣:“到底怎么回事?”
汤琳把头扭回一半,抬手指着身后的乔德迈:“他、他逼我指门抓人。”
许金山的枪管在乔德迈的太阳穴上转动:“举起手来,把人放了。”
乔德迈刚一举手,汤琳就瞅准许金山的下身飞起一脚。
许金山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等他双手捂着裤裆爬起来,汤琳已拔枪撩倒了几个士兵、和乔德迈一边转身开枪一边朝通往镇外的巷口跑去。
许金山气极败坏的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追。”
枪声引来了隔街搜查的各路军警,扭成一股黑压压的人流向镇外涌去。
枪声也惊动了正在姚家巷挨家盘查的杜望泉,等他率部赶到、只见乱轰轰的军队像突然移穴的蚁群一样拥挤在弯曲狭窄的田埂上大呼小叫,许多无路可走的士兵在正在抽穗的稻田里跋涉前行。
杜望泉对着苍天连开两枪:“站住,不许糟踏百姓庄稼,谁不停步我毙了谁。”
睾丸遭受重创的许金山像摆腰山羊似的趔趄而至:“报告长官,我们正在追捕共党。”
杜望泉望了一眼除了绿油油的水稻就是蓝茵茵的苞麦的坝子:“屁话,哪来的什么共党?”
“一男一女,”许金山手指前方,“都钻进苞麦林里了。”
杜望泉抬手就扇了他两记耳光:“蠢猪、苯蛋,区区两个共党需要如此众多的党国将士吗、啊?人多路窄滞留不前你追什么共党,啊?兵书常言穷寇莫追,这万一中了共党埋伏怎么办?还不给我快撤。”
许金山“叭”的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兄弟连队都是为争功夺赏而来,所以卑职下不了这样的令。”
杜望泉撕破嗓子大吼一声:“都给我撤。”
虽然经过出生入死的拼杀和轻车熟路的奔跑终于把穷凶极恶的追兵甩在了远远的身后,可艳红的晚霞又使汤琳焦急万分:“糟了,这里到黄草山还有二十多里山路,如果十点钟以前我门到不了那里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乔德迈却兴奋起来:“汤琳同志、你看——”
眼前走来一匹棕色骏马,马背上骑着一位手捧书本的少年……
“这不是孔守忠的儿子孔承礼吗?”汤琳当然明白乔德迈的意思,就迎了上去;“呦!孔二少爷好兴致呀,这街坊之上浓烟滚滚枪声阵阵的、你却骑马观书往后看?”
“吁——”孔二少爷直起身来,文质彬彬地拱手一礼;“呵,是杨家表嫂;这天下之事或安或乱、静动无常,我一介书生三尺布衣、忧之奈何,不如溜马踏青、观风赏景。”
“哦,”汤琳笑道,“孔少爷处乱不惊,真乃大家风范。”
孔二少爷连连摇头:“岂敢岂敢,请问杨家表嫂意欲何往?”
汤琳满脸愁云:“我有一事,欲求少爷相帮。”
孔二少爷再次拱手:“请讲。”
“借二少爷胯下宝驹一用。”
“这……”孔二少爷睃了一眼身着容装的乔德迈,脸色突变断然摇头;“爱莫能助。”
“那就只有请恕冒犯。”汤琳的身手如何了得,她雷厉风行纵身上马。俗话说男女授受不清,面红耳赤的孔家少爷只好翻身落地。说时迟哪时快、乔德迈纵身上马,汤琳一抖缰绳,骏马一嘶长啸、绝蹄而去。
“岂有此理。”孔二少爷提脚拍拍袍摆上的泥土,冲着卷起的灰尘大喊一声;“请问杨家表嫂,你是何时私通的军界?”
跑出好远的汤琳甩回一句开心的笑答:“明日奉还。”
“这书呆子真有意思,”乔德迈放声大笑,“都这般光景了、说话还那样客气。”
汤琳告诉他:“这块土地上的人,基本都这样。”
骑在后面的乔德迈望着青丝飞扬的汤琳惊讶不已:“不简单呐,您的身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汤琳抖着缰绳回答:“不是自吹,应该对我刮目相看的不单是你,而是许许多多不识庐山真面目的人;只是可惜、我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生该告一段落了,因为我的身份已经暴露。”
“是啊,”乔德迈短叹一声,“不过汤琳同志,干革命的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对了汤琳同志,您是几时参加革命的?”
“一言难尽,有时间我再告诉你。” 汤琳一勒缰绳,马踏桥板的声音十分清脆。
乔德迈一惊:“不对呀,汤琳同志,我们应该上山?”
“不,山路崎岖行走艰难。”汤琳眼望前方,“有了这样的交通工具、我们就能沿着宽马大路尽快到达。”
“宽马大路虽然可以提高行速,可我们暴露的目标也同样扩大。”
“驾、驾、”汤琳手中的马缰一抖再抖,脚下的路面像迎面而来的江水奔腾而逝;“眼前形势十万火急,我们只有靠手中枪心中剑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硬拼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