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光啊,”从偏院一角悄然出现的于成谱望着李盛贤走出侧门的背影忧心忡忡,“我知道你与此人情同手足亲密无间,你既已给他生路何不好事做到底、指派两个心腹将他护送出境不就完了吗,这样万一、万一这小子不幸落网的话,我这几代祖宗挣下的家产以及你的前程不就……”
于培光从人去门空的地方收回视线:“父亲放心,如果没有本地人作祟,他就是走在大街之上、那些军警也未必认出他来;他的脾气我知道,如不带着那些与他风雨同舟的弟兄一起走他是断然不会离开米甸的;但愿他心想事成,争取在今晚九点以前把他的党诩一个不剩的带离此地。”
于成谱依然摇头:“我说儿子,你最好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好,照我看、有他一人能够溜之大吉就算他李氏门中几代家人烧高香了;再说,对于那些身长反骨犯上作乱的们、一个不溜的杀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于培光看看腕表又看看父亲,摇摇头颅想说什么,却见秘书常茹快步走来:“参座,宋师长到了。”
“很好,客厅有请。”
“是。”
“等等。”于成谱把儿子叫住,“什么宋师长,你把这样的人物请来干什么?”
于培光停住迈出的脚:“不是请,是人家带兵路过、听说我兵力不够特来相帮。”
“特来相帮!”于成谱一个踉跄站到儿子的侧面,“什么意思,你不正想熄事宁人吗?”
“哎呀、军事上的事情父亲您不懂,反正今晚……”于培光的头摇了摇,把留在嘴里的话带走了。
“养我之地的父老乡亲们,隔山隔水前来互市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们;今天,你们挥汗带来的猪和羊、鸡与蛋以及往常不太畅销的许多东西都在转眼之间一卖而空,况且都卖了个高出以往三倍的价钱;恭喜你们,你们撞上了一个百年难遇的火烧天。”在位于四方街北端的露天戏台上,手拄文明棍、身穿白衣白裤的祥云县县长文佩仁正在面对乱轰轰的集市人流发表以事论时、一方有难八方增援之类的即兴训话。他说:“可是,就在你们喜气洋洋的数着钱财手抚腰包的背后、却有一些街坊邻居在人财两空的悲伤中以泪洗面泣不成声;因为我们米甸小镇就在昨天夜里遭受了空前的、惨无人道但并不意味着绝后的劫难,因为有一伙来历不明手段残忍的乱匪毛贼窜入本镇将我婀娜多姿妖娆百年的逍遥楼付之一炬,将我知书识礼勤劳朴素的八八六十四个骨肉同胞零星杀害;所以今天、这大街小巷的许多人家只得拿出积聚多年的钱财昂价购买设灵超度举丧致哀的必须之物,所以你们的商品才有了落地成交身价百倍的惊人场面;可是尽管如此,这王勃显圣洛阳纸贵般的抢购之物对于笔墨飞舞的眼前文章而言还是杯水车薪相差甚远,所以我希望在场各位切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赶快回去将家中之物倾其所有的拿来促销,这也是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一种方式,人在关键的时候要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
“县长,”镇保安中队队员李子开打断了他的训话,李子开俯向他耳边的神情十分紧张;“重庆来人了。”“噢!”文佩仁睁大眼睛,“什么头衔?”李子开用瘦长的嘴皮耷拉着发黄的缭牙:“一共五人一女四男,领头的是位女杰,脾气看似不火爆,但是来头肯定小不了。”
文佩仁的眉头此起彼地耸了耸:“人在哪里?”
李子开的右手往左肩后面指了指:“在、在大堂。”
所谓的重庆来人,指的是军统特工林晗昕一行;她与周通和吴陆跋山涉水进入米甸的时候已是中午一点零四分,洽巧、化名去吉与来顺的特工费苍穹和史正隆也匆匆赶到并把汤家庄的情况作了简单扼要的汇报。根据滇军中尉苍洱英提供的情报进行省时度势洞察秋毫的分析,上尉晗昕深知在这出师不利陷入被动的逆境中、乔装改扮微服私访的那一套已经失去了掩人耳目得心应手的妙用,只有明火执杖的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方能挽回敲山震虎出其制胜的主动;所以,一行五人在噼呖嗒啦东起西伏的鞭炮声和风冷鹤唳般的琐呐声中进镇以后、她没有再到被一场邪火毁于一旦的逍遥楼去奔赴什么出发之前的约定而是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直扑镇公所,却偏偏脚不长眼地走进了保安中队的大门。
上尉晗昕望了空荡荡的院子一眼,费苍穹和史正隆二人就一声不响地往大门两侧一站;她往已站在院子的中央的去吉和来顺之间像飘飘落地的金刚一样砰然一立:“有能吃饭的人吗?”
“我不是人吗,真他妈的门缝里看人都不挑个地方,谁呀?”随着软中带硬狐假虎威的唠搔,保安中队副中队长彭尔明衣冠不整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办公大堂的门口。
上尉晗昕问:“想让别人怎么看你?”
彭尔明还没移动落在地上的目光就立即明白此人的来头肯定不小,他一个激灵返身入内,须臾之后再度出现时已是容光焕发通身笔挺的军人:“报告长官,祥云保安团米甸中队副队长彭尔明不知长官莅临、辱没军威甘愿受罚,长官有何吩咐请上坐示下;请。”
上尉晗昕迈开劲步登堂入室就在大堂主宰的交椅上一坐:“你,光杆司令?”
“呵,长官稍安勿燥。”彭尔明半收笑容扭头大喊,“李子开,还不上茶。”
“来了。”身高体瘦的保安队员李子开右手托盘飘然而至:“长官请茶。”
上尉晗昕抬起右手:“茶水不忙。烦劳二位的其中之一、把这镇上的达官显贵三教九流传唤到此,就说陪都重庆来人了。”
“这——”李子开望望彭尔明,彭尔明眼珠一翻:“磨蹭什么,先传于参座、后传文县长再传时镇长,至于三教九流那方面你就先请苏一修,再……”
“别、”上尉晗昕摆手制止,“苏一修乃学界泰斗不染尘沦,我得亲自出动登门拜访;其余的你就看着办吧,越快越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