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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手环 第三十九章 飓风琪米
作者:安菁  发布日期:2021-09-14 19:06:44  浏览次数:1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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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到市民的热心电话时,肖恩刚急急忙忙地吞掉了一个三明治。他喝了一大口咖啡,把杯子往里一推,摊开面前的地图,一边记录着电话里的信息,一边拿手指在地图上寻摸着出事地点。

五月份的昆士兰州,已经算是深秋,虽然跨越南回归线,四季如春,见不到雪花纷飞的寒冷冬季,但和盛夏相比,气温还是明显下降了一些。

通常在夏季肆虐的飓风,有时会延迟到复活节前后。但像这一次达到三级的飓风琪米,在秋季登陆东海岸,倒并不多见。

在风暴潮席卷黄金海岸的数个小时里,通往布里斯班的一号高速公路部分路段因积水而断路,海滨的部分屋宇也遭到了破坏。除此之外,受灾最严重的,便是许多街道两侧的高大树木,不仅枝叶折断,更有被连根拔起,或是遭到雷击而断裂。

飓风过后,满目疮痍的地区比比皆是,天堂角海湾便是其中之一。

把工程车停靠在道路一侧,肖恩爬出车厢,熟练地拉开车厢的挡板,从里面取出工具。车辆顶部的警示牌闪动着,显示出一个指向右侧的红色箭头。驶进的车辆全都减速,然后依次并道,从工程车右侧的车道驶过。他的同伴,拿着警示牌,已经站在车道中,开始协助交通。

肖恩打了个响指,朝长街的红绿灯方向走了过去。挂在腰间的工具随着他的行走而发出相互碰冲的清脆声响。一边走,他一边揉着发酸的肩膀。这一阵,到处都需要善后,好不容易把那些倾倒的大树拖走,可能伤人的树木残骸处理干净,他才开始巡查那些有危险隐患的树木。

长街入口处的火焰瓶树在这个季节光秃秃的,向天空中伸展着的树枝如同鸟兽的爪子,没有一丝生机。他四下里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放心了许多。这棵树他很熟悉,在整个天堂角海湾,这是最古老的一棵火焰瓶树,也是他曾经见到过的最高大的一棵。

但是,当他转到旁边紧邻的同样高大的一棵桉树时,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脱掉了部分树皮的桉树,在和肖恩视线差不多高的树干一侧,有一大片烧焦的残痕,沿着残痕向树干中央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断裂的部分。肖恩取出工具,一番探查,这棵树遭到了雷击,引起了树干局部的烧焦和断层,虽然树干没有完全断开,但受伤的部分已经开始坏死。

肖恩取出荧光笔,在树干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亮黄色的圆圈,以他的经验,这棵树彻底断裂倒伏的可能性不大,但大部分树枝会和树干一样,慢慢枯死。他在工作日志上标注了一番,这棵树暂时无需处理,等到目前安排的树木清理工作结束之后,再派人前来将其砍伐清除即可。

往回走的时候,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据报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还有可能形成新的飓风,这让他甚是烦恼。

2.

清理完后院的树叶、枝桠,安娜已是满身大汗。自从飓风琪米席卷而过,天气便出奇的晴朗,气温也再次攀升到三十度,让刚刚适应了凉爽秋日的人们不情愿地重温炎热带来的不适。

和疲惫的身体相比,安娜的心里更是布满阴云,复活节之后,他们的房子迟迟没有开始销售,皆因为艾米的抗拒。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涂鸦喷雾,先是把丽贝卡公司派人放置在大门口外面的广告牌弄得面目全非,紧接着锁上自己的卧室门,不允许参观者入内。

见到这个架势,丽贝卡婉言劝慰了安娜一番,让她和许立先做好女儿的工作,如此状况,不仅仅是销售难以展开,更担心艾米会做出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

安娜软硬兼施,也坦白告诉艾米,如今她和许立已经陷入经济危机,希望女儿可以体谅。艾米其实早就看出来父母的为难,她知道房子早晚得卖掉,家早晚得搬,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被排斥在外。原本,已经打算服软,可听说因为中国的祖父生病,父亲不得已去向朋友借钱,以支付购买物业的首付时,她又一次明白,父母原本没打算告诉她这些,如今是迫不得已。

内心的愤怒再度升起,这样的状况和之前又有什么分别。她永远被当成一个小孩子,她唯一应该扮演的,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听从父母的旨意,最好连发问都免了。

和父母的僵持不下,对艾米来说,不但难熬,更令她伤心。并且,在整件事发生发展的过程中,父亲极少露面,更从未和她推心置腹谈过。而母亲,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艾米觉得,她所有的为难都是自己造成的。这更加令她抓狂。

其实,艾米完全误解了母亲的惴惴不安,安娜这些日子的烦恼,虽然和艾米的叛逆有关,更多的却是因为许立。隔三岔五,他都回来得很晚,安娜清清楚楚感觉到他在撒谎,却惊讶于他全然不顾的坚持。

半个多月前,安娜接到过莎莉的一个电话,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四傍晚。她告诉安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许立满脸焦急地离开诊所,连最后两个病人都丢下不管了。莎莉并没有指责许立的意思,也已经妥善安排了两位病人转诊给其他医生,她是担心许立,因为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

安娜试着联系许立,对方却始终没有接听电话。那个晚上,差不多到午夜,许立才回来,他解释说,之前一个交往甚密的朋友突然遭遇车祸,他赶去帮忙,没顾上告诉安娜。但安娜追问是何人时,许立竟发了脾气,说自己已是疲累不堪,只想尽早休息。

时至今日,安娜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许立的辗转反侧,像是被什么梦魇折磨,难以摆脱。朦胧间,安娜听见许立梦呓中似乎反复说着“不怕,有我在”,但她也疲劳异常,以至于次日醒来,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长叹了一口气,安娜放下水杯,一早上的劳作结束,她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后院算是差不多弄干净,只有两条篱笆被倒伏的树枝压迫,歪歪斜斜的,安娜试图将其扳回原位,却因为力气不够而没能成功。“或许等周末吧,让许立弄一下,”她心里这样想着,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

“安娜吗?你好啊!小许在不在?”电话竟然是老刘打来的,这让安娜颇有些吃惊。

“他上班去了,您有什么事情吗?”安娜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老刘怎么会打到家里。

“哎哟,瞧我这脑子,今天不是周六哈。我女儿女婿放假几天,我就糊涂了。”

“他最近特别忙,不一定接电话,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哦,也好。我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说这次的飓风挺厉害的,我那个院子,靠近车库的那边吧,有一棵被虫子蛀得空了一大半的树,也不知道这次怎么样了?我去墨尔本之前,一直想着给砍了,可饭馆里的事儿多,一忙就耽误了。这不是想着,让小许帮忙看看。”

“啊?让他帮忙看看?”听老刘这一通啰里啰唆,安娜差点儿走神。这最后一句话,弄得她莫名其妙,便脱口追问道。

电话里的老刘沉默了片刻,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许,他干笑了几声,匆匆忙忙说道:“嗨,我也是糊涂了,小许那么忙,我找别人吧。安娜,你别介意啊,你们新买的那个物业,就是打算开诊所的,离我的房子很近。不过,还没开张呢,小许怎么会在那边!糊涂了,糊涂了。”

放下电话,安娜依旧是满腹狐疑。老刘的电话的确让人很难琢磨,但她总觉得这和“糊涂”二字扯不上关系。

把车子停在老刘家不远处的街道一侧,安娜对自己如今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下午的阳光比早上更烈,车窗投射进来的阳光刺目,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便渗出了汗液。从后视镜里,她刚好可以看到老刘家的大门,上一次来还是一年多前的一次朋友聚会。

街上没什么车辆驶过,路人更少,除了偶尔的鸟鸣,再无其它声响。安娜推开车门,站在路面上的时候,一阵目眩。

悄悄走近,轻轻按响门铃,是因为她听到了屋子里传出的隐约声响,像是音乐。老刘不在家,这让安娜甚是吃惊。等屋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时,安娜突然觉得心慌异常,她连忙向一侧的邻居家跑去,将自己藏身在篱笆墙的侧面。透过缝隙,她看到老刘家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甚至向安娜的藏身之处看了看。

没见到人影,黄玉可以为是路过的年轻人捣乱,摇了摇头,转身回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就在离自己几米开外,有一个人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她,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过了许久,安娜才踉踉跄跄地跌回到自己的车里,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不久前,丽贝卡曾告诉她,黄玉可去凯恩斯学习跳伞,然后竟滞留在那里。她清清楚楚记得丽贝卡的一番叹息,说这个侄女终是到了要离开她的时候。

可是,刚才看到的,不正是黄玉可?而她,怎么会出现在老刘的房子里?这其中,又和许立有什么关系?

世界的真相,如同隐身在云层后面的阳光,再也照不亮安娜身处的地方。大颗大颗的汗珠迷了她的眼睛,身体却冰冷得如同坠入了冰窟。

3.

“好的,就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先订下装修的大致时间。我已经联系好地产代理,明天上午一起过去看一下屋子。他那边的照片,我一会儿就发邮件给你。”许立边说着电话,边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着刚刚和装修公司谈到的一些细节。

翻开自己的工作日志,浏览了一遍自己列出来的工作内容,他十分满意。下个星期,英格比诊所的新经理到任,他也终于可以放下这边的责任,再坚持最多两个星期的交接,他就会正式结束这里的工作。

按照购买物业的合同,再有一个多月,物业就可以交付,他很高兴自己还有一段时间,能够把想到的事情提前安排妥当。诊所早一天开张,他内心的压力便会小一些。

桌面上躺着一摞文件和表格,他一张张仔细阅读起来。那是向政府申请营业执照所需要提交的材料,他打算在周末前准备好,下周初亲自递上去。

“许医生,诊室和治疗室的消毒和整理工作已经完成,我准备下班了。您还要再忙一会儿吗?”莎莉敲开了许立诊室的门,向他交待了一番。

许立点了点头,顺便扫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六点。“好的,刚才格雷厄姆医生发给我一份文件,我弄完了再走。对了,那个新安装的报警器,密码是什么来着?我记得就放在这里了。”

莎莉一愣,她凑上前去,指着那张贴在电脑显示器侧面的纸条,试探着问道,“您问的是这个吗?”

许立一拍自己的额头,“瞧我如今什么记性,刚刚才贴上的。”

莎莉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最近一段时间,许立偶尔会出现这样让人难免担心的状况,好在都不是什么大事。她心里感慨了一番,她觉得自从许立打算离开,开始自己的生意,无论是他,还是安娜,都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平和,她庆幸自己和迈克都没有这种野心,安安稳稳的生活对她而言,强过一切。

离开诊所的莎莉,思前想后还是给安娜打了个电话,两日前,加完班离开的许立,在关了大门之后想起要拿一份文件,开启警报器的时候,连续输错了三次密码,导致警铃大作,惊动了很多人。虽然如今许立特意记下了密码,但莎莉还是放心不下。

“好的,我记下了,谢谢你。”挂断莎莉的电话,安娜沉思良久。刚刚和莎莉确认,许立在弄错了警报器密码之后连续四个晚上,不但没有在诊所加班,甚至有一天中午过后便离开了。可是,许立告诉她的,却是没完没了的加班。

一层雾笼罩在眼前,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灰蒙蒙的,安娜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石压着,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

在许立购买物业,想要搬去布里斯班这件事情上,安娜从开始的拒绝,到后来的支持,各种出谋划策,安排全家人的生活,并打算帮着许立打理生意,希望自己可以陪伴在他身边。虽然有那么一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原因,但也算是仁至义尽。这难道错了?

那之后,许立父亲病重,一而再、再而三向他们要钱,安娜也的确试图劝阻,他们如今的生活虽然不错,但不也正到了用钱的关键时期。安娜甚至勉为其难,向自己父亲开口借钱,许立虽然嘴里感激不尽,却断然拒绝。安娜自认从来都不是自私自利之人,不过就事论事,以求自保。这难道错了?

艾米拒绝搬家,抵抗卖房,许立避而不管,却又委婉地指责她,对女儿过度骄纵,甚至质疑安娜,为什么就不能让女儿理解自己的苦衷。安娜无言以对,事实上,自从告诉艾米两个弟弟的事情之后,安娜便清楚地感觉到,女儿像是一下子变了,变得和自己不再亲密,让她难免心寒。她不知道艾米为什么如此固执,却实实在在看到她的伤心,身为母亲,安娜的确不忍如此强硬。这难道还是错了?

呆呆地想着心事,安娜不曾意识到时间已经迅速走过。等到她从恍惚间突然清醒过来时,她才发现天早就黑了。

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八,安娜大吃一惊,怎么会一下子到了八点?她连忙站起身来,有好一会儿,她以为自己的眩晕症又发作了。

来不及思量这些,她才想到,艾米还没有回家。安娜慌乱地抓起手机,没有任何信息,她跑到家里的座机旁,没有留言。天!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安娜连忙深呼吸,“冷静,”她警告着自己,拨通了艾米的手机。铃声一直响着,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无比刺耳,更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尖刺,一次又一次地刺入安娜的心脏。

手机铃声变成了忙音,安娜脸色惨白,艾米从未晚归,更不会无缘无故不接听电话。各种不好的念头一一划过脑海,安娜咬着牙,拨打了许立的手机,她默默祈祷着,希望对方可以接听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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