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神与爱神相遇在血火间隙
为什么命运之神注定
不让我变化无常的诗琴
只讴歌光辉的英雄业绩
和那世界上无人知晓的
远古时代的友谊和爱情？
——普希金
一
西伯利亚寒流
汇合狼林山脉的风雪
无情地捶打
北朝鲜赤裸的胸脯
长津江的流水
告别荒草岭上
浓浓的雪雾
滔滔向北
穿过柳潭里山麓
劈开下碣隅里峻岭
奔入长津湖
长津湖战役
殊死搏斗
曾令西方惊醒*
如今，隆隆炮声远去
战线向南方推进
美国飞机垄断天空
密集的炸弹遍地开花
死亡依旧笼罩着荒草岭
山沟里，稀疏的农舍
一片残骸灰烬
松林中仅剩下一座茅屋
屋后零零落落的地堡
权当战地医院
白衣战士
在这里抢救生命
难忘那个黄昏
两个天使的声音
唤醒梦幻中的曹牧云
鲜血涂染的战壕
一堆死亡伙伴的遗体中
亲切泪水伴随雪花
润湿年轻的面孔
现在，见习医生江蕙
已经为曹牧云洗去血污
初步缝合好伤口
等待送回祖国医院治疗
杨艺萍喂他稀薄的麦粉
在星光暗淡的夜晚
曹牧云咽下一口粥糊
半睁半闭的眼中
流露出一丝凄然
仿佛在说：“看我多丢脸，
刚上战场就下了火线。”
杨艺萍是历经战火的老兵
心中充满理解与同情
她轻轻抚摸伤者的双手
眼中闪过一缕柔情
蕴涵着爱的火星
他们在上海已经相识
同住在西郊的军营
曾经共饮黄浦江的流水
军帽上缀有
同样的红五星
杨是文工团的著名演员
解放区来的老革命
曹是新参军的大学生
分配在报社采编新闻
情爱矿苗蕴藏在深山
天然的磁铁互相吸引
有一天观看白毛女
杨艺萍饰演喜儿
倾倒了全场观众
第一次接触革命戏剧
连续几天
曹牧云心潮难平
他将台下留存的泪水
写成一篇激情散文
登在军部的《战旗报》上
赢来无数赞誉声
杨艺萍那天外出购物
巧遇曹牧云在江湾小镇
返回军营的途中
他们漫步走过田野
河边的丝丝垂柳
轻抚水面波纹
金灿灿的油菜花
迷醉沂蒙姑娘的眼睛
她说：“好美的江南，
真是‘人间仙境’。
生长在这里多幸福
哪像咱的山区贫瘠穷困。”
仿佛命运之神注定
年轻人坦然真诚
杨艺萍的一番话语
深深触动曹牧云
他贸然询问杨的身世
一枚炸弹击中姑娘的神经
杨艺萍若有所思
缓慢的语调深沉感人：
“我的家乡在沂蒙山，
母亲曾说——
从小喝沂河的水，
稚弱,善良而温顺。
我是从噩梦里跑出的羊，
难逃血与火的里程。
“母亲说，那一年
燥热的风，
吸干河水的夜晚，
蝗虫已将麦穗啃尽。
饥饿挟持风暴呼啸，
卷走了眼看到手的收成。
我和我的众多姊妹，
在大山里游荡，
寻枝摘叶，
梦想饱餐一顿。
“在遥远的战争年代，
谁，点亮一盏灯？
光照沂河岸边的高宅大院，
蒙山沟洼的村落茅棚，
苦寒农家的壮汉，
书香门第的儿女，
浩浩荡荡，
涌进抗日队伍。
清晨列队,巍峨的群山；
星夜前进,奔涌的河流。
他们曾是共和国的催生子，
也是三座大山的掘墓人。
“坚信智慧光芒，
在前招引，
三个姐妹和我，
跟随父亲的脚印，
走进鲁中军营。
演戏,唱歌,送情报，
无忧无虑的童年，
用真诚编织梦幻，
在自我欣赏中攀登。
“一场“整肃”的灾难，
父亲魁伟的身躯遭受雷击，
雪峰崩溃的命运，
飘散的云朵向旷野逃奔。
姊妹们流落，
期盼无望的重逢。
“那一年秋天特别寒冷，
一片乌云浮在寥廓苍空，
第八纵队文工团奔行
在进军鲁西南的路上，
身后响着黄河滔滔的吼声。
我和妹妹被喊去谈话，
指导员说：‘你父亲，
在隔离审查中自绝于人民。
你们虽然是他的女儿，
但自小就参加了革命；
党相信你们能站稳立场，
划清界线，爱憎分明’。”
“妹妹哇的一声哭倒在地，
我顿时被五雷轰顶。
仿佛一只巨手
将我们扔下黄河，
污浊的罪名何以洗清？
到如今我也弄不明白，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
杨艺萍一时弄不清
为何将自己身世
告诉眼前的年青人
她当即有点儿后悔
一转念，顿觉
待人理应真诚
她天真无邪的明眸
紧紧注视曹牧云
仿佛在说：
“我刚才有些失态，
请理解我身世的不幸；
也请你为我保守秘密，
千万不再转告他人。”
曹牧云深深感动
年轻的心充满了同情
心仪之人对自己如此信任
热烘烘的情愫勃然萌生
战火映照红颜
如爱神再生
拜伦的诗句
涌流上他的内心：
“她走在美的光影里，
好像无云的夜空，繁星闪烁；
明与暗的最美的形象，
交会于她的容颜和眼波，
融成一片恬淡的清光——
浓艳的白天得不到的恩泽。
多一道阴影，少一缕光芒，
都会损害那难言的优美……”
共鸣的心音撞击青年人
他轻声述说身世
话语文质彬彬：
“我想，应该告诉你
我的故乡在哪里，
出生在什么家庭？
“我自诩是江南浪子，
舞文弄墨稍喜追求虚名。
父亲是一家商店的会计，
母亲秉承书香门第的余荫，
擅长女红，略识诗文。
我是家庭的独生子，
从小在长辈夸奖声中前行。
祖辈是中州远古的贤哲
连续灾难迁徙至金陵
诞生在乡村的我 好似
秦淮河畔的一束芦花
沐浴秋风漂白了全身
全凭半工半读
艰难迈进复旦的校门。
本是新闻系一年级新生，
跟随时代火红的激流，
毅然参加革命。
没想来到军队报社，
成为一名革命军人。
恰巧与你有缘相识，
也许是命中注定。”
这是他们在上海
相识、相知的经历
爱神丘比特用他的箭矢
射中情侣的心灵
曾几何时 他们
迎着狂暴的风雪
怒吼的战火
同步跨过
鸭绿江冰封的江面
……
炮声使时间加速
战争把一切改变
一切为了胜利
一切为了前线
杨艺萍和几个战友
临时抽调到战地医院
她处处跟随着江慧
悉心照顾伤员
江慧给曹牧云换药
细心体贴，无休无眠
这位娴静美貌的医生
家在苏州洞庭东山
翠峰环绕的古镇
壮美的太湖波光闪闪
村前一排银杏高耸参天
屋后绵延着茶林竹园
祖辈曾是江南名医
悬壶济世，善名远传
江慧自小由祖父悉心教养
十八岁考进上海医学院
跟随保家卫国的洪流
来到部队野战医院
二
黑夜掐断
白昼的长帘
人生的悲喜
反复回环
两个消瘦硕长的身影
辉映冰雪覆盖的
山村泉水边
一个敌机轰炸的清晨
燃烧弹堵塞
山径通道
杨怡萍和江慧
连续背着伤员
撤离死亡降临的地堡
疯狂的轰炸声
无休止地摇撼山林
冰河边惊慌失措的小鹿
等待瞬间的安静
低空扫射的敌机
汽油弹狂烧小树林
昼夜奋战的年轻女护士
哪有能力赶走死神
江慧摇摇晃晃
将曹牧云背出地堡
另一个伤员被炸倒
血泊中闭上眼睛
制造死亡的美军飞机
得意洋洋地飞去
战地医院的同志
掩埋了战友的尸体
江慧止不住
凄然哭泣
这位仁慈的苏州姑娘
不禁想起儿时的日本飞机
在逃难上海的流亡途中
枉死的父亲和弟弟
倒在黄浦江边
倒在黄浦江边
杨艺萍倚着江蕙
在无声地流泪
战争使她经历过
太多的苦难
如同祖国大地
常遇风暴，屡遭惊雷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伤员曹牧云
被抬上汽车转院
江蕙轻声慢语嘱咐
犹如月光下溪流潺缓：
“到后方医院静心养伤，
常写信来报个平安。”
杨艺萍留恋的眼神
传递生死相恋的瞬间
她悄悄塞给
曹牧云一个纸包
叮嘱他到目的地
才允许观看
年青人的心
狂喜跳动
自有一种幸福预感
躺在运输伤员的汽车里
目送那座战地医院
茅屋愈来愈小
公路越行越远
仿佛他要离去的
不是死神的寻视点
而是梦幻中的伊甸园
三
满天飞舞的雪花呵,
掩埋了重重山峦
一阵又一阵炸弹
欲摧毁仅有的企盼
林涛挟带恐惧的时光
似乎掩盖了所有的梦幻
两天三夜
公路转铁路
好不容易
抵达梅河口医院
住进宽敞明亮的病房
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衫
曹牧云迫不及待打开
沂蒙姑娘赠送的小包
洁白的手绢
包着蓝色信笺
娟秀的小楷飘逸悄然
纸笺上抄录那首
《等着我》
苏联作家西蒙诺夫
二战中的著名诗篇
从此这首诗
和那条白手绢
伴随他度过疗养的岁月
从梅和口转到长春
又从长春转至哈尔滨
一边治伤疗养
一边攀登书海文山
半年的思念与煎熬
终于在焦急中伤愈出院
明天，他将同
归心似箭的战友
重返炮火纷飞的前线
他将如何巧遇江蕙医生？
又在何处与杨艺萍惊喜相见？
年轻的朋友
这一切
我将原汁原味
详详细细地叙述
请耐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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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28，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