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永恆與無限
“Infinity(無限)是很奇怪的東西,”Mackay修士笑眯眯的對我說,那天晚上我留下在學校補習,在這一計算中,正確的答案是26,但不知怎麼的我去到infinity除 infinity便無法再計算下去。
“你並不一定是錯的啊,” Mackay修士安慰我說,“無限除以無限,或者乘以零,都可以是任何數字。” 不過,他建議我試用其他方法去找出那難以捉摸的26答案,最終我也做到了。
“不要認為無限是太遙遠的,” 當上述工作結束後,Mackay修士拿出一張紙在上面迅速畫出一指數曲線的草稿,“一切都是由方程式規劃的,這兒Y的數值是一,” 他用鉛筆在X橫軸綫上慢慢移動,“…現在Y是大約一千,”鉛筆以同樣速度移到了兩軸綫相交的原點,“…現在我們已去到無限!”
Mackay修士當時也教授我們宗教課程,對此我的記憶比較模糊一點,我只記得當他向我們解釋天主十誡時,我問過他一個問題:
“殘忍對待動物是否有罪呢?修士?例如:踢一隻狗?”
“不,那不算有罪。” Mackay修士不慌不急的回答說,他說話總是心平氣和的,好像所有的錯事在上帝眼裏都能夠被欣然寬諒那般,“動物沒有權利的,但如果你以憤怒的心情踢一隻狗,那麼這可以是犯罪,因為憤怒是七大罪宗之一。”
不知道什麽原因,在他教導的許多宗教課程裏,就這幾句話留存了在我腦子中。這裏我應為Mackay修士講一句公道話:當時動物權益這一觀念不像今天那麽普及,而他的回答只是局限於神創造萬物的構思而已。
當我們一家人在1987年南下去渡假時,在南部城市Albury拜訪了Mackay修士,因為他當時在那裏的一家天主教學校教數學。在他半退休之後,他偶爾會來悉尼,寄住在位於Strathfield離我家附近的天主教大學,我1991年去那裏拜訪了他,那時他已近80歲高齡。
“你還是積極的天主教徒嗎,Francis?”我們的談話正濃,Mackay修士問我。
“不是了,我…嗯…你可以稱我為不可知論者(Agnostic)。”過去有段時間他發現我在天主教信仰上不再虔誠,這使他很擔心。
“不可知論者?那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他是明知故問,或許他只是以此來掩飾他的失望而已。
“那些自稱並不真正知道的人。”我回答說。
“但你是知道的,不是嗎?你以前是一個很熱誠的信徒。”
“是的,修士,但是…那是以前。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不信什麼?”他有權利質問我這些問題。畢竟,他的一生都已奉獻了在這信仰上,而我是他信仰勞役的受益者,雖然不是在宗教方面。
“嗯,我不知該從哪裏開始…但這不是一個輕率的決定…我想我是不再接受一些基本的教義吧。”
“你可能是一個對聖經教義置疑的人,請不要忘記,聖經是在很久以前寫成的,其中的一些故事可能只是對當時的人解釋一件事情的方法…”
“我明白,但不止這些,我可以接受一些諸如亞當和夏娃的故事是代表著一段事故,但我是對一些概念難以接受,例如原罪——那傳給後代的罪…”
“這常常是人們失去信仰的原因——心存疑問,懷有疑問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管你有什麼疑問,都有住很好的解釋的。你有尋求幫忙嗎?”
“沒有…噢,有的…好久以前…在我領洗之前,我問過這些或者與它們相似的問題,得到了解釋,並且以信心接受了一些答案。”
“是啊,有些事情我們必須以信心接受,畢竟,我們的智慧是有限的,信心是天主的恩典。”
“我同意,要是我能毫不置疑的接受了教義,我可能會更快樂的。”
“噢,你置疑是應該的,如果不明白你應該有疑問,但是在找到答案之前你不應該放棄。”Mackay修士像往常一樣慢慢的說來,他很堅定但很緩和,“在天主的設計中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原罪、人類的咒貶和我們的解救都是有意義的。”
“咒貶?爲了什麼?原罪的概念是否就像在埃及屠殺第一個出生孩子那般——無辜者要因其他人的錯失而受到懲罰?” 我對自己突發的衝動感到驚訝,但Mackay修士並不介意,他施施然的答來: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聖經故事可以是解釋一些事件的方法,不一定就是那樣,並且原罪不是他人的錯失——它是整個人類的罪過。除此以外,你的基督信仰應該建立在愛的基礎上而不是對懲罰的恐懼。”
“但是對懲罰的恐懼是第一動機啊,甚至在愛之前,我們被教去愛天主不就是因為他犧牲自己而把人類從懲罰中解救出來嗎?”
“真可惜你接受基督教義的過程有著如此負面的開始,其實沒必要抱著那種心態,上帝是寬容一切的…”
“永恆的咒貶,等待住罪人的地獄之火…我真的不能接受神會這樣懲罰我們,我甚至不會那樣懲罰一條狗。”
“狗沒有我們人類的自由意志,自由意志是上帝賦予我們的一個禮物,但同時也帶有責任,我們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上絕對責任。”
“但是我們的自由意志是從何而來的?是什麼使我們個別不同呢?是與生俱來的還是環境造成的?這些都是天主的安排,不是嗎?對不起,Mackay修士!我可能都是錯的——我們正在進入了一個我不理解的領域,但是我覺得宗教並沒有給到我答案。”
“宗教一定有答案,只要你虛心去尋找。”Mackay修士顯得有點煩躁,“那麽,沒有信仰的生命有意義嗎?當你的孩子問你關於神和生命、和死後的去向以及所有其他問題時你會怎麼回答?”
“我會以同一態度回答——就像如果他們問我宇宙其他星球有沒有智慧生命一樣: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盡了我的所能,修士,但我必須誠實的面對自己,以及我的孩子們。”
“那麼你如何撫育你的孩子?他們去教堂嗎?”
“我所有的孩子都上教會學校,並且最近他們自行去參加當地的聯合教會,我並沒有阻止他們,甚至開車載他們去那裏,我沒有把自己的信念強加在他們身上,因為那會是不公平的,我要讓他們長大後自己作出決定。”我解釋說,希望能減緩Mackay修士對我的失望。
“你的信念?但是你沒有信念啊!”
“我有的,我相信我沒有足夠的資料來斷言是這或是那!”我平常很少討論宗教問題,但與Mackay修士我覺得可以完全放開懷抱。
“你一點兒都不著緊嗎?你不後悔沒有教給你的孩子們你的信念嗎?”
“我…是有點兒後悔!”我感覺很難向Mackay修士說出以下的話,“我後悔的是,雖然我儘量對孩子們公平,使他們有機會自己作出決定,我卻讓他們進入了一個別人不是那麽公平的環境中。”
“嗯,” Mackay修士稍停了一會兒後回答說,“我想有些人可能很積極吧,尤其是如果他們有住熱衷的信仰。告訴我,你在日間會有時感謝天主嗎?或者一個神靈嗎?譬如說,當你吃飯時,或者當一些稱心賞意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時?”
“是的,我會,”我不得不完全誠實,“我想如果神真的存在,而我卻只因不認識他而不感謝他的話,那會是很不孝的。”
Mackay修士突然發出一陣歡笑,“好好,願天主保佑你!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看清楚自己的路,我會為你祈禱!”
那個晚間我睡在床上,腦海中不斷探索著生命和存在的問題,我捨離了我的宗教教義,但它帶了給我基本的道德價值觀念,至今也未變。但也許只是我本有的道德傾向導使我接受了那宗教教義呢?我不知道。生命,對我來說就像時間和空間一樣,可能永遠沒有答案的。科學家告訴我們地球已經存在了47億年,中國人有句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們被告知有一天,太陽將會燃盡並且將以一次巨大的爆炸終結太陽系和内裏的生命。但是生命終結以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像許多科學家們認為的那樣,生命僅僅是分子意外結合的結果,那麼這無生命的宇宙會繼續存在直至另一個意外發生嗎?我們現在有意識的思考和作業,是否只是一個化學反應或生物學的互動作用呢?那就和其他動物一樣了,當然我們都希望不止如此,拿我來說,會很高興地接受任何宗教的理論,說人比老鼠和蟑螂享有更高層次的生存特權。但其他生物怕死及求生的意向至少表明在上帝的設計中它們和我們人類有著一個共性——如果真有上帝的話。那麽我們在世間既已享有那特權可以消滅其他生命來豐足我們的生命,哪裏又有理由在死後要求享受更多的特權呢?
我躺在那裏,思考這個空曠的我們稱作宇宙的東西,宇宙以外是什麼?海洋裏的水滴是真正量度無限的標準嗎?或許在這個神秘的世界裏,時間和空間是被不同的方程式支配的吧?
所有這些我都無法理解,我希望能找到答案,但我的Beta良知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