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凯姆·肯瓦瑞（1910-1996）是澳洲中部沙漠地区的土著女画家，上世纪九十年代，她在澳洲画坛崛起并成为土著当代画家的领军人物。在她离世那年，我刚踏上澳洲这块古老的大陆，十年后，我才真正懂得欣赏肯瓦瑞的画，尤其是她的《野山药梦幻》系列。在悉尼新州美术馆大厅边侧，常年挂有馆藏的一幅 《野山药梦幻》，巨大的点阵图，远看大气磅礡。后来我去墨尔本维多利亚国家美术馆观展时，与她的另一巨幅《野山药梦幻》相遇，朴拙厚实的线条在沙漠遍野中纵横漫舞，表现出线条运动的无穷活力。

肯瓦瑞七十多岁才开始在画板上用颜料作画，早期绘画中的题材多以野生植物花卉为主，她特别喜欢画野山药，也许是因为她的土著名字凯姆意为“山药”吧。她曾画过一系列以野山药梦幻为主题的画，画中的每一个点、每一条线都是对野山药的赞美，对土地的馈赠充满感激之情。澳洲土著人是很亲近大自然的，土著妇女有丰富的采集野生果实的经验，食物来源中很重要的各种野果野莓、野山药、野土豆等都是她们采集的对象。作为生活食粮，野地里的山药及其它根茎作物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土著人。日复一日，母亲带着孩子、妇女带着儿童，手持掘地棍在沙地中挖掘采集山药野果，寻找食物是生活的重要内容，需要经验与技巧，而寻找的过程以及发现的瞬间都会给人带来快乐和感激。

野生果实不仅是土著人喜爱的食物，也是艺术表现的主题之一，事实上，土著人的食物来源是很常见的视觉符号，经常反映在土著文化的梦幻系列中。肯瓦瑞在系列画《野山药梦幻》中揉进了自己的生活经验——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点阵，纵横交错连绵不绝的线条，就象她寻找野山药过程中在和大地交流，时而观察沙土中埋藏的块茎植物，时而倾听掘地棍敲击大地发出的各种声音，寻找采集野山药的过程看似平淡辛苦，却又温馨浪漫。曾有评论家在观察土著人的绘画之后说过，野山药野土豆等野生果实的梦幻故事是土著人仪式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把它们用绘画形式记录下来既是强调寻找此类食物的过程，也是表现获取食物时的喜悦之情。

当代艺术强调艺术家对当代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感觉的表达，肯瓦瑞的画表现了当代土著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感觉，加上画面的现当代性元素，因而能引起观众广泛的共鸣，她是第一个用自己的作品让白人观众心悦诚服的土著画家。肯瓦瑞早期所画山药是在大地的背景色上画各种状似根茎的线条，然后在线条上点点，最后再用点阵覆盖整个画面。重叠的点点，灵动的线条，似乎更象是记忆的编织，时而强烈鲜明，时而模糊微妙，虽然有评论家拿她的画风与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相比，也有拿她与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大师波洛克相提并论，但我更多感觉到的是土著文化中纯朴的原始性。

作为一个年长的土著女画家，肯瓦瑞一辈子生活在沙漠地区，对她身外世界中的现代艺术一无所知，但她的画作却引起无数当代人似曾相识的共鸣。肯瓦瑞画过好多幅名为《野山药梦幻》的画，虽然画名相同但画面决不会重复；虽然每画一次时间和境遇不同，但是她对土地家园的爱、对野山药的爱从未有变。尤其人到晚年，落笔挥洒越发随性自如，把天地之间的一切都高度抽象成了她自己的人生阅历和纯粹的印象，早期的层叠点阵都幻化成了连绵交织的线条，而看似随意流转的线条却透出一种古拙洒脱的美。

肯瓦瑞的画既有土著文化千百年延绵的传统，也有西方现代主义抽象主义的元素，更有非常广阔的个人情感空间，表现出她自由不羁的独到风格。她的画作相继被世界各地的艺术博物馆收藏，在国际艺术市场吸引众多买家竞相投资，还有相当一批学者著述研究，如此“肯瓦瑞现象”，给澳洲土著艺术带来了极大的声誉，肯瓦瑞的画让更多的观众体验到了土著人创造的艺术所独具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