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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文字表达对这片国土有增无减的爱(二)
作者:何与怀  发布日期:2017-07-02 15:57:56  浏览次数:3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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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海曙红生活在别处的写作

四  《在天堂门外》:在养老院做助理护士的切身感悟

海曙红是1996年移居澳洲悉尼的,当时她已是不惑之年。离开中国之前,她是《华东旅游报》记者,所以一到悉尼,就先去工艺学院(TAFE)读书以便拿到旅行社的三级证书文凭。面对现实,一切从头开始,边读书边打工,在唐人街做了几年旅行社票务员,又在中文报社作翻译、打字、排版员。报社突然关门后,因为家庭生活中的现实问题和对经济收入的考虑,她未去朋友的移民事务所做翻译工作,而是转型去了澳洲慈善机构开的养老院。这家老人院是悉尼很有名的慈善机构开的,在富人聚集区口碑甚佳,那儿有先进的设施,高档的管理,对工作人员亦有相当要求,她是经过面试笔试口试之后才得到这份工作的,而且还要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攻读三级护理证书。起初,是因为生活所迫改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和她做过的多种工作一样,都是为了生存,尤其是来澳不久离异后她得独自养育女儿,得自食其力,但沉静下来后,她发现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

结果,2004年,海曙红完成了她移居澳洲后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天堂门外》,并荣获2005年度澳大利亚南溟出版基金的资助。

小说是日记体形式。海曙红有写日记的习惯,在养老院做助理护士的三年多,每天记下她所遇见的人物所听见的故事,以及她所思所想,她的切身感悟。此书的文字就是从那三年多的日记中挑选出来,经过提炼加工,说不上是写实,亦不算虚构。如她所表示,特定的环境会影响语言风格,书中多用平实的叙事风格,文字的表达谈不上轻松快乐,但也没有所谓新移民的隐忍、哀怨与诉苦。在这点上,读者会发现,这部书与初期澳华留学生文学有所区别。读者还会想到,作者若没身体力行地在养老院工作过,这书是断然写不出来的。海曙红自己也感谢生活给了她这样的人生经历和创作体验,如果没有这样一段生活,可能连创作的冲动都不会有。

文学是人学。这部长篇日记体小说《在天堂门外》写的人物有五十多个。在老人院这个特定环境中,不仅有衰老的人群,还有外来探访的各种人(代表了社会各个层面的人),还有和海曙红一起共事的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老人院离天堂很近,那儿的生活并非乏善可陈,老人们也并非就在那儿等死,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为生活奋斗过。人生形形色色,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段奇特的旅程,都可以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当然,把故事写得好并非易事,若真要落笔把众多人物刻划得生动,实在需要作者具备多方面的素质和功力。创作过程的本身就是对作者的一种挑战,作者首先要会观察,其次还要会与人交谈,书中好些个想法与感悟就是来自对人的观察与交谈。有些人物感动她多些,可塑性大些,她写的时候所花笔力也就多些;而有些人物比较苍白,写的时候也只能轻描淡写。毋庸讳言,她也因体裁的局限及自身能力有限,时而会有那么几分力不能及的感觉,在写作中不时会烦躁不安。不过,如有位作家说过:文学不仅仅是挑战,它又是一个和解的元素;它不仅仅在于发发牢骚、不满和孤独,更能让人感觉到仁慈和爱,表达众多美好的东西。海曙红有所领悟。生活中不全是美好的东西,这就要看作者是否有一双发现美好的眼睛和信心;走向死亡的过程也可以是坦然、美好的,需要所有卷入其中的人用智慧和勇气去面对。海曙红在写作中慢慢地也感觉心平气和了,也善于表达仁慈美好的东西了。

五  人的大限与大爱:澳洲价值观的呈现与赞美

《在天堂门外》这部小说涉及衰老死亡、终极关怀以及人性这些人类重大问题,涉及人类共同追求和秉持的普世价值观。

海曙红是个富有好奇心的人,她在老人院里工作中观察到,西方人看重人的生命价值,这个价值既分对象也分阶段。当一个人垂垂老矣,不能自理,需要得到家人和他人的关怀和照顾时,这个时候人的价值观会有所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我们都是在天堂门外等待死亡降临的人,只是每个人走向死亡的过程和方式不同。老人院里的老人需要有人帮助他们去实现各自人生的最后价值。活着的人,不能回避死亡,也不能回避人性。

海曙红在书写中多有对生命过程的好奇与自问。如果细读书中文字,应该感受到作者在那种特定的环境所看到的老人步入黄昏时的心态,以及尚在天堂门外的人对人类生命终极的困惑和疑问。书中,不乏对死亡和人性的关注和思索。这是在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中对人生晚境和人性的思索;是以一个新来的移民难免的“东方视角”关注西方人的老年问题和社会问题。这部小说不是写个人的悲苦,而是写人的大限和大爱。这是很值得赞许之处。此书写成后多年,海曙红曾在网上看到美国有个老人院的护理员说了这样一句话:“她们在异国他乡照顾陌生的异国老人,却不能孝敬自己日渐年迈的父母亲人。”她说,听着多少有点心酸,但又有几分崇高,那是一种超越地域文化差异的包容和大度。在社会越来越老龄化的今天,或是全球老龄化的明天,人类该如何对待老年问题也是对文明的考验。诚哉斯言!

《在天堂门外》也许文学成就并非如何如何了不起,但其价值有目共睹。海曙红记得,有一次她给悉尼市政厅图书馆送书时,当时的中文部主任吴女士转告一些年长的读者询问:“你们图书馆为什么不多进些《在天堂门外》的书?”在悉尼曾有华人教会组织一次购买过三十余本。还有不相识的读者通过电子邮件询问写书的体会以及书中的故事。海曙红颇能理解这些读者的心情,他们关心澳洲的养老制度,关心自己的晚年生活。也有一些澳洲朋友看到她的新书想读到英文版,他们多次鼓励她将书译成英文。海曙红至今未有时间和精力付诸行动,但她表示,也许过几年老了回首往事时,可以重新用英文再写一篇老人院的故事。

还有一件小事,值得说说。海曙红曾经说起,2007年左右,西悉尼大学有位硕士生在写论文时引用了她书中一首从英文翻译过来的诗。这首诗是一个来探望老人的女儿推荐的,海曙红第一次读到就很感动,马上把它翻译成中文并用在书中。那位硕士生研究中英互译,他说读到《在天堂门外》中这首中译英文诗时激动不已,后来他对比之后说这首诗翻译得很有感染力。这也算是对海曙红的一种鼓励。

这首英文诗是一个面临死亡的人的独白,原标题为:Miss Me But Let Me Go(即“思念我但让我走”),作者何人至今无从知晓,但已配成歌曲,非常流行。它相当准确地表达了澳洲人对死亡的豁达大度:

当我走到生命之路的尽头

落日正在等候

我要在黑暗弥漫中举行典礼

别为我自由的灵魂哀忧

思念我一点儿,但不要太久

更不要低埋你的头

记住我们曾分享过的爱

思念我但让我走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要独自

走向生命的尽头

谁也无法逃脱

死亡只不过是命运的一部分

回家路上的最后一级台阶

当你感到孤独哀愁

去找我们从前的老朋友

在回忆往日的快乐时忘掉你的悲伤

思念我但让我走

(2017年6月3日于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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