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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尴尬人澳洲遭遇尴尬事(十五)
作者:安红  发布日期:2011-07-14 02:00:00  浏览次数:6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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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院某层某室的门口,我们见到了女房东。一反往日的邋遢和萎靡不振,伊描眉化妆把自己捯饬得人五人六的,真让我大吃一惊。觉得她不像是出庭参加三堂会审,倒像是要去参加婚礼为新人做伴娘。伊瘦多了,妆容也遮盖不了一脸的憔悴,不知是红薯粥喝得太多了还是让一封接一封的传票给吓的。
伊身边只有一位女士陪着,打过照面,我知道那位女士就是伊的翻译。伊的翻译告诉我,她下午三点在 怕尔骂她(PARRAMATTA)还有一个民事庭的出庭翻译,友善的问我俩,案子难不难,会不会耽搁很长时间。先生笑着告诉她,是个小案子,不会耽搁很长时间,从我方,也就是原告方来看。
我们则是四个人——先生与我;律师,女的;还有指派给我们的翻译,女的。我微笑着跟先生开了个玩笑,说他是一众红花中的一片绿叶。先生回了一句嘴,告诉我,他是一众绿叶中的一朵红花。
庭审员的惊堂木一拍,被告女房东就先大喊大叫了起来,声音之响亮,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对着日头狂吠的蜀犬。
伊用手指着我,口口声声说我有暴力倾向。
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暴力倾向?不知者不怪罪,我耐心听着翻译和解释就行了。解释来,解释去,原来伊把我扯着嗓子从丹田里提气出来的样板戏的演唱当作了呈堂证供。是啊,我选的唱段都是打打杀杀的,要豺狼斩尽之类,纯粹就是为了舒缓一下郁结的肝气。两个翻译全笑了,笑里透着对那些样板段子的耳熟能详。幸亏金发碧眼的女庭审员知道京剧,Beijing Opera嘛,所以没有让我现场试试身段儿。
我有暴力倾向的立论不成立。
反倒是她叫来七个小男人,清晨不到七点就砸门怒吼,轰我们出去的既成事实里,明显的暴力倾向成立。
 
庭审员的惊堂木二拍,被告女房东又大喊大叫了起来。红嘴白牙地说我们弄坏了她的电脑,价值三千多元呐。自小到大没有被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打过一个手掌,一向老实巴交,从来没有张开口骂过人的先生气得直接怒吼一声就口头把女房东给“FUCK”了,而且是当着两个女翻译,一位女律师,两位女庭审员的面。因为自始至终我们都是征得了伊的同意才使用那个所谓三千元的电脑的,且不说先生帮助伊下载文件,上网登记,清理内存,重新格式化,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伊收发Email,等等。
庭审员摆了摆手,示意女房东坐下,说道,好了,就算是电脑被搞坏了,价值三千元。一面摇着头感叹一面微笑地瞧着着先生和我说:对不起,LANDLADY她这不是真正的澳大利亚风格。 
庭审员的惊堂木三怕,被告大喊大叫的声音小了一些。把那个依旧价值八十澳币的有划痕的饭煲“端”了出来。我和先生都不再出声答理伊了。从上午十点开始,淅淅沥沥听伊在那里跳着叫着,叫着跳着,演着独角戏,一下子就是两点多了,我觉得累了。庭审员反复问了伊两遍,伊都坚持自己是受害者,坚决不会全额退还磅金。 
两个庭审员嘀咕了几句,推门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法官大人,男,被请到了现场。
这时候我才知道,却原来澳洲的民事诉讼里也有庭前调解 
法官到了,我们的女律师就微笑着登场了。她在一块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准备好的白板的左侧,流利地写下两个标准的减法算式。$40000-$3000-$80=$36920。$36920-$520=$36400。而在白板的另外一侧,右侧,写下了大大的 $520。然后掉转身来问女房东,你愿意支付哪一笔钱?女房东声音又小了许多,但是言之凿凿,明确表示,哪一笔钱都轮不到伊支付。
按照澳洲的法律,房东所收的租金是要报税并报告房屋租金管理委员会的。不报擅租的罚款是律师在白板上面写好的四万澳币,抵扣掉被我们“搞坏的”三千大元的电脑和一道划痕的饭煲,女房东伊老人家是要缴纳三万六千九百二十元的罚款的。当然,因为先生与我是原告,合情合理请求偿还的五百二十元押金将会从这一罚款里退还给我们,所以女房东面临的是三万六千四百元的罚款,交得起就交;交不起,每个月由催账公司从她在CENTERLINK领取的失业救济金里扣缴,直到人死灯灭的那一天。
我看着女房东由红转白,由白转绿,由绿转黑的脸,一言不发。不是不发,其实是在心底里还防着伊没准会再一次铿锵地跳将起来。与此同时吃惊地发现,除了伊,独坐在法庭的左侧,所有的人,包括配备给伊的翻译,都做到了我们这一侧。彼时突然想起帮助伊的翻译还在怕尔骂她(PARRAMATTA)另有一场民事案子需要她去传译,提醒她时,她看了看表,说,来不及了,还是善始善终,把这个案子看完吧。然后安慰着我们夫妇,太不可思议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她做传译至少十年了,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同胞对同胞如此行径。 
法官也在纳闷儿,这么个丁点儿大的案子怎么会拖了这么久?
于是详细地询问庭审员,知道了个大概。 
于是有了下面让我开眼的对话。
 
女房东:我是不会还一分钱的,坚决不会!
法官:这需要由法律来裁定,与你愿不愿意和会不会无关!
 
女房东:当时女租客高唱样板戏时我就心情不愉快,后来接到传票我的精神就更不好,压力超大,失眠少觉,不能正常工作,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法官:那你为什么不来打官司。
 
女房东:我的电脑我的饭煲都让他们搞坏了,他们应该先赔我!
法官:那你为什么不先到法院来主张理赔,做一回原告。
 
女房东:为什么你们(包括翻译)都坐到他们那边去了。
法官:因为这边坐着理解和同情,以及最基本的人性。
 
女房东突然一个高音大叫起来:“据我所知,所有的华人都是这样租房子,不向房屋租金管理的那个什么委员会报告备案登记的,都是把钱揣进自己腰包的!”
我放声大笑了,再一次为自己朦胧的直觉!
法官也大声地说道:“澳洲的法律原则是——民不举,法不究;民若举,法必究!民事庭已经很久都没有接到像LANDLADY您这样有特色的案子了!您是选择还$36400 呢还是$520?” 
女房东最终选择了$520,但是推脱她没有带够那么多的现金,问可不可以酌情缓两天再还。法官征求我们夫妇二人的意见,我看了看先生,笑着对女房东说:“对不起,我现在就要!”
于是一班人马坐等。
于是二十分钟之后拿到了磅金,轻飘飘但是又如同奠基石一般沉重的磅金。
于是宣判。
于是散庭。
 
看着法庭前方挂着的澳洲国徽,觉得先生与我两个新移民就挺像那上面刻着的鸸鹋和袋鼠,既然选择了前行,就不怕风雨兼程。
 
二零一一年七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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