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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爱情,为何近在咫尺却又总在远方 1
作者:景然  发布日期:2014-04-29 18:55:39  浏览次数: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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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们要把阿妮许配给我
      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我满怀希望地期待下山,如果不出所料,办完乔湘和孙俊杰的事后,王营长就会率领我们下山,下了山便是我的重新开始。我已经准备好了,就让战争远离我而去吧,为了幸福美好的爱情,即使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谁叫我还年轻呢,年轻就是为爱而生的。
      一早送走库克夫妇后,我就一直这么憧憬将来,琼那轻盈活泼的苗条身影,娟秀清丽的含笑面容,顾盼流转的温柔目光,如阳光一般照亮我的心房,直到王营长招呼我去他的竹楼时,我还在梦幻中沉醉不已。进了王营长的竹楼,他坐在火塘边的一个矮凳上,拐杖摆在地上,让我坐在他对面,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时间久了就觉得是一种冷冷的目光,我不由心头一阵发毛,怕不是被他察觉了什么?
      我听说你送了一只猎物给括努扒的女儿阿妮,是只豹子?过了半晌,王营长终于发问了,从王营长的口气中似乎听到了一种隐藏的指责。
      是的。营长。
      我还听说乔湘和俊杰也送了猎物给了他们的……小妞。王营长想了一会才从牙缝中挤出小妞这个词,这真是一个不同凡响的词,我紧张的心像被什么魔术棒轻轻点了一下,顿时心头一颤。
      是的。营长。
      荞氏家族的头人甲乍绷告诉我,他们是在向小妞提亲。王营长盯了我一眼。
      也许是吧,我不太清楚。
      什么也许,这是甲乍绷亲口告诉我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营长。
      那……王营长别有意味地又瞧了我一眼,你送阿妮一只豹子是什么意思?
      我预感到真正的问题很快就要降临到我头上了。
      报告营长,我是为了答谢她救了我的命。
      别人可不这么想。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但你的意思不能代表别人的意思,你懂吗?
    我,懂。我其实不太懂,我所懂的是隐隐觉得针对我的一个紧急情况就要出现了,而它有可能会改变我的计划。
    现在的问题是,荞氏家族的人认为你已经向阿妮表达了求亲的意思……(我正要辩解被他拦住)别,听我说完,他们告诉我,他们接受了你的求亲……(我又想解释,还是被他用眼神拦住了)他们愿意让阿妮过上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因此,他们愿意将她嫁给你。我也认为,对于你,这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吗?王营长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的眼睛,语调忽然提高了一点,像是特意要引起我的重视!而我,当然引起重视了,我又怎能不重视——竟然是要把阿妮嫁给我!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想说什么却急得一塌糊涂了。愣了一会我才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营长,可是,您您,您知道,我家里有人了,有人了,我……
    不是还没成亲吗?王营长不客气地打断我。不等我再说,他又接着说了,现在是战乱时期,你们跟随我出生入死,能活下来真是上帝的恩宠,我希望你们个个都好好地活着,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又深深瞧了我一眼,好像有什么深意想让我明白似的,可我哪有心思想别的,只盼早点向他解释清楚,也许,是阿妮误会了我。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在这个战火烧不到的地方,成个家多好,你还年轻,女人是个什么滋味你还不知道吧?
    事实上,王营长并没说对,在我参军的前一夜,琼毅然将她的纯洁的身子献给了我,我体验到了那种极尽美妙和天旋地转般的快乐,如今经王营长这么一说,霎时间琼那精妙绝伦的柔润滑溜的身子又非常清晰地浮现眼前,我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脸红脖子热。
    呵呵,瞧你这样子,就知道你还是个童男子,王营长嗤笑一声,继续说,阿妮那小妞儿长得还真不错,你可真有福气啊。
    营长,可我,我对阿妮一直当做小妹妹的。
    小妹妹?王营长有些可怜地看着我,说,男人和女人间的那些事,也只有你这种人才做得出小哥哥小妹妹的纯情事来。
    真的,我……
    不用真的假的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已经晚了,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经常一块儿玩,我也常看见。王营长瞪我一眼。
    可……我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脑子已乱成一锅粥。
    不用解释了,我都清楚。王营长大手一挥,不容辩驳地说,既然事已至此,你再推三阻四地又会置荞氏家族的恩情何顾?又会让阿妮以何颜面见人?
    我瞠目结舌,百口莫辩,天知道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王营长低低地瞅了一眼我,安慰我道,再说,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也没什么了不起,你又不是基督徒,我看这事可行。我忽然想,既然王营长是这个态度,那他必然也同意了孙俊杰和乔湘的亲事,那他们成了亲后还要不要下山呢?听王营长的意思,再对照那日在山头时他对我们说过的话,似乎真的是要给我们自由哩!那我要是和阿妮成了亲,也岂不下不了山了?
     营长,我们不是都说好了要下山归队吗?我自以为抓住了一个理由,赶紧就说了,那窦平怎么办?他还在等我们呢。
     去他的……王营长低骂一声,沉思一会,黑黑的脸庞上,腮帮轻轻抽动了一下,好像触动了他心中某处伤痛似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用一种无限感慨地口吻说,我想过了,你们成了亲,就留在这里保住你们的小命吧,要想过上幸福的日子就不要再做炮灰了。
     我不由沉默了,这句话说到了我心坎上,正是为了和琼过上幸福生活我才不想返回部队的,没想到王营长居然也是这个意思!可我一直还以为他要带着我们下山去投奔大部队呢!我真是误解了他!我挺了下腰,抬起头,正想说,营长……王营长又一次打断了我,不用谢我!我这也是为自己积一分功德。我其实是想问,营长,那我们不下山了?但听到他这么说,这个问题显然已是多余。王营长从地上拾起拐杖,撑着站起来,踱步到门前,凝望湖对面的山坡上的寨子,过了一会,叹道,你瞧,这是一个多美的山谷啊!我起身走到他身边,心思如大浪一般翻涌,根本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要和阿妮就这样成了亲,只好低低地应了声,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山谷。
      对了,小陆子,你不是想写诗吗?他边说边走进卧房,没多久,又撑着拐杖走出来,递给我一个袋子,说,瞧瞧是什么。
      我接过袋子往里一瞧,竟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还有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我顿时感到眼前一亮,他拍拍我肩膀,呵呵一笑,说,留下来写吧,丢了小命可就再也写不成了,呵呵……不过,要省着用墨水哟,这是我向库克牧师要来的。
      营长,谢谢!我激动地捧着袋子,真是感激涕零,有多少次都为没有笔墨而感叹,经过几个月的酝酿,我已想好了一些诗句,就等笔墨齐全便一书胸臆。与此同时,我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王营长全为我们想好了,几个月来对他的担心原来全是我愚蠢、自私、可耻又可笑的臆想!
      他轻轻摆摆手,说,这个地方真好,连读书写字都不用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不要错过了机会!我已答应甲乍绷头人和迪波旺大尼扒,到了他们的阔时节,就选个吉日为你们办了亲事。
    出了王营长的竹楼,我无精打采地走回我住的竹楼,放下袋子,一头就扑倒在卧房地板上的被褥上(这里的傈僳族人都是将床铺铺在地板上,夏天用席子铺床,冬天则垫上毡子,盖花被,并在卧房的床铺旁添置一个火塘),屋里空无一人,乔湘和孙俊杰自然是和他们的小妞约会去了,卧房的火塘还烧着些木炭,房子里弥漫着微微的热气和木炭的味道,我躺在被褥上,心绪如麻,看来我的计划又一次全打乱了,将来何去何从又成了我的一个难题!而且糟糕的是,我愈是琢磨头脑就愈昏,浑身没一处不焦躁不安,像有一个个烧烫了的小滚珠在体内上溜下窜,搅得我辗转反侧,燥热心烦,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真是白白计划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这一日半夜,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被子被脚踹到一边,露出大半个身子,随即就觉得头疼眼花,口干舌燥,一摸脑门,烧得烫手,胸口也热得要爆炸似的难受,想翻身起来喝水,便感到浑身乏力,身子沉重,几乎没有力气坐起来,我知道一定是发高烧,难受地瞧了瞧睡在火塘另一侧的乔湘和孙俊杰,他们正裹着毛毯缩成一团,打着轻轻的呼噜,准是在梦着他们的小妞吧。
      为了不惊扰他们,我强忍头晕脑胀,四肢疲软,挣扎着爬起,蹑手蹑脚地到了客厅的水罐边,舀了几勺凉水咕噜噜地灌进嘴里,胸中的火焰似乎被冰凉的水浇灭了,但短暂的舒服没有维持多久,脑门还是烫得能煮鸡蛋,当我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地一步步又挪到铺位时,便感到自己精神虚脱,就像快要死的人一样灵魂都要出窍了,同时,再也没有力气地瘫倒在被褥上,不一会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蹲在我身边议论什么,接着有人扶起我半个身子,给我灌下一碗发苦又略带某种花香的热乎乎的汤药,我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沉重得翻不起来,跟着又沉沉睡去,等到我再一次醒过来时,宛若做了一场奇异的怪梦,迷迷糊糊地还是不够清醒,但已能睁眼张望,就看见一张贴得很近的秀气脸庞带着关注的目光正观察着我,是阿妮!这个搅了我计划的女人!顿时,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质问她,她却先叫了起来,祥……他醒啦!他醒啦!乔湘从客厅快步走过来,凑上前仔细地看了我一会,露出他那惯有的那种女人般的柔和笑容,也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阿妮,说,没事的,不过感冒发烧,连续喝三天这药就没事了。
      谢谢你,祥。阿妮感激地说,好像生病的不是我而是她本人。
      不客气,阿妮,你们聊吧,我出去了。乔湘说完便走出卧房,听着他轻快的脚步声咚咚地迅速出了竹楼,走下走廊,到了地面上,不一会就朝着湖边的方向跑去了。阿妮从客厅里端来一碗热粥,跪坐在我的铺位边,眼波一转,飞快地瞥我一眼,轻轻舀一勺粥,凑近她不厚不薄的唇边轻轻吹了吹,又吹了吹……我浑身乏力地坐起来,刚刚的怒气不知怎地化作了一种令我自己都感到复杂难解的情愫,好像既怨又怜地呆呆地直瞪着她望。她迎着我的目光害羞地抿着嘴唇笑了,轻柔地带着一种关切的却令我心烦的亲密口吻说,你这么瞪着我干嘛?没有烧坏头吧?说着将吹凉了的粥递到我嘴边,喝吧,你这一觉可差不多一天,太阳都快落山了,饿了吧?
      被她这一提醒,我顿觉饿得要贴肚皮了,于是不甚情愿地喝下她递来的这一勺粥,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我来好。她执拗地说,清澈的目光里有种深深的疼惜,小心翼翼地,好像我就是一只受伤的小鸟,生怕我一动就会碰着伤处似的。我无奈,只好依着她一勺一勺地喂我。在这期间,我才发现,她的神气似乎和往日略有些不同了,眉宇之间有种说不尽的温柔和宁静,同时还含有一种亲切和安然自得的大方,让我见了心头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暖暖的情意,再大的怒火也只好抛之脑后了。喝完粥后,我虽仍有责怪之意但已是气消了大半,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对他们说是我向你求的亲?她一听,身子像触电一般耸动了一下,惊愕地望着我,嘴唇颤动了一下,我,我没有啊。怎么?你没说吗……啊呀,我以为……她刷地脸红了一片,立刻变得忸怩不安起来,脸都羞惭得要埋进胸脯里去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准是王营长为了说服我自编的那些话,要不就是甲乍绷、迪波旺他们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他们都是为我们好,但此刻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有些后悔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问她,便安慰她说,阿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她猛地又抬起头盯着我。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
      那你也没说,对吗?在她的眼睛里似要滴出泪来。
      我心乱如麻,实在不忍心伤害她,却又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支吾着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
      我知道了。阿妮涨红着脸垂下目光,低低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我有些心急了,也问。
      你还在想着你家乡的那个女人。阿妮别过头去,好像眼泪都流了出来。
      忽然,我胸中涌起一股冲动,鬼使神差般伸出了双手,将她轻轻揽了过来,她也没反抗,顺从地依偎在我胸膛,过了好一会,她的声音好像深潭里的水泡一般幽幽地升了起来,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你不是那种人,是我命苦……
      别这么说。我最听不得有人对我说命苦二字,这命苦包含了太深重的苦难和忧伤,是人世间最骇人的一种情绪,放大了能将最快乐的人瞬间变成最痛苦的人,我从来都不希望命苦这种剧毒般的情绪会在我认识的人身上产生,再大的困难在我看来都是可以熬过去的。
      她仰起眼泪汪汪的脸庞,说,努,你是想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女人吗?我不能不惊异于这个女人那种直指人心的准确判断,也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便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立即一把紧紧抱住我,好像我会瞬间消失似的,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放松胳膊,轻轻从我怀中坐起来,捋了捋头发和衣袖,平静地问,我能帮你什么,告诉我吧?
      让我想想。
      嗯,想好了,告诉我。
      嗯。可天知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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