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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同事之间
作者:周鑫  发布日期:2013-10-10 02:00:00  浏览次数: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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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电玩城里走出来,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好像要下雨,要下大雨。
  老卢灰黑着脸,脸色比天色还要难看。
  可能是因为刚刚都输了钱,大家谁也不说一句话。
  大街上行人寥寥且一个个步履慌张,路口几个卖水果的小贩着急忙慌地收拾摊子,我一看情形不对,就回头催老卢和大熊走快些。老卢根本没搭理我,他抬起头,看着灰茫茫的天,嘴里自言自语地叨叨:“老天啊,你咋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你这是成心让我死是不是,是不是?”
  老卢昂首问天的神情很无奈同时也很庄重,我纵然心情沮丧得像一条落水的狗,也还是被老卢这突兀而来的言语举动搞得忍俊不禁。
  说也奇怪,老卢话音未了,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张牙舞爪地撕裂了灰茫茫的天幕,紧接着一声炸雷,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老卢宛若梦醒,慌得一个趔趄就窜到旁边一个商店的屋檐下去。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猴,一点也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儿。
  我和大熊早笑得直不起腰来。大熊一边笑一边又开始揶揄老卢:你看你看,老天这不是睁开眼看你了嘛!老天爷不但睁开眼睛看你还赏你狗日的一记闷雷。你狗日的自己输了钱就怪老天不睁眼看你,难道是老天爷叫你去赌?还不是你自己狗爪子痒痒,口袋里有两钱你就心慌,你不把它们送到电玩城老板的口袋里你就不得安乐。
  老卢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大熊的揶揄,他倒也不恼,反而不好意思似地讪讪地笑:你狗日的是好人,你不赌,你不赌你刚才不也搞掉了几大百。
  按理,老卢在我们单位里可是地地道道的元老,正式职工,而大熊和我都不过只是编外人员,可老卢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的架子,何况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撑得起所谓的架子来,他工资不过比我们多几百块钱,这点小小的差距并不足以使他摆脱困窘,而不得不和我们一样跻身于穷鬼的行列。
  记得当初刚来到这个单位,领导们就不止一次地打招呼,让我们这些新人别跟老卢这样的老油条混在一起。当时我们就都感到有点奇怪,难道我们不应该跟老职工走近些,好跟他们学习学习?
  可惜领导的话不幸成了耳旁风,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俺也确实曾经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坚持了几个月,然而很快地,就形成了以老卢这个让领导头痛同事侧目的老油子为核心,好几个上班不安心工作不用心领导不省心的,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家伙为骨干的老鼠屎集团。而我不才,忝列其中。在单位里,尤其是老卢,大熊,和我,我们三个,可以说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铁板一块。
  我们单位女多男少,而女同事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已婚妇女,她们整天盘踞于办公室之内,废寝忘食,只争朝夕地开民主大会,主要议题飘忽不定,张家的盐巴李家的米,王家的媳妇不会生孩子,赵家的婆婆和儿媳闹矛盾,杨家的两口子关系不睦老公有了外遇,诸如此类,林林总总,纷纷纭纭。而老卢竟也屡屡成为女同事们会议的主题,老卢家两口子关系也不睦,老卢有个女儿很不听话,经常跟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后生娃儿搅在一起,老卢喜欢在外面三百两百地借钱,不论对象,不分场合,只要是个脸熟的他就敢跟人家张口。然后又不及时还上,搞得要债的都敢跑到办公室里来找人,搞得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觉得很没面子。办公室好歹也是一国家机关吧(虽然这样的话我们单位的人说起来大概都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但好歹也是代表政府的一个部门吧,也应该是神圣庄严不容侵犯的吧,肯定不是什么人想进就可以随便进门的吧!
  所以我认为,老卢能成为我们单位那些道貌岸然的女同事们津津乐道的会议的主题之一绝非偶然,是有着很客观的内在因素推动的结果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谁家里要是有了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是放个屁打个嗝什么的,也别想欺骗群众别想隐瞒事实,事实就是事实,你藏不住也掖不住的。别说老卢了,就算是像大熊和我这样的刚进单位的并且一贯都是默默无闻的甚至可以说的灰头土脸的新人,也难保能逃脱群众那雪亮的眼睛,也难保不进入女同事们的会议议程,谁身上还能没个毛病,谁家里还能没个新闻?
  
  
  雨很快就下来了,我们三个就都躲进一个卖彩票的小店里避雨,一进门,老卢立即就自顾自地站在彩票走势图的面前琢磨了起来,手里捏着一只笔,拿着一张纸,时而抬头看图,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喃喃自语,有如梦呓,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时而又像个大师一样跟别人讨论彩票经,一屋子的彩民,个个都像事后诸葛亮一般,个个都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一念之差,上一期的大奖就掉自己口袋里去了。那可是几百上千万白花花的人民币啊!流光溢彩,香味扑鼻。世间所有的美味,世间所有的美色,哪一样能跟它相比?
  老卢掏光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七零八碎的也就只剩下了十几块钱,于是又跟我‘借’了几块钱,凑够二十元,买了十注彩票,然后小心翼翼地满怀期待地把彩票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老卢,彩票一定要收好哦,那可是五百万哦,,明天去领奖的时候一定把我叫上啊,我给你当保镖啊,你看你那瘦儿吧唧的样啊,当心被人家抢咯。”只要一有机会,大熊就忍不住要揶揄老卢几句。
  老卢那张干瘦的泛着青光泛着晦气的死人脸现在总算是有了一点活气,他嘴角一歪冷冷地笑了一下:”老子要是中了大奖,还会让你狗日的晓得?”
  “你听听,你听听,这样的兄弟有意思不?那算了,从今天起,就当你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得你,就算你真中了五百万,老子也不会来买你的帐。”大熊笑骂着说。
  骂完了,大熊也掏钱买了几注彩票。然后一边把彩票放兜里一边对老卢说:“看到没?老卢,五百万现在在我这里,你那几张成废纸了,赶紧扔掉算逑了,你没那个命,不会中的。等老子中了五百万,老子也不理你!”
  老卢和大熊这两个活宝,一个精瘦得像只猴子,一个膘肥体壮得像只大熊就跟他自己的名字完全一致。这两个人只要凑做一堆,必定会一天到晚尽抬杠,掐架,狗咬狗。这样倒好,给我们毫无生气毫不出彩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有时候还能笑得人肚子疼。且乐着吧!何必非要以一张苦巴巴的脸来印证苦巴巴的日子呢?
  雨停了,老卢却说不想回家,大熊就提议找个地方喝两杯,大熊是个地地道道的酒鬼,估计一个星期能有两个晚上清醒着摸到老婆床头上就算是表现不错的了。老卢没什么酒瘾,只有一种情况下他才会想喝酒,那就是口袋里实在没钱了,没什么可闹腾的了,而刚好他现在就处在这种一穷二白的状况里,再加上他也确实不想回家,听说老卢这阵子跟他老婆闹得很厉害。回到家里能干些什么呢?女儿整天在外面疯跑,影影都见不着。老婆只要一见到他就脸若寒霜,摔杯贯碗,冷嘲热讽。我要是他,这样的家我也不想回。
  既然大家都想要喝两杯,那就喝吧。我一向随大流。
  “你老婆今儿不是不在家吗,就上你家吧。”大熊对着我说,只要一提到个’酒’字,大熊的脸上就开始泛红光,一边就开始可着劲儿往肚子里咽唾沫,然后喉咙里就咕咕作响,这是肚子里酒虫发作,开始勾他的魂了。
  然而今天的酒却喝得很没个滋味儿。
  才几杯下肚,老卢就说头疼说不想喝了。
  我本来就不过是舍命陪君子,提不起兴致。
  但这下可把大熊给惹恼了,恶声恶气地骂:你们这两个孬人,这几杯酒还不够给老子热身的,刚刚喝开了,你们俩就要掉链子半路上抛锚,太没意思了。算了算了,这酒老子喝不下去了,老子找别人喝去,不陪你们在这儿扯淡了。”老魏话一说完,果真站起身来就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老魏这一走,我更感索然,想睡觉,想一个人呆着清静会儿。
  老卢是不是也该告辞了?
  我不住拿眼角的余光扫过来扫过去,可是看老卢的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我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扔给老卢。老卢接过遥控器,开始不住地换频道,在所有的频道都被他换了三遍以上之后,老卢说:“今晚就在你这儿窝一宿吧,反正你媳妇也不在家。”我当然只能表示欢迎。
  然后老卢和我开始心不在焉地看电视,电视屏幕上不断地有人的脸孔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干嘛,反正晃得人头昏眼花。我开始没话找话地陪老卢聊天,然后我开始感到烦恼,家里有个客人可真是件烦人的事儿,搞得自己倒没自由了,你总不能想干点啥就干点啥,把人家晾在一边不管不问的吧!可就在我感到烦恼的时候,老卢又开始跟我开口借钱了。
  之所以说又开始跟我借钱,是因为他前几次在我这儿借的钱从来都没有还过,非但不还,嘴上都没提起过,这就难免让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还我这钱。这样一想,我心里头就开始野火乱窜,他老卢凭什么借钱不还,凭什么借我的钱不还?不但不还,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跟我开口说借钱,这是怎么个状况,当我是傻子还是怎么滴?我差点就忍不住要跟他翻脸了。但我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怒火,而只淡淡地告诉他说我没钱。
  “真的没有?我就借两百块而已,哎!我这个人,口袋里要是一分钱都没有,这心里就像猫爪狗刨一样的难受啊!连个小麻将都打不起了。”老卢一脸的失落一脸的失望。
  我看着老卢那张苦瓜一样的瘦的只看见骨头的脸,这是一张老头子的脸,因为饱受生活的挫折和现实的折磨而显得有点变形变色的蔫巴巴的脸,心里那点怒火也就一把烧过了,无声熄灭了。反而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卢还真是有点可怜。然而可怜归可怜,钱是不可能借给他的,我又不是冤大头,不是扶贫办的更不是开银行的,要说可怜,谁不可怜呢?也许换个时候,换个地方,我比他可怜十倍也是有的。
  “真的没有钱了。你也真是的,还想着打麻将,凡是跟一个‘赌’字靠边的,你是样样都懂样样都来得。没钱赌就难受,跟死了爹娘似的,你这是着了魔了中了邪了,倒像那些吸毒鬼似的,那些吸毒的,瘾上来了没得吸的,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老卢啊老卢,我叫你一声哥,你听兄弟我句劝,得醒醒了,别再这样丢魂失魄的了。”
  老卢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他冷笑一声:“不赌,不赌的话输掉的钱不就都白输了?不赌的话欠的这些个债怎么还?”
  “你还想靠赌来还债?你赢了多少钱了还了多少债了?只怕是越欠越多吧!”
  “兄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道理我都懂,可是一想到每个月那几两银子的工资一到手,就噼里啪啦地数还给人家,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嘛?还不是想赢点钱来弥补一下。”
  “你倒是会想哈,还弥补一下,窟窿是越补越大,欠人家钱还老不还,人家背后指着脊梁骨骂娘,亏你也受得了,我都佩服。”
  “算了算了,没钱就算了,说这些没用的干啥。来,继续喝酒,喝醉喝死了算逑。”老卢说完,真的倒了杯酒整了一大口,抿嘴,皱眉,使劲儿吞下去,不料喝得太急,刺激了气管,开始剧烈地咳嗽,眼泪都呛出来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酒,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算是作陪。
  可是老卢并不作罢,而是自顾自地狂饮起来,一连尽了三四杯,这狗日的,看来是真的想醉。但我可不愿意看着他喝醉,这是在我家里,要真是喝醉了,一会儿又吐又闹的,那就不可开交了。我按住他的酒杯,我说:老卢,酒不是这样喝法,这样喝,难受。
  可是好像已经晚了,老卢的酒量一向很小。老卢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子屁股。
  “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啊,老哥我这心里,难受啊,兄弟啊,你哥我活不下去了,活得太累太苦了,不想活了,真的兄弟,你别不信,也许今天从你这儿走出去,我就敢去跳楼去。”
  “别,你可千万不能这样,你要是真那样了,那我嫂子明天找我要起人来,我可交不了差,你不会害兄弟我吧。”我顺着他的话跟他开玩笑说。
  “别提那臭婆娘,提起老子就寒心,她就想我死,想我早点死,我他妈的把心一横,我就死给她看。”
  “老卢,这话可不能这样说,这酒咱不喝了,咱休息了好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醒来,又是个新的开始,休息,休息。”我把老卢扶倒在沙发上,又找了条毛毯给他盖上,这才回房间里睡下。
  
  
  半夜里,起来撒尿,突然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已空无一人。
  老卢不见了。
  老卢这是回家了还是……?这大半夜的。
  我拨了好几个电话,老卢的电话一直关机。
  我重新躺回床上,但心里怎么也觉得有点不踏实,我又打大熊的电话,打了半天,大熊才接了,睡意朦胧的声音,极不耐烦的口气。“你狗日的睡昏头了,这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吵人,你缺德不缺德啊?”
  我说:“大熊啊,不是我想骚扰你啊,老卢不见了啊,他明明睡在我家沙发上,谁知我起来撒尿,发现这狗日的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就为这事儿你给我打电话,你发癫了吧,请你先看看时间好不好?现在都他妈几点了。再说了,他跑哪儿去,干你小子哪样逑事嘛,人家可能去找小姐去了,还能让你知道?”
  “不是这样的,大熊,我是有点担心啊,老卢他昨晚喝醉了,他狗日的跟我讲过他不想活了,想跳楼的话,所以我……”
  “跳楼?你是说老卢吗?我没听错吧。挂了挂了,赶紧睡觉去,别吵我瞌睡,笑死人,你还怕老卢会跳楼,满世界的人你说哪个想自杀我都有可能信,就老卢那样的,他会自己去死?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信.”
  大熊说完,一下子挂断了电话,我听着手机里一阵嘟嘟声,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老卢,但毕竟也无可奈何了。
  然而我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哦,第二天上班,就没见着老卢。打他电话,也还是关机。领导在办公室里问:老卢呢?咋没见到老卢啊?是不是没来上班啊?这家伙,不来上班也不请假,给他记旷工。
  我又跟大熊说起我的担心,结果大熊又是连笑带骂的数落了我一通。
  可是下午老卢还是没来上班。电话也老是关机,关机。
  下午下了班,我觉得还是该亲自到老卢家里去看一看,本来我想拉上大熊一起去,但这家伙死活不肯,非但不肯,他还觉得我实在不该瞎操这份心。“你这个人,真是够傻的,太多余,老卢要是真的跳楼自杀了,我敢把我头砍下来夹在裤裆里。”大熊狠巴巴地对我说。
  我只好一个人来到老卢家,使劲敲了半天门。老卢的老婆才从门缝里把头伸出来,对着我没好气地大声说“你找老卢啊,不在家,死了,死外边了。”
  老卢的老婆既不打算让我进门,也完全没有同我交谈的欲望,连起码的待客的礼数都一应免了,碰了个钉子,我也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老卢还是没来上班。
  事实上,老卢一个星期都没来上班,也没有跟任何一位领导打过招呼,手机一直关机,音信全无。
  我心里充满了不详的预感,大熊在说起他不相信老卢会去自杀的话来语气似乎也不那么坚决了。之间我又去过老卢家两次,敲半天门,没人开。老卢好像彻底消失了,现实版的人间蒸发了。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像这种情形——我的意思是万一老卢真的要有个什么好歹的话,跟我有没有什么关碍,网上的说法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总之,这事没准还真是个麻烦,大麻烦。大熊和我已经暗地里对好板眼,到时候没事就罢了,要是真有事,就说当天从买彩票那儿出来就各自散了,关于老卢之后的行踪,我们都不知道。打死也不能说,到过我家里并且一起喝过酒。“是的,是的,打死也不能说。”我看着一脸严肃的大熊,狠狠地说。
  星期一早上,单位照常开例会,老卢还是缺席。会议的最后,领导说,老卢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无故旷工,问题很严重,老卢的问题一定要上报给上级部门严肃处理。
  然而就在下午,就在大熊和我从办公室外面的公共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一晃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办公室里走进去,大熊猛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襟:老卢媳妇。
  我一看,可不是吗?怪不得觉得这么眼熟呢。大熊和我就躲在办公室外面的一个小型超市里,隔着玻璃观察动静,不一会儿,老卢的媳妇走了出来。
  大熊说:“我们得出去,跟她照个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会是专程来找我们的吧?”我忐忑不安地说。
  “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她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再说了,老卢现在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没搞清楚吗?哪里就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了,你也太神经过敏了吧”
  我觉得大熊说的挺有道理。就跟他一起从超市里走了出来,这样,我们刚好可以迎面“巧遇”老卢媳妇。
  老卢媳妇一看见我们就跟我们打招呼。
  “你们两个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我倒是有些奇怪,为何老卢媳妇前几天那股子凶悍劲儿今天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哦,是嫂子啊!嫂子你这是?来找老卢啊?老卢今天好像没上班呐?”大熊装模作样地说。
  “快别提了,这死鬼,那天也不知道在哪儿灌了猫尿回来,到家跟我大吵大闹,半夜三更的啊,搞得要死要活的。把我闹的心烦了,就把他赶出了门,谁知道他昏昏糊糊的在外面瞎逛了几天,偏偏不晓得让哪个挨千刀的骑摩托车的给撞倒在路上,恰还是刚好有熟人路过,打我电话我才知道我们家老卢出事了。哎!”
  “哟!怎么这么倒霉啊?老卢他怎么样,撞得严重吗?没什么大事吧?”大熊一脸关切地问道。
  “撞的倒是不重,都只是些皮外伤,不过在医院里查来查去,反而查出来别的问题,医生说他直肠里有个小块,还说不排除癌变的可能,听着怪吓人的,我都不敢跟老卢说,我们家老卢一辈子胆小,我怕他知道了之后吓都吓坏了,哎,我们家老卢这辈子可没享受过什么福,这要真的是……”老卢媳妇说着说这眼睛就红了。
  说来说去,老卢到底还是出事了。
  我这心里还真的是有点不好受。
  
  第二天,我和大熊向领导请了一天假,买了些水果,纯牛奶什么的,上医院看老卢。走到半路,大熊说应该买瓶好酒,我说哪有买酒去看病人的,大熊说没准我们这就是给老卢送行了。我就骂大熊不忌口。大熊笑着说没事肯定没事我敢跟你打赌,像老卢这样的人,肯定长命百岁的,活的越寒碜的人越是死不了。
  然而才几天不见,老卢似乎更瘦了一层,脸色更苍白更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两眼茫然无神。我们进来的时候,老卢正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顶上的天花板。大熊一看见老卢就喊:老卢,我们来看你了,听说你跳楼了,我们来看看,看你狗日的把屁股摔烂了没有。
  大熊这咋咋呼呼的一张口,搞得病房里的人眼睛都往这边看。
  老卢一扭头看见我们,暗淡的眼神里立即闪过一丝亮光:你两个狗日的现在才想起来看我哈。
  我说手机都打爆了你一直都是关机,去你家找你你老婆又不让进门,这怪得了哪个嘛?
  “我手机摔坏了,那天从你家里出来,回到家就跟我老婆大闹了一场,我一上火,就摔了手机。”
  “你个老卢啊,几天找不着你的人,倒把我吓得不轻,还怕你真的想不开跳了楼了。”我说。
  “楼是没跳成,不过看样子也差不多了,我这两天老做噩梦,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老卢苦着脸说。
  “看你说的,你就放心吧,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千年的王八万年龟,你老卢就是真想死也死不了。你死了,咱哥几个就不好玩了。再说了,电玩城的老板还等着你给他送钱去呢,你可死不得。”大熊这家伙,只要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不是跟你们开玩笑,进医院这几天,天天检查这检查那的,可能真的有问题了,我看医生的表情都不太对头了。”老卢说。
  正东拉西扯地说了会儿话,老卢的老婆还有女儿就都进来了。他老婆手里抬一盆水,看来是要给老卢搞搞卫生了,他女儿珍珍倒是很乖巧,一看见我们就叫叔叔,这女孩子看起来倒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非凡啊。
  我和大熊也就顺便告辞。
  
  
  再一次见到老卢,已经是近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那天上班上得无聊,我和大熊就偷偷地开了小差,我们去了电玩城。大熊说自从老卢出事之后,很久都没去电玩城里逛逛了。
  一进电玩城,眼尖的大熊一眼就看见了老卢,坐在那台叫做“森林舞会”的博彩游戏机前,我们摄手摄脚地走到他后面,我一看老卢那副德行,脸色青黑,嘴里骂骂咧咧,手不停地在游戏机上啪啪啪地乱拍乱按,肯定又是输惨了。大熊直接从背后伸长手去,做出要替老卢押分的样子,老卢猛地回头一看,想发火,眼睛里红红的布满血丝,看到是我们两个,这才不说话,只讪讪地笑了。
  “好你个老卢,单位上请了长假,大家都知道你得大病了,住院了。可你倒好,又偷偷摸摸窝在这里烂赌,回头我去告诉领导去,检举揭发,让领导也给我发点奖金。”大熊说完就哈哈地笑。
  “老卢,你病好了?没事了?”我问。
  “差不多了,确实是长了个肿块,还好是良性的,就做了个小手术,前天才刚出院”
  我提议,为了老卢重获健康,出去吃顿饭,喝点酒。
  大熊当然赞同,没想到老卢却连连摇头。
  “酒还是不喝了,改天吧!我得回家了,晚了,老婆要叨叨了。”
  “老卢这狗日的,病了一场,倒学会怕老婆了。”老卢刚和我们分手,大熊就忍不住对我说。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也许,对老卢这样的人来讲,学会怕老婆并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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