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不是自己走出这间老屋的,
她在这老屋住了很长的七十年,
她出生在澳洲这块广袤的土地,
是地道的老英国移民的后代,
她的英语带着一点旷野味道的澳腔。
莫妮卡来这老屋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
一个新出道的小学教师,
她和年轻的教师里奥一起来。
今年莫妮卡九十高龄,
她是这条老街最老的居民,
和蔼可亲的老人莫妮卡,
她体健时常绕街段步行锻炼,
较老的街坊谁都知道莫妮卡,
也认识温文尔雅的里奥。
莫妮卡和里奥在这老屋相依五十年,
爱莫妮卡的里奥有一天永别了老屋,
留下二十年孤单寂寞的莫妮卡。
欧陆淑女澳土粗犷的莫妮卡,
孤僻时高不可攀板着脸孔的莫妮卡,
帮邻居留意门户的莫妮卡,
当教师四十年疼孩子的莫妮卡,
工团健将越战硝烟呐喊反战的莫妮卡,
爱阅读爱思考爱大海的莫妮卡,
爱驾车爱户外爱烧烤的莫妮卡,
爱做花园爱花草爱宠物的莫妮卡,
爱打网球爱游泳的莫妮卡,
走路姿势挺直腰脊的莫妮卡,
爱怀念和里奥五十年相依的莫妮卡,
莫妮卡不是自己走出这间老屋的。
儿子大卫有时候来看莫妮卡,
粗心无奈的大卫帮不了莫妮卡,
孙儿们一周一次的探访帮不了莫妮卡,
孤单寂寞了二十年的莫妮卡,
一直独立生活的莫妮卡,
高龄的莫妮卡忘了自己是莫妮卡,
忘了和她一起来这温馨老屋的里奥,
忘了夏日老屋前院屋檐下的阅读,
忘了老屋外面冬日的暖阳,
忘了怎么拨打电话的莫妮卡,
不认得儿子孙儿邻人的莫妮卡,
再不会料理自己梳妆自己的莫妮卡,
邻人街坊关心不再出门的莫妮卡,
莫妮卡不是自己走出这间老屋的。
儿子大卫安慰莫妮卡,
她会有一个新的舒适的屋,
一个有人照顾她一切的新屋,
莫妮卡没问那是谁的屋那屋在哪。
那天的老街像往日一样安祥,
太阳躲到云层的后面风冷冷地吹,
街树伴着街的灯柱痴痴地站,
莫妮卡没对邻人说再见,
没对她和里奥的老屋说再见,
没对二十年的孤单寂寞说再见,
抓着助行架让大卫扶着走的莫妮卡,
茫然上了车去她的陌生的新屋,
莫妮卡不是自己走出这间老屋的。
这长长的老街失去了可亲的老人莫妮卡,
没有回头说再见的莫妮卡,
她和里奥的老屋将有新的主人新的故事,
她走了像一阵轻风滑过老街,
阳光明天会依时回来但不是莫妮卡,
莫妮卡不是自己走出这间老屋的。
后记:和我家做了30年邻居的老人莫妮卡在一个冬日的早晨离开了她的老屋,有感,2012 年8月写于南澳大利亚阿德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