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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以文会友”周刊 117、118
作者:紐西蘭作協  发布日期:2012-09-12 02:00:00  浏览次数:2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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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菊 珂珂 

      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風力也漸漸地加強。天氣報告說又有一個颱風即將登陸香港。
       下午三點,天文臺已經發出了八號風球預報,各行各業的人士都匆匆的收拾著,準備趕回家避風,因為很快公共交通就會停駛,到那時的士也會漲價一倍以上,而且風力太大了也存在著危險。
       阿菊不慌不忙的仍在自己的崗位上工作著,她不是公司中的高級經理,也不是甚麼重要項目的負責人,她只不過是清潔部的一名主管。她不想早點回家,卻是有難言的苦衷:她怕她先生,更怕先生打罵女兒,家,對於她來講並不是一個可以避風的港灣。
       阿菊的先生是一名退休警官,和第一任妻子離婚二十多年後,在退休的前夕才經人介紹回內地娶了阿菊。
       阿菊是鎮上的一名幼兒老師,能歌善舞,又有著一張永遠長不大的臉龐,她先生第一次見到阿菊,即刻就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對於阿菊來講,這位先生年齡實在太大了,而沒有即刻答應,可在小鎮上生活的阿菊,香港,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遙不可及,現在卻有了機會可以去那裡生活,而且可以離開這窮鄉僻壤永無未來的故里,展開完全不同的人生,這誘惑像魔鬼一樣吸引著她的心。她將心中的惴惴不安和同事阿花講,豈料阿花劈頭就是一句:“你要是不要,我可就不客氣了,他可是香港的警官,將來一定會衣食無憂。"本來阿菊還在和自己爭鬥著,這下沒好氣地想:有什麼理由要讓給阿花?!
       於是半帶賭氣半帶誘惑,阿菊決定嫁給了比自己年長二十七載的先生。
       訂婚宴,結婚宴,都辦的好不熱鬧。
      接著先生還宴請阿菊的金蘭姊妹們,餐桌上,先生禮貌周到,風度翩翩,斯文紳士:幫女士開車門,拿外套,設好座位,還幾乎為餐桌上的每一位女士酙茶,本來為她嫁了個老頭而不齒的姊妹,都啞口無言,暗暗嫉妒阿菊好命,從此不但可以改變命運,還嫁了個蠻不錯的老公。
       家鄉的月光下,路旁的小水塘邊,阿菊也漸漸對這位香港的警官產生了好感,和家鄉的男士的霸道大男子主義比,這位香港人顯然文雅紳士多了。為了早日辦到香港,在先生的催促下,互相認識了一個多月以後,就辦好了結婚的登記。
       接下來就是幾年的分居式的生活,幾年的等待。
       在這段時間,聚少離多的日子,總是想著對方的好,所以兩公婆也還相敬如賓。然後,阿菊有了身孕,但警官先生不想生孩子,因為他與前妻的孩子已經大學畢業了。可是阿菊還沒有當過媽媽,不管怎麼樣的吵,怎麼樣的鬧,她就是堅決的要保住胎兒。他們的女兒就是這樣吵吵鬧鬧下,在阿菊臨盆之際趕到香港的醫院中生下的。
       終於,阿菊獲得了批准定居香港。初到香港,丈夫還沒有退休,阿菊並沒有像鄰居的警官太太們,整天在麻將桌上度日,她總是把家中整理得井井有條,不管丈夫幾點鐘下班,鍋裡總有著熱湯準備著,女兒也在阿菊的細心照料下快樂地成長著。其實,阿菊也是到了香港,才知道丈夫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以前因為見面的時間少,人總是會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的,好在丈夫對自己還是體貼有加,所以夫妻倆還算恩愛。
       阿菊來港半年後,警官先生退休了,他們也從寬敞的員警宿舍,搬進了狹小的公屋。一切安頓好後,丈夫說辛苦了大半生,要出去走走。於是阿菊把女兒託給娘家,兩公婆牽手旅行了好多的風景名勝,好不恩愛,那是阿菊最幸福的日子。
       但是,世上的事,總是不會那麼盡遂人願。
       那年冬天,丈夫的前妻突然去世了,丈夫黯然對阿菊說愧對他前妻和那邊的孩子,潸然淚下。阿菊感念丈夫的苦楚,所以不但讓丈夫經常到那邊去照顧孩子們,自己也常到那邊任勞任怨默默不停的作著家務,煲湯做飯,洗衣拖地的無所不做。即使是累得全身痠痛,她還是堅持為兩邊的家庭操勞著。
       剛開始,丈夫對阿菊的大度和賢良還有些感恩,但很快,丈夫開始覺得阿菊做的一切是理所當然,而丈夫前妻的孩子們也開始把阿菊當傭人一樣的使喚,前妻的女兒還在丈夫面前講了很多阿菊的壞話,日子久了,丈夫開始疏遠阿菊,減少了她的家用錢,到後來,乾脆常常留在那邊徹夜不歸。每每阿菊接女兒下學回到自己的家,做飯、洗衣、收拾屋子,而卻不見了丈夫的身影,無奈的阿菊背著女兒暗暗地飲泣。
       阿菊的大度和包涵,沒有贏得丈夫體諒,反而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
       這些年像陀螺一樣奔波在兩頭家之間,這時她才幡然醒悟應該考慮一下她自己的將來了。
       家中的錢都是比她大二十七歲的丈夫的退休金,結婚這麼些年了,丈夫只是每月給些家用,她並沒有家裡經濟的實權。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丈夫前妻的子女,遲早也會想法子將老公的退休金掏光。她想想就感到了心慌,不如趁年輕,出去找找工作,做甚麼都是做,有自己的收入,總比看丈夫的臉色強,就算是為了女兒,也要多少賺些錢有點積蓄,不是一天到晚兩頭家奔波,累了半死卻分文沒有,閒話卻聽了不少。
       晚飯後,她對她先生提出了她的想法,先生即刻暴跳如雷:“無理取鬧!你敢出去試試!"。那是兩夫妻頭一次吵得那麼的兇。
       阿菊的先生自然有他擔憂的道理:比自己年輕二十幾載的妻子,風韻依舊,如果出去適應了香港的生活,那麼他們家庭的生活也到頭了。
       由於娘家沒人在香港,阿菊也沒人幫她說兩句,因此事情就這樣僵在了那裡。
       時逢社區的社工盧姑娘上門拜訪俗稱:“老夫少妻"家庭,在盧姑娘的鼓勵下,阿菊開始半日工的新生活。
       工作帶給阿菊自信,收入讓她說話也硬氣了,那活潑陽光的性格又顯示了出來,在公司可是非常地有人緣,很快轉為長工,並升任了部門的主管。
       自從阿菊出去工作,出落得更加大方動人。相反,退休後的丈夫,無所事事在家裡,開始和阿菊有了巨大的落差。越來越不自信的老公,開始時不時地跟蹤她,常常帶著相機遠遠地拍攝阿菊上班的情況,每每發現她和男同事說話,回家後都會嚴厲地審問一番,一定要阿菊說出個究竟來,否則一家人也別想睡覺。漸漸地丈夫更加變本加厲,開始摔杯子,砸東西,甚至拿女兒出氣,到最後,開始無緣無故地毆打她們母女,原來隱藏的暴戾性格,現在是完全表露出來了。
       阿菊很寒心,這些年,為了兩頭家,奔波勞累,對丈夫一心一意,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望著窗外八號風球即將來臨的街道,人群稀囉,樹葉飄零,風,好像突然停止了,阿菊知道,這表面上的片刻寧靜,預示更大的風暴在後面。
       她在想:“我和我的女兒,何處才是我們的避風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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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淡論(上)          橋人
 
      普林斯頓大學的教授哈裡·法蘭克福(Harry Frankfurt)曾寫過一篇《論扯淡(On Bullshit)》的隨筆,憑藉此文,他一躍成為亞馬遜十大暢銷書作家之一。Bullshit在英語中是髒話,需要打馬賽克進行避諱的。豈料經法蘭克福先生大筆揮舞,如此粗俗不堪的話題竟透出高雅來。哲學系的人就是牛。
      我當然覺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
      如果人的生存真的需要與理性、與真相、與真理連在一起的話,那他的批判簡直無懈可擊。“扯淡無關真相真理,它甚至逼說謊者更可惡可恨。”因為說謊與講真話仍在一個體系裡,至少有個客觀的真相、真理在那兒。雖然說謊在刻意回避真相真理,說謊者是知道它們是什麼樣子的,不然怎麼保證說的就是慌呢?但扯淡者就不太一樣了,他根本就不考慮什麼真不真的問題,他考慮的只是扯什麼淡,而扯什麼淡與真假毫無關聯。換言之,扯淡已跳出了體系。
      我們若都認同那個體系,覺得做什麼都要在那個體系中說話,法蘭克福先生簡直就說得太對了,扯淡誤事啊。因為它消掉了人們對真相真理的關注,它根本就是對既有體系的蔑視嘛!它甚至連說謊都不如。
      找到了法蘭克福先生分析此問題的基本假設,就能做一些不太一樣的討論了。不過,我想在這開頭就聲明一下——不像法蘭克福先生到末尾才聲明——我現在所作的新的討論也仍有扯淡的性質。
      講真話、說謊、扯淡,這些概念沒那麼明確。誰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說的就是真話呢?誰知道、確保並相信自己說的沒有謊言的成分呢?什麼樣的情景之下才是絕對的扯淡?有沒有可能在扯淡中夾雜些謊言,或者甚至刺激出某些真東西來呢?法蘭克福先生把這些概念都處理得太絕對、太純粹了,生活中自然沒有那麼絕對純粹的事情在。
      比方說,扯淡是否具有一些功能性呢?朋友之間的扯淡,不是為了真相真理,而是為了增進關係、交流情感。生活中的很多情況,是與真相真理無關的,它就是瑣碎的、持續的、稀鬆平常的。崇高只那麼幾個瞬間而已。扯淡很多時候是種社會交際的最佳工具,它有助於凝聚人情。
      如果扯淡者對某些事情有知識的儲備,扯淡就有些別的用處了。它有時像頭腦風暴或知識份子間的閒談(Intellectual Gossip),不定什麼時候人就蹦出什麼有價值的論點來。普通人自然不能一直保持理性。真正有知識的人,也不可能一直開動自己理性的腦子,去說謊或講真話,他總得熄火歇一歇吧。扯淡就具備這種功能,扯淡使說謊或講真話更鮮明,扯淡是種反襯。
      有的時候,得把扯淡這樣的行為擱在社會結構中去看。如果一個理性社會、健康社會給人提供了講真話的條件和環境,至少很多有追求的人是願意去尋找真相和真理的,為什麼不呢?但如果社會讓人覺得講真話不自由、真理是個屁,聰明而又道德低劣的人可能就選擇講假話、宣揚歪理了;聰明而又苦悶的人就只好選擇扯淡的方式來生存了。人得生存不是麼。
      這樣看的話,扯淡恰恰成了一種日常的生活哲學。它代表對社會結構、社會體系的不滿,代表一種日常的反抗。它比說謊要壞嗎?我甚至覺得它比講真話都更讓人欽佩。在這種意義上的扯淡者,絕對是看透那體系的智者,它都不屑於去講真話了。它對整個體系,法蘭克福先生所視為基礎的體系,進行了溫和而又堅定的否定。這時的扯淡者,便是犬儒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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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閒話富春江(下)  傅金枝
      
 
        前面講到柳亞子的七律《感事呈毛主席》,其中最後兩句是:


                                      安得南征馳捷報
                                      分湖便是子陵灘


        這意思是你毛主席如果拿我不當回事,等解放軍大軍南下,江南平定以後,我就回老家釣魚去了。這“分湖”位於浙江的嘉善和江蘇的吳江縣之間,春秋時吳越兩國就在此處分界,至今仍是江浙兩省的界湖。而柳亞子就是吳江人,這分湖便是他的老家了。子陵是指嚴子陵,是東漢初年的一個世外高人,晚年隱居在富春江垂釣,後人為紀念他,稱其垂釣處為“子陵灘”。
        毛主席的七律和《柳亞子先生》最後兩句是:
                                       莫道昆明池水淺
                                       觀魚勝過富春江
        “昆明”是指頤和園中的昆明湖。這話的意思是你柳亞子還是在北京呆著吧,頤和園比富春江更美。
        而這嚴子陵又是何許人也呢?嚴子陵原名嚴光,字子陵。浙江余姚人,今劃歸慈溪市,原籍陳山村也改名為“子陵村”。嚴光年輕時便以才、賢名重一時。後來到長安遊學,與後來成為光武帝的劉秀結為好友,與他們結交的還有侯霸等人。
        西漢末年,王莽以外戚的身份,施展了一系列卑鄙無恥的手段,包括殘害幼主,自己登基做了皇帝,是為“新朝”。登基以後便兇相畢露,橫徵暴斂,殘害忠良,以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為籠絡人心,王莽拉攏社會上有名望的人,入朝為官,嚴光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嚴光不為所動,為躲避王莽的糾纏,乾脆隱居在富春江以釣魚為樂。而侯霸卻禁不住富貴的誘惑,入朝為官,做了淮平郡的太守。
        王莽稱帝沒有幾年,便天下大亂,綠林、赤眉、銅馬相繼起義,最後劉秀一統天下,是為光武帝。並遣都洛陽,史稱東漢。
        劉秀是中國古代歷史上少有的既愛護百姓,又愛惜人才的英主。登上大位之後,善待那些出生入死與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不效法前漢開國皇帝劉邦,兔死狗烹殘害忠臣良將。還思賢若渴,廣招天下有才幹的文人士子入朝為官。此時侯霸看到王莽大勢不妙,早已“棄暗投明”投奔劉秀,並當上了宰相。當然劉秀更惦記著自己的老友嚴光,他深深地佩服這位老友的賢能,盼望著把他請來與他一起治理天下。可是嚴光早已遁世多年,再也找不到了。於是劉秀便下令按照嚴光的相貌在全國查訪,後來地方上報,說是在富春江有一個披著羊皮釣魚的人,樣子像是嚴光。劉秀立即派人、派車帶了禮品請他入朝,一連請了三次,嚴光實在沒法推託了,才來到首都洛陽。
       嚴光雖來到洛陽,是礙于老友的情面,只打算與劉秀見見面,敘敘舊而已,並不想為官。這一方面是因為嚴光確是一個世外高人,並不以名利為意。再者也不願與侯霸這樣的勢利小人為伍。劉秀怎樣地勸說他、懇求他一起治理國家 ,他硬是不肯。劉秀知道他性情高潔,無法使他回心轉意,可又不願他離去。遂請他進宮長談,一直談到深夜,二人就在宮中同床而眠。睡夢中嚴光將他的一條腿搭到了劉秀的肚皮上,劉秀也不以為意。第二天,有太史官報告,說是昨晚觀看天象,發現客星侵犯帝座甚急。劉秀聽後哈哈大笑,說是老友的腿踹到了他,沒事!這件事也成了歷史上被人傳頌的一段佳話!從此嚴光有了一個“客座”的雅號,他家鄉的山也被稱為“客座山”,橋被稱為“客座橋”,里弄被稱為“客座裡”。
        劉秀到底沒能留住嚴光。過後不久,嚴光就偷偷地溜了,他又回到富春江過他的垂釣生涯去了。後人為紀念他,將它釣魚的地方叫做“子陵灘”。
        為紀念嚴光的千古高風,當地建立了“嚴先生祠堂”供人憑弔。北宋名臣范仲淹更有一篇傳頌千古的名篇《嚴先生祠堂記》,贊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文中又一起褒揚嚴光和光武帝:“蓋先生(指嚴光)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更評價他們二人之相互成就:“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
        這話千真萬確!只有明君才能成就賢臣,而昏君的下面,只能滋生一幫貪官、佞臣!
        光武帝確實是一個好皇帝。還有一個很美麗、動人的故事:當時首都洛陽的最高長官董宣,是一個辦事循理、一絲不苟的硬漢子。一次光武帝的大姐湖陽公主的下人仗勢行兇殺了人,之後躲在公主府不出來。董宣便叫人在公主府門口一帶守候,一天,發現那個下人隨公主外出,董宣立即親自帶人攔住公主車馬,抓了那個下人,當場予以處決。
        這下可把公主的鼻子氣歪了,他董宣竟然敢在她太歲的頭上動土!於是找光武帝要求嚴懲董宣。光武帝聽後也很生氣,可是理在董宣一方,也拿他沒有辦法。於是強令董宣當面給公主磕頭賠禮。可這個董宣硬是不給皇帝面子,這頭說什麼也不磕!無奈光武令兩個內侍強按他的腦袋,可董宣用兩手使勁撐住地,挺著脖子,不讓內侍把頭摁下去。內侍也知道皇帝不會真正地治董宣的罪,只是演戲給公主消氣而已。就大聲報告說:“回陛下,董宣的脖子太硬,按不下去”!於是光武帝下令把董宣趕出宮了事。事後光武帝不當著公主的面,對董宣能不畏權勢秉公執法,大大地褒揚了一番,還賞他三十萬錢。從此這位洛陽令,也因此有了一個“強項令”的雅號!
        光武帝,真是一個有德、有仁的好皇帝!
                                                       2012年六月27日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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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者人之本          立言
 
 
    作人要誠,一向是我的立身之本。
    人海俯仰幾十年,有“兩肋插刀”之義也難免“話不投機”的尷尬,最重要的是一個“誠”字。只要有誠意,不論出身、學識、經歷、愛好,都能禮尚往來,甚至成為摯友;而缺了一個“誠”字,就難免虛以委蛇,連謀取共同利益都在不測,真正是“道不同不相與謀”,敬而遠之是上策。
    人過“知天命”之年,凡事看得更淡,順其自然,營營汲汲的事非萬不得已不為之。與人相交,不曲己不逢迎為度,尤其不耐應酬,有閒暇看看書,散散步,賞花玩月,悠游于清風大海之間,或約兩三知己茶聚,把杯清談,真南面王不易也,都得益於一個“誠”字。
    “待人以誠”重要,對己更不可缺。孔老夫子說“誠者人之本”,也包含著待己亦以誠在內。
    拙見以為,待己以誠,就要真正認識自己,知道自己的長處與短處,知道該如何揚長避短乃至變短處為長處。
    日前與一位好友閒聊,他正在為自家營造新居,說到打地基頗有見地——打地基前一定要看地勢,哪裡要挖,哪裡該填。對地表的鬆土(topsoil)儘管能種草養花也要堅決挖去,一直要挖到堅實的粘土層(clay),才能挖地基澆水泥。地勢低的地方一定要墊高,而且要夯實,不然基礎不平房子如何能住人?
    做人的道理也是一樣。知道自己的短處,就應該儘快“墊高”、“夯實”——知識、資歷的短缺就儘快去學習、進修;性格有問題待人接物有障礙就要找好朋友甚至專家幫助自己分析,找出問題所在而加以克服。相反是不敢正視自己的缺點,與人交往,虛情假意,文過飾非,這樣的人身邊留不住真朋友。更糟的是自戀,猶如希臘神話裡的納西塞斯,總看不夠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即經過自己加工美化了的“自我”。看慣了“倒影”的人,看什麼都是顛倒的,進而自欺欺人,別人的優點是天時地利占了便宜,自己的缺點不是時運不濟就是遭他人惡待,時常端出一張“棄婦臉”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她。等自戀併發了自艾自憐,甚至自暴自棄就基本沒救了,這種人忌諱特別多,渾身上下都是“心理按鈕”,三句話不合己意就惡言相向,頻頻挑戰對方的承受底線,弄得人人惹不起躲得起,避之猶恐不及。
    誠以待己還包括知道取捨。人就是再努力,也有囿于天成的時候——一個五音不全的人不能去做歌唱家,人要硬與客觀條件過不去自然事倍功半甚至功虧一簣。最要不得的是盲目攀比,恨人有笑人無,拿別人的取捨標準衡量自己,永遠不滿足,永遠不感恩,也就永遠生活在心理陰暗中。所謂“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以自己所得的為滿足,知足常樂、常常感恩的心是誠以待己的結果,就如聖經裡大衛對上帝說:“你所喜愛的,是內裡誠實。你在我隱密處,必使我得智慧。
                                                                寫於06 July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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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愛唱歌 (八)         李蘊
 
 
    媽媽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好像所有的零部件一齊開始老化。因為媽媽的醫療關係在長春,我們只好又推著輪椅登上回長春的飛機。每次離開北京媽媽的心情都不好,我安慰她說,只要住完院打完針我們馬上回北京。媽媽相信我的話,因為我從不失言。就這樣長春北京不知往返了多少次。
    2005年,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中央決定發給所有在世的抗戰老兵一枚鍍金的”“英雄紀念章”和一個證書。省文聯來車把媽媽請去,為她佩戴了紀念章,還請省裡最優秀的攝影師為她照了像。單位把像片放大鑲上相框掛在媽媽房間裡,媽媽左看右看舒坦極了。
可是到2010那一年,媽媽沒有力氣再去北京了。
    平時我安排阿姨從早到晚處理媽媽的內務,包括她所有的飲食起居。我負責外務,跑醫院,找大夫,開藥,買東西。只要媽媽想要的,我就想盡辦法去找,可是到最後,媽媽衰弱得已經不知道想要什麼,每天就是在苦熬已經談不上什麼生活品質了。
    媽媽最重的病是心臟和哮喘,怎麼治都不見效。再加上神經衰弱睡不好吃不下,被折磨得非常痛苦,我急得一籌莫展。突然有人告訴我在扶餘縣有個老中醫治哮喘很有名,換吃中藥也許能“柳暗花明”。我毫不猶豫背上包就走。那是東北的十冬臘月,寒風刺得我臉鑽心的疼,手和兩腳幾乎凍僵。我不顧一切拼命趕路,只希望媽媽能多活一天少受點罪。因為我一直忘不掉她那雙眼睛,那雙渴望活下去,渴望再跟我一起唱歌的眼睛。我先是坐火車,然後坐公共汽車,接著坐小麵包車,然後坐三輪車,最後坐上私人的“屁驢子”(摩托車)……再步行好長一段路,才找到那位有名的中醫老先生。我對他說見到你真不容易我把所有車品種都快坐全了。
    等我趕回家時已是晚上十點多,沒顧得吃飯就給媽媽熬中藥。我沒熬過藥,笨手笨腳總算把湯藥端給媽媽。誰知媽媽剛喝兩口就往外吐,不小心又把藥打翻在地,於是我再熬。
    媽媽在最後的時間基本都是在醫院度過的。這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他的兒子——我的弟弟。她天天催我給弟弟打電話說要見他。掐指一算媽媽已有三十多年沒見到弟弟了,更要命的是她始終不清楚為什麼弟弟不來認她這個母親。再說弟弟已經去世我如果露了風聲都能要了媽媽的命。我只好騙她說弟弟在加拿大做生意忙得趕不回來!於是媽媽一遍遍在地圖上找加拿大的位置。時間久了加拿大也不管用了媽媽說他可以飛回來呀。這件事真的是把我難住了。正發愁時弟妹突然來找我辦事,她是長影的副導演一直忙著在拍戲。我靈機一動忽然一個主意冒出來,我對弟妹說今天我是導演你做演員我告訴你咋辦你就咋辦。我讓她明天到醫院就說代表弟弟來看媽媽,說弟弟在加拿大確實回不來。我拿出一張銀行卡給弟妹,讓她交給媽媽就說這是弟弟給媽媽的二萬元錢讓她治病,等有機會他一定儘快回來看媽媽。臨走時我還吩咐別說錯了是加拿大別說成美國。
    第二天弟妹買了好大的一籃子鮮花和那麼多的水果點心來病房看媽媽。她完全按照我說的坐在病床邊跟媽媽娓娓道來。媽媽激動得沒完沒了地問這問那,就好像是弟弟坐在身邊。我在一邊提心吊膽生怕弟妹說走了嘴。好在一切都完成得很好媽媽非常滿足,她把那張銀行卡小心地放進貼身口袋裡。媽媽從來沒用過卡但她知道卡就是錢。只有我知道這是一張空卡。正好那天晚上要出院因花籃太大我說不拿了,媽媽大叫著說那是弟弟的花籃一定要帶著。回家後她情緒特別好,還趴在窗上對外面的鄰居說他的兒子不久要回來看他,還給她錢了她不知有多高興。從那以後媽媽幾乎天天自言自語,說她有兩個孩子,有兩個孩子管她了。
    後來我一直慶倖我自己,在媽媽走之前我做了一件非常正確的事。
    不久媽媽又住進醫院。省文聯的領導又來看望她。媽媽這回講出了一句她心裡想了好久的話,她要在她死後交給組織一萬元黨費。
    文聯領導非常意外,他們可能很感動,可是也有說不出來的話,媽媽此時早已不是黨員了呀。
    領導說不用想得太多,好好養病。
    媽媽說一定要交黨費。
    領導走後,我趴在媽媽耳邊說,媽媽你還是黨員嗎?
    “會解決的我打了報告了”。她還是那麼自信。
    當又一次從醫院住院回家時,媽媽已經邁不動步,是文聯的領導把她背上樓梯的。媽媽坐在沙發上大口喘著粗氣,然後她說了一句話:沒有我的女兒我活不到今天。
    這是媽媽向組織說的最後一句話。
    媽媽可能覺得自己堅持不久了,在稍微有點力氣時,自己竟站起來打開櫃子,向我交待她留下的東西——一尺多厚的她的手稿,一厚達黃舊的老影集;一些衣物。還有兩個存摺,幾萬元錢,這是她的全部積蓄。我注意到她沒有把“弟弟”的銀行卡給我,還放在她貼身的口袋裡,她是想把兒子的溫暖一直帶到永遠。
    媽媽又上床睡去了,這一睡就再沒有醒過來。我叫急救車把媽媽又送到醫院。
醫生跟我商量媽媽的治療方案,我說只有一個原則不管用什麼法只要病人不痛苦就行。醫生說還是要打點滴但腳會腫,生物製品所有這種藥但還有必要買嗎?我二話沒說跑去好遠捧回兩大瓶藥。我心裡知道其實這些藥已經沒用了,可我還是要買,我的幻覺中這次媽媽還能出院跟我回家。
    昏迷中的媽媽對疼痛沒有感覺了。醫生說如果想延長生命可以從口中下管子到內臟再維持,這等於又要延續媽媽的痛苦,我說,不用了。
    半夜十二點,外面下著大雪,家裡人都睡了,只有文聯的一位領導和阿姨陪著我,一起將媽媽安置在火葬場。我給新西蘭的女兒發了個短信,因為這邊是五點。我說,姥姥走了。
那一年媽媽84歲。
    媽媽走後帶給我們一大堆的後悔。
    我後悔平時工作太忙本可以拿出更多的時間陪她。她的脆弱使她變得格外懼怕孤獨;
    我後悔因為每年過春節我都陪媽媽只有那一年我把她自己留在北京我去和家人團聚,其實她還能過幾個春節呢?
    我更後悔因為裡外太忙我從來不做飯也不會做飯現在我開始學做飯可媽媽永遠吃不到我做的菜了;
    丈夫也後悔平時她看我在媽媽那忙他就沒再多關心一些;
    女兒也後悔說姥姥對北京看不夠就想上街可那時她沒有車現在有車了可她沒法帶著姥姥去逛街了……
    所有的後悔告訴我,活著應該珍惜現在。
    一年後,中國文聯為全國延安“魯藝”的老戰士發了一本《榮譽證書》,證書上寫著好大的媽媽的名字。領導說,可惜晚了一點,你媽媽沒看到。
    我打開媽媽的影集,裡面多是媽媽在延安的照片,相紙很舊,像片很小,可是媽媽頭戴軍帽腰紮皮帶神采奕奕。
    我打開媽媽的手稿,這是她年輕時練習寫作時留下的,從來沒發表過。我發現這裡有老大姐的故事。
    一天我去辦媽媽遺留的事,公證處要看媽媽的檔案,於是我來到媽媽的單位省文聯。組織部負責人對我很客氣,他把媽媽的檔案袋打開讓我自己找有關內容。我沒想到,這裡裝的全是媽媽在各個時期寫的檢查,紙很黃很粗很薄,要十分小心才能輕輕揭開。有好幾份是她的家庭出身的交待,光是在延安談戀愛的檢查就有七、八份;還有在長影的“小資產階級思想”的討論會記錄……哦,媽媽從延安時期就開始寫的所有檢查在檔案袋裡跟了她一輩子。
我沒說什麼,把檔案合上。
    走出大門,雪花輕輕飄在我滾燙的臉上。我真想仰天對媽媽說,媽媽,現在你不用再寫檢查了。
    只有一件事我還沒辦。媽媽生前要求把她葬在北京,她說她喜歡北京,那裡的好多延安老同志都葬在那。可是我將來不一定住在北京呀?我還要陪她呀?究竟讓她葬在哪呢?我沒想好。
(完)
                                                                       2012.5.18
 

        蹉跎之歌   李蘊《母親愛唱歌》讀後隨筆          大衛王

 
    李蘊的《母親愛唱歌》在紐華作協〈以文會友〉裏八期連載完了餘韻未盡,似乎老人的歌聲還在耳畔迴響:
    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呦
    十八歲的哥哥告訴小英蓮
    這一去翻山又過海
    哥哥惦記著小英蓮

    ……
    由於歷史原因,〈歌〉文中的母親特別愛唱這首鄉情濃鬱的民歌,在歌聲中薰陶出的作者,半個世紀後,將對母親的懷念和母親的歷史緩緩道來。
    歌是動聽的,歌者是懷舊的,聽者是苦澀的,而讀者卻是感慨的。
    在一詠三歎中,我們通過李蘊的文字,進入了李蘊塑造的世界。
    我們一起撩開了歷史厚重帳幔的一角,窺見了歷史長河中‘我’的成長歷程,在那裏,我們發現了自己的影子——那似是而非的歷史中似是而非的自己。
    這是段繞不過去欲說還休的歷史。在歷史面前,每一個國人自覺不自覺地走上舞臺,充當了這幕歷史大劇中的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李蘊〈歌〉文中的媽媽天生一副好嗓子,曾在中國家喻戶曉的歌劇〈白毛女〉中飾演過一號角色,但仍避免不了歷史的坎坷顛沛。
    在歷史的大潮下,所有的國人都被無情卷裹,所有的人概莫能外。大部分人的角色因社會地位十分卑微,殘留的記憶裏,幾乎除了苦澀還是苦澀。但仍有些稍微特殊稍具特色的人物,在時間馳過的今天,在歷史的大幕垂落許久後,回望時,那封閉的帷幕上還隱隱地遺留著他們的影子。
    李蘊〈歌〉文中的媽媽幾乎留下了這樣的影子。
    畢竟她自紅色漫捲中國的延安時代就已經為他們打拼的天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李蘊寫道:“當時中央指示要找個嗓音好的女同志把日本投降的消息通過廣播喊出去,於是部隊領導就選定了媽媽。她用自己清脆的嗓音念道: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了。 “延安沸騰了好幾天。”
    僅從這一點讓人感覺作者無疑是幸運的。
    《歌》文中的媽媽,十幾歲參加革命,老革命,老戰士。從中國當年以年限劃界的歷史看,“媽媽”老革命老八路老資格是無疑的了。在一直延續到今天論資排輩的資源分配原則統籌下,那因資格老而擁有的特別福利,那論革命時間劃就的界限,怎麼說,《歌》文中的媽媽當年也比一般百姓有著更多的優勢。更何況“媽媽”的嗓子能挑起《白毛女》歌劇的大樑,而且是和紅得發紫的歌壇領袖級的人物王昆一起領銜主演,這樣的經歷該讓多少母親們仰其鼻息?
    但,歷史是無情的,《歌》文中的媽媽也是不幸的。
    當年的‘媽媽’正當情竇初開時,卻愛上了不該愛的E君:“E君被組織上判給別人了。媽媽聽不明白,那個人說,一位中央首長的女兒看上E君了,非要和E君好,於是天天找她爸爸鬧。那位首長被女兒鬧得沒辦法,只好去找賀龍。賀龍決定:以不影響中央首長工作為由,就把E君判給了那位首長的女兒。
    “那E君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服從組織分配”。
    就這樣媽媽不能再和E君來往,因‘組織’強行拆散了他們,從此落下了病根貽害無窮。“媽媽如瘋了般掙脫老大姐和女學員們的阻攔,獨自沖進了部隊領導的窯洞。她一邊哭一邊喊憑什麼把他倆分開。她大吵大鬧,領導氣得把桌子拍得山響,說這是部隊不是妓院哪能容得你這麼不知羞恥。領導說別忘了你是共產黨員還有沒有組織紀律?說著讓人把媽媽拖出了窯洞。”
    後來‘媽媽’在延安整風運動中被整肅,開除了軍籍,竟至無處容身被當地農民收留。據作者考證,當時的“延安整風運動有一半以上人被整,用毛澤東自己的話說,搞了兩年整風抓了成千上萬的特務。中央黨校抓了250人,毛說應該是350人,邊區抓了7000人,毛說應該是10000人。結果,各根據地合起來就是十多萬特務大兵。”
    十萬之眾就這樣在風華正茂的人生裏第一次遭受到無情的政治迫害和摧殘。後來隨著革命的成功,隨著一個又一個腥風血雨運動的到來,這樣被迫害的基數竟達至幾千萬眾!
    儘管後來‘媽媽’被平反,但卻從此走上揹運,一生當中寫過無數檢查,每次運動都是‘運動員’。以至於後來‘媽媽’去世,‘我’去轉組織關係時,看到‘媽媽’的檔案袋裏竟是由一遝一份又一份厚厚的檢查組成!
    作者隨之仰天長歎:媽媽,您以後在天堂裏就再也不用做檢查了!
   ‘媽媽’的檢查並非媽媽個人之事,不公正的遭遇籠罩在所有相關人的身上,夫妻兒女無人倖免。自延安整風運動開始,在一個又一個運動中長期的精神折磨下,‘媽媽’精神分裂,病痛折磨自己無限痛楚不說,最遭罪的竟是孩子。於是作者用大量的篇幅描寫了小小年紀在驚恐戰慄中成長時的感受。
   ‘媽媽’的病痛同時給自己的婚姻帶來不幸,儘管〈歌〉文中的父親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劇作家,是當時盛極一時眾人皆知的電影〈上甘嶺〉的編劇。可在妻子長期癲癇般的無理取鬧下終使他們夫婦的婚姻解體,照顧媽媽的重擔從此擱在了作者稚嫩的肩膀上。這樣無可選擇的人生悲劇自然更加重了‘媽媽’的病情,也更加重著兒女們的苦難。
    如此讓作者欲哭,讓讀者動容的畫面在‘歌’文裏比比皆是。
    李蘊的文字非常樸實,毫無炫耀的筆法似乎讓人感覺不到李蘊的高學歷。畢業於北大圖書館學系又在北電過足電的李蘊擁有很多讓人羡慕的頭銜和藝術作品。描寫西部歌王王洛賓的紀錄片〈在那遙遠的地方〉更為她爭得了許多榮耀。但接觸過李蘊就知道,她是一位創作欲望極強的藝術家,也是一個熱愛生活熱情豪爽的人。而李蘊一連幾篇文學作品特別是《母親愛唱歌》的長篇作品使人感受到了李蘊毫不嬌澀以實動人的另一種藝術風格。
    就這樣我在李蘊的長篇文學作品《母親愛唱歌》直白熱烈坦蕩的文風中蕩漾胸襟,在‘媽媽’的歌聲中感受‘媽媽’的苦難,作者的苦難,其實也是我等的苦難,我們這個民族的苦難。
    有一句成語叫做“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一個把人當機械當工具當武器而不當人的歷史時代,一個在革命絞肉機的壓榨動力下動盪非凡的時代,每一個人都不可替代的成為犧牲品。不管是大眾演員還是大腕演員,遭遇只有一個,那就是——苦難!
    儘管這個創造苦難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作為這一歷史時期的親歷者來說,能用筆將它們記述下來,無疑對後來者來說是幸運的。
    誠如〈以文會友〉編輯穆迅先生專為此文作的編語:“中國現代史是支離破碎的,有些碎片恐怕早已“丟失”,留下了大片的空白。或許他們是有意而為之,以為消磁、刪除、抹去記憶便可平安無事。他們不知道歷史是人類的財富,是前人的經驗,也是後人的借鑒,記住歷史這個民族才更成熟,忘記歷史這個民族永遠長不大。我們經常自詡我們有五千年的歷史,如果這五千年都是空白,我們拿什麼驕傲?記住列寧的那句話吧----“忘記就意味著背叛!”
    是啊,歷史就是歷史,豈容隨意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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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邦、趙匡胤和朱元璋(上)            傅金枝
 
        中國歷代的開國皇帝,待天下平定,自己在皇帝位置上坐穩當以後,如何安排、對待那些出生入死,與自己一起打下天下來的文人武將,這就要看皇帝本人的道德水準了。不同的朝代,不同的開國皇帝,也是大有區別。
        其實打天下也就是大家共同做一樁買賣,不過是一樁危險性極大,極其兇險的買賣。買賣之初,或者是事先有約定,說好“苟富貴,勿相忘”,或者是有共識,事成之後大家共同分配勝利的果實。如果革命之初就知道成功之後好處會被皇帝老兒一人獨吞,傻瓜才會不要命跟他一塊打天下!
        可是事成之後好處被皇帝一人獨吞,別人撈不到好處,甚至丟掉小命,甚至全家遇難的事還是時有發生。難道那些與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都是傻瓜?顯然也不是,那些一塊與皇帝打天下並立下大功的,個個都是英雄豪傑。事成後這些人分不到紅利,反落得被殺被宰的命運。這只有一個解釋,就是皇帝老兒太狡猾,太不是個東西了。
        這第一個不是東西的皇帝老兒便是劉邦。本來劉邦在沛縣起事之初,共同策劃者有蕭何、曹參、周勃、樊噲、夏侯嬰等人,其中蕭何智謀、人品、威望都遠在劉邦之上,只是劉邦更具流氓性,心狠手毒,更無賴,遇事敢耍光棍而已,並不一定有什麼雄才大略,所謂“斬蛇”,“青帝”、“白帝”之說,更是騙人的鬼話。只是由於蕭何一味謙讓,才讓他劉邦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在蕭、曹、周、樊、夏等人的扶植下,以後更有當時的人傑張良、韓信、彭越、英布、陳平等人的協助,才成就了大事。
        劉邦稱帝后大宴群臣,酒醉中不小心說了實話:“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我不比子房(張良);鎮國家、撫百姓、供軍需、給糧餉,我不比蕭何;指揮百萬大軍,戰必勝,攻必克,我不比韓信”。看來他對他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明白得很,這天下是誰打下來的也有數得很!
        也難為他劉邦還算說了一句實話,一句人話。可辦起事來那冷酷無情,甚至流氓無賴的本質就露出來了。反正大權已經在握,天下已經是老子我的了,想怎麼幹就怎麼幹,誰人還敢奈我何?
        於是他夥同他的老婆呂雉,首先害死了韓信, 之後又害死了彭越和英布。按說劉邦得到天下,在武將中,這三個人的功勞是最大的。功勞大怎麼著?現在天下既定,鳥既盡弓就應該藏了,兔已死狗也應該烹了。
        韓、彭、英三人被殺也就殺了。按道理說這三個人都握有重兵,且謀勇兼備,他劉邦不得不防。可蕭何本應該是他最信得過的人。可他對蕭何仍然刻薄寡恩,不時地敲打敲打,並找件小事丟進大獄。雖後來放出,也讓蕭何切切實實地領教了一下他皇帝的厲害。對這位雄猜無度的皇帝,蕭何只能謹慎小心、畢恭畢敬侍候。蕭何本來是一個大度、廉潔、愛民的人,不管在朝中還是在人民群眾中,都有很好的口碑。可這卻正好在劉邦那裡犯了大忌:他蕭何是不是在收買人心,志在不善?蕭何也意識到皇帝對他的猜忌,不得已故意犯一些欺壓民眾、圖謀錢財的小錯,故意把自己的名聲弄壞,給自己抹點黑,故意丟一些把柄給劉邦抓住,好讓他心安。你說蕭何這官做得多累?
        為打下漢朝的江山立下大功也許是首功的張良,早就看出他劉邦的本質,不待他卸磨殺驢,“革命”剛一成功,就不要封賞,飄然而去了。
        實事求是地說,劉邦殺戮功臣還是有限度的,除韓信、彭越、英布之外,而對其他的文武功臣,總地說來也還是說的過去。那些曾經追隨他打天下並立了大功的人,蕭何、曹參、樊噲、陳平、周勃、王陵、夏侯嬰等等,個個也都是拜相封侯,最後落個善終。
        得到天下後削奪功臣的權力幹的極其漂亮又極其文明的是宋代開國皇帝趙匡胤。趙匡胤原是後周的大將,後周皇帝柴榮死後其子柴宗訓登基,小皇帝年方七歲。時北漢和遼國聯合進攻後周,趙匡胤奉命禦敵。兵至陳橋,手下將領將龍袍披到了趙匡胤的身上,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陳橋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之後,立即回師汴梁,逼小皇帝禪讓,自己登上大位,建立了宋朝。
        趙匡胤“黃袍加身”的故事極具戲劇性,可是他又擔心他的臣下演同樣的戲法。於是他辦了一桌酒席,把當初擁戴他登基的武將悉數請來,向他們坦言他的擔心,並建議他們交出兵權,回報是多給點銀子,讓他們回鄉下多置點良田,多建點豪宅,過幸福日子去算了。到此時,眾將敢不服從?就這樣,把他們的兵權輕而易舉地奪過來了,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杯酒釋兵權”。
        趙匡胤的確算得上是一個“仁慈”的皇帝。他僅用一種很理性很和平很巧妙的方法削奪了眾將的權力。這就比那些對功臣冷酷無情,動輒殺戮,甚至滅族的暴君強多了。
        他的仁慈,還表現在他對待前小皇帝這件事情上。本來歷代亡國之君,鮮有能夠善終的。而他對前小皇帝柴宗訓十分優待。柴宗訓育有六個兒子,也得到很好的照顧。其中大兒子柴永琪世襲鄭國公。《水滸傳》上說柴榮的後人柴大官人柴進極盡富貴榮華,並擁有丹書鐵卷。《水滸》的描述未免穿鑿,但也不違歷史的真實。
        還有一件事看出趙匡胤的仁德。他在太廟立了一個誓碑,並用銷金幔蔽之。只在新天子即位時方可入內,在碑前跪拜,發誓遵守,儀式極其莊重。因其他人一律不得入觀,直到北宋末年金人攻破汴梁,人們才見到誓碑的真面貌。原來誓碑的內容有三條:一、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二、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者;三、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尤其是第三條,是極其嚴重的毒誓。因此有宋一代極少有殘殺大臣的事發生,至於岳飛父子被害,確是極少發生的個案。

                                                      2012年7月5日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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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奈的結局              辛河

 
       光正先生原籍雲南靠緬甸某小城市,先生自小思維能力頗強,小提琴拉的幾乎是專業水準,學習成績也很棒。光正做什麼事總是如此認真,精細。為人謙虛,外表也不太差,曾經是不少女同學傾慕的目標。不過有翹嘴的同學說他面部有“破相”之處。以此解析他父親因為老來吸毒,可能還轉售一些毒品,被政府抓了,判了個重刑。於是說光正有“克”父之相。這成了光正心中的一塊疙瘩,以至於他性格比較孤僻,不很開朗。他能考上大學完全是靠自己的過人聰明,能讀完大學是靠學校給點資助,叔叔、姑姑接濟一點硬撐下來的。
        畢業後光正到了貴州一個城市工作。由於業務較好,廠裏對他不錯。他利用這段時間自學了氣動自控設計這門課,大大提高了廠裏自控水準。日子過得很快,以前一直把時間放在工作上,光正發覺自己年紀實在大到不能再等了,回原籍解決個人問題反而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只好就地取材,與當地一個女子成了家,很快生了個孩子。
        改革開放已進行了十年,他從同學來的郵件中知道,居然有什麼“技術移民”這新鮮玩兒,可以“計分”移民國外!這是光正做夢也難以想像會有的事。因為如果能遠走它飛,這是他擺脫自己一直難以割捨的思想陰影最好的辦法。於是光正就照有關手續,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提出申請。由於光正技術知識牢固,專業水準出類拔萃,外語又好,他的申請很快被批准了。這樣他攜帶一家三口來到了新西蘭。經數年不懈努力,光正站穩了腳,掙了點錢,買了房子,經濟上打下了一定基礎。隨之把岳父岳母,後來還有愛人的兄弟都申請到了新西蘭。
        光正雖然本來就生活在城市,卻因從小環境並非暢順,故此為人一直保持工作刻苦、生活節儉等等哪一時代人的優點。反而出自窮鄉僻壤的老婆,是個心計潛藏較深的人,而且原先根本覺察不出來。她天生對外面事物反應較靈,“洋東西”學的也快。自從光正把她帶到了海外,因為有了海外身份,久而久之眼角就高了起來,處處拿自家與別人家好的攀比。逐漸感到光正不如人家,光正在他的眼裏越來越像個庸才。
       須知,光正業務上再能幹、聰敏,總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手,半途出家的和尚,有今天的成績算是不錯了。但在一個不知滿足的人面前,卻被視為“庸才”,而且對他藐視、不屑之情,常常形色於言談舉止之間。甚至在小舅也成功移民之後,公開的譏諷與謾罵都不時會有。於是夫妻倆的日子是摩擦、吵架時常不斷。尤其他妻子那來自山區地方的吵架伎倆,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品性,逐漸表露無遺。動輒詛咒、謾罵,此種醜陋面目真不是一般跟她接觸不多的人一時能看得出來的。
       只是在資本主義社會,要隨心所欲地發達也不是簡單的事。
       光正妻自己正道謀生掙錢能力也不高到哪裏,但是又不甘心。於是不知她通過什麼管道或偶然,認識了一個六十多歲的洋人男朋友。這位獨居洋人先生跟許多他的同胞一樣,衣著整齊,風度翩翩,家中擺設英倫品味甚濃。光正妻判斷他經濟條件必定不錯,可以依附他“脫亞入歐”,與窩囊的老光正一拍兩散,從此盎然成為自己想像中的“富婆”。於是依仗她僅剩那點猶存的風韻,臃腫的胸脯,與洋人勾搭上了。可是暗中鬼混了不到半年,發現這個可愛的洋人朋友,禮貌、激情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經濟上屬於那種寅吃卯糧之輩。認識幾個月就經常向光正妻伸手要錢。
       這下子,光正妻體會到還是原配老公好,經濟上、生活上實際是脫離不了光正的。光正是個老實人,她與洋人“搞”的事,光正也沒發現。與洋人廝混期間與光正吵鬧反而少了,說明吵架責任在自己,覺得光正挺可憐的,實在對不起他。有感於想靠洋人不行,吵架再多也改變不了現實,自己也已人老珠黃,朋友們也不斷好心勸誡,畢竟中國人還有一點中國人遺留的婚姻觀吧,想到如此下去不是個法子。她知道光正也不是品性強悍的大丈夫,只要自己改一下,一切都會緩和下來的。於是光正妻決心停止與洋人來往,一心一意與光正廝守著過日子。
      不過家中夫妻曾經的不和,對這家的損害是難以彌補的。本來以光正的聰明才智,光正的事業可以更好一點,由於這幾年的折騰,在“熱戰、冷戰”中虛耗了不少時光,影響了了許多正事。使光正家庭狀況停留在一個不高不低的水準,錯過了一些本應取得更好經濟條件的機會。應該說主要就是錯失在光正妻不知滿足、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的貪念上。現在光正已年近花甲,光正妻也過半百。十多年前的美好憧憬,雄心和衝勁早就沒了。雖然夫妻此後生活不會很差,但畢竟是這輩子只好接受的無奈結局吧。               (17/07/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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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員         珂珂

 
       這幾天的天氣總是陰陰的、悶悶的,令人的精神都不能爽快起來。
       就是在這麼的一個令人感到壓抑的早上,小高一上班就被叫到了經理室。看著經理臉上那不情願的表情,小高開始狐疑了起來, 難道……
    不幸的是被小高猜中了,當經理遞給他一個白信封時,一切都不用再用言語來說明瞭。
       其實幾天前,公司中已經到處在流傳著裁員的消息,小高心想自己已經是主管級的了,而且又不是“三高"員工(年紀高,工資高,工齡高),怎麼也猜不到他會被裁掉了。
  雖然還是有些心理準備,可是到了這個時刻,他還是一下子就慌了神兒,自己的孩子才剛上小學,以前公一份婆一份的掙著工資,小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可是一下子自己沒了工作,樓還要繼續供,孩子的一切的需要又不能減。萬一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那麼這一切都成了問題。
       面對公司這樣的一個決定,他知道這也不是無理取鬧。他們小組的工作成績的確不好,那也是因為歐洲的市場疲弱,雖然不能全怪罪於他,但和他上年所交出的預算有著很大的差距。小高也明白公司目前的難處,但公司似乎不明白他的難處。但這也不能和公司去辯解,只好默默地接受。
       他馬上打開了電腦,上網開始尋覓新的工作。因為,生活還是要繼續,路還是要往前行。
  小高在這家香港公司已經做了很久了,對外面的一切不很熟悉,心中嘀咕著:現在外面的世道不好,還能不能找到一樣工資的工作,只有各種機會都要去嘗試嘗試了。
 劉總這一輩子最討厭做的事其實就是辭退員工,因為這不但說明瞭公司在這段時間經營得不好,也會給公司帶來不良的工作氣氛。可是生意人總是要面對現實,要對得起股東,交得出漂亮的“利潤"成績表。香港的進出口生意越來越難做,商人們北上的北上,轉行的轉行。現在的景氣,顯然沒有了成績表,沒有人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規劃、不切實際的預測,節流就成了必要,採取裁員的行動也成了必須。
 裁員的名單是劉總讓各部門的經理層層上報交到他的手中,他統一衡量,反覆推敲,反覆平衡,連熬幾夜才做出來的,他當然知道每一個白信封都維繫著那位員工的生計,但不得不做的決定也讓他內心頗為難受。然而這些感受又豈是員工知道的?
       當劉總將一個個的白信封交到僱員手上時,他的手也在出汗。他機械式的說著些自己都不相信是出自他自己口的祝福類話語。通常做老總的都不會涉及僱人裁員這樣的事,由人事部就可以搞好了。但每次裁員,劉總卻總是堅持由他親自來做的:“大家共事這麼久,這也叫作緣分,親自送別是尊敬人家,也是禮貌。”
       其實,在劉總的內心,他覺得每次親自送別員工,親身感受那種艱難尷尬的處境,也是對自己今後開展業務的一種激勵,一種壓力,要想避開這樣的場面,公司的轉型和振興成了當前的首要任務。
 銷售部門,一直是公司的前線部門,這次裁員並沒有牽連到他們的部門的大部份人員。
       小雷子暗自慶幸著,他和其他的同事各自埋頭工作,希望可以做出更好的成績出來。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如果不把營業額搞上去,那就救不了公司也就等於救不了自己。
       在資本主義的激烈競爭下,公司再怎麼有人情味,也不可能不向現實低頭,老闆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顧及到每個人的感受。
 小雷子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他們這些在香港長大的人,早已對這些習以為常,並不是所有的老闆都像劉總一樣,很多老闆冰冷無情,脾氣暴躁,要求多多,寬鬆的工作環境也是他們選擇這間公司的原因之一。他們這些沒有被裁掉的這幫人,很知道自己的位置,也很珍惜這份工。
       小雷子已經約好同事們下班後一起去酒吧放鬆一下,也將心中的陰霾掃空。
       香港人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抱怨,不猶豫,勤懇吃苦,敬業認真,頭腦靈活,,工作時盡全力,娛樂時盡全力,也就是有這樣的普普通通的香港人,才造就香港的繁華,才造就香港的活力。
  無論環境怎樣變,香港人是不會坐吃山空的,他們自會在社會的變遷中找到自己的那一碗飯,自己的天。
       陰霾會過去的,明天的香港會是一個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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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淡論(中)   橋人

       法蘭克福先生的背景是倫理學,對真話假話所構築的體系持堅定的支持態度,所以才會對扯淡者——跳出這個體系的人——如此深惡痛絕。這是可以理解的。跳出體系並因此對體系作出溫柔解構的東西,往往都會招致體系的詬病。
       是的,扯淡就像生活過程中的排泄物,“我們維繫生活的過程中,不得不製造它”。扯淡是生活真相的一部分,是無法避免無法逃離的現實。扯淡就是生活。但關鍵是,人們自古以來就愛扯淡麼還是只是種現代現象呢,為什麼現代社會扯淡的現象越來越多呢?
       法蘭克福先生聰明地回避了對扯淡史的討論,而將火力集中於現代人的扯淡。他對現代人為什麼越來越喜歡扯淡作了三點分析。
       首先,扯淡比說謊更自由,也比說真話更自由,因為它根本不用考慮何為真何為假。而且人們對扯淡者的容忍度似乎比對說謊者的更高。其次,民主社會的公民有責任對所有的事(至少是有關國家的事)發表意見。當他對此類話題的知識水準與他的這種道德責任感不相匹配時,扯淡就不可避免。再次,當今社會懷疑主義大行其道,它否認我們能夠擁有確定的知識,否認我們能夠接近真相、真理。在這種思潮下,人們更容易傾向扯淡。
      這樣的分析無疑是深刻的。但我始終覺得他的分析指向的還不是所有現代人的扯淡,而只是現代人中的知識份子或有點社會責任者的扯淡。背後的潛臺詞是,普通現代人的扯淡無傷大雅,而知識份子或其他社會精英的扯淡絕對是社會的大災難。
       此論甚當。
       因為扯淡這件事揭露了現代社會中精英的某種隱蔽的轉向:即從追求真實真理轉向了循從良心。因為真相真理永遠是相對的,是不完美的,客觀的絕對的標準無法接近不可知曉;而且體系中充斥了越來越多的制度化的謊言;說真話反倒會被體系所淘汰。選擇循從良心,至少不說違背良心的話,似乎成了許多現代精英從崇高戰場撤退的道德法則。
       這兒的循從良心有數層含義。第一,意識到客觀、絕對真理真相的無法接近,可以接近的只有我們的內心世界、內心標準。第二,我保證所說、所做的符合我的內心標準;對於那些與內心標準相違背的東西,我選擇保持沉默。第三,最後的可能性,要麼是策略性的撤退,要麼便是無傷大雅的扯淡。
       由外在世界向內心世界的撤退,宣示著對公共精神、公共價值、公共生活的告別。在這個意義上談扯淡,才真正地揭示出了法蘭克福先生所憂慮的狀況:扯淡看起來仍在參與公共生活,因為扯淡者在相互說話啊,或者在對著公眾說話啊,但本質上它是在瓦解公共生活、公共價值、公共精神。它在以一種參與的方式進行消解,隱蔽而又溫柔地消解。
       在這個意義上,它與後現代理念、與現代犬儒主義在本質上如出一轍。可以這麼說,扯淡是現代精英不自覺地實踐後現代主義、現代犬儒主義的顯性手段。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比沉默更壞,因為沉默似乎還不參與消解,而只是種旁觀。
        精英扯淡,法蘭克福先生是在做抽象的討論,我不妨給個具體的例子。
        新聞專業主義的核心理念是“發掘真相”。正因為這個四個字,使得它具備了某種崇高性。人們腦海中會浮現出一群鍥而不捨地追尋真相的人的圖景呵。換句話來說,新聞專業主義者是不能說謊的,一旦說謊,他們的信譽就受到了極大損傷。  但真相有那麼好挖掘麼,它會躺在那裡等你自由挖掘麼?不會啊。你得趕在某個時間段上弄出點什麼東西來。大環境還常給你製造點限制,物質誘惑也考驗著你的良心。發出來的東西便絕對不是真相,甚至有時連真相的一部分也不算。
       馬克思於是提出“觀點的自由市場”和“報紙的有機運動”的概念來。說只要有這麼個自由市場、這種持續的結構性的報導,真相真知便會於茲產生。多麼美好的概念啊,它給了新聞專業主義者以臺階可下。它向世人宣告,一時的錯誤並不可怕,只要持續而自由地報導,你從這個角度報導我從那個角度報導,真相真知就出來了。
       可每天讀一份報紙仍有可能,沒人會一天讀十份報紙啊。環境可能也並不給你持續而自由的糾錯機會啊。新聞專業人士於是便撤退了一步,我不一定需要把事情的全部告訴你,但我儘量保證我告訴你的是真的。
       這樣的撤退喻示著由客觀準則走向了良心準則,它更像是一種自保策略,也是更隱蔽的欺騙。因為你安撫了自己的良心,卻虧負了公共的良心——如果說公共的良心、社會的良心存在的話。作為以公共性為基礎的媒體,如果撤退到了自我良心層面,那恰恰是最大的扯淡。因為這時,它已經與公共性沒什麼大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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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英文化”隨筆 -----再談中華文化  穆迅

      本人只看報不讀書,什麼事都泛而不精。與那些一個領域的著作就等身的專家比只能算個草根文人。
      仰望“精英文化”如飄渺幻影,可望不可及,現在還提它有點不逢時。因為當今坐在文化皇位的不是它,而是草民文化。中國沒有“精英文化”嗎?可以說沒有,有的是“放大了的”草民文化。
       我們的老祖宗早就將文化分為二元,一曰,陽春白雪,一曰,下里巴人。用現代語翻譯就是“精英”與“草民”、“貴族”與“平民”,用馬列主義觀點劃分就是“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似乎他們之間的文化有著巨大的差異。
       文化不能量化,一般來講“精英文化”代表著那個時代的主旋律。而演奏者就是那個時代的貴族階層即統治階層,因為他們掌握著那個社會的話語權,制定那個社會的遊戲規則------規範道德標準,研訂法典,供養宗教藝術,裁決歷史,壟斷文字等等。即使當今的民主資本主義也仍然沒有脫離這老一套的巢臼。
       歷史留給後人的“耳聞目睹”無非大致通過文字記載、出土文物、口傳及風俗活動等途徑,使我們感受到那個時代的“真實”。但誰能留下這些“記憶”呢?多數是統治階級。他們展示給我們的歷史真實大都是“精英文化”。從遠古的陪葬品到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從史吏的記載到文人的書畫無不反映了陽春白雪的精神生活。即便我們看到的一些反映民間的傳說、歌謠,那也是通過“精英”們的眼光、立場而整理和過濾的。我們可以說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精英史,中國的文化其精髓就是精英文化。
       有人可能不同意這種觀點,說歷史是人民創造的。這話不無道理。打個比方,精英和草民的關係如同工廠裡老闆和工人的關係。沒有工人生產,老闆哪裡得到財富?可是沒有老闆,工人如何創造財富?這個廠是誰的?當然是老闆的。這個廠的規章制度,管理文化是誰定的?當然是老闆。我們應當承認,老闆是這個廠的主導。同樣,一個國家的主導是貴族階層,其文化主導也應該是精英文化。這是不可否認的現實,儘管我們有些憤憤不平,為下里巴人兩肋插刀,但歷史就是這樣“偏心”,你毫無辦法。
       精英文化並非全優文化,它有社會的普世價值文化,也有反進步的反動文化。它承認社會的公正,合理,承認道德的規範,承認物競天擇,承認更上一層樓的境界。但它也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漠和出於利益的制約而固步自封。
      將文化分為“精英”與“草民”也許並不科學。我之所以贊同從這個角度切入檢討中華文化,個人以為中國將進入現代社會後所缺遺的就是精英文化。
       說實在,自滿清王朝覆滅起,精英文化便處於待宰的地位,一撥一撥的革命者掄起屠刀將它一塊一塊地割走剔除。從某個理由看來這樣的行為有一定的合理性,它畢竟曾依附於腐敗無能的大清王朝。可是一百年來漫長的歷史歲月中精英文化一直是“繼續革命”的箭靶。經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撻伐,終於連同它的精華部分也被射得體無完膚。
        中國現在的主導文化是草民文化。為了證明它的偉大與光輝,一個很重要的手段就是貶低、銷毀它所推翻的貴族階層及依附於這個階層的精英文化。可悲的是,這樣一來我們中華文化的歷史瑰寶遭到了空前未有的浩劫。包括古跡、文物、文字記載以及他們所傳達的先人們所頌揚的哲學理念、道德規範、歷史觀,那種堅持真理的骨氣、誠實可信的遺風、蔑視投機取巧的亮節統統被貼上“封、資、修”統治階級的糟粕標籤而從實物上、精神上掃地出門。
       它的直接效果,就是整體的民族素質下跌。
       我們有五千年的文明史,中華民族曾經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曾被世人所敬重。而現在中華民族幾經自裁和外辱,早已風光不再,成為懦弱、被欺辱的民族。就像一個正常成人,腦袋突然被擊一悶棍,變成了“白癡”,枉然有一碩壯的身軀。當然經過治療我們還有希望恢復原來的記憶,可療程恐怕就不那麼簡單了。中國自打辛亥革命起就不斷探索新的途徑來拯救自己,君主立憲、帝制、共和制、仿日學美、引進馬列主義、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等等,折騰了一百年,兜了個大圈子,現在又回到了滿清末期改革、革命的起跑線。中國向何處去?這個一百年前提出的問題又擺在不僅是“80後”、“90後”而是“整百年後”我們的面前。君主立憲失敗了,帝制短命了,共和制就剩下個小小臺灣偏安一角,仿日學美?去問問那些“憤青”吧,“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說實在我也搞不清它到底是個什麼玩藝兒,有用沒用還另說呢。
       不是老百姓沒本事,而是中國的精英沒本事。現在的精英大都“草民”出身,革命有兩下子,毀個什麼傢伙有辦法,讓他搭建個什麼,發明個什麼,難為他了。所以,至今也沒有一個能人階層可以明確地指明中國的搏棋方向。
        這就是我為什麼希望中國能出現傳統之精英文化的原因所在。

2012/7/13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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