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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以文会友”周刊109-110
作者:紐西蘭作協  发布日期:2012-07-11 02:00:00  浏览次数:2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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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鄉的畫           大衛王

 

 

     說是去看畫展實際去看老鄉。

       老鄉不認識更沒打過照面,一看介紹,畫家裏有位老家曹州府的,於是,想趁畫展開幕瞧瞧老鄉去。

       畫展的抬頭很大,主辦方為中國文聯,中國藝術界頂呱呱的單位,一個直晃眼的金字招牌。畫展是為慶祝新西蘭和中國建交40周年舉辦,據說有可能是有史以來在新西蘭展出的最高等級的中國畫展,裏邊有當代中國畫壇巨摯,在中國名頭響噹噹硬邦邦摔地上響八瓣的關山月黃永玉婁師白等老爺子的墨寶,這些頂尖級畫家的畫現今個值老鼻子銀子,噱頭大的不跟前兒瞧一眼就虧大了。

       不過俺還揣一個念頭,看畫帶瞧瞧老鄉去。

       老鄉這概念自古就有,一般隨距離而擴大,要趕上出門在外萬兒八千里地的,整個中國人都成老鄉啦。咱國人講究這個,走哪有老鄉照應啥事都好辦,畫展裏有老鄉,俺不跟著長臉不是?

       果然,這裏夠熱鬧的,黃皮膚黑腦勺滿眼晃悠,俺曹州府的老鄉一下掉老鄉堆裏啦,還真遍瞅不著。 

        只見臺上薑昆掛著老少爺們都熟悉的薑昆式微笑,和鬱鈞劍以及一撥顯頭赫臉經常報紙電臺露一小臉的人物,集一塊堆兒,喀嚓一剪刀,一長條大紅稠子一下斷成了一節節。

       俺正心裏暗自可惜那塊紅布頭時,嘩啦一下俺就被人群擁擠到了展覽大廳。

       瞧這裡人多的,跟老家臘月頭趕梁山廟會似的。

       這地方夠寬展,比俺老家曹州府梁山泊聚義庭大堂還大,畫展早依次排好了各位畫家的座次。

        頭把交椅還得關山月老爺子坐著,關老爺子的畫作就擺在大堂當間,高有一丈有餘。

關老爺子的畫早前兒見過,人民大會堂大門正頭就擺著老爺子與傅抱石合作的巨畫《江山如此多嬌》,氣派大的沒邊。

         這幅畫氣派大是大,只是關老爺子那時年輕,剛趕上解放。要趕時髦,要跟上形勢,要解放自己,所以先畫了解放瓊洲海峽再說。機關槍迫擊炮沙袋彈藥箱成了以松石皴為特長的著名老畫家筆底下的物件,老爺子畫出了一幅超巨型的革命題材的連環畫,緊跟形勢的態勢躍然紙上。

        先不說這畫的咋著,單這幅畫的保險金額就令人咋舌,據說整一個展廳所有的畫集起來也不如這幅畫值錢。

        嘖嘖嘖!讓俺一下子開了眼。

        其他名家的畫,有讓俺開眼的也有看著扎眼的。

        范曾的老虎怎麼看怎麼彆扭,人都走過去老遠了,可脖子還彆扭著。

        婁師白、關良老爺子的畫就順眼多了,看一眼脖子竟順溜過來啦。順眼的還有郭風惠、馮遠的寫意耐看的很,耐看的還有許多中青年的畫,他們大概還沒有被銅臭熏著,所以作品細膩處嚴謹,粗曠處奔放,逐古循風者有之,追求時代感的也有之,真真是個性張揚,百花齊放,好一派中國風光呵!

        咦?看半天不見老鄉的畫,忙拉住為籌辦本次畫展忙前忙後,這時人多,顯見招呼不過來,忙得腳後跟不知往哪轉的新西蘭七彩集團的宗元宗大俠的衣袖。

       宗大俠隨手一指,俺走上前細看,這不是鬱鈞劍的字畫嗎?!

      還別說,鬱鈞劍歌唱的好,畫也不錯!有兩把刷子,怪不得姜昆薑大師剛表揚說,小夥子在歌唱家裏畫最棒,畫家裏歌最棒,果不其然,字雖寫得歪七八扭,橫不平豎不直的,但意韻悠長看著挺養眼的,只是他不是俺老鄉啊!

        就在俺心裏起急到處打探,一叢亂麻荊棘裏突地跳出一個大漢——不對!是這亂麻斜刺的潑墨花叢裏跳出了李榮海大師的名字。

        就他了,一瞧他畫的牡丹就俺老家的牡丹!

沒聽人說‘曹州的牡丹,濟州的蒜,還有滄州的梨蛋蛋’這些好東西呀滿天下人都知道!瞧這牡丹畫的,嘖嘖,花是花,葉是葉,杆兒也畫得彎彎曲曲透著俺家鄉的水靈吔。

       哎哎,誰呀,這戴眼鏡的,說你呢,別擋害,你也忒……

        什麼?俺眼神兒不濟?這畫得不是牡丹是月季?你懂什麼呀?也來充大瓣蒜,真是的!

再瞧瞧?再瞧瞧它也是牡丹!

       再……嘿,敢情真瞧走了眼……甭管月季還是牡丹啦,只要是花就是俺老家的花,俺老家的花,那一開遍山遍野,那個美哎,哎,俺說你是幹什麼的,報個萬兒上來。

    啊,你,您就是李榮海,這畫就是您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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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派        宋林玫

 

 

    這次由新西蘭七彩中國文化傳媒集團在奧克蘭舉辦的書畫展,給我一個不小的驚喜,居然在幾十年以後有幸目睹關山月先生的真跡。眾所周知以關山月先生為首,包括趙少昂、黎雄才、楊善深等南國畫家是第二代嶺南畫派傳人。而嶺南派與京津、上海兩派就基本構成了當今二十世紀中國畫畫壇。關山月先生是晚清嶺南派始創人之一高劍父的入室弟子。本來擅於山水、人物、花鳥,尤對寫梅有其獨到之處。後來關先生的作品給人以胸懷廣闊,氣勢磅礴的感覺。如他與傅抱石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嬌”,如無記錯應該是懸掛於北京人民大會堂顯要地方,一幅頗能震撼人心的巨作。國畫能如西方油畫中的巨幅作品那樣,顯示出中華江山的磅礴氣勢,筆者以為是關先生等對中國畫的一個很有意義的突破。筆者孤陋寡聞,記得在大部分嶺南畫家主要還沉浸於花草魚蟲,局部景物時,關先生已有描寫南方海疆防風林景象的作品“防風林”(名字可能有誤)所以一直認為關先生是帶了這個頭。這次展出的描寫人民解放軍橫渡雷州海峽的“乘風破浪 解放海南”正反映出關先生喜歡以國畫描寫大場面的創作思想。

 

    上世紀八十年代,一次北上出差時在香港紅磡火車站,突然巧遇我的中學代數老師周耀其先生。周老師個子特高,按廣東人習慣,調皮的學生背後都稱他為“高佬周”,雖然這麼叫,由於他的代數課講得特別好,黑板字特棒,加上個子高又風趣,同學們對他都很尊重。這次火車站巧遇,原來周老師剛得到有關方面批准,拿到“單程證”來港定居。他剛到港就碰見我這個學生,手提肩扛的“高佬周”老師還馬上把我的名字叫了出來,說明我在他印象中也很深。幾十年以後師生相會,真是高興莫名啊!

    為什麼在此文中提到這事?因為我這位周老師其父周郎山是與嶺南畫派創始人,高劍父、高奇峰以及陳樹人同時代,並相處密切嶺南派畫家呢。我找了一下谷哥哥,上面就有介紹“周紹光(1875—1952),字朗山……早年留學日本,精法律,擅書畫詩詞,晚年居香港,畫擅花鳥,刊行有《周郎山畫集》”

    周老師因為字寫得很好,但不會畫,所以以前就有跟那些數學較好的同學提過他父親的事,他又是當年一腔熱血北上支援國家建設的一個份子呢!在內地退休後故土難離申請回港。到港定居比較難,內地單位瞭解情況當然批他沒問題,香港方面也不拒絕,就是要他住夠七年才給“黑印”。最後一直居住在香港,周老師的姑姑居然在老掉牙的一張舊桌子的抽匣裏,找到一本周老師年輕時在恒生銀行的存摺,這給香港政府人民入境事務處一看,周老師的申請於是馬上就給了“黑印”。

    還有好事繼續來,周老師在香港聯繫到我以後,多次約我回廣州他的“老家”,讓我在那裏住。一天他老人家讓我與他一起搬出一個舊箱子,特別給我打開,一看原來裏面都是早期嶺南派的字畫真跡,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那時這些東西還不算太值錢,出於文化人的愛護,老師跟我都認為以保留為佳。後來老師把這些東西部分在香港《裕華國貨》展出,新華社也有官員出席。前幾年回港老師已八十多,與他通了一次電話,我說現在文物價格這麼高,以前你給我看的東西有沒有“唷”(動)啊?老人家說:“哎呀……舍唔得啊……。”

    中華民族每一個成員對中華文化都如此珍惜熱愛,也許這同樣是這次畫展其中一個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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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克蘭的秋天               橋人

 

 

    寫過很多關於秋天的碎片化文章,秋天在耒陽,秋天在北京。看那時的秋天抒寫,經常讓人有蕭索的感覺。不排除夾帶進了自古文人墨客的傷春悲秋情緒。但這種情緒到了我筆下,往往透著不成熟的蒼涼。

 

    到奧克蘭後我是知道了,秋天不僅僅是種心境,它更是自然在你的心境上打下的印記。

    這麽說吧,傷春悲秋需要自然環境的啟發。人有各種情感變化,也有各種情感需求,不同地區不同種族的人大抵如此。不過或許唯有四季變化明顯的地方,比如耒陽比如北京,才會讓人鮮明地去傷春悲秋。

    奧克蘭是沒有那麽鮮明的四季的。走在秋天的街頭,如果不是氣溫提醒你,你絕對仍把它視作往常的節氣。當然獨樹山的銀杏樹全變作了金黃,奧大法國式的梧桐也在落葉。它們在告訴你秋天來了。可是要想有再多的提醒,簡直不可能。

    在這樣的情景裏,是不可能傷春悲秋的。

    曾試著搜腸刮肚地要把以前誦記下來的詞句翻出來,跟奧克蘭的秋天比對比對,急到面紅耳赤而仍一無所獲。你當然可以對著古詩詞冊去查找,終於找出幾句妥帖的句子來。但要它們自然而然地從腦海裏蹦出來,想都別想。它早已不是你以前所經歷過的秋天。

奧克蘭的秋天究竟是什麽樣的呢?那就讓我們四處逛逛吧。

    得起個大早。這時周圍都是安靜的。不像早春的日子,四處的鳥鳴,幾乎在淩晨五點就能把輕睡眠的人叫醒。現在它們大約是體會到了一些秋天的意味,連叫聲都變得有些矜持、有些倦怠、有些稀鬆平常。它們輕輕地咕囔著,一聲一聲地唧唧啾啾。

    草葉上的露珠使整個院子看起來都是濕漉漉的。一直到正午時分,陽光懶懶地穿過檸檬案樹灑在院子裏時,露珠仍未蒸發殆盡。它們是在秋天的精靈,今天消失明天冒出來。

    幾處寬葉禾本科植物,依舊青綠。而棕櫚樹長葉的末端都變黃了。橘子樹上藏著許多橙皮果子,草叢裏滾落了幾個。秋風搖曳著樹梢,搖曳著,像其他季節那樣地搖曳著,但什麽都沒搖下來。

    偶爾有只烏鶇鳥,黑色羽毛淺黃的喙,落在院子裏,蹦蹦彈彈地搜尋什麽。大約在尋找它的早餐或午餐,又或者是過冬的幹糧。不一會兒,三隻五隻同伴參與進來,也在草叢中跳來跳去。一丁點的響動——比如一片盤旋而下的落葉,或一隻從柵欄縫隙中冒出頭的貓——它們便倏忽地飛走了。

    上午或者下午就在院子裏曬曬太陽吧。看看書都可以的,或者看看地上爬著的螞蟻。它們的步態顯出悠閑來,似乎早已經儲存了足夠的過冬的糧食。

    如果興致濃厚點的話,便可以爬上亞伯特大道,往東散散步,或者往西也是可以的。南邊的視野比較開闊,可以看到希爾斯堡山上的草已轉成了淡淡的黃。沒有牛羊的山坡,就像塊巨大的純色的布匹。

    傍晚時分可以去費倫公園走走。偌大的園子裏少了夏日的熙攘。偶爾仍有社區裏的小孩結伴出來,蹬著小自行車在那兒熱鬧。玩橄欖球的大孩子們週末要麽壓根就不來了,要麽就是早早地收工回去。高大的橄欖球門架矗立在那兒。

    夕陽給整個園子披上了金黃色的裝束。聖誕樹、樟木或者別的高大的樹,在園子裏投下長長的影子。待上一會,影子便移到了旁邊的屋宇上。再一會兒,就只有山巔還有些碎碎的照影。清清冷冷的晚風,氤氤氳氳的時光。

    晚上吃畢飯,與家人朋友聊聊天,或者聽聽萬籟俱寂的聲音。便算奧克蘭童話般的秋天裏,最溫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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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兩地文學        李蘊

 

 

    我不是搞寫作的,頂多只能算個吊兒郎當的文學愛好者。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在新西蘭,對文學的接觸只停留在皮毛而極不深入。可即使是皮毛也會有一點皮毛的感覺。尤其到新西蘭後,我發現這裡的作者和作品與國內有些不一樣,這種“區別”的發現吸引我想把皮毛的感覺講出來。我當然有“班門弄斧”、“指手劃腳”之嫌,我的幼稚甚至會惹人發笑,卻能令我自勉。

    想起在國內我認真讀過的一些名家的名作品,我的感覺可以用兩個字概括——沉重。

    隨便舉幾個例子,你就會覺得“重”得喘不過氣來。比如余華,他應該是國內獲外國文學獎最多的一位重磅作家了。他的《活著》,講述了人應該如何去承受巨大苦難,要忍饑挨餓,要忍辱求全;還有《許三觀賣血記》,講的是一個農民因為有了賣血的機會得到了錢“高興”得直到血被抽幹。正如有人說的,閱讀這樣的作品實際是一次心理的恐懼經歷。

    再比如章詒和,讀了她的《往事並不如煙》我曾經十分激動。可美好的文字中留給人們的一些溫馨的人性和高尚的人格,都浸透著壓抑、扭曲、窒息的呼喊和爆發式的渲泄中。在她寫完幾部重大的《回憶》之後,我等來的,是她準備繼續寫她在十年監獄中遇到的十個女囚犯。我是在火車上讀完了第一個女囚犯的故事——《劉氏女》,上車時心情挺愉快,下車時心情就不太爽。我可能不打算看第二個囚犯的故事了。

    還有閰連科,他也是我喜愛的作家之一。他的《為人民服務》辛辣尖刻,遭到當局封殺。而他的《丁莊夢》,講的是一個村的愛滋病人平時怎麼生活又怎麼一個個死去,看得我心驚肉跳。我現在記不得當時我是不是把這部作品堅持讀完了。

    還有莫言,這可是國內最有份量的作家之一了。有人向我介紹說他的《檀香刑》中專門寫了駭人聽聞的“淩遲”酷刑,怎樣用規定的刀數就可以完成一個活人的被分割。朋友是以“暴力美學”的文學理論向我介紹的,我卻嚇得根本沒敢去摸這本書。

    這次來新西蘭之前我剛剛讀完岳南的三部曲《南渡北歸》,說實話我非常喜歡這部“紀實文學”。我第一次知道抗戰時期有這樣一大批流亡西南的知識份子和民族精英,知道了他們不同的命運和不懈的學術追求。書中再現了中國最後一批大師的群體命運,這真是一部史詩性著作。我在網上發信向朋友們熱情推薦這部書。書中第二部寫的是逃亡,第三部寫的是死亡。在看第二部時我就默默祈禱這些大師千萬不要留下來經歷“文革”,結果果然,在第三部中他們在連續不斷的政治運動中一個個慘死——梁思成死了,林薇因死了,吳晗死了,穆旦死了。最令我痛心疾首的是陳寅恪在造反派的高音喇叭中硬給嚇死了......讀畢全書,唏噓不已,扼腕慨歎。

    不多舉例了。如果我僅把以上幾本書的主題詞排列在一起你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饑餓,賣血,囚犯,愛滋病,酷刑,逃亡,死亡……當然這裡也有愛情、友情、親情,有美的人性,真的純潔,可這都是和現實中的殘酷相對立而存在,因此顯得羸弱,淒美,無奈。

    到了奧克蘭後,我接觸了這裡的一些散文、小說、詩歌、雜記等,新結識了一些熱愛寫作的文人好友,好像產生了一種不同的感覺。我最先得到的一個突出印象也是兩個字——自由。

    那天安妮女十給我打來電話,說她手頭正在寫兩個評論:一個是朝鮮的火箭爆炸掉到海裡,一個是關於薄熙來。我當時腦中第一個反應是她太自由了,這兩個評論若在國內是不可能被發表的:不管今天國內政府是如何看待朝鮮,現有的外交政策規定媒體是不能公開說朝鮮一個“不”字的。至於薄熙來,百姓們也只能在網上喊一喊,還不斷受到封殺,媒體只能是指哪打哪,目前只是一個調子“和中央保持一致”。

    我在國內做了二十多年記者,深知道“自由”所包含的個中滋味。直到現在中國還沒有《新聞法》,記者的採訪和報導是不受法律保護的。不管我們多麼千辛萬苦采回的新聞,宣傳部只要一個電話就可以被斃掉。因此我們的肩膀上長的不是自己的腦袋,我們只是“工具”和“喉舌”。一個人沒有自己的腦袋,一個黨沒有輿論監督,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自由,奧克蘭的華人文學作品就像新西蘭這塊小島,小巧玲瓏,輕鬆優美,舒心隨意,信手拈來。此地文人筆下的文采與他生活的現實是和諧的,溫馨的。寫作者不需要有什麼負擔,更不要承擔什麼“歷史責任”。只是愛好,只是享受,頌揚真善美,評論是與非。那種令人羡慕的瀟灑,令人陶醉的優雅,款款而來。

    不要小看了這份“自由”。對於人類來說,再沒有比她更可貴的了。從湯瑪斯。傑弗遜等人起草的美國第一份《人權宣言》提出“自由權”開始,人類奮鬥了幾百年。中國對於真正獲得人的“自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更何況世界範圍了。

    國內當然也有這樣“自由空氣“下的散文隨筆,但它形成不了文學創作的主流。那麼回過頭來又該如何看待國內的文學現象呢?

    國內早有專家說中國近三十年文學沒有什麼發展,有的甚至說中國現在沒有文學。說實話我是到了新西蘭後對這個問題有了認真的思考——儘管對於國內文學我只看到冰山一角。在羡慕了新西蘭作家的自由和瀟灑之後,我也情不自禁對那些依然在中國這塊古老土地上辛勤耕耘的作家們肅然起敬——是的,他們的作品到處是血腥的場面,張揚著廣袤的狂野,也許作家們想用極致的筆鋒來刺激華夏大地有些麻木的神經;他們的文字華麗炫目,甚至荒唐無稽,卻支撐起一個了不起的炫麗空間。他們用血的利刃剖析司法的腐敗,用尖刻的筆調譏諷貪官的齷鹺。用感天動地的哭泣召喚不該死去的亡靈,用真理的義正嚴辭抗議人性的泯滅……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中國進步得很快成就很大,可一些作家與現實生活的關係非常緊張,余華自己就承認他的心靈與現實之間總是在“較勁”。痛定思痛,我從他們作品中的驚心動魄感受到了他們為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深深的憂患——因為他們面對的不是西方的“自由”,不是民主國家的“平等”,不是被保護的“人權”。這種“憂患意識”他們揮之不去,他們心痛的,正是他們深愛的,他們為自己的祖國,嘔心瀝血。

    “憂患意識”,這正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是我們民族的先哲留下的一筆極其寶貴的思想文化遺產。在中國最早的《易經》裡就充滿了“憂患意識”,它比孔老夫子還早五百多年呢。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品味當代許多優秀文學作品,也是在體驗憂患。

縱觀中華文化浩蕩的文學長河,我們驚喜于大江東去浪滔天的澎湃。我們為屈原感天動地的《離騷》發出生命的慨歎,也讚美陶淵明“采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我們欣賞司馬遷樸素的敘述魅力,也陶醉于歷代詩人的華麗篇章;太平洋的海面是寬闊的,它容得下所有炎黃子孫的生命華彩。正如作家莫言所說,真正的文學是沒有國界的,因為文學,是永遠屬於人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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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世界        珂珂

 

 

        小婉媽是一個事業型女性,甚麼事情都喜歡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釘是釘鉚是鉚的,眼睛裡揉不下一點沙子。
 
       如果人們談論起“隨遇而安",她會說:“我才不會呢,我要活到老,奮鬥到老。"當人們在講:“耶穌的寬容……",她直言到:“我做不到被人打了左臉,還要將右臉伸過去。我會以牙還牙!"久而久之,在她的面前人們只能都是讚美之聲;久而久之,人們也會對她近而遠之。
       也許是做人太要強太過執著,她真正的朋友不是很多,思想也變的更加偏執和保守。
       半年前,小婉媽的老妹失去了丈夫,在葬禮上老妹偶遇自己的初戀情人,原來他的夫人也在這個時候去世了,大約是同病相憐,兩人感悟良多。一聊之下,才得知當年引起誤會分手,全是他的夫人從中作梗---夫人本是老妹閨中好友,因為太愛他的緣故,才設計害得他們分手,又因為害怕丈夫會舊情複炙,所以舉家遷離北京,而經受情傷的老妹也獨自去了北大荒。歲月流失,人事已非,曾經相守了大半生的伴侶都已經遠去,兩顆孤寂的心再次碰撞,他們又相好了起來,而且準備結婚。
        小妹的大多數家人都為其祝福,人到黃昏,找一個相知的伴侶,互相扶持走下去,沒有什麼不好。小妹前夫的父母兄妹也很贊成,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沒有甚麼不可的理由。 
       唯一反對的就是她這個當姐姐的:首先妹夫剛走,屍骨未寒,在感情上不能接受;二是怕小妹被騙。家中其他的人都不能理解:小妹都六十幾歲的人了,能被騙甚麼呢?但她依然故我,堅持己見,只允許她的老妹來看她,而不願見到老妹的相好,大家的關係變得非常尷尬,越走越遠。
   小婉媽的一位朋友的先生得了輕度的老年癡呆症,她認為那是個不能忍受的缺陷,對同一個人要重複又重複,耐心又耐心的講同一件事,是一種極恐怖的事情。朋友也看出了她的厭煩和冷漠,於是也漸漸的疏遠了她。
  不難想像小婉媽就是生活在那種與眾不同的又帶有些藝術家的絕對完美主義理念中;在她的眼裡,一切的歪瓜裂棗都是不能忍受的,不管公司還是家裡,一定要整潔、有品味、一塵不染,甚至連公司的職員、家裡的傭人都要長得順眼的,因此,公司的員工和家裡的傭人都像走馬燈似的,沒過多久又換人了。去她家拜訪的客人,如果不注重儀容就登堂入室,她會毫不講情面的當面說出些難聽的話,去她家拜訪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完美主義,使她在事業上得到了些成就,同時卻也在為人處事上失去了很多。 
  偏偏就是這樣一位完美主義者,突然得了面癱,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她拒絕照鏡子,拒絕見任何人,將自己關在家中,將自己實行自我軟禁。我受她丈夫之托,前去開解她,只見她一個人呆在臥室裡,拉上窗簾,也不開燈,在黑暗裡瞪著大大的眼睛,自己跟自己較勁。 
   人的一生總不能永遠都是一帆風順,小婉媽一直受上天的眷顧,沒有受過挫折,也沒有經歷磨難,所以不會設身處地地為他人著想,也不體諒別人的難處和景況,等到自己受病痛折磨,就一點也承受不住,完全垮了----她不能接受不夠完美的自己。 
  她的問題又豈能是我可以開解的?這個世界上哪有絕對的完美,天地各領風騷,男女平衡世界,醜惡才能彰顯善良,汙濁才能襯托純潔,千姿百態,萬花齊放,才是人類賴以生存的世界。
       事事要求圓滿,時時苛求完美,豈不是自取煩惱?
       總是用自己的角度要求別人,對人家的家庭或者工作指手劃腳,對別人的生活不能以寬容的心態來包容,這與劃地為牢有什麼區別?
       我們是不是應該學會包容不完美的世界,換一個角度看世界,才能使我們擁有一個更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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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遇           安妮
 
 
 
    秋生是50年代一造船廠的工人,長相卻像一個書生,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秋生做人做事也如同他的長相,清清白白。
     城牆邊的茶館裡,秋生正在與一群老茶客擺龍門陣,突然老婆找來了。神神秘秘地對秋生耳語,說老家來了個人,指名道姓地要見他,她卻不認識這人。秋生起身跟老婆回家,這人會是誰呢?邊走邊撓頭,一會就來到自家的門前。  
  一進門就果然看見一個青年人。風塵僕僕,一身復員退伍軍人打拌,摸樣卻是非常的陌生,秋生不曾見過。秋生上下當量這位不速之客,來客卻開了口: 
  您是壽縣韓家壩鄉的韓秋生嗎?
  不錯,我是。你是誰?找我有啥子事?秋生答到。 
  爸爸!我是您抱出去的兒子,您找得我好苦啊!來客卟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起來。聽此言,見此情,秋生莫名其妙,驚訝萬分。他即忙上前一步,攙扶起跪倒在地的青年不,不,不!小夥子,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爸,受不起這個大禮。起來,快起來,有啥子話慢慢說。 
  年輕人站起身來,從背包裡取出一份陳舊不堪的檔,不慌不忙地遞到秋生手中。秋生狐疑地看了一眼年輕人,轉眼去瞧他遞過來的文件。那是一份《抱養契約》,上面寫著: 
  立字據人:韓秋生,自願將嫡親血子抱養給林立平。今後生死永不相認。 
  中證人:孫明揚 
  筆證人:李慶林
  中華民國二十二年四月二十日  韓秋生立(大指姆印)
  秋生看完後契約和自己的手印,慌然大悟。是你?!你是...”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下湧向了秋生腦屏。那是1933年,秋生還是個青年小夥,在四川省長壽縣的一個大建築工廠打工。那天夜裡秋生餓了,去城邊常去的小麵館吃宵夜。  
  秋生走進了小麵館,桌桌客滿,只有門邊的一張餐桌還有空位,他便入了座。那張桌子對面己坐了一個女子,秋生望了一眼那女子。只見她圓圓的臉盤,面色有些憔悴,一雙還算水靈的眼睛左顧右盼。後腦梳著一條表示姑娘身份的辮子,身上穿著一件陰丹藍的大襟褂子。那件大襟褂子長及膝蓋,周身寬大得能夠塞進一個小孩,沿著領邊鑲了一道牙邊,領口以下齊通通的。那女子穿著這身臃腫的褂子坐在那裡,看起來怪怪的,秋生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兩眼。  
  那女子見秋生坐下,松了一口氣。收回了顧盼的目光,打量了秋生幾眼。那女子眉毛輕輕地挑了一下,便和顏悅色地對秋生說道:大哥你也來宵夜呀,想吃碗啥子面? 
  啥子面都要得。秋生答道。雖然秋生並不認識那個女子,還是接了她的話。
  那就來碗雜醬面吧。 
  要得。秋生隨和地應了一聲。 
  跑堂的,來兩碗雜醬面!那女人吆喝了一聲。 
  不一會跑堂的給他們二人各端了一碗雜醬面。秋生接面後,默默地吃,兩人都沒有再出聲。吃完那女子搶先付了賬。 
  秋生又看了那女人一眼。無緣無故地付我的賬,怕是有事相求,秋生意遲著沒有邁步。那女人卻沒有再出聲,秋生只好道了聲謝,自顧自地走了。 
  正是四月的麥收季節,微風吹來,麥浪滾滾,布穀聲聲。夜間還有些寒冷,秋生打了個寒顫。一個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月光將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射在麥田裡,隨著麥浪一起一伏。有個女人一起走該多好!還沒有碰過女人的秋生想到這裡,心裡就有點酸溜溜的。這股酸楚從心尖爬上了喉頭,秋生不由得唱出聲來:
  ...哇!男到二十五啊,還是王老五。衣破無人補啊...”  
      “
大哥,走慢點,等等我。突然的一聲,將秋生嚇了一大跳。回過身來,看見剛才付帳的那個女子一直跟著自己。 
  今夜月亮多好,我陪大哥走走吧。一絲訕然神色迅速從她的眼裡閃過,瞬即換成了深情款款。秋波頻頻的眼珠在秋生的身上轉了幾個來回。秋生吃了那女子的面,原本已經有些過意不去,現在被那女子盯得心裡更是癢酥酥的。幾次眉來眼去後,本來有些心動的秋生有些把持不住了,對這份飛來的豔遇產生了非分之想。她女子家不怕,我男兒一條,還怕她吃了我不成?秋生心一橫,一把拉住了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亦步亦趨跟在秋生的身後。兩個素不相識的男女青年,各懷心事慢步在鄉間的小路上,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什麼。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讓秋生感到心裡麻酥酥的,身體輕飄飄的,如走在雲裡霧裡。秋生正在雲霧中漂浮,那女子忽然彎下腰來,臉色大變,接著“哎喲,呀喲!”痛苦地呻吟起來。 
  你,你啷個哪?秋生忙問 
  大哥請你幫幫我。那女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一定要幫幫我,我要生娃兒了。那女子忍著陣痛,吃力地說。  
  我?我又不會接生,啷個幫你喲?秋生一個跟鬥從雲霧裡跌回了人間。
 
  這時那女子躺靠在田坎上,下身被淌出羊水濕透,喘著氣說:你拉緊我雙手,使緊的拉著。豔遇變成了接生,秋生既驚又怕。人命關天,荒郊野外又沒有其他人,不知所措的秋生也只能那女人的指示辦,伸出了雙手。 
  那女人拼命抓著秋生的手,無聲地接受著陣痛的折磨。隨著陣痛的節奏,她死命地抓住秋生。筋一陣,扳一陣,上身不停地扭曲、起伏。幾番痛苦掙扎後哇,哇...”嬰兒的初啼,劃破了寂靜的山野,低低地回靄在田野山谷。看到他們母子平安,如夢初醒的秋生也如釋重負。  
  娃娃落地後,那女子收拾好自己,並指揮著秋生從她隨身的包袱中取出早已備好的繈褓。那女子將嬰兒包裹妥當後又對秋生說:大哥你救人救到底,好人有好報。你假扮我的老公,一起去鎮上找個棧房住一宿吧。  
  秋生再不懂事也知道女人生產後虛弱,需要休息。沒有選擇的他只得抱起嬰兒,扶著那女人,住進了鎮上小客棧。
       一夜的驚恐,一夜的忙累,秋生進了客房便倒頭大睡,次日醒來天已大明。睡醒的秋生看見床上有一個熟睡的嬰兒,昨日那個生娃娃的女子卻不知去向。 
  那個和我一起來的女人往哪裡去?秋生忙向店主問訊 
  嘿,怪事了!你的女人去了哪裡,你來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店主答道。 
  她哪裡是我的女人?我根本不認識她呀!哭笑不得秋生只得將事情原尾合盤端出。
       “你怕是被人涮了。肯定是那家的女娃偷男人懷了野種,被家人趕到外面來生。現在拿你頂缸,怕是成心把這個野種拽給了你喲。見多識廣的店主婆一語點開了秋生的迷惑。店主夫妻見秋生六神無主,起了憐憫心。店主婆說:本地有個大戶人家,正想收養個男孩。你何不將這個男嬰抱給他家呢?  
  在店主婆的撮合下,韓秋生與大戶人家立下了以上所述字據。
  事情過後韓秋生回到工地繼續打他的工。  
  一次偶然在工地附近秋生看見了那位神秘女子,他立即奔上前去和他攀談,但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是,那大姐?你是不是那晚生生娃兒????他掖掖藏藏還未吐明  
  我一個還沒嫁人的姑娘會有這種事?那位女人頓時紅了臉,眼睛裡閃過一絲惶恐不安之色,隨即低下了頭,不敢直視秋生。這時後面跟上來個男人,那女子立即翻了臉流氓,我不認識你,快滾開!那女人開始罵罵咧咧,回身拉著那個男人迅速地走開了。
  
  秋生碰一鼻子灰,自後再也不提及當初豔遇變成的詭譎,也忘記了那個自己包養出去的嬰兒。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個站在秋生面前的兒子就是當年抱養出去的那個嬰兒。這段被塵封多年的舊事因兒子認親勾起,千言萬語秋生不知從何說起。 
  你為啥要來找我呢?愣了半響後,秋生問道。 
  我不要當地主子女,階級成份高。我要認自己的父親,辦回自己的成份,當工人階級。那青年回答道。 
  原來兒子被那大戶人家養大成人,還讓他讀了書。解放後大戶人家成了地主,年輕人參加了志願軍,去了抗美援朝的戰場。從朝鮮戰場歸來後,他的發展卻受到了地主成份的影響,很不得志。在他為成份惶恐不安的時候,地主父母雙雙去世。兒子在家中遺物中發現了那份《抱養契約》,才知自已原來不是地主子女,他還有個生父叫韓秋生。兒子如獲至寶,決定憑此契約尋找生身父母,踏上了艱難的尋訪路程。 
  兒子輾轉去了秋生老家。經四處打聽,知道了韓秋生還真有其人,而且還是個響噹噹的造船廠的工人階級。於是出現了開頭的認親歸宗的一幕。  
  20多年前一場神秘豔遇,秋生奇遇詭譎的女子,現在又來個莫明其妙的兒子,秋生真是哭笑不得。“兒子”從天而降,秋生卻不是“生父”。 他的生身父母是誰?秋生說不清道不明,成了永遠也解不開的秘密。飛來“兒子”的出現使秋生的這段秘史浮出水面,清清白白的秋生也從此不清不白。  
  轉眼到了文革,已經退休了的秋生正在幫老婆收拾柴火,一隊紅小兵沖了進來,沖著他就喊地主兒子,地主爸,漏網地主就是他!地主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秋生抬眼一看,盡是鄰居家的學生娃娃。是,是。我投降,我投降。秋生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柴火,舉了起來。  
  投降了!漏網地主投降了!!學生娃娃們歡呼著,四下跑開了。
 
初稿05/05/2012
 
修改稿14/05/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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揾食不易           大衛王

 

 

    電話裏問文友老林,‘揾食’在你們廣東話裏做何解?

   “噢,你說的是揾食。”老林電話裏舌頭一扭,就扭到了嶺南。

    揾食嘛,在廣東一帶是個常用語。揾食就是找食之意,但不限於找。

    老林侃侃道來,這麼說吧,凡給人做工或找工或出外打工均有‘揾’意。

    看來這‘揾’推而廣之,其實就是在別人地界土裏刨食的意思。

    我們這些海外移民,特別是做工之人,唯‘揾’不足道其辛苦。結果這幾天正埋頭苦‘揾,’撅屁股土裏刨食的我等一抬頭,竟發現我等的標牌上到了紐西蘭英文先驅報。名頭在英文報紙媒體網頁裏露臉,還真讓人‘有驚有喜’,不花銀子竟有免費廣告?只是,這突兀砸腦袋上的是餡餅嗎?直覺告訴我,這恐怕又是一根黑拐朝我等撅來。

    許多年前,店門外就曾有一根黑拐經門縫拐進,將我前臺上一隻黑塑膠錢罐撥到近門處,一隻小黑爪子將罐中錢幣抓起就跑,罐子 ‘咣當’一聲落地,正在擴印機後忙著‘揾食’的我聞聲探出頭去,只看見一隻黑拐的影子簌地不見了。

    撿起錢罐瞅瞅,多虧是只塑膠罐子,竟然和我不破不離。遂自我解嘲將其尊為‘揾食罐’。

如同街頭賣藝者賣唱者身邊的帽窟窿或討錢罐是一個意思。

    我等新移民,被命運之波推至異地他鄉,在人家地界揾食討生活,自與街頭流浪者心境相似,儘管一個稅銀並不少繳納,但仍難逃黑拐一再。

    而後,接二連三小店失竊,‘揾食罐’被小黑爪子抓撓都是小事,五年裏光尼康相機就丟了兩台。最讓人頭疼的是剛買來的,第一次為顧客攝完婚紗現場的攝像機在店裏倒帶時被竊。松下專業攝像機價值不菲自不待言,顧客結婚資料丟失殆淨該是多大的事?好在那位臺灣顧客寬容,此事不了了之。令人失望的是員警也對此久無良策,賊人依舊。

    終日為其煩惱,想不到竟也有解套之時。

    一日要換門頭,以前門頭上英文標識老醒目,這次從國內運抵的不鏽金字漢字招牌煞是惹眼,裝門頭時不免心裏叨咕,老外也該目不識丁了一回吧。不過令人大為開眼的是,小偷沒了!大概小偷都接受過英文教育,看門頭就已知下手底細,看來沒了指標,小偷傻眼了。

就這樣門頭一換中文,帶來是實惠竟是賊人沒了,絕跡了!

    又五年過去,三台相機全部壽終正寢,再沒有了被賊人掠去財物的煩惱。看來失卻了英文指標竟也能免除賊人光顧之虞呵。

    這樣的實惠再次被旁邊換匯店印證。

    旁邊換匯公司老秦在一次賊人打劫未遂之後,考慮了我換門頭的的意見。

    當時賊人來時,有驚無險。多虧我有被竊經驗,一眼看過倆彪型黑大漢進到老秦的換匯店我就有所警覺,急忙放下手中活計,走過去拉開他的店門,並有意將門拉到最大,兩眼緊盯著門外望風小子的動靜。

    望風小子急忙挪步,裏邊老秦見狀,立刻起身往外轟那兩個臂膀刺青的大漢。

    大漢們聽見身後動靜,回頭見我拉開大門冷眼相視,一手還操著無繩話筒,一副隨時報警的架勢。洞開的大門外,人來車往。

    賊人見勢不妙,灰溜溜落荒而走,事後,老秦立馬換了門頭。

    今天一早見老秦上班,說及昨個我等一同上了英文先驅報時,老秦余憂尤存:“你知道不,旁邊不遠那個印度換匯店,從年頭開始就已經被打劫了三次!才半年不到啊!昨日個的報導,漢密爾頓一對華人夫婦小店剛剛被賊人打劫,夫婦倆均被打傷,照片你看看”

老秦說著,快速從電腦中調出兩位受害者的照片,照片上兩人扶持,一臉無奈無辜無助的表情令人無語。

    “我們要是再換上英文標識,那麻煩大了!都知道中國人現金多,有可能這裡每天被賊人盯著。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老秦絮絮叨叨。

我心說你以為沒人惦記?這不還上了英文先驅報呢。你想低調,偏有人跟你過不去,就有那英文報導者吃飽了撐的盯上了你呢。只是,報導者也在報社‘揾食’,咋也瞅著其他‘揾食’者不順眼呢?

    正自納悶,電話又響,以為還是老林,卻原來是文友安娜。

    安娜開一間雜貨店,終日以此‘揾食’,這兩天著迷了一篇小說的結構。電話裏安娜興奮地設計情節,全不管我一臉苦澀。就在此時,電話裏踢哩哐啷一陣聲響。

    就聽得電話裏“咚”一聲,安娜扔了話筒,聲音轉調英語,突然變大變粗,聲音嘶厲,漸漸遠去。

    我正提心吊膽,那邊終於有了回音,原來她的小店來了幾個小偷。

電話裏安娜重又拿起話筒,顯然已沒了剛才的興致勃勃,好似也是一臉苦澀:“沒辦法,經常被人偷,剛剛丟了一箱啤酒……”

    你的門頭是英文的吧?”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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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刺蝟       橋人

 

 

       剛開始時,很多文友說在自家院子裏看到刺蝟,我還不太相信。

       刺蝟該是多麽難得一見的動物呵。

 

1

 

       小時候是在鄉下度過的,十多年裏就從沒見過這種渾身帶刺、像極老鼠的家夥。小學一同學的爸爸是經驗豐富的獵人。她便三天兩頭帶點什麽來學校。有時是午餐盒飯中的野兔肉,有時是野雞尾翼上的鮮艷的翎羽,有時則是關於野豬的故事——她爸在內的幾個老獵人埋伏在野豬出沒的線路上,接連好幾晚,等著那長獠牙渾身批刺的猛獸的出現。幾乎從沒刺蝟什麽事情。是的,哪怕聊到了長刺的動物,哪怕刺更應該長在刺蝟身上而不是豬身上。刺蝟也仍從未被“小博士”提到過。那我自然也就是不知道了。

       我是後來在畫冊上認識它的。這之前,你完全可以推定,它連在我夢裏都沒出現過。

      有段時間常幻想自己有套封閉式的盔甲,眼睛的地方有個洞以便觀察、鼻孔的地方有個洞以便呼吸就行。穿上之後,在山林裏行走根本不用擔心毒物或猛獸。黃蜂與蛇自然不在話下,傳說中的老虎甚至也不必害怕。

你會說,盔甲太沈怎麽辦。是的,我很快也意識到這個大問題了,但它沒有困擾我太久。因為我在畫冊上看到了刺蝟呀。這簡直是天然而絕妙的改良。安全環境中刺是既輕又軟的,危險環境中刺便變沈變硬。刺甲在身,大概沒什麽敵手能奈何得了了。

如你所見,我至今仍未發明出這種刺甲來。

 

2

 

      一天院子裏闖進了一隻刺蝟。我沒有見到事情發生發展的全過程,等我知道情況時,刺蝟已經在一隻裝啤酒的空紙箱子裏了。紙箱子被加文小朋友安置在了門廊角落。他還往裏面扔了許多的草葉。刺蝟看起來受了驚嚇,一個勁地往那並不厚實的草葉下鉆。頭進去了,屁股在外面。

       已經把它視作寵物了的加文,翻開院子裏的木棍或墻角枯草,捕捉蝸牛或蚯蚓,扔到紙箱子去。刺蝟貌似對這種討好並不領情。它依舊在那裏微微發抖。它似乎是怕陽光的,也是怕人的。

       加文用力跺一下腳,它便應激反應地顫抖一下;加文用力咳嗽一聲,它也應激性地反應一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大的動作。它的刺看起來那麽醜陋,完全不像小倉鼠或別的鼠科寵物,連肚皮上的毛也不光滑。它簡直就沒毛,只有近乎角質化的甲膚。一廂情願的主人終於對它失去了最初的熱情。它被擱在了紙箱子裏。

       翌日早晨,刺蝟便不見了。沒人知道它是怎麽不見的。大家都沒動過箱子,它的蓋子還蓋著呢!我們後來推測可能是貓的協助——協助大約不準確,可能只是好奇——院子裏的流浪貓太多了,沒準其中就有一隻兩只對這紙箱子裏的家夥很好奇。

        加文把昨天翻蝸牛和蚯蚓的地方又重新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它大概是回到它隱蔽的窩裏去了。

 

3

 

        院子裏闖進刺蝟的事情已經過去半年。後來再沒見過這麽冒失的刺蝟。

        直到前幾天,在費倫公園散步,居然又見到了一隻。

        它在地上囁囁地爬動,硬梆梆的刺,尖尖的頭。它在朝著籬笆邊爬去。歸巢的鳥嘰喳一下地飛過去了。偌大的園子裏,空曠而寧靜。它的窩在哪裏呢?這個季節不是要準備冬眠了麽?怎麽跑出來了呢?它還能找到它的窩嗎?

        後來再去那兒看,它便已經不見了。

       當我們坐在臺燈前,享受夜的靜謐時,可知道有只刺蝟仍在焦急而又緩慢地尋找它的路呢?

      有點煽情了是不是,那就這樣結尾吧:

       這只刺蝟究竟是不是從紙箱子裏跑出去的那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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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葉              穆迅

 

 

    母親節那天,乾女兒來電邀妻子和我過北岸郊遊。

    “看紅葉嗎?”我問。一個做導遊的朋友曾建議,現在是北島觀紅葉的最佳時機。

    乾女兒有點意外,她只想到母親節,並沒意識到紅葉的浪漫。聽到我的問話,更興奮了:“好哇,好哇,快來呀。”

    北島和南島不一樣,冬天也還滿目青綠,找片紅葉尋秋,可要有點好運氣。北岸哪裡有紅葉,我們心中也無數,只是乾女兒的“孝心”感動我們,義無反顧地立刻驅車向北飛奔。

    忙完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已是下午的兩點鐘了。腆著肚子,乾女兒一家大小和我們沿著河邊的小路漫步閒遊。路隨著彎曲的河岸蜿蜒,河面上海鷗伸直了翅膀,貼著水無聲地滑翔,墨綠的河水映襯著白色的海鷗,凸現它的潔淨與高傲。忽而它降落到你的面前,搓著碎步,歪頭蔑視著你。然後振臂騰飛,沖向高遠的天空。寬闊的草地茸茸的綠綠的無一點雜色,乾淨得真讓你心靜。

    一抬頭,不遠的坡地上高大濃密的樹冠籠罩著坡頂,宛如一堵城牆。厚厚的碧波中忽然閃出一片亮黃,新鮮、明目。再往後,火紅的楓葉燃燒著樹頭,藏在萬綠叢中半遮面。秋葉!真正的秋葉!那赤紅純黃如同征途上的旌旗與號角,吸引我們加快腳步朝著秋天之魂走去。

    太陽已開始偏斜,陽光減弱了它的力度,變得和顏悅色。淡淡的薄雲像少女的輕紗,頑皮地一會兒遮住太陽的臉面,一會兒又忽然地掀開。眼前的黃葉一簇簇鋪滿天空,隨著“輕紗”的捉弄,忽而濃黃耀目,忽而柔橘悅心。“輕紗”拂去,天空湛藍,暖陽洗褪黃葉的雜色,映在深空中,濃郁的黃藍,醇醇的使人陶醉。樹蔭下陽光透過已漸稀疏的黃葉射在身上暖洋洋的。猛回頭,斜陽逆射,滿目黃葉通身透亮發光明晃晃地眩眼。就像那少女純情的心,看得透,又誘人。

    爬上坡頂,巨樹挺拔高大,枯紅的楓葉灑滿草坪,踏上去沙沙作響。濃密的松樹枝葉遮天蔽日,偶爾樹冠的縫隙間,陽光趁機穿透過來,給了同樣高大的楓樹以炫耀的機會,將仍舊堅守在樹枝上的紅楓葉們輝煌起來,火豔豔地傲立在鬱鬱蒼蒼的樹牆之中,華麗而孤芳自賞。

    轉身望向高坡的另一面,哇!這才是秋天!層林盡染的樹叢火燒雲似地連成一片沿著河灣綿延不斷。近處秋葉像花的繁星,花的雲霧,鬆鬆散散,密密疏疏。飛身沖下坡,投入五彩斑斕的海洋,被秋色紛紜所包圍,眼前已看不到樹葉的形象,也分不清哪是什麼樹種,只有眼花繚亂的顏色,火紅、嫣紅、桔黃、赤黃、嫩綠、翠綠萬花筒樣地渾成一體,又像禮花般地爆炸開來,蓬勃於世界天地。置身於這赤火燃燒的焰海幻境中,心扉也被豁然撞開,激情從臉上的笑容下生髮。跳著叫著忙不迭地依偎在濃顏塗染的樹叢懷抱中,急切地將笑臉和秋顏記錄在永不消逝的記憶裡和鏡頭內。

    秋天,無意間尋找到的秋天,它紅得透頂,黃得醉人,它將萬物一年的辛苦,融化為奪目的成果,奉獻給世界。它的燦爛是勝利的燦爛,完美的燦爛。不錯,在秋色的凋零之後,等待我們的是酷冷的嚴寒。一些失意的人們總會拿秋葉唱挽歌,寄寓他們日漸衰敗的淒涼。可當我面對金色的秋天時,卻絲毫沒有傷感的念頭。反而為它的輝煌而驕傲。秋天是美的,它美在不輕浮,不淺白,它那輝煌的背後是深沉,是成熟。它有瞻前的喜悅和滿足,也有不罔後顧的無畏和泰然。金色顯示了它的力量,積蓄了抗擊嚴寒的能量。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我們勝利了!

    金色秋天過母親節,你說不好嗎?

                                                           2012/5/17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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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讀了李蘊的“媽媽愛唱歌”一文,想說兩句。中國現代史是支離破碎的,有些碎片恐怕早已“丟失”,留下了大片的空白。或許他們是有意而為之,以為消磁、刪除、抹去記憶便可平安無事。他們不知道歷史是人類的財富,是前人的經驗,也是後人的借鑒,記住歷史這個民族才更成熟,忘記歷史這個民族永遠長不大。我們經常自詡我們有五千年的歷史,如果這五千年都是空白,我們拿什麼驕傲?記住列寧的那句話吧----“忘記就意味著背叛!”

     此文分八期刊登。

 

 

媽媽愛唱歌                 李蘊

                     

                             (一)

    我的媽媽從小就愛唱歌。她唱了一輩子。

    媽媽十四歲時應該說還是個孩子。那時候她長得好看,聰慧活潑,天生一副好嗓子,就跟著紅軍去打鬼子,於是到了延安。不久就成了部隊的主要演員。

    媽媽出身在山西太原。我小時候她總說,她的媽媽也長得漂亮,不但寫得一手好字,刺繡也是遠近有名。她的爸爸長得英俊魁梧,在政府裡做事,她是家裡的“掌中寶”。

    可是就在她的媽媽三十多歲的時候,得了肺病早早去世了。她的爸爸於是很快為她找了個繼母。她覺得繼母不但沒她媽媽好看,而且為她爸爸生了個弟弟,對她越來越不好,於是她有了要離開這個家的念頭。正好一支紅軍部隊經過太原,她跑去亮開嗓子就唱,部隊就把她帶走了。

    我當然沒有見過我的姥姥和姥爺,連媽媽以後也再沒見過她的父親。據說姥爺曾經到部隊去找過她,說她太小了不能參軍,可她回家後又跑回部隊。一位文藝隊的領導吃驚地看著眼前渾身是土的女孩說,這丫兒可是有個性。

    延安,這是媽媽一生都不能忘記的決定命運的地方。她覺得最美的是位於西邊的鳳凰山麓和東南方向的寶塔山。那個長方形條石砌成的城牆作為屏障證明了延安自古就是打仗的邊塞要地。當然不久城牆就被戰士們拆了去修禮堂,延安的大小禮堂有五、六個。媽媽最喜歡那條由北向南靜靜流淌的清澈的延河水,大家天天用延河水洗臉,然後提一桶水給炊事班送去。開始媽媽被分配到抗大學習,她穿上部隊從國民黨那領來的軍裝,戴上青天白日軍帽。她還學會了打草鞋,裹綁腿,每天除了學文化,就是立正敬禮,跑步練操。

    媽媽在女兵班認識的第一位班長,比她要大十幾歲,大家都稱她“老大姐”。老大姐最大,媽媽最小,所以媽媽格外受到老大姐照顧。看到媽媽的軍服太長,老大姐給她縫進去一大塊;看到媽媽還拖著山西帶來的兩根小辮,老大姐給她剪成短髮;看到媽媽總愛把兩鬢的短髮掖到耳後,老大姐就把自己的一個榆木小鏡子送給她。媽媽在部隊找到了家的感覺,她說老大姐很像她的媽媽。

    因為媽媽嗓子好,很快又被送到“延安大學魯迅藝術學院”(簡稱“魯藝”),一邊學習一邊演戲。老大姐對她說,進了大學就是大學生了,不能老是活蹦亂跳。

    以後,媽媽知道魯藝的校長是毛澤東,還有張聞天,周恩來。周揚,何其芳,陳荒煤常去給他們講課。

    不久,媽媽她們開始排戲了,她很快成了“女一號”,“女一號”每演一場就能得到一個煮雞蛋。在戰爭時期演出最常發生的事是“導演”根據抗戰形勢經常在演員臨上臺了還在改歌詞,媽媽總是一轉眼就把新詞背下來上臺就演因此深受大家喜愛。在媽媽八十多歲的時候,我曾經看過她自己寫的一份簡歷,當時她在延安主演的小戲劇小歌劇不下三十多出。

媽媽是演《兄妹開荒》“走紅”的。

    《兄妹開荒》演的是兄妹倆人響應“大生產”和“學文化”號召一邊鋤地一邊學認字。

兩人一邊唱一邊扭相互考看誰認的字多,整個表演把學文化的意義宣傳得通俗易懂。媽媽只要把嗓子一亮,立即獲得滿堂喝彩。從此媽媽有點驕傲了,早晨不願起晚上常遲到。部隊紀律是很嚴的,因此媽媽常受到批評。

    有一天媽媽又要上臺了,這時老大姐急急忙忙對著她耳朵說,毛主席今天來看演出。媽媽還沒反過神來後臺音樂響了,她挎著個籃子就上場,一邊唱一邊用眼睛往台下瞄。她看到毛主席坐在第一排正中間,因為眼睛走神,結果詞唱錯了,台走錯了……

    後臺導演急得捶足頓腳,老大姐安撫了這個又安慰那個。結果媽媽接受了嚴厲的批評,她把在延安學會的所有的字都用上寫了平生第一份“檢查”。

    隨著前方戰事越來越緊張,為了給戰士們鼓勁,媽媽她們的學習時間越來越少,演出越來越多。她天天晚上上臺,和大家一樣用碳灰畫眼睛和眉毛,用莊稼糜子碾碎了抹成紅臉蛋。媽媽總是一邊化妝一邊背導演改的詞,她的妝也總是比人家畫得好看。

    媽媽不但戲演得好,還天天跟在老大姐身後,不是種地就是紡線。她開始學會嚴格要求自己,做到再累再苦早上按時起,集合不遲到。演戲不馬虎,勞動不落後。她好長時間沒有寫“檢查”,卻寫了一份“入黨申請書”。

    一年後,老大姐做介紹人,媽媽成了全班最年輕的共產黨員。

    不久,媽媽發現每天晚上總有一個男人靠著小禮堂門口看她演出。他個子高高的,表情溫和肅靜,文質彬彬,聚精會神。

    那天媽媽和老大姐還有幾個女學員到操場散步,看到十多個男兵在打籃球。籃球架是用老鄉家夾木杖的棍子支起的,讓村裡的鐵匠彎了兩個鐵圈。當時媽媽看到其中有一個大個子跳得非常高,他每次投籃即使球沒進也帶起一片叫好聲。媽媽此時屏住了呼吸,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那個大個子,他姿勢矯健,英俊威武,跳起來再落地時顯得動作瀟灑乾淨利索,不大的球場成了他展示身姿和球技的好平臺。媽媽認出來了,他就是天天來看她演出的那個男人。

後來媽媽和他認識了,原來他是從上海那邊來延安的大學生,當時任延安一張報紙的負責人,他讓媽媽管他叫“E君”。

    E君天天按時來看媽媽演出,如果有一天沒來媽媽就焦慮不安。後來每天演出完後E君都留在門口,等媽媽卸了妝兩人一同去散步。

    自從認識了E君,媽媽只記得寶塔山上的塔樓披著霞光非常美麗,窯洞微弱的光也變得明亮。媽媽對我說E君特別喜歡到河邊走走,所以延河水最能證明她和E君的相愛。五十年後我去過延安採訪,好奇心驅使我先去看延河。渾濁的延河水幾乎成了“黃河”,河面狹小,河床佈滿黃泥。想起當年在這裡談戀愛的媽媽心裡倍感酸楚。當年媽媽愛聽E君說話,他講歷史故事,講名人回憶,講文學,也講他的報紙。他很少講戰爭,講苦難。認識E君以後媽媽變得平靜了,矜持了,可也經常被E君的話逗得前仰後合。E君送給媽媽一塊絲絨緞子布料,他說是從上海帶來的家人讓他留著做被面。媽媽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布料,細心珍藏起來。有一次E君說他喜歡聽媽媽唱歌,於是媽媽向著河水唱起“延安頌”。我記得媽媽八十多歲了還唱這支歌,前面四句她總是唱得很深情:

    夕陽輝耀著山頭的塔影

    月色映照著河邊的柳影

    春風吹遍了坦平的原野

    群山結成了堅固的圍屏……

 

    媽媽和E君的相愛很快在部隊傳開了。有一天老大姐匆匆趕來把媽媽叫到外面,她從來沒有那麼嚴肅過。她說媽媽不能再和E君來往,這是組織決定。

 

    “可是我們沒有影響戰鬥”。

    “這是紀律”!

    媽媽趕緊找到E君,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E君只說了一句:一場暴風雨要來了。

     搭乘紐航的飛機回國。拿到登記牌才想起,我忘了像以前那樣要靠窗的座位。 46F是個什麼座?想到被人夾在中間,我有一絲懊惱。什麼座都得坐,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

    登機後才知F是靠走道,辦理check-in的洋妞沒有趁機欺負我。一會兒鄰座的夾心餅乾來了。一大一小,兩KIWI 5月中旬是新西蘭的深秋,我身穿毛衣、皮夾克還覺得冷。這兩位:T卹、短褲、人字拖,整個的一個“他從夏天來”。

    “你們去上海幹嘛?”他們落座後我問。 “巴黎!”二位的回答嚇了我一跳。 “南轅北撤”誇張了一點,絕對的“西行東去”,奧克蘭、上海、巴黎在地圖構成個大三角。問他們為何如此安排行程? “這麼走最便宜。”這話一開始我就沒明白,就耗油量來說,直線飛行也比折線飛少,油價那麼貴,遠比近能省油?想想也就明白了,這個便宜大概來自於飛機的載客率。 “紐航”“法航”飛上海都是主航線,朵拉一個是一個。紐法如飛專線,兩個國家都太小,載客量會不足。所以在上海轉機反而比紐法直飛便宜。三角形的轉機實際上反應了上海的“大”,新西蘭、法國的“小”。

    “你們去上海幹嘛?”他們落座後我問。 “巴黎!”二位的回答嚇了我一跳。 “南轅北撤”誇張了一點,絕對的“西行東去”,奧克蘭、上海、巴黎在地圖構成個大三角。問他們為何如此安排行程? “這麼走最便宜。”這話,一開始我沒明白过来。就耗油量來說,直線飛行也比折線飛少,油價那麼貴,遠比近能省油?想想也就明白了,這個便宜大概來自於飛機的載客率。 “紐航”“法航”飛上海都是主航線,多拉一個是一個。紐法如飛專線,兩個國家都太小,載客量會不足,所以在上海轉機反而比紐法直飛便宜。三角形的轉機實際上反應了上海的“大”,新西蘭、法國的“小”。

    “你們去法國幹嘛?”我好奇地問。 “去參加橄欖球7人賽。”二位的回答又嚇了我一跳。知道新西蘭的橄欖球世界有名,新西蘭的橄欖球員在全世界吃香,但不是這二位呀!電視裡的橄欖球隊員一個個身高馬大,肌肉發達,跟頭熊似的。可眼前這兩位,高的不超過1.8米,矮的只有1.7左右,而且看上去身體單薄。矮個子看我眼色吃驚,說到“我個子小,對不對?”“是啊,電視上的都是大個子。”我有些尷尬地回答道。 “我跑得快!速度,你知道嗎?”我趕緊點點頭。原來球員個子的大和小也是相對的,還得看具體的位置的具體要求是不一樣的。大有大的用武,小有小的特長,瞧,漏怯了吧?

    飛機上的航圖顯示上海快到的時候,兩位突然向我打聽如何乘坐上海的磁懸浮列車和上海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我問他們轉機有多少時間。他們說有三個小時,我聽了後搖了搖頭。看著他兩一臉的困惑,我告訴他們浦東機場太大,如果所換成的飛機在兩個不同的候機樓,換機就要花很長的時間,3個小時會很緊。他們聽了很吃驚,又問我從飛機場到市中心要多長時間?我答單程需要2個小時。這次被嚇一跳的是他兩了。哈!風水輪流轉。

    我告訴他們上海很大,如果他們想看看上海,回程時最少要留出一整天的時間才行。他們問我上海還有什麼可看,我說很大的地方,很高的樓房,很多的人。這兩位想了想說:是不是像奧克蘭和汪格瑞?汪格瑞是他兩熟習的小鎮,那個小鎮的街上平時空無一人,非常地安靜。我笑了說:對,奧克蘭是上海的汪格瑞。對於新西蘭人來說,上海的一切都是crazy

    今天搭機怎麼呢?與“大”和“小”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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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饌憶舊         立言

 

 

    南下南島度假,不到一周,我的中國胃又開始作怪了。

    南島的秋天真美,美得豐盛而恬然。如洗的碧空下,秋林盡染,金黃、淺黃、梅紅、橙紅的秋葉點綴著橫翠的遠山,牛羊在牧場上愜意的吃草,偶爾一道淙淙小溪歡快的淌過原野,引發多少無盡的秋興——眼福一飽,口腹之欲隨之作祟,想起故都北京的秋天與秋饌,所謂“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人生有限懷”,一時竟自歎自憐起來。

    老北京人有“貼秋膘”一說,意即經過炎夏的苦熱,人瘦了,也饞了,趁秋天天氣涼爽,物產豐盛,正好大嚼一番,長點“膘”(肥肉)以待寒冬。說道“貼秋膘”,火鍋涮羊肉當然首屈一指。北京人酷嗜涮羊肉,不但秋冬,近年來更發展到夏天也在街邊光著膀子大嚼涮肉邊痛飲冰鎮啤酒。一入秋從高檔酒樓到街邊餐館涮羊肉更是大行其道,儘管各種海鮮等特色火鍋也努力在京城打出一番天下,但涮羊肉的霸主地位還是穩如泰山。

    老北京與涮羊肉齊名的還有“烤肉”,就是明火烤出的牛羊肉片,蘸調料吃,譽滿京華。也有人不喜歡牛羊肉的膻氣,那麼砂鍋白肉正投其所好——砂鍋白肉起源於清朝,滿族有用白煮豬肉祭神並與家人分食祭肉的傳統,清宮每逢初一、十五,皇帝與滿漢大臣們坐享祭肉,是臣子們的殊榮。隨著滿人漢化程度的增高,滿族傳統的祭肉也“變身”為各種熟肉做的佳餚,砂鍋白肉是其典型:選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或肘子肉,用砂鍋微火燉出奶白色的濃湯,肉不能燉爛,撈出晾涼切成柳葉片,關鍵是蘸料:芝麻醬、鹵蝦油、紅醬腐乳,調之以麻油味精,撒上少許炒熟的白芝麻,再配上自家炸的紅辣椒油,就可以上桌了。滿族人來自東北,東北名菜有酸菜白肉,也是用煮白肉的濃湯,下泡發的海米、幹淡菜或干貝、酸白菜絲(切的越細越好)、粉絲,也有人喜歡放凍豆腐,煮到湯沸菜熟,將白肉片均勻地碼在湯麵上,就大功告成了。吃的時候肉片蘸調料,配上湯裡的酸菜粉絲,味道鮮美獨特。老北京人也有用火鍋燉酸菜白肉的,講究要吃的滿頭大汗,痛快淋漓才算盡興。

    如果說火鍋與“燒烤”帶有明顯的遊牧民族特徵,那麼菊黃蟹肥執螯賞桂“就是地道的江南風味了。餘生也晚,馳名京城一對斤把的“勝芳大蟹”從未謀面,但秋風乍起,渤海灣的梭子蟹也堂皇上市,雖沒有陽澄湖大閘蟹的鮮美,但個兒大肉多是其勝處,也稱得上是“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令人一飽口福。

    秋天也是京城各色水果上市的時節,是佳餚絕妙的後續:酥脆清甜的海棠、沙果,各種紅、黃香蕉蘋果,紅豔豔的山楂,黃橙橙的柿子,還有或長或圓的脆棗,甜得醉人。最令人嚮往的是一種葡萄,名字叫做“玫瑰香”,只有食指尖大的顆粒,深紫色而近黑,甘甜中有玫瑰花的濃香,“玫瑰香”葡萄我只在北京吃過,別處難覓芳蹤。紐西蘭的葡萄也是美味,但斷然無法企及“玫瑰香”的絕美。

    人在海外,最易懷舊,特別是秋風乍起,秋水凝碧,此情此境,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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