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把年纪的人,对时下一些爱情流行歌曲已经不大感冒。然而最近,朋友介绍一首歌给我。听罢不禁浮想联翩,感同身受。这首歌,就是胡力作词作曲的《雨花石》。
初听此曲,似曾相识。好象是国内电视台一个什么晚会上,李玉刚用真假嗓交替唱出男女声的那首歌,又好象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出电视剧中的童歌。但是,由湖南妹子李雨儿和四川汉子石头合作的男女声二重唱,却将此歌演唱得不同凡响,演绎得天衣无缝,推至到极致经典,让人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由电吉他拨弹出的前奏,如同叮咚流淌的泉水,带出了李雨儿用气声如诉如泣的歌声:
雨儿轻轻飘,心儿似火烧,
那是谁的泪,在脸上轻轻绕?
接着,石头深情地答唱道:
石对雨的爱,就像蓝的海,
虽有千万语,不知怎么去表白。
像是隔着高山,像是对着大海,雨儿用哭腔唱道:
嗨,你在哪儿?
嗨,我看不见……
石头也像隔着千山万水高声地唱道:
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
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
此时,色士风独奏的那段流畅而沙哑的主旋律间奏,将哀婉忧伤的气氛,烘托得丝丝入扣、如痴如怨,并将歌曲渐渐引向高潮。随着歌曲高潮的到来,石头和雨儿两人从脉脉含情的低音,逐步攀上高八度的高亢激扬的超强高音,用他们热血沸腾的丹田之力,用他们穿透苍穹的天籁之音,痴痴地唱道:
千年以后,繁华落幕,
我还在风雨(泥土)之中为你等候(守候)!
哦,这是多么凄美而缠绵的爱情啊这是多么感人至深的海誓山盟啊。
听着这首撕心裂肺的歌,让我也情不自禁地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一九六八年夏天,林、江集团在疯狂的文革中利用完学生“
造反”,夺取了“全国山河一片红”后,
便决定将大专院校的毕业生通通分配到工厂、农村、边疆去,免得再给他们惹事。
当时,我也是上海某校的应届毕业生。由于厌倦了没完没了的文革,我和同校的上海女朋友“小鸽子”躲进了谈恋爱的避风港。毕业分配时,“小鸽子”被分在上海近郊的一个仓库上班,而我和三十多名同学,却以“家庭出身”不好为由,被集体发配到湖南省一个偏僻的小厂当工人去了。
现在的年青人,也许很难理解那时两地分居的情况。在那个年代,单位组织派你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户口、粮食和工资关系就可以永远卡死一个人的工作和生活地点,如果没有所在单位发出的带公章的介绍信,那就更是寸步难行,不但不能买车船票、不能住店,就是在外地超过三天以上还要到当地派出所报临时户口,否则……
几年后,“小鸽子”调到上海外滩18号上班,而我则调到洞庭湖边一个偏远的三线工厂继续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望着茫茫无涯的湖水,真有“君在江之头,我在江之尾”的感慨。
鸿雁来往是我们那时唯一的交流方式,“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有时等信等急了,我就直接跑到当地小邮局里看邮递员分信。同邮递员混熟后,我还可以直接从他手里取走信。如果等不到信,就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简直是度日如年一般。
待到和“小鸽子”结婚后,心中日夜暗暗盼望的就是一年仅有一次的12天的探亲假。每当假期结束,步入上海北站,看着“小鸽子”随着启动的火车从慢走到快跑,为着就是多看我一眼时,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那个年代,上海是全国最大最繁华的大都市,“小鸽子”又在上海最顶尖的外滩从事着令人羡慕的体面工作。坦白说,她的周围不乏众多追求者。而我只是在一个离县城还有二十多公里远的普通工厂的普通工人,身上还背着“黑五类子弟”的臭名。虽然我们的反差那么大,虽然我们的距离那么远,虽然我们的身份那么悬殊,然而,“小鸽子”一直没有嫌弃我。她痴心地等着我,坚定地信着我,执迷地爱着我,无悔地守着我。
这种被人为地分隔两地,靠着鸿书,靠着信念,靠着梦想而维系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十个春秋。直到文革结束,平反了冤假错案,我和“小鸽子”才得以团圆。那时,我们有了一个两岁的女儿。
正是有了这段忠贞不渝的经历,正是走过这段刻骨铭心的路程,让我一听到《雨花石》这首歌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就感到唱出了我的心声。
那哀怨伤感、婉转悲咽的歌声:“嗨,你在哪儿?嗨,我看不见”,就像当年“小鸽子”在黄浦江畔呼唤着我,思念着我。那无可奈何、自惭形秽的歌声:“虽有千万语,不知怎么去表白”,则像当年面对如同白驹越隙那样快的探亲假,而感到无助无望、难舍心酸。
当我听到那段柔肠百转、震颠心灵的女声哀叹:“你的影子已看不清,我还在寻觅你当初的笑容”时,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小鸽子”追着列车在月台上奔跑,双眼满含着眷念的涙花。
当我听到那段激越颤动、划破长空的男声哀嚎:“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时,则回忆起当年如同被人丢弃在浩渺的洞庭湖边,成为任人奚落贱踏的沙石。
当我听到那高昂入云、气贯长虹的重唱:“千年以后,繁华落幕,我还在风雨中(泥土中)为你等候(为你守候)”时,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禁涙湿衣衫,为这纯净至极的爱情,为这缱绻悱恻的痴情,为这坚贞不移的深情,也为李雨儿和石头珠连壁合、天人合一的倾情演唱。
我想,一首歌的词句内涵,一首歌的音韵旋律,只要能唱进人们的心窝,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就是一首好歌,一首可以传世的歌。而演唱者如果能用情去唱,用心去唱,能让听众的心灵获得洗礼,得到升华,受到陶冶,那就是成功的歌手。我认为,这首《雨花石》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