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巴羅克式維也納 薇薇
l 雨滴 大衛王
l 家醜 珂珂
l 寧波故鄉行 立言
l 臺灣點滴之四 傅金枝
l <蓮> 第二十四章 明心赴難 何學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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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愛 橋人
同學托我給她老公轉交個禮物,必須在他進辦公室之前放在桌子上,這樣就是個大驚喜了。她說,他經常抱怨沒從我這裡接到過什麼禮物。哈,我倒是聽女生這樣抱怨過的。我第二天不去學校,於是托坐在我對面的巴基斯坦同學紮卡做這件事。紮卡住學校附近,常常很早就來辦公室的。
紮卡於是問我耶誕節給女朋友送什麼禮物。我說我很少給她送禮物的。紮卡笑了,你原來也不夠浪漫啊。她拿出關於手錶的精美廣告冊頁,指了其中一款,說打算買了給丈夫作生日禮物。紮卡的丈夫帶著兩個小孩在巴基斯坦,她一人在這邊讀博士。
我稱讚了一番,說浪漫大概是需要一些條件的吧。說出口就後悔了。果然,她不同意。她舉了自己七歲兒子的例子——她兒子也叫薩姆——薩姆有次給我做了張電子卡,我感動了很長時間,電子卡幾乎不費錢的,但意義很不同。我只好認同了她的觀點。
我們泛泛地聊開了這個話題。她說接觸了巴基斯坦人、印度人、中國人,原來大家對愛的看法都這麼相似。愛是普世的嘛,我說。她追問為什麼呢。我反問,你為什麼問為什麼呢,這不顯而易見麼!當然這樣的對話就有點近似玩笑了。
羅素說自己活著有三個理由:對愛的渴望,對知識的探求,以及對人類苦難的無法遏止的同情。冰心也宣導博愛。這兒的愛大約都可延伸為情人之愛,長幼關愛,對自然萬物之愛等等。紮卡的追問讓我反思起來。是的,為何愛是普世的呢?或者說,人們為什麼要不假思索地認為愛是美好的,而去苦苦追尋呢?
很多人世間的理念,被我們視作不必質疑的追尋物。二分之後,其中一端就被整個地拋棄掉了。對於愛的話題,多數人也仍將它放在高高的神臺上。愛是可欲的,恨是可憎的。痛苦和憂傷是應拋棄的,快樂和平靜是要苦苦保留的。
有種認識便是接受一切歡樂與憂傷。席慕容在她的詩集中寫道,“人生就是一疾馳而過的火車,快樂和傷悲就是那兩條鐵軌,在身後緊緊追隨。”缺了任何一條軌道,火車就不能前行。平淡而安靜地生活著,大約可謂之瀟灑。
另種認識便有些宗教意味。
《天堂電影院》中那個老播音員講了個故事。下等士兵愛上了公主。公主對他說,你在我窗前守候一百天,我再給你答覆。士兵守了一天,兩天,二十天……在第九十九天晚上,他走了。很多人的解釋是,士兵害怕第一百天時收到公主拒絕的答覆,因此不如先就離開,心中至少還有一半美好的希望。這樣的解釋無疑是憂傷的,但契合了大多數人對愛的看法。最近的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也是個這樣的故事。
公主與士兵的故事,可能還有另外的解釋,比方士兵徹悟了。他在這九十九天中終於弄明白,對美好之物的追求,往往也意味著對不美好之物的接受。愛與恨是相伴相生的,痛苦始終是這個過程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如果說痛苦是不可欲求的,因為愛是痛苦之因,於是放下愛,也恰恰是放下痛苦。於是他選擇離開。士兵自私嗎,或許也並不自私,而是成全,亦或最深沉的愛。
關於愛與痛苦的關係,還有不少例子。托爾斯泰與他妻子相伴相守幾十年,一起度過了多少美好的歲月。情不可謂不深,意不可謂不切。托爾斯泰的許多作品可能正是因為妻子而寫出來的,妻子也往往是他的第一個讀者和評論者。而妻子也大概習慣了照顧他的生活,享受著只有他們兩人在一起時才有的幼稚遊戲和戀人絮語。
然而就是這在世人眼中已經趨近神仙眷侶的人兒,最後竟鬧出了分離。托爾斯坦,八十二歲,選擇離家出走,最後在俄羅斯南邊的一個火車小站去世。有理由相信託爾斯泰夫婦兩人彼此之間的感情,已經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感情,他們對彼此的愛並未因出走事件而受到懷疑。換言之,即使出走了,他們仍是愛著彼此的。但為何最後卻顯得那樣痛苦呢。
若人們不那麼癡癡以求純真而持久的愛,或許就沒有那麼多的痛苦,沒有那麼多的艾艾怨怨和淒美。從理論上講,放下愛,也就是放下痛苦。什麼都平淡自然了,生活也就平凡樸素了。但生活是不可假設的,放下談何容易呢。
再深究的話,放下的意義,恰恰在於負重。沒有負重,哪來放下呢。意義往往是與過程聯繫在一起的。士兵如果沒有等候九十九天,比如說,只等了三天五天就走了,他也就領會不到對公主的刻骨銘心的愛。沒有這種刻骨銘心的愛,也就無從談離開,無從放下。
佛教裡面似乎說,過程最是能修行。給他以結論,不若讓他自己去經歷那過程。有一天他自然會知道的。愛的追尋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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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羅克式維也納 薇薇
從1278年哈布斯堡王朝定都維也納,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使王朝覆滅,600年間維也納一直是皇權統治中心,是歐洲政治經濟、文化藝術中心,是歐洲歷史重鎮和文化名城之一。哈布斯堡王朝不僅統治著現今的奧地利,而且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一度統治著義大利部分地區、法國南部、西班牙、葡萄牙、匈牙利、波西米亞、荷蘭、比利時、瑞士、捷克等地區,疆域極其遼闊,權勢橫貫歐洲中部,威風八面一時無兩,與英國王室、法國王朝並稱歐洲三強。
哈布斯堡王朝雖雄踞一方,帝國版圖稱冠歐洲,卻不像千年前的羅馬帝國那般靠連年戰爭武力征服,他們有更巧妙的方法。哈布斯堡王朝依賴歷代皇室間的聯姻,合縱連橫不斷把其他王國的領地併入自己的版圖,因此維也納人坐享了幾百年和平安定,無需為帝國雄心而流血犧牲。在太平歲月中安居樂業的維也納,從來沒有過軍事強大,卻成為音樂藝術、建築文化盛極一時的大都會,維也納人在繁榮富足中度過了幾百年的好日子。
哈布斯堡王朝之前的巴奔堡王朝(976年—1246年)已把王宮建於維也納,修築了圓形城牆環繞城市,聖斯蒂芬大教堂開始破土動工,為維也納城確定下城市的輪廓和範圍。今天的維也納仍是以聖斯蒂芬大教堂為城市市中心,1875年拆除環城城牆改建為環城大道,城市向外擴展。
漫遊維也納,除了市中心的聖斯蒂芬大教堂,環城大道上的市政廳和感恩大教堂,幾乎看不見哥特建築的身影,那些曾風靡英倫、橫掃歐洲的哥特復興建築在維也納實屬鳳毛麟角,那些以純然的狂喜高聳入雲的尖塔房頂,那些以淩空的傲慢巍峨挺拔的鐘樓長窗,在維也納似乎從沒紮根存在過。維也納只愛巴羅克,巴羅克趣味深入人心,巴羅克風格建築隨處可見。從十六世紀起,哈布斯堡王朝花費鉅資修建維也納,開啟了維也納的輝煌時代,經過四百年持續不斷的努力,使之成為一座富麗堂皇的巴羅克式京都皇城。
維也納音樂巨匠勃拉姆斯曾說:在維也納散步可要小心,別踩著地上的音符。維也納建築就如同華麗的巴羅克樂章上的美妙音符,它們跳躍著、舞動著、流淌著、奔湧著,奏響施特勞斯優美活潑的圓舞曲,匯成莫札特輕靈流暢的交響樂。那些雄偉的宮殿,霍夫堡、美泉宮、美景宮;那些龐大的王孫貴族府邸;那些皇家宮廷圖書館、藝術史博物館、自然史博物館、劇院博物館;那些國家歌劇院、城堡劇院、音樂廳;那些內城區的精品商鋪,街巷的咖啡館;那些環城大道周圍一幢又一幢的中產階級居所……它們都閃爍著巴羅克的攝人華彩,在一片奇幻光芒中熱情奔放。
維也納的巴羅克建築外表都是寬大渾厚、沉穩典雅、簡潔嚴肅的古典造型,與哥特式建築雕樑畫柱、擎天欲飛的外觀相反。要窺看巴羅克的廬山真面目,需進入其間,那裡仿如另一個世界。那些窮極工巧、繁複堆砌的壁畫、浮雕、彩繪、柱子、雕塑、走廊、樓梯、拱頂,層層疊疊、無休無止,把一切實用性、功能性都轉化為美,美是至高無上的法則。那些強烈的色彩,金色紅色的對比,旋轉的曲線,舒卷的枝蔓,蕩人心魄;那些精雕細琢的幔帳、水晶燈、傢俱全都湧動著蓬勃歡樂的激情,展露璀璨絢爛的奢華。維也納的巴羅克,在一片眼花繚亂中生氣勃勃,是視覺的衝擊也是感官的享樂。維也納的巴羅克,外觀的莊重簡單反映了奧地利人外部秩序井然,生活按部就班,而內部的活色生香折射出奧地利人內心的追求,那些截然相反的渴望,把對稍蹤即逝美感的強烈熱愛,幻化成浪漫主義、唯美主義、享樂主義,在激情的叢林中宴開無盡的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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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滴 (小小說 根據珂珂文章改編) 大衛王
倫敦地鐵口,陰雨斜斜。
一滴滴細雨飄落下來,地面打濕便蹤跡皆無。
茫然望著厚重的天空,我深深嘆口氣,陰雨天出遊總有些鬱悶的感覺。
周圍一片匆忙的腳步,來匆匆去匆匆,一個個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扯拽著匆忙的身影。
突然,一個過去我好熟悉的身影沖我而來,他越走越近,離我近在數米時,撐著傘的他停了腳步側臉看著地鐵站的一張佈告。
看見他我停了心跳。
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大郭嗎?
自從他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自不遠處映入我的眼簾我便一次次問自己:這,是大郭嗎? !
大郭是我大學同宿舍的捨友,我倆是那種被人們形容'燒成灰都能互相認出來'的鐵哥們,經常招呼不打他就來家串門。那時的他風流倜儻侃侃而談,畢業分配沒多久就下海經商, 商場上長袖善舞 如魚得水,在我們同學中是個大家引以為榮不可多得的人物。
陌生是近年的事,突然間他消失了。彷彿一夜之間,大郭就人間蒸發了似的。 無論 過去我們 死黨還是普通朋友都無 人得到他一點訊息,更別提他的蹤跡了。儘管 傳言滿天, 可 我 老有一種直覺,哪天我會在哪裡碰見他。
可這一刻到來時,我卻遲疑再三不敢認他。
我知道這世界相像的人很多,我不想唐突到最後只好以一句“不好意思,認錯人了”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原來的大郭春風得意紅光滿面聲如鐘呂,有種“身高聲自遠,非是籍秋風”的浩然之氣,可眼前之人像倒是像,氣質卻相差太遠,特別是氣色有種弱不禁風的感覺,這,又如何是大郭呢?
我 小心翼翼向他走去,想看 得更 清楚 些。
我探尋的目光繞著他轉啊轉,一直繞得他感覺到不舒服,收回了關注佈告的目光,朝我戒備地掃了一眼。
只這一眼我斷定就是大郭!因為他的眼神裡突然間有了驚喜。
我脫口而出:“大郭,你……真是你嗎?”
他嘴唇哆哆嗦嗦,似乎也不敢相信。 這 裡 不是他 公司總部所在地 ──香港,也不是他生長的地方──北京, 更不是我們曾經同學又曾同事的地方——上海,這裡是倫敦,在中國人眼裡這裡是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老兄,移民 到這啦 ? 在哪兒高就啦 ? 又 換工 作換專業啦 ?大家都找不到你擔心 的要死 , 你卻在這兒悠哉遊哉 。"我 緊拉住他的衣袖,生怕他再跑了似的,連珠炮般問他 , 令 他一時 竟 不知 如何回答我 。
還好,他和我同時覺察到周邊路人異樣的眼神,我鬆了手,和他一起走進街邊一間小咖啡館裡,選一個角落我們坐下。
咖啡杯口裊裊上旋著一股熱氣,我探尋的目光有種霧裡看花的感覺 , 忙將剛剛脫口而出的問題重又拾了起來。
他不回我,只望著窗外,神色憂傷。
咖啡的熱氣漸漸似有似無, 窗外的 風 雨 卻 越 來 越大 ,耳邊不斷敲打著的窗邊落水管道“叮咚”的 雨聲和 眼前 咖啡 散發的 濃烈香 味兒 ,慢慢 讓 他放鬆了下來 。他看著我 , 遲疑著 說:“我 , 病了 ……但這病 不是生理上的病,而是心理的病 ……”
“心理病?”我幾乎要把這幾個字重又吐出嘴唇,下意識到他心情的沉重。看起來,這對他是一個極其沉重的話題。 從 他 那黯淡的目光、消瘦 的 身影,和 以前 意氣風發、神色飛揚 的大郭 判若兩人 的狀況,我明白了 他 也許真 病 得不輕。
我故作輕鬆地安慰他: “ 食五穀,生百病, 誰沒 得過 病?前幾年 我 還差一點上了天堂 呢,現在不也好好的 。要對現在的醫療有信心,沒事的。"
聽完我的話,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 苦 笑 ,搖搖頭:“你得過憂鬱症嗎? ”
我搖搖頭。
“一看就知道你對這種病很少瞭解,可它現在每天都糾纏著我,讓我有時生不如死……唉,給你說吧,它甚至比癌症還難治癒,被醫學界 稱為 ' 本世紀殺手 '”
他 抿一口咖啡,慢慢吞吞嚥下,再慢慢吞吞把後幾個字吐出來,聽著他低沉絕望的聲音,再看他此刻的神情,我後脊樑骨有股涼氣冒了上來。
我不知再說什麼好,只好任他傾述。看來此刻他需要一個傾述的對象,這,也許對他的病情有些好處。
我想不通的是, 憂鬱症頑疾竟然會如此厲害,可以將一個 曾經 那麼出類拔萃的人 物 折磨得吃不下,睡不著,精神恍惚,面色蒼白,骨瘦如材 , 記憶力甚至將自己家的電話號碼都 忘記 ,完全無法正常工作 , 曾經那麼 努力 優秀的人現 在竟頹廢到連死的心情都有了。
說到這裡,他怕我不信,給我看他手腕上的幾個傷疤。幾道肉紅色的棱狀傷痕觸目驚心。他 說這 都是剛得病時割腕留下的,死了幾次都沒死成,看來 病 魔是 在慢慢地致他於死地 。
他告訴我 ,他這病完全是他往昔 自己和自己較勁 ,掙命般打拼 , 生生 把自己逼病了 。活像上過了勁的發條,繃斷了筋骨一切都晚了。 現在他 已無法工作,只得 將一切放下。遺憾的是,他 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甚至 不能回到他熟悉的地方,因為太多的人認識他 ,醫生說這對他將是致命的。
“唉! 真 想 乾脆死 了 得了 ,也好過這樣的折磨。 ”
聽他把死掛在嘴邊,說得如此淡定,我毛骨悚然,大長著嘴一個音節也發不出。這病魔生生將一個曾多麼要強優秀的人折磨到現在死不離口,這該是多麼的可怕的事?
“別這樣看我,年初多虧郊區一個心理醫生的引導,現在好些了,難受的間隔也拉長了些。今天就是和醫生約定的日子,偏部分路段的地鐵工人罷工,告示說車次晚點一個小時,我們才有得一聚啊。”
說著話,他看看表,我知道我們分手的時刻到了,
“好好活著,生命就像一滴雨水,珍惜現在,千萬別榨乾了自己,到時後悔就晚了”
他的話像一位老者,更像一位智者,身形也顫悠悠站起,我想上去扶他,他執意擺擺手,撐傘轉身顧自而去。
盯看著門外雨中的身影,我不知如何是好。
屋簷下雨滴一滴滴滴落,有的濺起一環水珠,有的濺起一串水泡,不管水珠水泡,都轉瞬間破滅,在一片濕漉漉裡幾乎連個痕跡都沒留下。
看著雨滴,我咀嚼著這位大徹大悟人留下的話:好好活著,珍惜現在……
可我在想,為什麼人只有到了絕境才對生命的意義瞭解的如此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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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醜 (微型小說) 珂珂
仲秋的傍晚,大學家屬院低矮的平房裡,傳來激烈的爭吵,還時不時傳來摔東西的巨響,好像是張老太家,大家狐疑著要不要去勸勸架。張老太的鄰居謝嬸探頭探腦,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悄聲對大夥說:他家出大醜事啦!
自從張教授過世後,兒子女兒相繼各自成家後搬離,張老太就一直獨自居住,子女們幾個月才來探訪一次,所以,鄰居們很少看到他們的身影。
這天兒子強和女兒莉絲怒氣沖沖來了,面色發青的兒子用手猛力地捶打桌子:“是你老公勾引了我老婆!"
淚流滿面的女兒歇斯底里地喊叫:“是你沒管好你的老婆!"
強開始大力地摔打東西洩憤,莉絲也不甘示弱,將花瓶摔碎在地上。不一會兒屋子裡一片狼籍。孫子和外孫女嚇得嗚嗚直哭,張老太顫巍巍地將兩個可憐的孩子攬在懷裡,老淚縱橫。
原來女婿和兒媳各自丟下了孩子,兩個人一同“孔雀東南飛”了!這是甚麼樣的家醜啊?!
張教授生前教育子女的嚴厲在整個大學家屬院中是出了名的,他對學生的那份親切到了家裡便分毫皆無。家裡的規矩出了名的多:吃飯時不能說話,屋子裡不能高聲喧嘩,房間要整齊整潔,…..他每次回家都有一個習慣動作,伸手往大門的門縫裡一摸,如果發現灰塵,那張老太肯定會被狠狠地尅一頓。張教授是典型的北方大男人,在家裡擁有無尚的權威,他在學院中的謙和民主在家從來看不到,孩子們從小就非常怕他,只要聽到張教授回家的腳步聲,孩子們就靜若處子,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張老太也是典型的賢妻良母,逆來順受慣了,對於丈夫的跋扈,她總是無條件的服從。
張教授早晨出門,妻子和兒女們都站在門口迎送他;下午回家,妻子和兒女們又都站在門口迎接他,在外人眼裡,這是一個多麼令人羨慕彬彬有禮非常和睦的家庭啊。可實際上孩子們早就怕了這種生活,渴望著從這冷冰冰的家中早早搬出來,逃出這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圍。
很快他的女兒莉絲要嫁人,在那個不尋常提倡晚婚的年月中,能有魄力抵住社會的壓力,小小年紀就嫁人的女孩子並不多見。這在當時的學院中造成了多多少少的轟動。可想而知,這件事對為人師表面子大過天的張教授,打擊該是多麼的巨大,一向嚴於律己的他也搞不清楚這女兒為何要早戀早婚?
女兒的婚姻裡愛情是談不上的,大約出生在一個過於嚴謹的家庭,莉絲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遇到無所事事的丈夫時,完全被他的自由散漫性格所吸引,幻想著去營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溫馨的家,所以就結婚搬離另築新巢了。
女兒的叛逆讓張教授非常難過,眼見女兒將一生託付給一個小混混自己卻無能為力,嚴重的失落及挫敗感讓他不能自己,婚事過後沒多久,他就病了,且一病不起。他在彌留之即對老伴說:“我好好想過了,雖然我很努力,但孩子們還是沒有教好,你要繼續努力嚴格的要求他們,絕不能讓他們為所欲為。"張老太握著丈夫的手,含著淚連連點頭並保證會對孩子們嚴加管教。
張教授走後,兒子強在社會上晃蕩了幾年,免不了有出格的事。可憐性情一貫溫和,在丈夫生前低慣了頭的張老太也管不了兒子,有時只能暗自垂淚。兒子後來進入街道工廠做工,生活算是暫時安定下來。雖然強的性格和張教授一樣的陰沉乖張,但由於生的高大英俊,很有女人緣,與很多姑娘交往過,最後和一位潑辣的姑娘好上了。一物降一物,這次他不是對手了,從此被對方攥得牢牢的。那年冬天,強也成家了,新兒媳樣貌雖不十分出眾,卻非常會打扮,一件普通的碎花衣服,也能穿出儀態萬千來。
社會這時發生了變化,教育改革了,只要想考大學的學生都可以考大學。小時候在張教授的嚴格教育下,學習基礎好的強開始發力,考上了張教授任教的學校。接著女兒莉絲在第二年也考入了大學,這令張老太老懷安慰,真真地鬆了一口氣。幾年後,強和莉絲畢業後都相繼分到了研究所並留任大學內,家中的地位向一邊傾斜。女婿和兒媳沒有興趣讀書,仍在社會上打滾,在單位裡混日子,回到家裡便各自在家照顧著孩子。
孩子們有自己選擇的生活,張老太只能旁觀,無怨無悔地做孩子們的後盾,不想說、不能說,也不敢去說教兒女們的生活。
女兒莉絲的丈夫自由慣了,受不了工廠沉悶的氣氛,時逢國家經濟政策開放就決定在外面練攤。莉絲的丈夫很有生意頭腦,口才很好,生意慢慢紅火了起來。
強的老婆熱情開朗、性格奔放、口直心快,和強形成鮮明的對比,正如此強對老婆百依百順。強的老婆眼見莉絲老公生意做得有色有色,說什麼也要做生意,拗不過老婆,強乖乖地幫她尋地方開店。
做時裝生意的兒媳漸漸地越來越時髦,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有氣質,一點也看不出已是十歲孩子的母親。
張老太的女婿和兒媳都吃到了頭啖湯,比別人早吃螃蟹早得福先發了起來。家中的地位又開始向另一邊傾斜,在家洗衣、做飯、照顧孩子的事就完全調了個兒,成了強和莉絲的專利。
張老太聽著鄰居時常誇讚女婿和兒媳能幹,心裡真像瓤了蜜一樣。
可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呀? 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秋風習習吹來,院裡的老槐樹在風中瑟縮著,枯黃的落葉飄灑了一地。張老太輕輕地幫好不容易哄睡著的孫子外孫女揶好被子,將半開的窗戶關上。
兒子拂袖而去,不知到什麼地方買醉去了,女兒莉絲衣衫不整癱坐在地,仍然在低低地飲泣,張老太的眼淚順著她那蒼老的臉龐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她緩緩地走過去,慈愛地將女兒攬在懷裡,喃喃地說:“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又要來臨。張老太知道,太陽會升起,日子還要繼續,只是不知,自己內心的傷痛哪一天會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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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波故鄉行——故國紀行2011之四 立言
“你回來要陪我去寧波,去阿爺墳上掃墓,去貴駟老屋看看,你什麼時候到上海,早點告訴我……”越洋電話裡,老父諄諄囑咐著,有點急,那口氣,不容商量。
其實我根本沒打算商量——聽話為孝。
3小時的滬杭高速公路,駛過3600米的杭州灣跨海大橋,到寧波再轉車,近5小時的旅程才從上海來到我的祖籍地——寧波鎮海貴駟鎮西河。
陪伴耄耋之年的老父親回鄉是為祭掃祖墳並照看祖宅——說是祖宅,其實早已沒有人住。曾祖鈺橋公少年即已往上海學生意,那是在清朝末年。祖父士湧公出生在上海,在上海創業有成娶妻生子,但發達以後的他,不知是秉承祖訓還是深眷故土,卻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將半生積蓄都投入到鎮海祖宅的房子,不但起造了兩層的小樓,還修繕了鎮上通西河的泥路,鋪上煤渣,被鄉親們大大稱善。這也直接導致了20多年後“土改”時我家的僥倖——善慶堂錢氏近支在西河已經沒有一分田地,因此免於被劃為“地主”,祖宅也得以保留下來。經過幾十年的風雨侵蝕,1980年代木結構的小樓已成危房,鎮政府通知,房屋倒塌就要收回宅基地,又因為妹妹當時已定居美國,祖宅又作為“僑產”得以保留,由父輩集資修繕,木結構換成磚石水泥,更有當地教會熱心的弟兄姐妹精心照看打掃,看來再有幾十年的風霜雪雨也可保無虞。
10月末的寧波,秋老虎還有餘威。“爸小心啊,不著急,慢慢走。”我攙扶著老父親跋涉在石板鋪的山徑上,不禁氣喘吁吁大汗淋漓。聽了我的話,他將腳步放緩,但沒幾步就又加快了,掩飾不住的幾分急切,幾分蹣跚,等看到祖父母的墓碑,他的呼吸也明顯急促,甩脫我的手趕上前去——墓碑上刻著十字架,墓前的石桌上已是苔跡斑駁。拔除雜草,擦拭污漬,我們在墓前靜默片刻:“阿爸姆媽,我帶立言來看望你們了。”老父喃喃的說,聲音哽咽。祖父母長眠已經40多年每次掃墓,他都禁不住老淚縱橫。
一直不能理解祖父和父親,為什麼那麼執著的維護著自己家族的根系?就像那堅固的水泥房子,牢牢的站在自己的宅基地上。到寧波一次,以兩人計,旅費就須500-600元,費時12小時以上,何況還要走山路,以我目前的體力,已是筋疲力盡,何況80多歲的老翁?
“那是我的父親母親,是他們的心血,我能來一次是一次……”每次到寧波,父親都這樣對我解釋。
皇天后土,父母恩深,我們的家族,我們的同胞,就是這樣一代代的慎終追遠,生生不息。
能來一次是一次,我也能陪一次是一次。不為別的,為了腳下這塊我血脈所系的土地,為了眼前這位給了我生命的將我撫育成人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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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點滴之四 傅金枝
——省博物館
在臺北只呆了三天,住在臺北火車站附近的一家飯店。這兒交通便利,外出可以省去不少乘車、找車的時間。該飯店是基督教青年會開設的,物美價廉,服務也屬上乘。因為臺北之行已是會議之外的項目,要自掏腰包,所以這樣的飯店正是我們所希望的。
那天我們幾個隨便出門走一走,卻信步來到了省博物館。這是一個歷史博物館,專門陳列臺灣省原居民所遺留的各種的歷史文物。我們一看環境很優雅,就決定順便“到此一遊”了。我們幾人雖都來自新西蘭,但舉止言行難改,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一眼便看出是大陸來的遊客。因為大陸遊客極少有人光顧此處,於是更判斷我們幾人是來“作學問”的人,對我們十分客氣。
裡面的陳列與奧克蘭博物館中的毛利陳列館竟是驚人的相似:原始而簡陋的居屋,原始而簡陋的生產和生活用具,原始而簡陋卻充滿美感的各種飾品和藝術品。尤其是有大量的木雕藝術品,其造型、其技法,與新西蘭毛利人的木雕藝術品竟是毫無二致。所有這些也表明了,不管是新西蘭的毛利人,還是臺灣原居名,在很早以前,在很原始、很落後的生存狀態下,也不乏對於美的追求。
我們也探討了毛利人與臺灣原居民在血統上的聯繫。工作人員說這也是他們致力於研究的課題。一般說來,臺灣原居民有南來說,西來說,東來說幾種,迄今並無定論,不過以南來說占上風。若此說成立,臺灣原居民的血統當與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這些國家的人民有更多的關聯。
工作人員還向我們介紹,臺灣原居民原來被劃分為9個不同的種族,應一些族群的要求,如今臺灣當局的有關部門對原居民種族的認定增加為14個。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主要是由於臺灣對少數民族有一系列的優惠政策,於是一些人自立山頭,這樣便可以獲得更多的政策上的好處。
工作人員說,這種做法與“人類學”、“民族學”的科學的分類方法並不相符,因此並沒有得到學者們的認可。臺灣這方面的學者還是堅持臺灣原居民只有9個的分類方法。
我們向他們介紹,大陸也有類似的情況。其特點是有不少的漢族人要求改籍為少數民族。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由於大陸也有各種的對待少數民族的優惠政策,於是受利益的驅使,一些人寧願去做少數民族,不願再做漢人。他們提出的理由和根據一般都是,在多少多少年之前,他們的祖先為了躲避戰亂,隱姓埋名,冒充漢人遷到某處定居。如今要恢復原來民族的身份,認同並延續祖宗的香火。應該說這些歷史情況都是真實可信的,任何人也不會為了眼前的利益而去隨意更改自己的祖宗。他們想恢復歷史的真實和他們原來的身份,這種要求既正當,也合理。然而這種情況也明白無誤地說明,大陸的共產黨政權,儘管民主改革的步履緩慢,卻也並沒有虧待它的少數民族。
人們說事論事必須是則是,非則非,就事論事,一碼是一碼。
——臺北故宮博物院
到臺灣,故宮博物院是一個不能不去的地方。因為此處珍藏著中華民族歷代積累下來的珍寶中的珍寶,精華中的精華。
這要從滿清帝國說起。那時人們是多麼熱愛自己的皇帝?(天知道是真心熱愛,還是被逼無奈?)於是人們把所能獲得的最珍貴的東西,奉獻給皇帝。這樣經過近300年不斷地積累,故宮已成了擁有巨大的數量的文物珍寶的寶庫。
到了1911年滿清皇帝下野,按照與當時北洋政府的協議,溥儀繼續在故宮做大牆內的“皇帝”。直到1924年,溥儀才被驅逐出宮。這期間,故宮寶物被溥儀及皇室人員盜出送人或賣出1200餘件,皆是故宮珍藏中的精品。
1931年日本發動9·18事變,之後更步步緊逼中國。為保護國寶不被日寇掠奪,國民政府決定將故宮寶物,連同承德避暑山莊、瀋陽故宮轉來的文物,以及頤和園、國子監的文物裝箱南運。這工作持續了幾年,南遷文物共五批19557箱,經海路先到上海,再到南京。之後37年盧溝橋事變,之後第二次淞滬戰爭,南京危急,這些文物再次西遷四川。在經過八年的抗戰,45年日本投降,旋即國共兩黨的戰爭再次開啟,結果是,國民黨敗退臺灣。國民黨再次將這些文物運往臺灣。經過這近20年一系列的周折,最後只有少部分運抵臺灣,占當初從北京裝箱南運文物的22%。其餘的都到了那裡去了,有沒有落到日本人手中?或是遭土匪劫掠最後散落民間?又有多少最後又輾轉回到了北京故宮?筆者不是這方面的研究學者,也就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了。
筆者對這一系列的遷徙過程有如下看法:最初為躲避日寇的劫掠,國民政府將這批文物先南遷,後西遷,都是很正確、很英明的。但後來國民黨政府敗走臺灣,也將這批文物攜走,則沒有任何正當性。這些國寶是屬於整個中華民族的,並非屬於哪家政權,哪個政府的。你走就走吧,你可以帶著你的老婆孩子走,你可以搬著你的衣箱走,但你無權搬著國寶走!因此筆者認為,不管是臺灣故宮的文物,還是北京故宮的文物,它的所有者是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體中國人民。到達臺灣的這批文物的屬性,和當初運往臺灣這件事在法理上的定性,只能由這批文物本身的屬性和遷運行為本身的性質作出判斷,不能拿後來“文革”中大陸上發生的對文物的大規模的毀滅行為說事。
事情只能是就事論事,一碼是一碼。說實在的,文革中肆虐的那幫人,對待文物的作為,連日本鬼子都不如!但也不能反過來證明,文物搶到手,保護下來,便有了合法性。
再實事求是地說,這批文物到達臺灣後,得到了很好的關照。臺灣當局為它們修建了一個巨大的類似宮殿的棲身場所,供文物保管,也供群眾參觀,學者研究用。這些文物得到了很好的保管和保護,也很好地發揮了它的社會功能。
如今臺北故宮博物院的館藏共70余萬件,而一次展覽只能展出5000餘件。即使這5000餘件的展品,筆者從走進到走出全部看完,足足用了4個多小時,已經是精疲力盡了。一進展廳首先看到的是商周時的青銅器。對待文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偏好:統治者偏愛青銅器,尤其是“鼎”,他們一直把鼎看作是“權力”的象徵,所謂“定鼎中原”,便是此意。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初國民黨政府雖“定”了“鼎”,卻失去了“中原”。事實證明,只有得到民心,才能得到“中原”。國民黨當年留下的慘痛教訓,不是很值得今天的人好好地反省嗎?
而文人看重的是古籍和字畫,女人喜愛的是珠寶玉器。臺北故宮的館藏,上述三部分所占比重也較大。其中周宣王時期的“毛公鼎”,上面有497個銘文,西周時期便有如此精細的鑄造工藝,讓人歎為觀止。還有著名的“翠玉白菜”和“肉形石”,合稱為臺北博物院的“鎮館三寶”。
珍寶太多,也就不再詳細介紹。
讓筆者糾結的是,不知何年何日兩岸的故宮珍寶,才能合二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