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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心可鉴 妙笔生花
作者:黄冠英  发布日期:2012-01-08 02:00:00  浏览次数:2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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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北望长天》有感
儒雅夫子何与怀君移居地球村南已多年,但总在“北望长天”,关注着生他、养他的故国变迁。对于这种痴心,我起初不甚理解,盖因“淡忘往事,远离政治”,是自己移居海外的因素之一。读罢他的力作《北望长天》,对他有些理解而且敬佩起来了。这本书,就像精制电热毯,能将逐渐冷却的身心,重新焐暖。
《北望长天》是何博士的报导文学随笔集。正文十六篇,所列传主十余位。我却一个都未曾谋面。个别的略知一二,也不甚清楚。可是在何博士的笔下,他们栩栩如生了,个个像划过夜空的慧星,闪烁着耀眼的弧光。他们德才兼备,思想先进,品格高尚,无疑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他们的名声却似乎“淡远”了,有的简直默默无闻。经何博士一一“勾沉”,复活了。何先生以极其虔诚之心,为中华民族之魂再燃香火,使更多的人知道他们,敬仰他们,纪念他们,学习他们,真是功德无量!
      回想起来,书中我最“熟悉”的人只有刘宾雁。一因拜读过他的《人妖之间》,大受其正气所感染。二是在上世纪80年代清除“精神污染”、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时期,机关里传阅一小册子题目为《奇文共欣赏,毒草齐批判》的资料,里面汇集刘宾雁、王若望、方励之等三人的若干“黑话”。其中,有刘宾雁竭力提倡的,以爱民护国为重为准的“第二忠诚”;有王若望指出的,刚脱胎于半封建地半殖民地社会的中国,强行“跑步进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不可能的;有方励之说的,由社会民主党领导的北欧诸国的现实,“更接近理想的社会主义”……我当时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庆幸生活在“马列主义水平最高”的国度里,为了掌握更多的真理,甚至自费订阅《红旗》杂志,思想不可谓不进步。然而读罢《奇文共欣赏,毒草齐批判》后,反而觉得“毒草”如鲜花,“黑话”是良言。一时害怕自己的精神被“污染”,于是刻意翻遍最权威的国家级报刊,苦苦寻找批驳他们的文章,遗憾的是找不到有说服力的批驳。比如:说刘宾雁的“第二忠诚”论,是“将党性与人民性对立起来”,显然无视党性异化的现实;说方励之是“随便界定社会主义”,等于“只有我说的才算数,你不可乱说”,明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王若望以马恩的人类社会进展五阶段学说作为论点论据,反问批他的人:“违背马克思主义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居然找不到半句反驳之辞,可见连招架的功夫也没啦。堂堂大党大国的无数理论家,居然整不出像样的理论来。我大失所望了,深感有话语权者未必有真理,便将这份“毒草”私存起来。出国以后,又看到一则极富戏剧性的旧消息:刘方王三人当时被严批、猛斗甚至开除的事,原来还是邓小平亲自圈定的。据说,邓大人要点名的原本是人民日报社的“王若水”,可一时想不起来,错点成“王若望”。大权威的小差错,“遂使竖子成名”!我颇为王若水侥幸逃过一劫而欣慰,看罢《北望长天》,方知道“漏网”的他,其实还有大难在后头。
        除刘宾雁之外,关于巴金、张志新、遇罗克、林昭等的受冤与平反,也曾见过长篇的报道,一时确也令人义愤填膺。不过就像在荒山野岭间放的鞭炮一样,一声响过,很快就消沉了。报道王若水、公刘、储安平、郁风等的消息不算太多,即便偶尔见之报端,总觉语焉不详,对他们的平反与宣传显得羞羞答答,欲言又止,仿佛底气不足似的。其余的人如王申酉、昌耀、沈元、杨小凯、杨曦光、梁宗岱等,我真的是在《北望长天》里才第一次看到的。这当然是媒界“屏蔽”的结果。本就职于省级大机关的我,是比较关心时局的,自信消息还算灵通。我的孤陋寡闻尚且如此,那么广大民众更可想而知了。不过我感到,无论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书中所写者皆奇才,皆菁英,都是中国思想界的先知先觉,是民族的骄傲。他们不惜生命的追求,正是国家未来的希望。他们理应成为旗帜与火炬,指引后人前进的,却被滚滚红尘不同程度地掩没了。现在,他们又在《北望长天》中复活、显现,重放光芒。他们的可贵精神,高尚情操,至少能在这地球村南,在本书所能抵达的自由的空间得以发扬光大。
       中国改革开放已经30多年,经济上的长足进步,已为世人所承认,但政治改革的滞后也屡遭批评。为什么改革开放会出现“跛足现象”呢?窃以为是受了所谓“正统”的政治体制与宣传灌输的阻碍。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多夫》里讲过:(少年)“在成年之前,一定要将‘宿食’呕吐干净。”人的生理如此,思想观念也如此。在政治思想领域,那所谓“正统”的观念,有许多正是妨碍成长的必须呕吐、清除的“宿食”。 不破不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北望长天》一类闪耀着进步思想光芒的新声,在神州大地上或若隐若现,似有近无,或羞羞答答,忸忸怩怩,也与“宿食”未能吐尽有关。我期盼早日看到这类新书阔步挺进中华大地的那一天。
《北望长天》传主感人之至,而书之作者孜孜不倦的努力,也十分感人。在新书发布会上,书法家梁小萍赠送作者一个“醉”字的书法作品,小字题款则是一副以“与怀”冠头的嵌名联:“与汝同销万古愁,今夕何妨共醉;怀才独著一新典,此生岂可无痴。”道尽何博士心系故国家园,恳切求其更新发展的厚意与痴情。诗人艾斯在一首赞美诗的最后一节这样写:“是谁/ 站在时空的边上/ 在南太平洋的岛上/ 成为北望的雕象”这字,这联,这诗所形成的鲜明意象,使人不由联想到屈原《天问》的中国画面。是的,“痴”与“醉”,正是何与怀先生撰写《北望长天》等著作的准确意态,也是他那颗赤诚中国心的集中体现。在翻读《北望长天》时候,我每生感叹,那些生动真切的细节资料是从何而来的呢?细想,渠道大抵有三条:一是他与书中人物心是相通的,而且曾经与他们或者他们的亲属有所接触,近距离地感受了他们的风采;二是他是赤诚的爱国者、活跃的社会活动家,经常穿行在祖国内陆、港台地区乃至华人聚居的五湖四海间。他的朋友遍天下;三是得益于网络世界的兴起与发达,四方传声,八面来闻……这是别人难以同时齐备的条件。然而,倘若没有一颗炽热的拳拳中国心,又如何精巧集齐如此多的资料呢?所以关键还在用心!他用心采集,用心筛选,用心编织。何先生是真正用心到了家,才使诸多细节净亮如珠,巧织成链,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体现在《北望长天》行文里,何先生的爱憎十分可贵且分明,然而他毕竟为儒雅之士,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捶胸顿足的抗争,没有怒目圆瞪的斗气。他有的只是平白地叙述,娓娓道来,让事实自己发言。他敢碰不可一世的权贵人物,也不回避好人们的违心表现,因而显得特别真实可信,使人一看便认可“历史就是这个样的”!因此,这书能让忠勇的英灵显现、游走于人间,能将作恶者钉上历史耻辱柱,也能让一时糊涂的好人们慢慢反躬自省。我特别欣赏何先生对于时弊的巧妙抨击。他思之缜密,用笔细心,言语不多,真理自明,击中要害又点到为止。比如,写完诸安平被“引蛇出洞”的“阳谋”打成“右派”之后,他写道:“以毛式的形象又刻毒时髦语言概括之,储安平已变成‘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写到毛泽东的讲话时又说: “‘伟大领袖’不屑对储安平一人发话,他训斥全部右派,说:‘我看颃固不化的右派,一百年之后也是要受整的。’”接下去,他的评语是加在括弧里的一句平常话:“(只是毛这个预言恐怕要落空了。)”又如对诗人公刘的不公结局,何先生说:公刘是“被真疯子宣判为‘疯子’”;对于整个反右运动的总评价,何先生说:“右派们根本并无什么罪过,只是被认为‘骨子里反党’。何谓‘骨子里反党’?秦始皇时代有‘偶语弃市’,汉武帝时代有‘腹诽’者斩,而‘骨子里’的‘反党’,也可算是一种恐怖的‘发明’!”“发明”却是“恐怖”的,一语便将反右的残酷与封建时代的暴虐勾连起来,点出其反动性一脉相承的历史根源;何先生的精妙对比还如,“1977年春,上海市革委会根据党中央指示,决定在“五一”前公审并镇压一批反革命分子。这些领导一天内听取并同意了五十六个死刑判决案,平均每六分钟通过一个……可是20多年后,上海市常委们为研究王申酉的平反问题颇觉为难,先后开过19次会,用去57小时,即3420分钟,是当年审批枪决时(只用6分钟)的570倍!”强烈对比十分醒目,谁看了都会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宿食”之噁心,体制之僵化,都在比照中显露殆尽;再如关于文革中辽宁省委常委扩大会审批张志新案。先写掌权者会上的表现:毛远新说张志新“死心塌地……杀了算了”;魏秉奎、苏羽立即应声表态:“干脆!”。何先生接着书曰:“197544日,四十五岁的张志新在沈阳大窪刑场惨遭枪决,就这样‘干脆’地被‘杀了算了’。” 只一句话,便有时间,有地点,有气氛地将掌权者草菅人命的可恶嘴脸,揭露无遗。政治防范的森严,使绝大多数人禁若寒蝉,国度集体失声,甚至到了为张志新平反昭雪的时候,还对于登不登割喉的残酷细节犹豫再三,时任宣传部长的胡耀邦算是开明的,也批示删去为宜。何先生行文至此又写道:“全部的职业‘思想家’纷纷放弃了‘思想’,临阵脱逃,而让张志新这样一些人去孤立无援地支撑这个民族的头颅并因此抛却了自己的头颅!”……俗语说,响鼓不用重槌敲。何博士的简评,画龙点睛,言简意赅,直指本质,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何博士是倾尽心神写作的,文学评论家陈行之先生说得好:此书是为英烈们镌刻的“心碑”,“倘若有更多的人镌刻这样的心碑并把它们置放到一起,我们就将得到一座穿越祖国历史时空的长城。”可惜现实仍然令人担忧。诗人公刘在张志新墓前有首诗,最后两节是:“我们把鲜花捧在胸口,依旧是默然相对,一言不发;/ 旷野静悄悄,静悄悄,四周的杨树也禁绝了喧哗;/ 难道万物都一齐哑了?/ 哦,可——怕!// 原来杨树被割断了喉管,只能直挺挺地站着,象她;/ 那么,你们就这样地站着吧,直等有了满意的回答!/ 中国!你果真是无声的吗?/ 哦,可——怕!”这“可怕”的无声情景确实亟须消除,否则是不会出现太多的“心碑”的,建筑理想的“长城”便成了梦。但我相信,读罢《北望长天》,许多人一定会心潮澎湃,会为祖国的复兴与崛起,重新唤起作点奉献的意愿与热情。当然,即使难以容忍那恐怖的寂静世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镌刻出同样的“心碑”的。跛脚行进的祖国,太需要调整步伐了,应该尽快清除过时的“宿食”,吸纳健康的食品。因此我想,人所尽力吧,能有一瓣心香,也弥足珍贵。但愿《北望长天》以及同类精品,能如清泉汨汨流入久旱的祖国原野!

 
20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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