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凌晨两点钟。
国立博物馆的西侧,警察总署七层楼重案C组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高级警官姜纳森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在计算机的键盘上敲来敲去。荧光屏上的犯罪嫌疑人的几幅拼图不停地变幻着,他在思考这个狗杂种现在藏在哪里?
姜纳森十九岁当警察,二十九年的警官生涯让他过早地失去了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他将之归罪于他的警帽:一盆再美的花,你他妈老用罩子扣着,见不到阳光,它迟早会死的。也许是他的抱怨起了作用,近几年,他的上司安排给他的工作是高级侦探,平常穿便衣。他尽可能地不戴帽子,可是无论外面的阳光如何灿烂,他头顶上的“鲜花” 再没有发过芽。
姜纳森拿着香烟的左手挠着他的“空花盆” ,陷入沉思。
从手头的资料来看,这是个体力过人的家伙。报告证实两个被奸杀的中国女人阴道里的大量精液是一个人的。现代科学还没有发达到从精液里分析出人种或长相来,不过从如此旺盛的性功能来看,亚洲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如果能判断出犯罪嫌疑人不是亚洲人也就是说不是中国人所为,这个案子将立即转到其他重案组。姜纳森只负责调查中国人。
悉尼警察总署重案组分七个办公室,随着近十年移民大量涌入,社会上发生的大案重案往往与不同的民族背景有关。当然,飞车党除外。这批专与警察作对的家伙从发明了摩托车那天起就被列入各国警局的项目。澳大利亚历史上先后有意大利黑手党,希腊人的斧头团,越南人的枪社,台湾,香港的各路黑帮,中东塔里班恐怖分子都相继在澳洲登陆,他们操纵着悉尼,墨尔本等大城市的毒,赌,淫业。每年有几十亿的澳币现金在这些黑色血管里流动。现在又增开了一个办公室专门调查与中国人特别是从大陆来的中国人的案件,这就是姜纳森工作的地方。
姜纳森在警署的绰号叫“CHINAMAN”(中国佬) ,这是白澳主义盛行时白种人对华人的蔑称。但是用在姜纳森头上有开玩笑的性质,一是他专门分管中国人的案件,第二,他现在的同居女友是个上海女人,而这个上海女人是悉尼一家有相当规模的妓院老板。说到这儿,警察的女友是妓院老板?可这是千真万确,信不信由你.
这是两年前的一天,姜纳森奉命去一家妓院调察。一推开大门,大厅里赫然一字排开着几十个只穿丁字裤的年轻女孩子,这么多赤裸而且白的晃眼的肉体还是让他心跳了一阵。一个留着齐眉黑发穿一身黑色连衣裙的亚洲女子正在向这群女孩子们训话,她操一口相当地道的美式英文。当姜纳森向她出示自己的警牌时,那些女孩子们吓的一轰而散,只有这个女人没有露出一丝惊慌,镇定甚至有些冷谟地问:“我能帮您点儿什么?” 鬼才能猜出这些中国人的年龄,他/她们的实际岁数往往是你猜测的一倍。面前的这个女人也不例外。白皙的皮肤,一种比白种人细腻的多而且光滑毫不松驰的皮肤。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透出智慧和狡黠,这是姜纳森被吸引的第一印象。他猜想这女人是个MADAM (妈妈生) :”我要找你们老板。” 女人说:“我就是。”
十几分钟的调查是他们之后频繁接触的开始,他们俩双双堕入爱河。她叫王玟,离过婚,有一个儿子在前夫那里,妓院的女孩子都叫她MISS WANG。她本人没有当过妓女,她是从前夫的好友,原妓院老板,一个欠了一身债的赌徒手中,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下来到。目前正式的加临时的“性工作者” 有上百人。大多数是日本,韩国人,也有一些中国大陆来留学的学生,主要做PART TIME, 挣点儿学费。还有极少数的鬼妹,多是东欧背包客。还有四个MANAGER也叫MADAM. 分两班倒管理这些女孩子。王小姐平时只坐在办公室里,很少露面。
姜纳森十年前妻子去世后,很少碰到有如此吸引力的女人。他们在一起相互调侃,王玟说:“我这个职业常被一般人看作坏人,你喜欢坏人吗?” 姜纳森说:“警察分两种人,一种就是坏人,另一种是---”“好人?” 王玟微笑着说。“不,更坏的人!我属于前一种,咱们是一类。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谁在夜里12点以后还在外面活动?坏人和警察咯。他们在黑夜里是一样的。” 说完,两人大笑。
姜纳森从抽屉里取出档案袋,里面有很多照片,都是从凶杀案现场拍摄的。一个女人倒毙在卧室,一个死在浴缸里。凶徒用一样的手法,从颈部勒毙受害人后奸尸。材料证实,这两个年轻女子都曾在按摩院里工作过,后来在自己租的寓所里招客,为的是嫖金全部装进腰包,不用受妓院的盘剥。这两个女孩子只在当地中文报刊上登广告招客,光顾的应该只有中国人,这就是为什么上司要姜纳森涉入案件的原因。
让姜纳森头痛的是,这次不同于以往发生过的劫财劫色案件,两个女子的钱包,护照等贵重物品并没有被人拿走。作案人像是个职业杀手,受害人甚至没有挣扎的痕迹。凶徒的手指准确地掐在两个人喉管第三节凹陷部份,这可以使对方几秒钟就窒息。受害者身上及室内均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所以有可能是戴了手套。为什么要杀害这两个持学生签证的普通中国女子呢?从两人的档案来看,她们就读的是那种混签证的所谓商科学校,她们的出勤率仅维持最低水平。
这两个可怜的女孩子。姜纳森叹了口气,想起四十多年前。那时他自己还是个LITTLE BOY,他住的那个区有一些中国人,大都是男人。他甚至不记得遇到过中国女人,更别说年轻的女人或女孩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去电影院看电影,进场时,电影已经开演了,影院内一片漆黑。服务员用手电筒帮他找了个座位。几分钟之后,姜纳森的瞳孔开始适应黑暗的环境,他这才看清周围空空的并没有多少观众。这时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发现到处都是空座位的影院,居然有一个人站在墙边看电影。
散场的时候,他看清:那是一个中国人!影院的人告诉他,中国人要买一样价钱的票,但他们是不允许坐下看电影的。
四十年后的今天,悉尼满街都是黑头发,到处都可以看见年轻性感的亚洲女孩,在没有弄清他/她们的身份国籍之前,澳洲人都视他们为CHIHESE。中国变成了世界最强的经济大国之一,谁和中国合作就得到实惠,谁和中国交恶就自找倒霉。世界真的变了,应了中国人的一句古话:风水轮流转。为了适应潮流,连澳洲总理也会讲一口漂亮的普通话,他的两个儿子也在努力学中文。为了这一语言特长,总理被反对派攻击为“中国代理” ,甚至有人谣传他是“HELF CHINESE” 。刚上台不久的总理在中国问题上不得不故意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来保持他在国民中应有的威信。姜纳森恰好在这一敏感时期进入重案组,“中国” ,“中国人” 都成了敏感话题,更何况他还有个中国女朋友,他成了真正的“中国佬”。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DARLING,我想回家了,你工作完成了没有?能不能来接我?“娇滴滴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一看表,凌晨三点。
” 好,我去接你,十分钟后到。“
姜纳森放下手机,抓起一支笔飞快地在这起奸杀案档案袋的封面上写道:经调查,此案与中国人无关,请转澳洲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