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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读西彤先生的故乡十行
作者:旋子  发布日期:2009-12-21 02:00:00  浏览次数:3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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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象的故土 永恒的飘忽
 ──读西彤先生的《故乡十行》有感
            
                                             一

  
对有故乡的人们,我有一种盲目的敬意,有一份由衷的羡慕!
   读西彤先生的《故乡十行》,还没有开始读诗,当读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我的心里便有了异样的律动。
   我常对雪阳说自己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不幸,而且是不可弥补的。每逢朋友们谈到与故乡有关的主题时,我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的祖父母死在日本侵华战争的离乱中,父亲从小孤苦,无法弄清根在何方,他早年依稀的记忆中有某个少数民族的影子。母亲那一支呢,在满清时因为一场文字狱的牵连,被满门抄斩,是一位忠诚的老仆人偷梁换柱,才逃得一个婴儿,逃到南方,在淮河故道边留下了一脉香火。我自己生在冰天雪地的北国,长在山水秀丽的江南,自幼随父母辗转四方,我即使多幺愿意,也没有资格把任何地方称为故乡。
对于故乡,没有比鲁迅先生的《野草》题辞中的开篇几句话更合适我的心境了: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我少儿时就特别喜欢这几句话,常常含在嘴边默默念着,当时并不懂其中的含义,开口自然是空虚的但自己未必能感觉到,至于沉默的时候也感觉不到任何充实。但我就是喜欢它,有一次还将它莫名其妙地引用在一篇大批判作文中,还莫名其妙地得到老师的嘉奖。这几句话是我成年后才慢慢地有了一点体会,尤其是想起故乡的时候。此事古难全。

                                                                       二

    读《酒井园》创刊号上西彤先生的《故乡十行》,我眼睛一行一行地读,内心便涌起一层一层的哀伤。
一首童年的歌谣。对于我变成了没有歌谣的童年。一张永不褪色的底片。对于我就是一张永不显影的底片。一束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对于我那是无须再剪早已断了的思绪。

     何人不起故园情!何况是离乡五十余载,第三次踏上归乡的路,如西彤先生在后记中所说的,当然有太多的百感交集呵!
    
一封年年月月总也读不够的家书
          一抔培植血缘与基因的特质沃土
          一个悲欢离合永远的沧桑话题

    血脉相承,悲欢离合,年年月月,世世代代。诗人袒露着心灵深处的沧桑,那既是时代的背景,也是生命的河床。在一行又一行的切换中,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化多端,有时我几乎体会到了一个游子的哀与一个赤子的悲。然而我仍然清楚地意识到,诗人拥有的那一份生命深处的沉甸甸的哀与悲,是足以让我这样没有故乡的人仰慕的!
游子之哀与赤子之悲,是诗人生命的负担,也是他生命中最可爱的特权。有一片土地可思念,有一缕乡音可追忆,固然有思念之苦,追忆之涩,却不也正是生命的乐趣幺?
    阔别之后,象梦幻一样地投入故园的怀抱,一切的创伤都能得到奇迹般的医治。在诗歌的天平上,得到的补偿永远比失去的更多。只有浮萍随水,无以为寄,四海为家,四海无家,才是无药可医的哀伤!
    想象的故土,永恒的飘忽,此事古难全。我不知道自己与诗结下不解之缘,是不是因为故乡不明的缘故。我知道自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异乡的飘泊生涯,多少与这有关。ALL OR NOTHING,没有故乡的人,不如干脆做一个彻底的漫游者。

                                                                 三

    一个离乡数十年的游子,回到故乡,千头万绪,心海澎湃,却只写了短短的十行诗!西彤先生是温和敦厚的长者,深沉内敛,虽博通音律而少慷慨高歌,有豪情万丈,也仍然这样轻咏慢言。
    然而,诗人自有浩气在,西彤先生在另一首诗〈大海骑手〉中,面对沧海横流也曾这样高歌:
 
让风浪来得更猛烈些吧
骑手所征服的
岂止是
桀骜的海洋
 
是啊,诗人所征服的,又岂止是桀骜的海洋呢?经历过时代的大风浪,看惯了历史的大悲欢,洞穿了人性的大起落,还有什么不可以征服呢?可是这一次,为什么人如此惜墨如金,只写了短短十行诗?
   这个疑问在我的心里存了很久,前些日子读向秀的《思旧赋》,才似乎明白了一点。向秀在那个大变迁的晋魏时代,特别来到亡友的故居凭悼,在冷风中想象当年熊熊的炉火和谈笑间赤搏打铁的情景,他们作为一个时代的天才被自己的时代摧残,向秀既是幸存者,也是见证人。往事历历在目,前途茫茫在天,他该有多少话要说,多少旧要思,可他的《思旧赋》是那样寥寥数语。

                                                                           四

    时间如流水,永远向前。而生命是一支已经射出的箭,它注定将射向不可知的终点。
古希腊哲人说过:你不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他指的是一条哲学的河流。一个有情感的人不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没有情感的哲学的河流。可一个游子可以无数次地,或真实或想象地,回到他的故乡。
    一个游子和他的故乡之间构成了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诗的根源。历史苦难的洪流既可以改变一片土地的面貌,更能轻而易举的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世界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改变一个游子心目中的故乡,也不可能改变故乡远景上的游子。那是生命与土地的一种默契,一种非理性的私奔,再严酷的现实也不能把它战胜!
    在几次陪雪阳回到他的故乡之后,我对上面的那种相互依存的永恒性有着一种盲目的坚信。尤其是去年夏天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回乡。孩子们第一次踏上那一片深埋着先人的土地时,竟然那样激动,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故乡的日子里,雪阳白日里喜笑颜开,完全像一个孩子,以淳朴的乡音和土地一样实在的乡亲们交谈,常常带着女儿在漫山遍野间跑来跑去,像一个突然获得自由的囚徒。可是到了深夜,他静静地坐着,久久不愿入睡,有时举目星空,有时泪流满面,我默默地坐在他身边,却不安的感到一种浩瀚的距离。我可以将那一片土地当作自己的故乡,可以分享他拥有故乡的欣喜,但仍然无法体会他那种真实的苍凉。
我也特别偏爱雪阳的写于故乡的《老家这条路》,读这首诗,仿佛能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广阔的距离:
我每天早出晚归的这条路
是一条青石铺成的老路
至少已经走过几代人了
那些两袖清风的人们
像清风一样
深藏在河边的密林中
 
记得他们名字的
是几位白发皓首的老人
他们常常在风中怀想
那些远逝的故人
以及他们黄金时代的梦

这条路越来越老
越来越坎坷难行
有些在夜间偷运良心的人
让沉重的良心把路压碎了

他们一去不复返
这些曾是我的邻居的人
不知正走在什么的路上
坐在这间租借的老房子里
我默想着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
直到黎明才点亮我的灯
  
雪阳说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龙山凤水,人杰地灵,更有龟麟二山,别有气象,清代大书法家两弹元勋邓稼先的先人邓石如曾自称:家住四灵山水间。桐城派诸子曾使那一方土地上流传着许多美丽的传说。然而这一切并非是它神奇的真正理由,我知道每一片被称为故乡的土地都是神奇的。
    此时此刻,我轻合双眸,仿佛又看到孩子们在老家的庭院里,跟在爷爷身后给小桃树浇水的情景。土地喂养了生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更神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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