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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雨声滴答
作者:梁晓纯  发布日期:2022-03-06 08:33:13  浏览次数:1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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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持续一个多星期了,悉尼每天都在下雨。这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哗哗啦啦的阴郁世界,似乎不再会有放晴的时候了,就像是没完没了的新冠疫情,又像是遭遇了《百年孤独》当中那一场令人窒息的连着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大雨。

逢到下雨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是躲在室内的,因而雨给予我的印象,其声音多于形象。

平生听到过的最悦耳的雨声,要数小的时候住地震棚时雨点打到塑料棚顶的声音了。

一九七六年的唐山大地震,我的家乡天津也成了灾区。我们住的是学校里的筒子楼,记得大地震当天的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熟睡中的我被由远而近的轰隆隆的巨响惊醒,那是之前从未听到过的轰鸣声,用万马奔腾来描述似乎尚不足以形容它的强悍,倒像是有无数个滚雷冲着我们一路炸了过来。

黑暗中只听父亲大声地说:地震了,赶快躲到这里别动!父亲说的这里,是我们的大床靠墙的一半搭起的双层床。隐约记得在大地震之前的一段日子大学里已经开始有防震方面的宣传和安排,所以我家也搭了个双层床,那天还真的用上了。我们全家刚坐起身,外面轰隆隆的巨响已传到眼前,接着整个房屋是一阵恐怖的震颤。我惊惧地斜倚在防震床下,两手紧抓着床栏。这样的震颤持续了一会儿,隆隆声才渐渐地远去、消失,最终黑夜重新恢复了它的寂静。我们坐在那又等了大约一两分钟,父亲便果断地吩咐:赶快到外面去!我于是跟着家人们冲出房门,谁知过道里已堆满了被震下来的砖头瓦块,我一下子被绊倒在门前,几乎是一路爬着逃出了筒子楼。

 那天夜里还下起了雨,学校大院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从各个宿舍楼里逃出来的人群。我们那栋楼的大人们很快便组织起来冒雨在附近一片空地上搭建地震棚。小孩子们则全都蜷缩在大树下面等候着。

 天亮时分,棚子搭成了,那是一个长长的用塑料布遮起来的棚子,七八户人家连在了一起,每户之间也只是隔着一层塑料布。我和其他小伙伴们睡意全无,兴奋地钻进了各自的新,从塑料墙壁上扒出一条缝隙向对方的家里张望。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对于我们来说是新鲜而有趣的,因着无论白天黑夜都可以和外面的世界如此亲密的接触而兴奋不已。除了时常响起的地震警报,以及偶尔听到从唐山方向回来的大人们描述的恐怖见闻,那时候的孩童们更多的是觉得好玩儿。

 当时正值仲夏,到了晚上天气变得凉爽怡人,躺在掀开塑料遮布就能看到星星的地震棚里,感觉非常的舒服自在。遇到下雨天,听那雨点拍打棚顶的声音,清脆又悦耳。

 时间飞逝,几十年的光阴转眼已过。人生就在那一次次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中增加着年轮,成长起来。水是生命之源,感恩旅途中有这一路的风风雨雨的相随相伴,让我有机会一次次地洗净征尘,重整行囊再次启程。

 如今的我,正端坐在悉尼家中的露台上出神。雨滴打在棚顶的声音,恰与当年打在地震棚上的雨声一样的清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据说这是《诗经》里最美的句子,说的是一名远征的将士,出门时是杨柳依依的春天,返回时已经是雨雪交加的秋冬季节。而此时的我听到的和儿时一样的雨声,却像是经历了一场轮回。这雨跟着我,将童年的美好一起带回到今天,连同它那清脆的鸣响,好似空谷梵音,穿越了时空,激荡着心灵,经久不息。佛家讲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一切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方能见如来。可是,作为凡夫肉身的我们,这两场雨之间的几十个春与秋,如何便能轻易的释怀?

 雨还在不停地下。阴霾密布的天空像一位忧郁的华发父亲的面孔,哀伤地注视着大地 - 他心爱的妻子。云层之下,天灾与人祸,依然此起彼伏地发生着,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还远没有从蒙昧中解脱出来。举目远望,大批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正处于饥寒交迫之中。《百年孤独》中那位被拴在大树下多年的疯癫老人的故事,其情节在今天竟然变成了真实版的狗链拴人。较之从前,多少人更是缺少了一份敬畏之心。利益凌驾于道德之上,政客取代了政治家,钱权交易,到处充满了谎言与欺骗,善良而无助的百姓在这纷乱沸腾的世界中成了弱势群体,任人摆布,有的甚至因为信息的不对称被蒙蔽而成了霸凌势力的帮凶。

 电视新闻里正在播出一个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睁着的双眼的金发小女孩,抬起细弱的小臂膀让一支针头扎了进去。看到她那天真又有些许怯生生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臂膀时,双眼禁不住一阵潮湿。

雨声滴答,我愿再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即使世界依然灾难重重,而我那清澈的目光里始终闪烁着天使般的爱恋与期冀。为了许许多多像我一样渴望回到童年时代的心,世界应该俯下身来,直面我们的目光,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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