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稽查春钱同志,吃了大亏。
表面看,双方虽然仅仅是揪揪衣领,头发弄乱了一些,出气有些不均,实际里,春钱感到自己胸口闷痛,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十分难受。
可也不至于就此倒下。
保持着恰到好处中偏上的清醒和自尊。
而自己的脑袋瓜子呢?
不是虚构,而是的确一直在嗡嗡嗡嗡的叫着,就像有只蚊子不慎钻了进去。春钱知道,这还得益于美女秘书的柔弱无力,如果她像那些保洁员,再长得粗糙威猛一点,嘿嘿!
鉴于老板外出不在。
二个重量级的中干打架。
让时下公司内最大官职的人力部长,颇感为难。
无奈,汪芳只好先安抚海归博士冷静下来,继续工作,然后再把总稽查请到自己办公室。
人力资源部,内勤姑娘知趣的退了出去,只剩下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春钱豪爽,汪芳嘴甜,加上年龄的悬殊,二人平时犹如爷孙,合得来,聊得拢,关系挺不错。
可是现在。
都不知从何说起?
气氛有些压抑且尴尬。
还是汪芳开了腔。
“老英雄,海归博士不可一世,你惹着人家哪点啦?”春钱一听,精神百倍,立即顺着人力部长搭的台阶,爬了上来。
春钱气咻咻的讲完。
激愤得直喘气儿。
“我就不辞职,就要干下去。
我还要管,公开管,就要对这种破坏公司管理制度的歪风邪气作斗争。”说着,一面用手揉搓自己的脑袋瓜子。
汪芳问到。
“不是胸口闷痛么?
脑子也疼啊?”
春钱点头。
“嗯,幸好挨的是婆娘锤,不给力,”汪芳再也忍耐不住了,哈哈大笑:“老英雄,大叔,不对,总稽查,你啊你啊,哈哈哈哈!”
春钱被她笑得不好意思。
再想想自己这一辈子。
还真没被女人打过。
也忍不住嗬嗬直笑。
“没想到啊!真没有想到,现在的女孩子都怎么啦?敢打男人啦?是吃肯德基麦当劳的拉圾食品造成的吧?我听说那拉圾食品含得激素最多。”
汪芳笑得直打哽儿。
摇头晃脑的直喊到。
“拜托,不说啦,不要说啦。开水,哎开水,拜托快给我一杯开水。”
春钱忙倒了一杯温开水递过去。
汪芳接了,一饮而尽,这才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后的人力部长,作了询问记录,让春钱签字。春钱知道这是公司的管理规定,就爽快的拈起笔签上了自己大名。
他坚信。
自己按管理制度和工作权限办事。
没错也没有事儿。
老板回来,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签完字,汪芳好心的提醒到:“老英雄,这些都是人精,是公司的台柱子和老板的红人,你自己要注意一点,这是私人企业,不是你那乱哄哄的国企。”
汪芳是认真的。
也似乎动了感情。
声音温柔。
悦耳动听。
“你刚来时,我给你提醒过。要想好好干下去,干得长久,只有靠自己,什么都是靠不住的。”春钱自然也听懂了,不禁呶呶嘴巴。
他和春缘的奇遇关系。
公司人人皆知。
也人人嗤之以鼻。
就连他自己也感到这有点走后门呢……
春钱沉默不语。
这汪芳啊,不但人长得好。
心儿也好。
能这样为自己着想的,公司就她一个人呢。
“大叔啊,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和不解,找我就是。”汪芳柔柔的看着他,轻轻地提醒着:“公司不大,关系复杂,人心匿测,你要加倍小心,认清表象,不做违纪违法的坏事儿。
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大叔呀。
你明白吗?”
春钱霍地抬起了头。
“汪部,别说了,你为我好,我心里清楚。可为什么你还不相信我,暗中派人考验我呢?”汪芳一楞,杏眼圆睁,嘴巴张成O型。
“什么考验?
还暗中呢?”
春钱便把那日机场上自己的怀疑。
还有上午小铁抽里的墨镜礼帽,细细讲了一遍,然后愤愤到:“到公司一个月啦,明天领工资啦,难道我不尽职,不称职,怠工偷懒,偷工减料吗?还这样不相信我?”
汪芳却注意地听着。
眼睛慢慢眯缝成了一条优美的线儿。
右手指在自己的左手掌中。
若有所思的叩着,叩着,叩着……等春钱完全冷静下来,才轻轻的回答:“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我没有指使任何人易装考验你。
你是老板亲自指示要的总稽查。
也没这个必要。
我没这个权利。”
停停,又补充到:“此外,我还得提醒你,你一定是眼花看错了人。现在的年轻人,相同个子,相同打扮和相同爱好的太多,不是有句名言:世界是平的吗?
这决不是你们那一代所能想像的。”
这样肯定的否认和劝导。
让春钱心里好一阵温暖和感动。
他想,看来真是自己误会啦,想着便说:“嗯,汪部,我相信你。那你看这事儿?”“东西还回去,不要惊动人家,造成更深的误会。”
汪芳轻咬着一嘴银牙。
直直地望着对方。
“此外,我有个建议,以后老板单独要你送什么,能不能事先给我说说?”
春钱斜斜她。
矜持的微笑着,点头到:“第一条听你的,第二条呢?让我想想行吗?”人力部长便嫣然一笑:“那当然!不过不讲也没事儿,我只是怕你出事儿。”
春钱摇头。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汪芳虽然是为着自己好,能替自己设身处地的作想,可有野心。
不满足于现在的人力部长职位,还想往上爬。不然,为什么老板单独要我办的事,事先得给她说说?嫌我不懂得职场战斗和职场潜规?
哼哼。
小看我春钱了。
我早知道这是私人企业,人人都想往上爬。
当总经理,副总经理或者是总经理助理,董事长助理什么的。要往上爬,就要得到老板的赏识。要得到老板的赏识,就得明白老板在想什么,干什么以及老板的嗜好和喜怒哀乐。
只有掌握了这一切。
你才可能在人精与人精的竞争中胜出。
汪芳汪芳,这我可不能帮你。
如果我帮你,我岂不是成了出卖老板的汉奸?
但请放心,我也不会把你的要求,对老板讲。如果讲了,我又岂不成了背叛朋友和同事的小人?我可是常听我女儿女婿和老伴儿,还有亲家邱候讲过的。
哎一忽儿就一个月了。
当初只想是干几天。
不行就走人的。
一不留神就足月啦。
现在,还是给狗日的亲家打个电话吧,自以为是的邱候老儿,一定以为我春钱搞得一塌糊涂,进退两难,正被老婆唠唠叨叨的埋怨着呢。
从人力部出来。
春钱掏出了手机。
其实他可以就在人力部打电话。
想想这是私人性质的,也就罢了。
“喂,是我。”“小曾嘛,你现在哪儿?”春钱鼓鼓眼睛:“我不姓曾,姓春。”“姓春?哦,哎呀,春钱嘛,我是邱候,正想你呢。”
春钱肚子里冷笑笑。
“我也想你呀。
亲家。
你说准了,我现在混不下去了,我决定退出,自动辞职。”嗓门儿故意抖抖,含着悲戚和希望:“你那儿?你答应过的。”
没想到亲家亲切友好。
果断干脆。
毫无幸灾乐祸的嘲笑。
“没问题,明天就可以上班。”
春钱真想大笑,戏谑的反问:“做什么呢?”“老本行,局安检组长。”“工资?”又是二个半老保洁员,颤巍巍的溜过他眼前,钻进了被落地窗帘盖着的贵宾室。
“有没有奖金哟?”
“都有,放心。”
听听亲家的口气,还有些急切。
“来吧,我在门口接你。”
本是恶作剧的春钱,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无聊:不管怎样,亲家到底是亲家,瞧,我这儿本是想看他热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拿我当自己人。
唉!行啦行啦!
春钱,别用老眼光看人了。
亲家遵守当初的许诺,多次打电话邀请自己,自己故意冷落不接。现在又?将心比心啊!
“谢谢,现在有点忙,晚上见见面。”春钱的口气软和了许多:“亲家,你有空不?”“好吧,彤彤家吧,我也想看看我的孙女儿了。”
关了手机。
春钱就往贵宾室里钻。
果然,一溜儿五六个保洁员挤在墙角。
正津津有味地逗着半空中的鹦鹉。
“嘘!说话呀,我是一个好孩子!”“说了给你吃坚果,美国的哟,味道儿好极了。”“唱歌呀,唱天上有个月亮,地上有个王八……”
而那灵性十足的鹦鹉呢。
却半闭着眼睛。
十爪如勾。
轻盈牢固的抓着铝合金的鸟架,老僧入定般,冷冷的瞅着这群老太太。
这时,领头的那个63岁的保洁员,高高的举起了右手,手指间拈着一枝剥了皮的香蕉:“好香好甜的香蕉,只要你说话,就给你。”
大约是鹦鹉经不住诱惑。
半闭着的眼睛。
居然突然睁开。
盯住了离自己不过几米远的甜香蕉,可仍没开口。
老太太就垫起脚尖,竭力想离鹦近一些:“说话呀,只要你说‘总稽查是坏人!’,香蕉就归你。说啊,说总稽查是坏人!是个大大的坏人!”
他妈的!这是在干什么?
春钱气不打一处来。
一跺脚,一步窜上去。
可没等他吼叫斥责,那鹦鹉眼珠儿一转,嘹亮的叫了起来:“我是一个好孩子!”“总稽查是好人啊!”响遏行云,吓得众老太太浑身一抖,纷纷扭头。
更吓得魂飞魄散。
挤着就往外逃。
注意力不在此的春钱,居然被挤得陀螺般旋了好几个圈子。
左脚背上还给狠狠蹊了几脚,疼得一佝腰,抱着左脚背边蹦跳,边咒骂:“跑吧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上班偷懒,聚众怠工,教唆犯法每人罚款五十。”
老太太们到底都逃掉了。
屋里只剩下鹦鹉和春钱。
眼睛对眼睛。
人与鸟儿对望,一时无语。
春钱捏捏自己的衣兜裤袋,有些后悔没带点水果饼干什么的。这当儿,鹦鹉的锦颈一抖,又响亮的叫到“我是一个好孩子!”“总稽查是好人啊!”
春钱快乐的拍起手到。
“叫得好!
叫得妙!
谢谢了。”
没想到鹦鹉锦颈又是一抖。
“叫得好!
叫得妙!
谢谢了。”
春钱惊得一吐蕃舌头,他妈的,平时要反复教上好多遍,还得举着水果伺候着,鹦鹉才会学舌,今天是怎么啦?听一遍就显灵?
啊哈!
狗日的海归博士。
你死定了。
逐一拍手:“乖,跟着我说,‘海归比不上鸟龟。’”“海归比不上鸟龟。”“鸟龟专搞女秘。”“鸟龟专搞女秘。”鹦鹉学舌,声声入耳,滑稽好笑,清晰如故。
教毕,满心高兴的春钱,实在想奖励鹦鹉点什么。
又摸摸全身。
突然低下了头。
嗬,地上那不就是香蕉坚果吗?刚才老太太们只顾着逃命扔下的呢。
于是弯腰捡起,一一喂给上。可爱的小精灵羽翼一抖,在鸟架上来回移动,尖尖的嘴儿一伸,一伸,大快朵颐,尽情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总稽查,不喂了吧。”
一个声音在春钱身后响起。
“鹦鹉也会拉肚子的。”
春钱回头,是春缘。
春缘老板笑呵呵的看着他:“路过,没想到你也在,正好有事呢。”老板身后,是耿天和汪部:“我们走吧。”春钱很不自在的拍拍双手,尴尬的笑着,跟在春缘身后。
喂鹦鹉可不是总稽查职责。
这类有趣逗乐却又太渺小的小小事儿。
公司管理制度明文规定。
是交给人力部内勤负责。
反正人力部离贵宾室最近,内勤换来换去的又都是女孩儿,女孩儿如花,俏鹦鹉似歌,花与歌相互交映,你吟我诵,我叫你笑的,不就是诗歌里歌咏的优美意境?
岁月匆匆。
玩玩耍耍。
一天也就过去啦。
一举三得呢。
所以,作为以纠正别人违规行为,维护公司形象和秩序为工作重点的总稽查,失职了。换句话,违规啦;再说直接点,按照相关规定,得罚款100/次。
四人人刚转身。
那鹦鹉突然响亮的叫了起来。
“海归比不上鸟龟”
“鸟龟专搞女秘。”
春缘停住了,重新转过身,生气地拧起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谁教的?”谁都知道,这只灵性的锦毛鹦鹉,可是老板的最爱和最忠实的朋友。
据说,当年春缘还只是个跑单帮的小人物。
花了足足三百大洋从鸟市上拎回了它。
奇的是,鹦鹉一拎回家。
春缘的事业就节节开花,越来越繁荣,终成今天这业内欣欣向荣之景象。
因此,对这只伴随自己渡过艰难岁月的创业元老,发达后的春缘宠爱有余,不但专门为它打造了铝合金鸟笼,而且有专人负责喂养,洗澡,梳理羽翅云云。
可又因为这只鹦鹉的灵性实在太高。
什么话一学即会。
不学也无师自通。
实在逗人喜欢。
惹得各部门·科室·班组的头儿和员工,竞相献食,逗乐发笑,以至于弄得可怜的“创业元老”,满口脏话,频频生病,好几次都差点儿香消玉殒。
春缘一怒之下。
解聘了二个乐此不疲,顽固不化的逗乐高手。
这才制止了大家的无序乱教和胡乱喂养。
春钱刚来一月,自然不完全清楚个中事由。
尽管如此,他仍感到自己周身的不自在,作为总稽查,知法犯法,愧对如此信任自己的春缘老板啊。当下,见老板发怒追问,惶恐不安,一时无语。
无人回答!
春缘锐利的目光一凛。
对这三个可以称得上是自己肱股重臣的部下剜来。
汪芳说话了。
“后勤组的几个保洁员,这二天就偷偷摸摸的往贵宾室钻,制也制止不住。”春缘听了,轻轻唔一声,脸色转睛。
“你处理!
老英雄。
我们走吧。”
春钱感激地望一眼人力部长,跟在春缘身后离去。
他知道,汪芳的回答,不但解脱自己,也承担了极大的风险。保洁员都归人力部管理,身为人力部长的汪芳,却管理不了部下,这?
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春缘挥挥手。
“汪部,耿天,忙自己的,去吧。
来,老英雄,请坐。”
春钱就轻轻坐下,注意到汪芳出去时,深望了自己一眼。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可并不想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在这么一个高薪高福利的私人企业,能得到老板的信任而单独送货,是莫大的荣耀呢。
果然。
春缘没说几句。
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到。
“有个包裹很重要,很紧急,请你亲自替我送到机场,可以吗?”
“行!”春钱一口答应,并站了起来。他的闻风而动让春缘十分高兴:“到底一笔难写二个春字,我春缘没看错人啊。谢了。”
春缘老板也站起来。
从里间拎出个用黑色塑布紧紧包着的小包裹。
先在自己手里甸甸。
然后连同茶几上的车钥匙,一齐交给了春钱:“快去快回。老规矩,送到打个电话告之。”“好!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