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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潇洒关东人(2)
作者:刘国林  发布日期:2017-06-08 23:29:04  浏览次数: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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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小镇

沧海桑田,凝聚着亘古的传说:寒来暑往,孕育着淳朴的灵魂;潮起潮落,冲刷着封闭的小镇……今天,兴凯湖涨潮的时刻,倾诉的,是一个边陲的小镇的故事。

档壁镇,这个经历了风雨沧桑的小镇,这个不为人知,不为人晓的小镇,真如地域辽阔、历史悠久的神州大地有许多名城古镇由于种种原因尚为世人深知一样。

档壁镇位于兴凯湖西岸,野生动物资源十分丰富。据国家著名专家考察,这里共有脊椎动物281种。其中丹顶鹤60余只,为国内第三大繁殖种群;东方白鹤12—14只;一级保护动物还有白尾海雕、金雕等,二级保护动物有黑熊、水獭、雪兔、马鹿、大天鹅、 白枕鹤34种;鱼类动物油48种,最鲜美的要数“三花”(鲫花、鳖花、鳊花)、特产是兴凯湖白鱼。兴凯白鱼色白如玉,体型颀长,鳍尾发达,有“游泳冠军”之称。他和乌苏里江的大马哈鱼、绥芬河的滩头鱼—同被誉为“边塞三珍”。

这里有湖水顿白鱼的吃法,是档壁镇菜肴一绝。把活鱼剖腹洗净,加上湖水清炖,佐以精盐,胡椒粉、香菜末、味素等。熟后汤白如乳,肉质鲜白细嫩,味道独特,喝汤食肉,妙不可言,闻名程度不亚于北京烤鸭等。还有一种传统吃法,把白鱼清蒸后,去骨刺阴干,肉成丝状。食时再蒸10分钟,风味特殊,名曰“赛蟹肉”。据说,这种吃法为清初名将宁古塔将军萨布素所创。有一次,萨布素将军邀请江南女子吴兆賽到家做客。席间,萨布素指着一道菜说:“此菜乃素亲手所做,特请先生鉴赏。”兆賽品后,先说是松花蛇肉品数口又道是蛇肉。萨布素说:“此乃大兴凯湖大白鱼也,我常食之,每觉其味与长白山松花蛇、辽西河蟹之风味相似,故意特技之,果得奇妙。”如今,人们到档壁镇都以能品尝到大白鱼宴而自豪。据说,大白鱼除味道奇特鲜美外,还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具有补肾、健脑、开窍、利尿等作用。特别是鱼脑,是不可多的强壮补品,久食,对性功能失调有特殊疗效。怪不得大清康熙、乾隆、道光等皇帝对兴凯湖白鱼百吃不厌呢,实属是妙不可言的佳肴了。

档壁镇是中国共产党活动较早的地方,具有革命斗争的光荣传统。1927年《哈尔滨日报》副刊编辑,共产党员王希真经密山教育局长介绍,到密山县教育局任职。同年,国际交通部员苏子元在王希真的协助下,以教员身份到边境地区活动,建立了国际交通站,秘密地通过挡壁镇往返苏联。1928年曾参加过“五、四”运动的北大学生、共产党员王海曼和南士英夫妇通过王希真的推荐到密山县第一师范讲习所任教,利用教员的合法身份在广大师生中宣传“五、四”运动的革命精神,传播马列主义。1930年10月,共产党特派员朴光瑞到密山,在档壁镇建立中共密山县委员会,池喜谦任县委书记,此后发展了20多名中共党员,建立了档壁镇等5个党支部。12月县委在龙王庙筹集枪支弹药,酝酿武装暴动,并以“中共密山县委员会”的名义散发传单。后因组织失密,密山县党组织遭到破坏,武装暴动失败。1931年“9、18”事变后,中共饶河县委员负责人崔石泉(崔镛键,已故朝鲜国家领导人)派金刚天。蔡基范到密山恢复党组织。1932年1月,建立了中共密山县委员会,任金刚天为区委书记,领导档壁镇等3个党支部,建立了400多人的抗日武装部队,加入了李延禄的抗日救国军。先后开展了杨树河突围战,兴隆二段山战斗,张家大院战斗,攻打密山县城战斗。迫使日军几次退出密山县城,沉痛的打击了日本侵略者,鼓舞了民众的斗志。

密山,我是喜欢你的。你容纳了那么多豪情满怀的垦荒者,他们把这块地方看成生命之火的发源地,向地球开战的前沿司令部。当年的威震湘鄂,后有南泥湾,矿工出身的王震将军长年驻守在这里指挥千军万马向大自然挑战……”这是著名文学泰斗丁玲先生生前写给密山人民的亲笔信的一段话,老作家的眷恋之情跃然纸上。从档壁镇左行一里路,有一处占地5776平方米、建筑面积150平方米的景区,那就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王震将军率领开发北大荒纪念碑和王震将军的墓地。来到这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泽民总书记亲笔题写的“王震将军开发北大荒纪念碑”十四个遒劲的大字,石碑高高耸立。碑的正上方,是甩鹅卵石镶嵌成的五角星,有象征北大荒精神。情系祖国各地开发沃土的“五色土”;黑土象征着开发北大荒的土地;白色象征着开垦的海南;红土象征着开垦湖南土地。两侧花岗岩浮雕展现10万官兵、科级人员、移民与支边青年共同开发北大荒的历史画卷。碑的背面记叙了王震将军率领广大农垦职工开垦北大荒的艰苦创业历程。碑后,有王震将军半身汉白玉塑像和王震将军生平传略。塑像高85厘米,象征着他老人家85岁。这是一处具有时代意义的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游人驻足,仰望伟人的塑像,无不肃然起敬,油然记起范仲淹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悟到了许多许多。档壁镇是中俄交界的重镇。南与俄罗斯的图里渗格水陆相连,以桥之隔,是国门、口岸的所在地。从1809年开始,档壁镇就有居民居住。1860年,中俄签订《北京条约》。同年12月,咸丰皇帝派钦差大臣到此办理边境事宜。1861年8月,沙俄海滨省长到达兴凯湖岸,双方谈判地点就是档壁镇。当时软弱无能的清政府代表忍辱签署了“东界约记”。1875年,中俄双方有了贸易往来,中国以出口大豆换回日用品。日寇占领东北以后,实行边境封锁,中俄贸易中断。1941年,日寇“净化”边界,一把火奖档壁镇烧毁,居民四处逃亡,档壁镇化为灰烬。改革开放后的1988年,国务院比准设密山口岸,选址就在档壁镇。1991年,当时苏联同中方达成通关协议,在界河——白棱河架起了双方口岸通道。过门采用古长城式建筑构架,平面布局,南北对称,中华人品共和国国徽高悬正中,庄严面对着俄罗斯哨卡。当年密山县政府投资建起11700平方米功能齐全的双通道联检厅一级检验部门办公和生活用房,每年接待游客进万人次。界桥边有有国界碑石一座,上面刻有“中国”两个大字,公路桥边还保留仅8米长,2米宽,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的世界上最小的国界桥——白棱河木板桥,供游人摄影留念。登上几十米高的瞭望塔,用高倍望远镜,可以清晰饱览对面的俄罗斯城市、农庄、行人,街内行驶的汽车尽收眼底,使来到档壁镇的游人引起许多的联想。

据说,兴凯湖的冬季,湖面由于湖水涌动,结冰后能形成形状各异、千姿百态的冰山、冰墙,或高或低,或大或小,远远望去,似人,似楼,似鸟,似兽,尽你想象。在居高远眺,几十里外的冰面上则如海市蜃楼,虚无缥缈了。

仲春是兴凯湖凯湖的时节。几天的暖风吹来,解冻的冰面开始涌动,二三米厚的冰层相互撕裂,你退我挤,大大小小的冰岛争先恐后开始移动,不用多时,似百马脱缰般奔向湖岸,在湖岸上堆起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冰坝。很远就可以听到冰块炸裂的轰鸣声,冰岛相互撞击的爆炸声,冰面相互挤压的哀鸣声。让人感到既象听到别具一格的交响乐、打击乐演出;又似万炮齐发、震撼大地的战场震撼声,地动山摇,精心动魄。档壁镇人说;东北边陲的档壁镇,是祖国对早迎接太阳的地方。

清河鱼趣

辽北的清河,是一条神奇而美丽的河。相传,清朝皇帝咸丰的娘娘郎太后就出生在这里。于是,咸丰降旨,把这条河封为清河。数百年来,清河因地处深山僻壤,保持了完好的自然生态系统,维系了远古的洪荒风貌。不说旁的,光河里鱼儿就四十多种。勇敢凶悍的大黑鱼,板牙如锉,是水中的霸主;蛟龙出水般的鲶鱼,口齿八方,在鱼的王国里也敢独霸一方:身上长刺的黄桑鱼,一遇敌害利刺张起,呀呀鸣叫,更是吓的猎食者狼狈逃窜······清河人和清河水相依为命,捕鱼的情趣三天三夜也唠不完,听不够。

每当清河水涨水退去的时候,就会有人大声吆喝:“捡干碗鱼喽!”清河人就会男唤女,老唤少,眨眼的功夫聚了一群人,稀里哗啦地往河套奔。清河的沟沟汊汊,有水就有鱼。随着水位的降低,沟汊里的鱼儿慌神了,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往河里逃。无奈,身不由己,干拍打水,就是挪不动窝。逼急了,使出看家的本事跃龙门,跳到岸上直蹦高,却连水窝也不回不去了,眼瞅着当俘虏。是下水的时候,小伙子们排成儿行,沿着小河沟逆水而上,把没膝盖深的水搅得哗啦啦地响成一片,人墙就是过滤器,三五斤重的大鱼逼着往上游,直到赶得放挺了,往前一扑,压在怀里,随手把麻绳塞进鱼鳃里,两头一扣,捡到裤腰上,让俘虏的鱼儿缀在身后的水里,像条长尾巴。斤把重以下的小鱼儿不用管,任它们在缝中溜走,直撞腿,直咬脚。

把河沟里的大鱼赶到尽头,看到白花花的金晃晃的鱼儿拼命蹦跳挣扎的沸腾场面,真让人眼热、手痒,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用手抓的、用脚踩的、用筐捞的、用杈扎的,五花八门,什么高招都想得出来。这时,姑娘媳妇们也不示弱,敢穿着衣服往水里跳,和鱼在水里摔跤,打滚儿,衣服挣开了,露出白白的前胸也不害羞,只顾抱着鲤鱼娃娃亲嘴了。惹得小伙子们放过眼前的鱼儿不去逮,时不时走神儿。气得岸上的媳妇一阵俏骂:“男人没好货,吃碗里,还望锅里干啥?看我回家收拾你!”小伙子们也不生气,低着头偷偷地笑,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儿了,甭想邪的了,逮鱼吧!来去趟了两个回合,人们过足了逮鱼的瘾。最后清点战利品,少的十几条,多的几十条,个个都不空手。几十斤至上百斤的鱼儿串在麻绳上,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开了花。看看前边的姑娘媳妇们也都拎着鱼,那苗条的身段被湿透的衣服一裹,更苗条了,更妩媚了,禁不住多看几眼,嘴里自言自语哼哼着:“心里有,眼里有,嘴里没有,情哥哥的心思猜不透······”

夜钓鲶鱼,也挺有趣儿。说起钓鲶鱼,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首先就地取材:在清河边的柳树林子里折几十根一米多长的柳枝条儿,再在柳叶上找些绿虫子。柳叶上的绿虫子狡猾,善伪装,不注意看,在眼皮底下也难发现。有经验的,蹲在柳树下往上看。绿虫子吃饱嫩叶后,都躲到没吃的树叶后面,不让人发现。甭在吃过的树叶上找,那是聋子听戏——白搭工。不用多,三四十只绿虫子足够半宿用的了。

这时,看好地势水势,找个窝鱼的河弯盘腿大坐,放下柳条捆儿和装绿虫的盒儿,从兜里掏出麻绳团子,一米长一根儿,量好尺寸,剪断后一头拴在柳枝条儿上,一头拴在大号鱼钩上。鱼钩小了不行,大嘴鲶鱼能把它吞到肚里。大号鱼钩是专为夜钓鲶鱼准备的,这叫“对症下钩”。

夜幕刚刚拉开,是下沟的好时候。下钩也简单,每个钩上都挑一根绿虫儿,往河面上一抛,顺手把鱼竿儿穿在河岸边的泥里。绿虫在水面上飘着,随水游动,一伸一弓,悠悠荡荡,活泼得很。河湾里,依次插好三四十根柳枝鱼竿,既大功告成。在回头看插过的鱼竿:这个不停地颤动,那是大鲶鱼咬钩了;那个已被拉得成了一弯月牙儿,那时大鲶鱼被钩住了;还有鱼竿成了点头虫儿,一会儿颤动,一会儿被拉弯,那是被钩住的大鲶鱼拼命挣扎呢。可忙坏了钓鱼人,这个钩刚甩出河面,那个钩又咬上了。没等摘完这个钩,早有三四个钩等着摘呢。那噼噼啪啪的鲶鱼挣扎声,那紧一下慢一下的鱼竿点头摇摆的样子,心都随之颤动,实在诱人哪! 不出半小时,准忙得满头大汗,却顾不得擦,绿虫的皮又厚又硬,大嘴鲶鱼太贪吃,它不是咬钩而是吞钩,绿虫一点皮肉都没伤,却已钓上儿条鱼了。一条小虫能换来十条八条大鲶鱼,三四十根鱼竿,一晚上岂不钓上三四百条鲶鱼?得,别钓了,赶紧回家喊四轮车去,往家拉鱼吧。心里想着四五百斤鲶鱼天亮就能换来千元大票儿,谁的心里能不美滋滋的?这样的好事,除了清河有,还哪儿有?

都传说清河里有大鱼,可谁也没见过。八十年代夏天的一个夜晚,有个打鱼的去河汊下鱼挂子。他借着月光,不紧不慢地划着小船,边划边有心无心地欣赏着河里的景色,悠哉游哉。前边就是黑鱼汀了,他紧张起来。老人们常说:“打鱼别过黑鱼汀,没风也翻船,翻船就要命。”今晚风平浪静,过不过呢?他有些犹豫。正捉摸不定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哗啦啦水响,在宁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借着月光往黑鱼汀方向瞧,只见河面上跃出一个扁担长的黑脊背,一浮一沉,拱得水花四溅,栖息在水面上的野鸭,炸了营似地呱呱乱叫,四下翻飞逃命。啊?真有黑鱼精了!吓得他网也不撤了,惊慌失措地往回逃,生怕黑鱼精追上来。回到村里,他叙说着遭遇黑鱼精的经过,老人们有话说了:“黑鱼汀去不得,我小时候就听大人说,那里的黑鱼成精了,下雨天能借着雨水腾出水面,在草尖上飞着走呢,若是把头扎到泥里,哞哞地叫着,能传出好远好远,比老牛叫得凶呢。这时候,十有八九要发大水了。那是黑鱼精兴妖作怪——呼风唤雨!”村里的老人们说得神乎其神,更没人敢过黑鱼汀了。

也有不信邪的。打了半辈子鱼的周老二就不信。天天在清河里泡,不过黑鱼汀还能打到鱼?他三天两头过黑鱼汀,都没出过事,不禁笑道:“远怕鬼,近怕水,自欺欺人哩!”

周老二也是逼着过的黑鱼汀,除非是非过不可。若不然他宁可绕走十里远,不走一里险的。

村里的小伙子们知道周老二不信什么黑鱼精,便和他打赌:“周二叔,你若敢夜里过黑鱼汀,我把新买的摩托赌给你!”“谁稀罕你那旱鸭子?咱这辈子尽和水打交道,用不上。”他嘴上这么说,看着那三四千元的摩托也眼热。好事者起哄,小伙子叫号,周老二扛不住架笼,答应夜闯黑鱼汀。那天夜里,他和儿子驾着小船在前边走,后面跟着打赌的小伙子们,两船前后差半里路远。打赌的小伙子鬼机灵:“如果周老二真过去了,咱们也平安无事。若是真果不去,咱们逃也比他快,等着看热闹吧。周老二晚上喝了半斤酒,打鱼人离不开酒,酒能驱寒。今晚周老二多贪了两杯,这也是为了酒壮英雄胆吧?儿子在船尾划着桨,周老二做在船头半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吸着烟。他在盘算如何过黑鱼汀呢?还是盘算着那辆新摩托车呢?不得知。河面风平浪静,连远处野鸭起落声都听得真切。黑鱼汀过了一半了,平安无事。周老二酒劲上来了,有点儿烧膛。他索性把腿伸进水里,这样凉爽。突然船头隆起水浪,紧接着卷起个大浪花。周老二喊了声:“不好!”还没等把腿抽回来,左右脚已被钉子般牢牢地钉住,一阵阵钻心地疼痛。他大声喊儿子:“快操桨往水里砸!”说话间,周老二已被拖进水里。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儿子哪能看着父亲活活被黑鱼拖走?操起船桨一阵猛砸,水面激起阵阵浪花,浪花里掺杂鲜血。说不上是鱼血还是周老二的血。待把周老二拽到穿上,他左脚面连肉带皮撕去一条子。脚跟留下梳子般的一排牙印儿。“痛死我啦!”周老二昏了过去。儿子慌忙调转船头,在打赌好事者的陪同下,仓皇往回逃。周老二打赌不成被鱼咬,真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了。

周老二发誓不逮住黑鱼精就不在清河里混。他脚伤还没有痊愈就默默地做逮鱼精的准备了。先把大秤的钩子卸下来,再把多年舍不得地用的尼龙绳翻腾出来,又吩咐儿子:“去,买五斤羊下水,再捎回瓶酒。儿子以为老爹想解馋,没多想,便把羊下水和酒买回来了。周老二羊下水没动,酒也没动。傍晚,他发话了:“去,把打赌的那几个小子叫来。告诉他们今晚去黑鱼汀!”

皎洁的月光洒在清河里,万倾水面波光粼粼。两只船儿披着月光,一前一后地悠悠驶向黑鱼汀。周老二仍坐在船头,咕咚咕咚喝几口,便默默地想着心事。但他两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尾那条缀满了羊下水的秤钩绳。两只耳朵也竖起来,时不时听听四周的动静。俗话说,龙王爷的儿子会浮水。周老二的儿子小船驶得漂亮,浆伸进水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船儿就像浮在水上的大天鹅,慢悠悠地游在神话里。清河的夜静得出奇,静得让人心焦,周老二很不得马上驶进黑鱼汀才好呢!刚进黑鱼汀,周老二发现小船前面的鱼儿像谁用分水法驱赶似的,飞快地往两边闪。正看着,小船突然不动了,船尾的纲绳拉得绷直。继而,船尾翻起了大浪,一条黑怪似的大鱼上下翻腾,纲绳像拉磨似的不停得颤动,拽得小船忽左忽右,有时船头被拽得高高地翘起;有时小船像拉磨似的转圈圈儿。周老二告诉儿子:“稳住驾,让它折腾!”正说着,小船后纲绳绷直了,就像安上马达似的,拖着小船倒退着跑,越跑越快。再看周家父子,一个仍端坐在船头,一个仍稳操船舵,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哩!打赌的小伙子们驾着船跟上来了,拼命地划着桨,有时竟也跟不上。大约有四五个小时吧,水里的大鱼拉着周二叔爷俩跑了三十里水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周老二发话了:“小伙子们先靠岸,准备好钩干铁齿,拽鱼吧!”小伙子们言听计从,把船靠岸边。周老二亲自驶船,像和鱼拔河似的,一会儿小船前进,一会儿小船儿又退回来。走走停停,相持了一个来钟头,水里的大鱼筋疲力尽了,顺从地跟着小船走。岸上小伙子见状,探出钩杆:“一二!过来把!”船儿在小伙子们的号子声中靠了岸。船后的大鱼仍在挣扎着不甘当俘虏。三四个小伙子跳上船,一齐拉鱼纲,先看见一个小锅口大小的鱼头露出水面,继而,一个小二缸粗细的二米多长的大黑鱼终于被拽到沙滩上。它还想挣扎,周老二操起桨啪啪两下,大黑鱼不动了。

这回周老二乐了,小伙子们更乐,七手八脚地把大黑鱼抬到船上。鱼头抵在船舱里,鱼尾仍然搭在船尾的水里。有个小伙子好奇,掰开大黑鱼的嘴,露出两排齐刷刷的尖牙。鱼嘴有脸盆大,别说吞周老二一只脚,再放进三只脚也绰绰有余!

据说,第二天给大黑鱼过秤了,标有一百多斤重的秤盘星拽到头了,秤杆仍高高的。村里的老人们计算,这么重的大黑鱼,少说也得有百八十年的。打赌的小伙子们又出鬼点子了:“快开膛,看它肚里有啥东西!”鱼肚儿划开了,鱼胃划破了,里边除了有些没消化的小鱼外,还有两只没消化的野鸭!”“唉?不能光这些呀?”“还有啥?”“还应该有周二叔脚背上的那条肉哇?”“那就在鱼身上找把,说不准长在哪儿了!”众人大笑,周老二也笑,他比谁笑得都得意,都开心。

乌苏里江边的狗爬犁

“乌苏里,两大怪;汽车没有爬犁快,拉水用麻袋。”这是描绘乌苏里江边风俗的歌谣。得天独厚的乌苏里江自然环境,造就了江边人独特的生活方式。那往来穿梭的狗爬犁就是一首田园诗,一幅风俗画,让人写不完,看不够。

居住在乌苏里江边的家家户户都养狗。有的养十几条,有的养几十条。他们养的狗个大体胖,威武雄壮,像一只只威虎似的,虎虎有神,让人望而生畏。若是 惹怒了它们,那发疯似的狂吠,如虎啸龙啼,震耳欲聋;那张牙舞爪的凶相,如狼扑食,咄咄逼人。夜里,只要有一条狗咬,全村的狗都会闻风而动,一拥而上。别说是野狼不敢进村,就是体大力憨的黑熊都尝到过它们的厉害,再见到它们都敬而远之,退避三舍呢!江边人进山狩猎,都带十条二十条狗,前簇后拥地“保驾”,威风得很呢。若是发现了野兽,群狗就像小燕子逗鹰似的,在野兽身前身后地蹿跳撕咬,灵活机智得很。再凶猛的野兽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口之力,几个回合,便筋疲力尽,成为猎人枪下之物了。

江边养狗不光是为了护村狩猎,更主要的是把狗当作运输的畜力。一到大雪封山,道路全被积雪埋没了,别说是马车牛车行不通,就是风驰电掣般的汽车也变成雪中蜗牛了。好半天,好半天,爬不出多远。有时甚至光见车轮旋转,就是前进不得半步,被迫抛锚了。江边人自有办法,把狗套在爬犁的绳套里,像马拉车一样,也在狗的脖下扣上夹板,拴好肚带,或两条狗拉一个爬犁,或四条狗拉一个爬犁。若是走亲戚,便套两条狗。若是拉东西,便套四条狗,最多的也有套六条狗的。赶狗爬犁和赶马车一样手里握着鞭子吆喝,不过比赶马车省力多了,狗比马灵通,用不着鞭子抽,只是握着鞭子做比成样罢了。只要主人一坐上爬犁,喊一声“驾!”狗就会撒起欢儿来,一跑一溜烟儿。不过也得掌握好每个狗的习性:有的狗凶猛,舍得出力气;有的狗狡猾,时刻想偷懒。特别是老狗,越老越狡猾,一发现主人不注意,便松下套来。而当主人晃起鞭子时,才慌忙绷紧套绳。赶狗爬犁还真得长准眼神儿,若不然累的累,闲的闲,时间长了,舍得出力气的狗也会变得狡猾的,和主人耍心眼呢!狗是聪明的,只要把它们调动好,还是肯卖力气的。每当拉上坡或者遇到雪坎时,仔细观察,只见它们不约而同地伏下身子,四只爪子死死地扣着积雪,尾巴伸得直直的,套绷的紧紧的,鼻子急促的呼吸,喷出团团白雾。——它们都有上进心,关键时刻更能协力作战呢!

套狗爬犁的人自有审美观点。他们套狗爬犁不光是挑选膘肥体壮的狗,而且在皮毛色泽的搭配上也是颇有研究的。或挑青一色的黑狗,起名曰:“小黑虎”;或挑一抹白的狗,起名曰:“雪里豹”,或挑满身黄的黄狗,起名曰:“赛雄狮”,或挑白里透黄的花狗,起名曰:“大黄花”。各种颜色的狗套成的狗爬犁在江边上飞驰起来,真可谓一绝;那白狗爬犁,像一团白光,显得更皎洁;那黑狗爬犁,像一团黑旋风,显得更威武;那黄狗爬犁,像一团黄雾,显得更雄壮;那花狗爬犁,像一团斑云,显得更娇美。再听那狗脖下响动的串串铃声,真是一幅有静有动,有声有色的画图呢。

狗是通人性的,最能了解主人的意图。江边人冬天把乌苏里江的冰块拉回家化水喝,全靠狗爬犁。奇怪的是拉冰块的狗爬犁是不用人赶,只要把装好冰块的麻袋往爬犁上放稳,喊一声“驾”,狗就会拉着爬犁照原路回家,妻子在家等着卸冰块就是。卸完冰块,绑好麻袋,妻子在喊一声“驾”,狗又会拉着爬犁照原路跑回江边来。有时是一家或几家的狗爬犁拉冰块,有时是全村的狗爬犁都拉冰块。哪家的狗爬犁也不用人驱赶,照样能把冰块拉到家。江边人狩猎归来,主人可以安安稳稳地躺在爬犁上睡大觉,狗也会平安无事地把爬犁拉回家来。江边人赶集,有时碰到熟人说几句话,或者还有些什么事没办完,都会放心大胆地把所购置的东西放到爬犁上,先打发狗爬犁回家,保证路上不会出事的。

狗爬犁就是江边人赖以生存的交通工具。小孩上学,坐狗爬犁;新媳妇回娘家,坐狗爬犁;就连产妇生孩子也坐狗爬犁去接生。若不然乌苏里江边叫“雪生”的孩子怎么实在多呢?最有趣的,算是新郎接新娘坐狗爬犁举行婚礼了。接新娘的狗爬犁是经过挑又挑,选又选的。个个狗头上都系一朵小红花,夹板上都绑一条小红布,背上都背着一个红气球;而一个个赶爬犁人鞭上都系一条红绸子,鞭穗上都拴一朵大红缨。第一个爬犁坐着手捧收录机的青年男女;第二个爬犁坐着新郎新娘;第三个爬犁坐着男女宾相,后边的爬犁上则依次坐着送亲的人。整个爬犁队伍在乐曲中飞驰,在说笑中前进。渐渐地,由长变短,由大变小。在乌苏里江边的雪原上,举行这样的旅行婚礼,实在是别有情趣,这对生活在南方,生活在城市里的青年男女来说,别说是坐狗爬犁旅行结婚,就是坐上一趟狗爬犁谈情说爱,也是最美的享受吧?

真的,乌苏里江边的青年男女爱情生活大都是在狗爬犁上度过的。不是一次,而是朝朝暮暮。因为爱情最忌讳外人,坐在狗爬犁上什么心里话都能往出讲,谁也听不见,谁也看不着。爬犁在雪原上飞驰,就像航行在大海上的小船,而留在身后的两道长长雪痕,就像犁起的长长浪花。犁起的何止是雪海的浪花?也是爱情的浪花呀!一片片摇着长穗的芦苇丛从他们的眼前晃过去了,是那样婀娜多姿,一株株举着雪伞的松树在他们的眼里闪过去了,是那样的迷人多情。是雪海风光迷住了恋人,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得知。爬犁已爬上雪坎,俩人竟都没察觉。扑通!一对恋人摔到雪窝里。

摔了一跤,他们不觉得疼;滚了一身雪,他们不觉得冷。抹一把嘴边的雪,吧嗒吧嗒嘴,不但觉得比糖白,还觉得比糖甜呢。是雪甜呢?还是心里甜?没有在狗爬犁上谈过恋爱的人,是无法感受到这甜蜜的滋味儿的。

北大荒虎趣儿

    老虎,百兽之王。别说是人谈虎色变,就是凶狠的黑熊、残暴的野猪,见它都得敬而远之,退避三舍。若不然,古人哪能撰出《狐假虎威》的寓言故事呢?

小时候,听大人讲老虎斗黑熊、斗野猪的故事,眼前就常常幻觉出这样的画面:一只老虎怒吼着,咆哮着,张牙舞爪地朝黑熊猛扑,黑熊也不示弱,它仗着力大体壮,像座小山似地挥动着巨掌应战。可老虎并不真扑,只是虚张声势,一会儿跳到黑熊眼前,一会儿旋到黑熊的背后。气得黑熊嗷嗷乱叫,把身前身后的小树都打倒了,就是碰不到老虎的一根毫毛。也难怪,它的前额毛太长,黑熊左一把,前额毛被抹到左边,老虎也借势跳到左边;黑熊右一把,前额毛被抹到右边,老虎也跟着旋到右边,循环往复,声东击西,挑逗黑熊前后左右瞎折腾。斗累了,老虎偷偷地觅食去了,黑熊却呼哧呼哧地生气,把身前身后的小树都拔光了,腾出场地要和老虎拼死活。老虎吃饱了,力气攒足了,又回来和黑熊较量。黑熊越战越气,直到气得口吐白沫,累得筋疲力尽,老虎才一个猛扑,一口叼住黑熊的咽喉,只见黑熊摇了摇,晃了晃,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野猪也不是好惹的,特别是上千斤的公猪,在松林里钻来钻去,浑身粘了一层厚厚的松脂,像盔甲一样刀枪不入,这样的“滚刀肉”谁也不愿和它治气。一是不敢,二是怕它那对长长的獠牙。让它一戳,十有八九丧命。唯独老虎敢治它。它见老虎来了,并不害怕,不慌不忙地在地上拱个坑,把后臀卧在坑里,前腿直立,瞪着发红的眼睛和老虎较劲儿,不停地摇摆又尖又长的嘴巴向老虎示威。野猪的功夫在嘴上,它平时练就拱地的本领,能把碗口粗的大树咬断,甚至连根拱翻。还有一招儿,它能把从嘴巴里淌出的涎水甩出十米开外。据说野猪的涎水很厉害,甩到老虎身上,几天后就溃烂不止。老虎不停绕着野猪转,野猪就不停地对准老虎甩着涎水。也不知相持多长时间,老虎见野猪嘴巴上的涎水没有了,便吼叫着窜到野猪前面。野猪并不在乎,它那力重千斤的嘴巴足以把老虎的腰身打断,何况还有那对尖刀似的獠牙呢!老虎躲着野猪的嘴巴,总往它的身后跳,还不时地甩尾巴抽打着野猪的脊背,不管老虎怎么抽打,野猪就是稳坐土坑来回转,始终不离圆心。别看野猪铜头铁背,也有致命点:最怕掏它的生殖器和肛门。老虎往它的后背转,可见已知道了其中的奥秘。转着,转着,老虎猛地往野猪的后臀上哧一股尿。这一股尿非同小可,野猪痒得受不了啦,边摇头边贴着地皮蹭屁股,越蹭屁股抬得越高。就在这一刹那,老虎突然伸出利爪,叨住了野猪的肛门。猛地一拽,野猪的肠肚顿时淌了一地,四蹄朝天,一命呜呼了。

北大荒有这样的谚语:“燕子不吃落地的,老虎不吃断气的。”这话我信,理由之一:五十年前,我父亲的一个朋友进山采人参,不小心从山崖上滑落下来,摔个半死。不知过多长时间,他苏醒过来,突然觉得脸上有股腥臭的热浪,并有毛茸茸的感觉。睁眼一瞧,妈呀,老虎正和自己亲嘴呢!这回算没命了,他当时就吓得背死过去。谁知是老虎吃饱肚子呢,还是嫌他的肉不好吃,真没吃他,只是和他亲亲嘴,便扬长而去。第二天,当人们找到他,才信以为真。世上听说有狗剩狼剩,还没听说有虎剩。我的父亲都亲眼见过了,我还能不信吗?理由之二:六十年代末“深挖洞”的高潮期,我和单位二十几名同志到完达山的老林里盖“备战房子”。我们是先遣部队,待我们安营扎寨后,大队人马再上来。炊事员老史头在抗美援朝时是炊事班长,转业后一直在我单位食堂做管理员工作,此次进山,他这个“粮草官”当然得先到了。走了一段山路后,前方没路了,汽车只得停在山下待命。我们一行二十几人连背带扛,把炊具运到宿营地。一切收拾停当,已经是小半夜。睡到后半夜,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见老史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撞进屋来,只说了声:“虎,我撞着老虎啦!”便一头扎到地铺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原来,老史头发现我们忘记把锅带上上来,就自己背锅往宿营地赶。没走多远见前方亮着两盏车灯,以为不远处有路呢,就朝车灯方向摸去。走到近前一看,哪里是什么车灯,眼前竟蹲着一只老虎!长这么大他头一次见到老虎,当时就吓得腿肚子攥筋了,浑身筛了糠。不跑也得死,况且也跑不动,他索性缩在大锅里,等待一死。锅再大也罩不住他的全身,只好把条腿留在外边先喂老虎了。他缩在锅里屏住呼吸,只听沙沙的草响,老虎走到了铁锅旁。渐渐地,听到老虎的呼吸声了。老虎围着铁锅嗅着,走了两圈儿,又在他腿上跳来跳去。渐渐地,又走远了,听不到声响了。这时老史头才敢钻出锅,撒腿就往山上跑,跌跌撞撞地总算逃到宿营地来了,把那口锅却扔在半路上。我们半信半疑,拿起武器,点燃火把,声势浩大地赶到出事地点。只见一口大锅仍扣在草丛里,锅下草丛倒了一大片,细找,真的在锅边见到撮老虎毛。此时正时老虎换毛季节,真还留下点儿纪念呢。这回老史头有喀儿唠了:“我说俺在朝鲜战场上光听子弹吱吱叫,就是没碰俺一根毫毛。怎么样?老虎都不敢吃俺。这叫福大、命大、造化大!”吹牛终归吹牛,说他命大倒是真的。直到如今,老史头还珍藏着那撮虎毛,想起来就感慨一番。

前几天,二十年未见面的老同学突然来我家,不胜欢喜。一打听工作,方知是养虎为生,况且是世界上最大的东北虎养殖场。这可是稀罕的工种,我顿时对老同学刮目相看,非让他讲讲养虎的经历不可。老同学海阔天空地讲了一个晚上,让我大开眼界,大饱耳福:那是一天中午,养殖场老王家的一只花猫逮麻雀,三窜两跳,竟跳到虎笼上,可能是它以为“徒弟”不能把“师傅”怎么样,只顾麻雀了,并没顾及到“徒弟”的反应。这时的小麻雀正落在虎笼上叽喳地叫着,还不时地用嘴梳理着羽毛。还没等麻雀把头抽出来,花猫嗖地一声来个三级跳,一口就叼住了麻雀。可能是捕得猛了些,也可能是笼顶的钢筋使它站立稳,只见花猫打了一个滚儿,扑通一声滚到虎笼里。此时“徒弟”正在酣睡,猛睁眼见“师傅”主动送到嘴边,口里还含着活物儿。这到嘴的肉哪有不吃之理呢?身子都没动,只一扬爪,啪!就把花猫抓在爪里,正要往嘴里送,老王看见了,忙吆喝:“别吃,别吃!”老虎哪听他的?三吞两呑,把花猫连同它嘴里的麻雀一起吞到肚里了。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况且尝到飞禽的美味儿!也不顾老王喊不喊它了,更不管“师徒之情”了。气得老王一个劲儿地骂:“反了,反了,倒反天纲了!”老虎呢,半眯着眼睛听着,还不时伸出舌头舔着嘴唇,是听老王的训斥呢?还是在回味刚到嘴的美餐?

我只听说人谈恋爱,没曾想老虎也有爱情。老虎若到了发情期,你胡乱地硬性搭配,它还记你的仇呢。我的老同学就犯了这么个“错误”。他怕老虎近亲交配影响后代的质量,就把发情的母虎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公虎关在一个笼子里让其成婚。没想到发情的母虎撕咬吼叫,不让公虎上前。而另一个笼子里的母虎的“胞兄”也张牙舞爪地朝我的同学示威。这时我的老同学才明白,别看它们不会说话,也偷偷地谈“恋爱”呀!可能它俩已下了海誓山盟,忠贞不二呢!但它们不知道近亲不能成婚的道理,“恋爱”变成了“乱爱”,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气得我的老同学操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地打了母虎“胞兄”一棍。这一棍算打坏了,母虎的“胞兄”竟直立起来,把爪子往笼外伸,张开血盆大口咔嚓地咬钢筋,要把我的老同学吞进肚里。打那天起,母虎的“胞兄”三天没吃食,发疯般地绕着笼子转。一见到我的老同学就猛扑,恨不得一口咬住他。到现在都一年多了,母虎的“胞兄”把拆婚之仇还记得牢牢的,随时都想报复他。看来我的老同学是体验到“宁破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至理名言的真谛了。

那年,硬让我的老同学“拆婚”的母虎生了个虎崽,又小又瘦,母虎还没有奶。这下子愁坏了我的老同学,只得买奶粉喂虎崽,像待候小孩那般精心。每天晚上,虎崽都和我的老同学睡在一个床上。睡到一定的时间,虎崽能准时地跳下床来大小便,然后再跳到床上扒老同学的脸,扯他的衣服,直到把他弄醒。这时,我的老同学就把准备好的“夜餐”给虎崽端来,直到虎崽吃圆了肚子才肯罢休。有时,虎崽吃高兴了,非得逼我的老同学陪它“玩”一阵,才肯再上床睡觉。时间长了,虎崽跟我的老同学形影不离,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会儿见不到他便嗷嗷地叫,直到把我的老同学叫来,打着响鼻儿往他的怀里上,把前爪搭在他的肩上,后退勾住他的腿,像小孩般地撒娇,亲热得很,可爱的很。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虎崽已长到牛犊般大小,该关进笼子里了。一天夜里,虎崽偷着“溜达”出来了,不知去向。全场的职工都慌了,这还了得,它再温顺也是野兽,兽性难改呀,伤着人呢?养殖场顿时处于一级战备,家家关门闭户,人人都发了枪。那天夜里,我的老同学一宿没睡,天还没亮,他发现窗前有响动,推门一瞧,天哪,虎崽又回来了。我的老同学左哄右哄,好歹把它骗进笼子里才松了一口气,一场虚惊结束了。

到了九十年代,北大荒人的饲养老虎而闻名海内外。据说,老虎繁殖率很低,二年才产一胎。细想也有道理,在万物众生的自然生态里,造物主若允许兽中之王无休止地繁殖,那万物还有生存的可能吗?可今天,野生的老虎已寥寥无几了,若不采取人工繁殖,就有灭种的危险。北大荒人有办法,竟能使一只老虎一年产二胎,共生了五个崽!为此,饲养这只老虎的有功人员还曾获过科技成果特等奖呢!物以稀为贵。老虎不但是北大荒人喜欢的动物,而且像熊猫一样深受国外游人喜爱。过去,北大荒有句歇后语:“老虎拉车——谁赶(敢)?”现在,不是在马戏团,而是在北大荒动物园就能看见“老虎拉车坐美人”的场面:一个妙龄女郎,手持马鞭,稳坐在精巧的小车上,只一扬鞭,威风凛凛的老虎竟驯服地拉着她绕场一周。那惊险的场面是不能用语言描绘的。谁敢给老虎理须?谁敢给老虎“拔牙”?北大荒人当场给你表演!只见驯兽人轻轻地理着老虎的胡须,抚摸着老虎那带有“王”字的脑袋……突然,老虎的血盆大口张开了,驯兽人不但不躲闪,还把胳膊伸进老虎嘴里。参观的游人吓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甭惊!你看驯兽人不把胳膊拿出来了吗?妈呀,她怎么把脑袋凑到老虎的嘴前?游人吓得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把头缩回肩膀里,仿佛接近虎口的就是自己的头。否怕!你看老虎正亲亲热热地和她亲嘴呢,并没有伤她……。

看真人驯真虎,一场虚惊。由惊转为喜,由喜转为叫好。直到走出动物园门外,仍赞口不绝。其实,北大荒人这样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多次慷慨地把东北虎赠给祖国的首都,赠给大西南,赠给大西北,赠给华中、华南……北大荒的老虎以它独具的雄姿,让首都人民、全国人民都一饱眼福。其良苦用心窥豹一斑:像抢救大熊猫一样救救老虎吧,没有老虎,哪有虎趣?      

猎狼

我二十岁那年,高中毕业时也是中国“文化大革命”折腾得最欢的时候。恰巧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刚刚打响,举国上下只好“刀出鞘,弹上膛,枪口对准新沙皇”了。那年冬天公社民兵指挥部为了开辟备战点儿,派我带领一个排的基干民兵开进完达山的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那里人烟稀少,林木茂盛,飞禽走兽遍地都是。

备战点儿的驻地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惊恐地说,他在东边的沟里给生产队放猪,一只像老母狗似的东西蹿出来把猪群咬死了大半,幸亏他躲在一块巨石后,才逃过了一劫。听完他的报告,我立即带领全排基干民兵去东沟里探个究竟。赶到事发点时,小孩说的那个老母狗似的东西已经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场面:七只小克郎猪被咬断喉咙,倒在血泊中,另有五只克郎猪却不见了。我带着基干民兵都是血气方刚的小青年,年龄和我都不差上下,一看生产队的一半家当让这老母狗似的东西全给毁了,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一天,二班长小郭曾跟父亲进山打过猎,对辨别山里的野兽有些经验,便蹲在地上剥离着草丛边的一堆粪便,自言自语地说:“啊,这粪是白色的,骨头还没消化,还有猪毛呢,肯定是狼干的,而且它肯定就藏在附近!”说到这里,小郭站起来满有把握地下定论:“大凡食肉的兽类都会把粪便拉在窝巢的附近,以吓阻其它的同类来侵扰自己的领地。看来,这只狡猾的狼也犯了大忌啦!”听了小郭这番话,我心里顿时有了底,一挥手大声命令:“给我搜!”便带着一排人向山沟深处进发。大约前行了半里地,一个民兵指着正前方的灌木丛说:“瞧,那上面是什么?”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灌木丛的枝杈上并排搁着五只克郎猪的尸体,乍一看就像五个并排的乌鸦窝。大家把疑惑的目光一齐投向小郭,希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噢,那

狼储备的食物呢!”小郭边说边向灌木丛走去,“狼这东西可狡猾了,它懂得储备食物,等闹饥荒的时候再来吃,放在灌木丛上通风好,一时半会不能腐烂变质,看来它十天半月饿不着啦!”小郭这一番解释把狼性剖析得入木三分,大家佩服得直点头。

既然食物在附近,狼窝肯定也就不远。大家来了劲头,在灌木丛中四处搜寻。还是小郭的眼睛尖,指着半山腰的一处凹陷地方侧身对我说:“排长,你瞧那地方是不是有个山洞?”我定睛一看,灌木丛的稀疏处果然有个洞窟,若隐若现。“向前一步走,举枪瞄准洞口,立即开枪!”我边下命令边卧倒在地,冲那洞里开了第一枪。紧接着全排的基干民兵也朝洞里开了排子枪。随着暴豆般的枪响,只听嗷地一声吼,就见一只母狼冲出洞口,蹿向灌木丛,一眨眼就不见了。它那连续的快速动作,惊得基干民兵都忘记了开枪。唉,开枪也来不及,太快了!

大家懊悔不已。小郭说:“干脆把它的窝端啦!”“那顶个屁用?”我沮丧地说。小郭却固执已见:“只要抓住它的崽子就好办啦!”“你咋知道那是一只母狼?别瞎折腾啦!”“这个嘛,”小郭沉吟了一下说:“母狼的叫声短而急促,体型也比公狼小。另外,你们注意没注意到它胯下那对肿胀的奶头?说明它正是哺乳期!”小郭的话让大家似信非信,他却有些不耐烦了,丢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们!”话还没说完,已一闪身钻进洞口.大家也不约而同地跟着他鱼贯而入。洞口十分狭小,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里。我们小心翼翼地向里摸索,没走多远就听见轻微的小狗般的叫声。小郭闻听马上乐得手舞足蹈:“大家别怕,真是一窝狼崽子!”说着他擦亮一根火柴,借着微弱的光亮,只见三只小狗般的狼崽子正偎在一起蜷缩着,看见火柴的光亮后吓得相互拥挤着,不停地发出小狗般的叫声。“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小郭有些得意,随手抓起一只狼崽子翻来复去的摆着,小狼崽儿嗷嗷地叫得更欢了,吓得另外两只狼崽子顾头不顾腚地往草窝里钻。大家看得还没过瘾,小郭却提醒道:“咱们还是快撤吧,万一母狼返回来就危险啦!”说着他伸手探了探风向,胸有成竹地说:“这风是从后面吹进来的,后面肯定能出去!”这回谁也不再怀疑小郭的判断了,由他引领大家一个跟一个地往洞口钻。

走了三十多分钟,突然眼前一亮,我们已回到了后面的山脚下。这里的出口在一堆乱石下,很隐蔽的。本来母狼是可以从后面的出口逃生的,可是它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保护崽子,竟不顾生命危险,把自己暴露在枪口下,可是它没想到狼再狡猾也斗不过人,我们怎能上它的圈套呢?回到备战点儿,生产队长带领乡亲们给我送来了酒肉,说什么也要我们收下。我心里明白,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无非是让我们除掉那只母狼!仔细一想,乡亲们的那片心意可以理解,要不除掉此害,它再叼了人,哪还了得?我们也没客气,和乡亲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借着酒劲儿,我还拍着胸脯向生产队长保证,不出三天,一定能消灭那只母狼,为乡亲们除害!酒足饭饱之后,小郭当着乡亲们的面用铁丝把三只狼崽穿成串儿,绑在村口的老杨树下。他说:“母狼今夜肯定会来,到时给它个有来无回!”说罢哈哈大笑,乡亲们也哈哈大笑。

可这次小郭失算了。大半夜了,仍不见母狼了。完达山初春的夜可谓冰寒彻骨,冻没了乡亲们看热闹的兴趣。渐渐地,小郭也招架不住了,丢下一句:“看母狼有啥法子救它的崽子?”说罢便无精打彩地睡觉去了。等众人都散去,我安排两个基干民兵轮流站岗,有情况立即报告。安排妥当,我也返回备战点儿。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来,就听站岗的基干民兵跑进来报告:“排长,母狼进村啦!”我惊得翻身坐了起来,忙问:“伤着人没有?”“没有。我刚才发现它正给崽子喂奶呢!”我没再追问他,忙下炕穿鞋,心想,等我看看再说吧。

  老远,我就望见那只母狼正坐在地上,三只狼崽子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吸吮着它的乳头,大概是没吸吮到奶水,边拱奶头边呜呜地叫着。我端枪不敢过份靠近,观察了半天只见那只母狼舌头已伸出来老长,身子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眨也不眨。这时小郭领着几个基干民兵也赶来了,扯着嗓子喊:“大家不要怕,那母狼早死啦!不信,我打它一枪给你们看!”我一挥手忙制止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小郭听罢不解地放下枪:“排长想要完整的狼皮吧?”

可是,有谁敢向前接近母狼呢?这时,有两个自告奋勇的基干民兵扛来一根长松术杆儿,向母狼捅去,那母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再使劲捅,它却扑通一声栽倒了。三个狼崽子不知道它的“母亲”已死仍争先恐后地含着它的奶头不放。我走近前一看,母狼早已死去多时,它的眼角有两道泪痕已冻成冰溜儿,两只无神的眼睛正瞅着我,正张着嘴仿佛要说什么。再仔细察看,它的肚子被子弹打中,几个血窟窿也被冻得凝固了。原来它从洞中蹿出时已中弹了,只因一时没伤到要害,才撑了这么久……我又转过身来察看穿着三个狼崽子的铁丝,见上面布满了血迹和齿痕,看来母狼是竭尽全力地来救它的孩子的,无奈牙齿终归硬不过铁丝……我又默默的来到村外,发现一大滩血迹,旁边有数不清的爪痕。母狼肯定在这里徘徊了很久了,它身负重伤,又冻又饿,只为避开凶狠的人,才深更半夜的来给它的崽子喂一口奶水。倘若它逃生去,也许还有万分之一存活的希望……

我正漫无边际地猜想之时,只听村头老杨树下传来一片吆喝声和喝彩声。回头一看,原来乡亲们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正欢天喜地围着母狼看稀罕呢。不一会儿,在生产队长的指挥下,男女老幼把母狼的三个狼崽子抬进村。他们一定要开一个品尝狼肉的庆功宴吧?一这样想,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心,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密林深处有人家

路越走越不像路,最后没路了。我已经走进了长白山的密林深处,头上的遮天蔽日的松林,四周也是弥补透风的松林。没有人烟了,我这样想。

转过一个山嘴,展现在眼前的是片白桦林,有些稀疏。再走一程,隐约见前方一个茅草屋。可能是猎人的窝棚把?或者是方山把头的临时住所。我这样想着,走进毛草屋,推一下屋门,虚掩着的门开了。没人,映入眼帘的是一铺土炕和锅碗瓢盆,屋角堆着山野菜,炕梢堆着两个行李卷儿,炕头两者有些不知名的草药,墙上挂着一支陈旧的猎枪,我猜对了,肯定是猎人窝棚。

  屁股刚挨炕,门外忽然传来了声响,我没在意,我知道山里人热情好客,他们不会计较我擅自闯入的。紧接着传来狗叫,我慌神了,我知道,猎狗可不是好惹的,连山里的黑熊对对他打怵,何况我了?我赶紧站起身,像门口走去。正巧,于一个小姑娘打个照面。

  “啊,你是谁?”也许是太突然了,小姑娘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他身边的大黑狗也圆瞪着眼睛哄着向我示威。只要小姑娘吆喝一声,大黑狗会立即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的。

“别害怕,小姑娘,我是好人,路过这里……”我望着她身边的大黑狗边搭着话示意她别让大黑狗上来。

  “咯咯咯……”小姑娘看我吓的狼狈样笑了起来。他喝住狗,把我让进屋。

  “你是调查野生动物资源的吧?前些日子还来一些人呢。他们说是联合国的,我看也像,尽是高鼻子黄眼睛的外国人。”

  我含糊地说“我不是调查队的,我是来采风的”

  “咯咯咯……”小姑娘又咯咯的笑起来。可能是看我不像坏人,还挎着相机,就把我当成自己人。“我知道了,你是记者,连写带照,往报上登。对吧!”

  我点点头,挺佩服小姑娘的眼里和判断力。“你几岁了?”

  “十二岁。”

  “什么名字!”

  “山花儿。”

  “多好听的名字,读几年级了?”

  “没读书,山里人用不着读书,读也没有老师教。”

  “你家里人呢?”

  “家里四口人。爸爸妈妈去山外的大连经商去了,听说好远好远的。我陪着爷爷在山里过活。我不想跟爸爸妈妈去山外。山外没意思,那是有文化人呆的地方。我市山里人,我爱山,我更喜欢陪爷爷。”

  “那爷爷做啥去了?”

  “我爷爷从前打猎,是有名的炮手。若是见到野兽的影儿,他就甭想逃。”山花儿边说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猎枪,“现在不打猎了,护林、采山茶,也挖药材。俺这里的山茶可值钱了,蘑菇、木耳、山蕨菜、刺老芽、猫爪子菜、三叶菜,多着呢,晒干了运到山外都能卖上好价钱。爷爷和我说负责采集,爸爸妈妈负责往山外运,卖给城里人吃,也出口卖给外国人。听说外国人最愿吃这里的山菜,说是“绿色食品”。不瞒你,记者叔叔,若是运气好,还能挖到人参呢!去年我爷爷就挖到一颗人参,七品叶的。你猜能卖多少钱?三万呢!挖人参的地方都保密,过三四十年,还能长出一茬人参呢,祖祖辈辈取不尽用不完的。记者叙叙,你说俺长白山是不是聚宝盆?谁能愿意离开?”山花打开话匣子就没完。

  从山花的嘴里,我知道她爷爷是一位年迈七旬的老人,人称王老五,祖祖辈辈儿媳听说山货赚钱,便到山外闯荡去了,哪年都能赚几万元。小两口跑野了,山里留不住了,也劝王老五到山外享几天福,别蹲山沟了。王老五说过不贯城里的生活,空气污染,喘气都憋着慌。小孙女心疼爷爷,宁可不读书也愿给爷爷做伴儿。就这样爷孙俩在大山里相依为命了。

  吃晚饭时,我和王老五搭上了话,对这位大山里的老人了解得更多了。他原先是林场的护林员,十年前就退休了,他可闲不住,愿意在老林子里转。虽然国家三令五申的禁猎,可还有偷猎的。王老五在山上,谁也不敢偷猎。王老五使他们的祖师爷,都怕他。

“你干嘛不到山外去生活呢?”我喝了一口酒问道。

“在山里和獐狍野鹿打了一辈子交道,离不开他们了。就是停一停虎叫,看一看黑瞎子(黑熊)做过殿的地方(指黑熊在树上坐折的树枝)心里都舒服。你没听说过马永顺三十年前是伐树劳模,三十年后市植树劳模吗?他那是还欠大山的债呀,我也是还欠大山的债呢。债还不清,死了也闭不上眼睛的。”

王老五的话使我深受感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一幅宽容的神情,显得非常可爱可敬。谁说猎人的心肠最狠毒?我分明感受到他们的心底是那么慈祥和善良。能够真正懂得动物,爱惜动物,理解动物,与动物交朋友的不是别人,而是真正的猎人啊!

第二天,山花儿非要领我见见长白山的真模样儿。我和山花带着大黑狗往深山里走去,“扑啦啦”,一只小鸟惊飞起来,仍下一串银铃般的叫声。山花问我:“听清小鸟说什么了吗?它在喊‘棒捶’呢,它叫棒捶鸟,专吃棒捶籽,跟着它走就能找到棒捶。知道啥叫棒捶吗?棒捶就是人参,山里人的叫法和山外人叫法不一样。棒捶鸟是放山人的向导,也是棒捶的播种机,它的屎拉到哪里,哪里就长棒捶。”

“真新鲜,我还头一次听说棒捶鸟呢。”

“那当然,除了长白山哪还有棒槌鸟儿?你没听说的多着呢。记者叔叔,我劝你常来俺这里,多写写长白山,让天下人都知道俺这里是最美的地方。今晚上日头落岭的时候,你就会看到西边的天血一样的红,红的鲜亮,把满山满岭都染红了。在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满山满岭又变了样,山是半边亮半边朦胧,林子也是半边亮半边朦胧,水也显得半边朦胧,就象一幅画似的。可它又是变幻着,一会儿变亮了,一会儿又变黑了,让人琢磨不定。早晨更好看了,当东边的天慢慢亮起来的时候,你要耐心地等。等到林子里的鸟都叫起来的时候,就会看到火球一样的太阳升起来,彤红彤红的,啥东西都被太阳染红了……”山花儿不停地介绍着,夹着她的想象,也夹着她的创作。我被山花儿的情绪感染了,也被她生动的描述感动了。多么聪明的山里的孩子呀,可惜她没读书,若是她能读书,长大了说不定会成为诗人或画家呢。我这样想着,问山花儿:“你会唱歌吗?”

“会呀,是妈妈教的。”山花儿放开嗓子唱起来:“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林子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哎……,谁说俺家乡好得呀咿哟,美好的生活千年万年长……”

山花儿的歌声伴着山风,伴着行云,伴着流水,在长白山的密林深处久久地回荡。我知道,山花儿的歌声是唱给我听的,也是唱给山外人、城里人听的。

北疆冬景

冰天雪地的北大荒,让人听了都心冷胆寒,望而却步,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北大荒人天天和冰雪打交道,却“打”出了交情,难舍难分,赖以生存了。若离开了冰雪,他们的生活就失去了多趣和神奇,失去了诗情画意,用北大荒的话说:“若没有冰雪,就像失去阳光和空气一样,没法活了!”何以这样说?走进他们的生活,就能窥豹一斑了。

林海中的“大围”生活

一进冬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大小兴安岭,便是朔风吹,林涛哄,峡谷震荡了。这时,鄂伦春人狩猎的黄金季节到来了。茂密的山林里,生活着野鹿、罕达犴、狍子、野猪、黑熊等兽类,还有栖息的树鸡、山鸡、飞龙等禽类,为鄂伦春人的狩猎生活提供了丰富的自然资源,金山打猎单枪匹马不行,鄂伦春人都是成帮结伙地“打围”,由经验丰富的老猎手率领。一旦发现猎物的踪迹,要听从老猎手的指挥,前面引诱,后面围攻,左右堵截,相互配合接应,加上网套等工具的帮助,才能捕猎到强悍的野兽。最惊险有趣的,是“掏仓”猎熊。隆冬季节,野熊没有更多的食物可吃,便钻入早已准备好的洞穴“蹲仓”冬眠。野熊有棕熊和黑熊两种。棕熊不会上树,多在山坡修筑“地仓”;黑熊能爬树,有时在树下穿洞坐“地仓”,有时爬上树杈营运“天仓”。当猎狗发现熊窝时,猎手们悄悄四下埋伏好,派一个由经验的猎手走进前抛掷石块,轰赶野熊出洞。有时兄一经吵扰就惊慌地出“仓”逃命,埋伏在左右的猎手一起开枪,即可将野兽捕猎。而有些时候野熊躲在洞里“按兵不动”,猎手们就用长杆将点燃的草捆向“地仓”里捅,或用树枝拍击树干,捅得野熊耐不住了。吼叫着往洞口冲。待其刚露头,身子还没出洞的一刹那,猎手的枪炮齐响,野熊便一头栽倒在地,一命呜呼了。这时,老猎手从腰间麻利地掏出尖刀,对准熊胆的位置剜进去。顷刻,还在颤抖着的地熊胆便托在手中了。据说,挖熊胆要手疾眼快,慢了,熊死透了,胆就萎缩了,少卖好多钱呢。与此同时,猎手们也一起动手,挖心的,掏肝的。剜肺的,一阵忙活,野熊的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了。这还不算完,上面浮一层透明的血清,在把血清灌进肠衣里。

一场惊险的战斗结束了,该找个窝风的地方造雪房子了野炊了。他们来到风口两侧厚厚积雪的雪山前,掏雪洞,挖雪块,再在坑的四周用雪块砌成一个半地上的雪墙,用树枝压好顶,在压上雪块,封好门窗,留好通气孔和排烟孔,宽敞坚毅的雪屋便造好了。在雪地上铺满柔软的草,在屋角架起掉锅,点燃干树枝,雪屋立刻暖和起来。把袍子、野猪、熊或鹿肉切成大块,放到锅里,顷刻,掉锅里的野味发出诱人的香味,大家变各操兵刃,赶快将鲜嫩可口的肉块捞出,人手一块,用刀削成肉条,蘸上盐沫、野韭菜花和野葱制的肉汤,味道更加可口。这时猎人们拿出烈酒,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喝着。有时,把煮熟的熊肝、肺心切成小块,和煮熟的熊脑拌在一起,加入野韭菜花和野葱,用野猪油或熊油搅炒,味道极鲜美。喝高兴了,马上拿出刚灌完血清的肠衣,加上盐和野韭菜等佐料,少顷,又多了一道白嫩爽口的上等菜肴。有的猎人闲煮熟的肝和肾吃着不过瘾,索性用身旁的雪洗擦一下及生吃生嚼。生肝伴酒喝,有滋有味。据说,生吃肝肾明目清火,不知有没有道理,反正鄂伦春猎人都喜欢这样吃,习以为常了。

吃饱了,喝足了,劳顿了一天的猎人们便打开随身携带的狍皮睡袋,舒舒服服地钻进去,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系好袋口,戴好长毛皮帽,任凭屋外风雪交加,屋内都是鼾声如雷。—此时,猎人们早已甜甜地进入梦乡。

雪原里的野台子戏

正如初三到初五,北大荒人要唱三天野台子戏。一天到头了,谁都要乐和乐和,别要数九寒天下大雪,可他们喜悦的心情一点也不减。憋足了劲儿,把积蓄一年的快乐、追求和渴望都要在正月里庆新春之中甭发出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乐,就怎么乐。唱起来,跳起来,扭起来,乐起来,是北大荒人唱野台子戏最尽兴、最热闹的三天。

野台子戏就是将戏台搭在室外。室外敞敞亮亮。宽宽绰绰的,能容纳很多观众。戏台搭好的时候,北大荒人开始忙起来,接姑娘、唤女婿、应亲戚、串门子、逛商店、置新衣,带足好吃的食品,准备去看野台子戏。有的从几十里外赶着马车,开着四轮拖拉机,吆三喝四地、耀武扬威地携带家小来看戏。戏台前人山人海,摩肩擦背。有的里戏台一二百米远,演员唱的是什么到听得清,可那是变了调的扩音器传出来的,演员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这倒没关系,北大荒人在乎的是凑凑热闹,图图开心快乐足够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看野台子戏期间,北大荒人常常进行很多其它的活动。小鸡不撒尿,另有其道道。入道了婚假年龄的男女青年和他们的父母,可以借看戏之机想看对方,或找个机会,找个理由“偷看”对方,为今后的婚姻决策打下基础;以出嫁的姐妹们天南海北的个忙个的家,很难有机会相聚,借看野台子戏可以重逢娘家,在戏台子地下倾诉姐妹们的分离之苦、思念之情;老头老妪可以凑到戏台子底下扯闲话,回忆年轻时的俊美浪漫,但不是图“这张旧船票”再登“那条破船”;姑娘们则乔装打扮,尽可能展示自己的妩媚动人,引起如意郎君的注意;少妇则可以解开束缚想怎么美,就怎么美,自由轻松一番;潇洒走一回小伙子们也要快活快活,聚到一起喝酒、吹牛、撒欢,在漂亮发香的女人中间挤来蹭去,不是寻找梦中情人,也不是寻找失去的感觉,他们喜欢拿眼前的女人和自己的爱妻比,越比越觉得老婆人家的好,孩子自己的好。又一想,野花没有家花长,一饱眼福也就是。戏台子地下和戏台子上同样热闹,卖麻花糖果的,卖冰棍雪糕的、卖糖葫芦冻梨的、卖瓜籽花生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台上演员扯嗓子喊,台下卖小吃的拼命地吆喝,你有唱腔,我有卖腔,你来我往,遥相呼应。虽然天冷点儿,心里倒满有激情的,那调门儿,那架势,那场面,蹲在城里的人是无法享受得到的。北大荒人自我感觉,这样才算是见了世面,享受到了城里人像见都见不到的人生最大的快乐。

野台子戏主要是唱二人转。北大荒的二人转一东北名歌、秧歌为基础,表演中的说、唱做、舞为基本功。男女演员古装打扮,左手执帕,右手舞扇,在舞台上边唱边舞,边逗边演,歌剧表演剧目的内容,男女演员随时充当一某角色,诙谐风趣,激活灵动,极富地方特色。伴奏的乐器有唢呐、二胡、锣鼓、竹板,节奏鲜明,音乐悦耳。演员和着曲调儿,或急或缓,或悲或喜,说学逗唱,饶有情味儿,常常引逗观众捧腹大笑。尤其是那清脆高昂的唢呐声,把观众的音乐细胞调动起来,浑身每个关节都在动。就是不允许上戏台掺乎,要不,早就跳上台去吼他几嗓子才过瘾。因此,北大荒五十超外的人都有“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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