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散文随笔

散文随笔

一个雨夜
作者:夏儿  发布日期:2016-08-21 08:43:30  浏览次数:2774
分享到:

悉尼的傍晚下着微雨,带着我的唱歌本子,我登上夜色矇眬中驶进站台的火车,去参加一个唱歌学习班,上第二堂课。

学唱歌并不是我那么热衷的事,但我再也不愿意一天一天,永无穷尽地把每一个夜晚,消耗在一个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家中,我己害怕了这种沒有尽头的寂静,甚至害怕每一个黄昏来临。

恰好,朋友介绍,年轻时我又挺喜欢唱的,于是做了这个沒有选择中的选择;每周一晚,混在约三十人的嗓子中学唱。今天是第二次。

其实我己想放弃了,因为实在提不起劲头和兴趣唱。但看着斜躺在桌上的,老师发给我的淡蓝色的唱歌本子,看见了她热情鼓励的眼神。去吧!再去一次。我对自己说,硬着头皮出发了。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七八个乘客,每个都低头拨弄手机,谁也没注意谁,更沒有人注意到窗外天空刚升起的一轮华美的月亮,还有将明将暗地在初上的街灯中掠过的曚眬树影和鸟影.......没有人。

我把练习本放下,呆呆看着窗外,沉入自己的思绪。

七年,整整七年了,我与丈夫分手,然后害病。往日热闹非凡电话不断朋友不绝的家,一下变得冷冷清清。原来开满奇花异草的庭院,也成了一个杂草丛生的蜘蛛们的天堂......

我丢下画笔,丢下书本,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活着,成了一个不醒的恶梦,或者说,一次巨大的失眠,无论怎么努力,我都不能把自己唤醒.....

以往的人和事,都像火车旁被抛下的景物一般渐渐远去。而生活中 哪一件事,哪一个人,不是在离我们远去呢?

是的,它们消失了,我曾为之幻想,等待,叹息的一切; 爱,艺术,诗,友情,此生不复重现。那悲哀不会再袭来,那狂喜己从我的字典消失,那叹息,也己洒落在荒野...。我仿佛渐渐变得不想再抓住它们,渐渐迷失,随便让生命把我带往何一方,甚至火车此刻到底把我带往哪里,都不在乎了......

那你还活着干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问。我不由也无声地问自己,问乘客,问窗外抖动的月亮。

没有回答。

这时一个新乘客上了火车,一位头发银白,拄着两根拐杖的老人。只见他举步艰难地走到我对面的坐位,很有耐心地安放好他的一对拐杖,再对我微笑着说了一声“晚上好“,才坐了下来。

与其他年轻乘客不同的是,他没有手机摆弄,而是象我一样看着窗外的夜色。我不由地观察了他一下。他眉间有几道很深的皱纹,藏在眉骨下的是一双很亮,有着儿童般快乐,惊喜的眼睛。当这双眼睛与我相遇时,马上发出由衷的笑意与光芒。“请问你去哪儿?”老人开口问我,显然想活跃一下气氛。我不想交谈,只淡淡的说:“去学唱歌。”

“学唱歌?那可是好事!”

“您也喜欢唱?”我应付式地问了一句。

“我经常在做饭时唱,唱到都忘了吃饭!” 他满脸笑意地说。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个柱着拐杖的迟暮之人,何来这欢欣的心情?不过我什么都没再问,又渐渐回到自己的沉重,失落,茫然中,不知不觉竟沉沉入睡。

恍惚中忽听到我目的地的站名,赶紧站起来冲下火车,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不然今天的课就上不成,算是白来一趟了。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说:

“这是你的吧?”

回头看,正是车上柱着拐杖的老人,手里拿着我的唱歌本子。我感激不尽地说:“谢谢您了,我真幸运!您也刚好是这站下?”

他却转身,显然打算回到火车上。这时哨响了,火车己徐徐开动,来不及了。他回过身,微笑着对我摇摇头说:“不,我还远着呢,要坐到 Honsby”

“这么说,您为我的本子 下的车?”我惊讶不己:“那您得等好久才有下班车啊!这么冷的天,太不好意思了!”我说着急了。他却耸耸肩说:“不要紧,我可以等,反正沒什么事,回到家也是我自己一个人。”说完又慈祥地对我一笑,衰老的脸上布滿皱折,花白的胡子在笑容下分开。他眼里,仍然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孩子般的喜悦。幸亏这时雨己完住了。但他要在这黑夜与寒风中起码等半小时车才会来。

我突然想起,他原来是柱着两根拐杖的,另外的一根被留在火车上了。对此他只淡淡一笑说:“不要紧,也许还能把它找回来......我其实只用一根也可以走路的。”

我相信他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非常不安的我。但他眼里透出的安祥与喜悦却再次令我震动。是什么,使这样一个孤单的残废老人,拥有这样幸福满足的眼神?

我记下老人的电话,地址,答应一定去看他,带上我自己做的饺子。他听说有饺子吃,笑得更开心了。于是我们道别,走远了我又回头,再次朝他挥手。他也揚起手向我告别,他留在站台上的影子,和依然潮湿的地上反射出的他的拄拐杖的

倒影,使他更显孤单了。

当我紧握着我的唱歌本子步出车站,走到大街上,加入仍然稠密的行人中时,我己在想着用什么馅包饺子会更适合老人的口味?我仿佛已看到自己穿上一件好看的衣裙,坐在老人家中铺着桌布的餐桌旁,在一盏古老吊灯的温柔的光中,教老人怎么沾着醋料吃饺子的情景。微笑泛上我嘴角,同时意识到,在火车上盘桓在心中的“为什么而活着”的问题己经消失了。老人已回答了我。




评论专区

ami2016-08-25发表
夏儿,总算偶然在这遇到你,写得真好,祝贺。十多年没有见闻了,请把联系方式发给我,我会传照片看看你是否能记起。谢谢。
jinsheng2016-08-21发表
夏儿,谢谢介绍这位老人。是该向他学习。什么时候遇到,给你一本书,有你开画展的照片。 进生
  • 用户名: 电子邮件:
  •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