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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漂泊》6.踏上澳洲的土地
作者:唐予奇  发布日期:2010-07-24 02:00:00  浏览次数:2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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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诚办好了所有出国手续。
 
陈纲、杨莉和栏目组的全体工作人员,设宴为孙诚饯行。杨莉问孙诚,你在悉尼有熟人吗?孙诚说,没有。杨莉说,我有个表哥,名叫卢勇,在悉尼已经呆了七、八年,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去机场接你。
       临行那天,孙诚的父母以及陈纲、杨莉到机场送他。孙诚表面上高高兴兴地和他们道别,鼻子却有些发酸,差一点没有落下泪来。平素他并没有刻意去感知的亲情和友情,好象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发酵起来,充填到他的心里,让他觉得堵,觉得难受。
       飞机呼啸而起,片刻之后便冲上云霄。孙诚从窗口俯视着他生活了多年的梧城市,觉得这座平凡的城市从未象现在这样亲切、这样让人留恋。“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的心中居然冒出了两句悲壮的古诗,一股苍凉的情绪袭遍了他的全身。
       第二天早上,飞机抵达悉尼。
       在机场门口焦急万分地等候了十五分钟,杨莉的表哥卢勇还没有露面。这十五分钟简直比十五年还要漫长。就在孙诚认定那个该死的卢勇不会出现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手举着一张纸,向门口走来,上面赫然写着孙诚的名字。
       孙诚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去:“请问,您是卢勇吗?”那人用高傲的目光扫一眼孙诚,说:“我是。你就是孙诚?啊,欢迎欢迎!”他握住孙诚的手,表现出一种有节制的热情。孙诚感到他对自己的欢迎情绪,似乎是从他那光滑的皮肤上蒸发出来,而并非源自他的骨骼和血液。
       卢勇提起孙诚的两个包,领着孙诚向停车场走去。他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体形匀称,轮廓俊美,五官十分标致,尤其是他的皮肤非常地白净细腻,几乎可以与一个保养得很好的贵妇相媲美。他穿着浅色的棉质碎花衬衫,着一条笔挺的黑色西式长裤,脚上的皮鞋擦得光洁透亮,装束简洁却一丝不苟。他的头发茂密黝黑,稍稍有些卷曲,因为抹了油,透出闪闪的光来。就长相而言,这是一个典型的奶油小生式的人物,可是举止言谈之间,却又透着股干练与狂傲之气。
       穿过停车场上密密麻麻的车辆,两人来到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前面,卢勇打开后车盖,帮助孙诚把行李放了进去。孙诚打量一下汽车,赞叹道:“这是什么牌子的吉普车?又高大又漂亮!”卢勇漫不经心地说:“日本产的巡洋舰。凑合着用吧。”
       孙诚吐吐舌头,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样子这家伙很有钱嘛!杨莉说他在这里开了一家电视公司,为悉尼熊猫中文电视台做节目,想必他的电视公司很有规模,那中文电视台也一定气派非凡。这下可好,要是我能到他的公司帮忙干点活,不是很来劲吗?孙诚美孜孜地做起白日梦来,直到卢勇催他上车,他才回过神来。
       卢勇开着汽车,在公路上飞快地奔驰着。使孙诚惊讶的是,尽管一路上车流不断,可是少有警察的身影。在中国,许多十字路口,总是有威风凛凛的警察指挥着交通。
       孙诚问:“这里没看见警察,可是交通却很有秩序,为什么?”
       卢勇说:“开车靠路灯和标志引导就完全够了。象国内那样,警察在十字路口用手来指挥,真他妈的胡闹!不过你别以为看不见警察就可以随便闯红灯,许多路口可是安了红外线探测器,记录着你的一举一动呢。你要是瞎闯瞎奔,被警察逮到了,可就他妈的倒了霉运了!这里的警察可是铁面无私的货色,你违了规犯了法,他完全按法律办事,根本不和你讲什么情面。”
       孙诚突然看见一辆颇象警车的汽车从后面超上来,兴奋地喊:“我看见一辆警车了,很漂亮啊!”
       卢勇探头一看,笑道:“那不是警车,那是出租车!这里的出租车外形跟警车差不多,我刚到悉尼的时候,也被这傻B玩意蒙骗过一回。”
       孙诚仔细一看,的确那车的顶上有一个“TAXI”的牌子,不禁哑然失笑。
       孙诚坐在卢勇的汽车里,心里踏实了很多。起码今天的住宿已经不成问题,用不着那么惴惴不安了。他开始用较为平静的心态观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悉尼的确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同中国的城市相比,她有更多的绿意和更多的空间。中国的城市几乎全部由楼房组成,而且楼房是越建越高,越建越密,在城市里,人们看到的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是接连不断的房子,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天不是广袤的苍穹,而是吝啬地出现在屋檐一角的一小片空间。悉尼的大部分地区却是一律的矮房子,那些楼房多半是两三层楼高,因为房子矮,天空便显得广阔起来,引得人的胸襟也似乎变得遥远而宽广。路两旁到处可见葱绿的树木、葱绿的草地,风吹过来,仿佛带着绿草的馨香,特别地清新动人。
       孙诚说:“就环境来说,悉尼确实比中国的城市漂亮。”
       卢勇说:“嗨!那还用说!差别至少是好几个档次呀!其实在澳洲,悉尼还不算最漂亮的城市。你要是到昆士兰的黄金海岸,我操,那才叫漂亮呢!”
       “你到澳洲已经几年了?”
       卢勇说:“八年了。算得上八年抗战啊!想当年我他妈的刚到这里的时候,象你一样,年轻、自负、野心勃勃。可是下飞机没多久,我就发现我在出国前做的完全是白日梦!这是一个白人的世界,也是一个金钱至上的世界,在这里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时我是个穷学生,身上没几个子儿,我得吃饭,得付房租,还得交学校的学费,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打工。好容易在一个餐馆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上工的第一天,我就被老板炒了鱿鱼。Shit!那一天我走在大街上,生平第一次感到我是个笨蛋、是个衰鬼、是个没用的东西。他妈的!那种惨淡的感觉,老子一辈子铭刻在心!后来总算找到了工作,适应了环境,读上了书,再后来拿到了身份,又开了自己的公司,算是有了立足之地。一路走来,真是备尝艰辛啊。”
       “我听杨莉说,你在国内学的是戏剧表演,出来前是梧城市话剧院的一个名角。”
       “我学的哪是什么表演?我学的是戏剧导演。毕业后在市话剧院混了一年就跑出国了,哪来的什么名角?杨莉那么老实的女孩子,居然也学会了胡说八道。”
       “你外型很帅,任何人见了,都会相信你是个很潇洒的演员。”
       卢勇得意地笑了一下,说:“相貌倒还马马虎虎,可是我的普通话不过关。”
       “你的普通话很标准呀。”孙诚惊讶道。
       “你要是仔细听,就会听出梧城市那种该死的地方口音来。这就是我当不成演员的原因。”
       公路上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井然有序地行驶着。偶尔有性急的好事者,在旁边道上旋风一样地从后面赶上来,试图强行变道超越卢勇的车。卢勇哪里肯让,狠狠地一踩油门,汽车骤然加速,把与前面的车辆的距离霎然缩短下来,让变道超车者没有插进来的空间,同时他鸣响喇叭向那家伙抗议。试图超车的是一个剃着崩克头的白人,他挥舞手臂叽哩呱啦叫骂着。卢勇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与那家伙对骂:“Fuck you piss you bastard!
       那白人占不到便宜,老实了下来。     
       孙诚说:“你还真行!把个老外骂得服服贴贴的!”
       卢勇说:“他们才不是老外,在这里,我们才是老外。犯错的明明是那小子,我他妈的凭什么怕他?这种人你越是怕他,他越要骑在你头上撒野。”
       卢勇在和洋人的较量中占了上风,心情很愉快。他把一盒音乐磁带放进车上的音响系统中,调大音量,和着音乐的节拍,放声高唱起来: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
       都曾经有过
       问讯南来北往的客......
       在异国他乡的一辆汽车里,听到一个同胞声情并茂地唱来自祖国的歌曲,孙诚顿时百感交集。
       卢勇痛痛快快地引吭高歌了一番,心满意足。他调小音量,说:“好歌就是好歌,唱了这么些年,还是这么来劲!”
       孙诚说:“现在国内又有好多新歌流行起来,也都很好听。”
       “我们这些早几年出来的人,只对老歌感兴趣。新歌嘛,就听洋人的算了。”卢勇把音响调到调频音乐台,摇头晃脑地听起西洋流行歌曲来。
       过了些时候,汽车进入一个名叫艾科围的郊外小镇,这里肯定住着不少的中国人,主要的一条商业街上,不少店铺挂着中文招牌。车子拐进了一个条僻静的小路,在一栋两层楼高的旧房子附近停了下来。孙诚问:到家了?卢勇说:不。我们先到公司去一下,我办点急事,再送你回家。
       那房子陈旧不堪,墙壁上还被好事之徒涂了些怪异的图画。房子的底层挂着诊所的招牌,坐诊的医生是个神情抑郁的黑人女子,或许是病人稀少的缘故,她见有人来,懒洋洋的脸上跳出一道兴奋的神色,可是看清来人并非是来看病后,便又恢复了原先的疲惫懒散的模样。以这座楼房衰败的外表来看,卢勇的公司只怕远远没有他的“巡洋舰”座驾那么气派。
       卢勇领着孙诚来到二楼,他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个美丽女子。卢勇对孙诚说:“我老婆,叶兰。”叶兰向孙诚微笑了一下,她的微笑和蔼而且真诚,可是不知为什么,孙诚又觉得她的笑容仿佛隔了半个池塘的荷花,虽然俏丽,却是远不可及。叶兰带着歉意说:“抱歉。本来应该让卢勇直接送你回家的,可是正好有个节目要赶着录制,只好让他带你先拐到这儿来。我们只是出一下口播图象,很快就好。”
       孙诚说:“没事的。我对你们的工作本来就很感兴趣,正好可以来看看。”他说话的时候有些胆怯,不敢正视叶兰的眼睛。他觉得叶兰的美丽充满了一种艺术的气质,这种雅致脱俗的美丽,居然象压缩空气一样,对他这样一个怯生生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闯荡的穷小子,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卢勇说:“小孙来澳洲前在省电视台干过,对电视在行。”
       叶兰说:“那可好!卢勇和我开了这个夫妻店,既要给各家录像店批发录像带,又要为中文电视台制作新闻节目,忙得不亦乐乎,以后说不定还得请你帮忙呢。”
       孙诚说:“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尽力。”
       卢勇的公司占用了二楼的三个房间。第一间是办公室兼会客室,第二间是编辑室兼录像带翻录室,第三间是个演播室,主要用作拍摄主持人口播图像。卢勇让孙诚在办公室坐一坐,他和叶兰到“演播室”录制图像去了。
       孙诚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百无聊赖,便站起身,轻轻地踱着步,带着好奇的心巡视着卢勇的公司。办公室不大,摆着两张桌子,一个文件柜,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几张椅子,还有一台传真机和一台复印机。墙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长城影视制作公司。那名称倒是气派非凡,不明底细的人若是光听这个名称,绝对想不出这家公司只是两个人的一家夫妻店。墙上还挂着些放大的像片,有些是叶兰、卢勇和来访的国内电视台领导的合影,有些则是他们拍摄本地社区活动的工作照,还有些是与洋人的合照,其中一张照片让孙诚看了倒吸一口凉气,照片上卢勇威风凛凛地扛着摄像机,神气活现地站在澳洲前总理鲍霍克身边。孙诚想:这卢勇倒是不简单呀,跟澳州的总理居然拉上了关系!孙诚再到编辑室,里面靠墙放了一台低档次的SVHS型编辑机,外加一部电脑。房间内放了两个大柜子,上面全是翻录好或者未翻录好的录像带。这些带子全部是从国内一家名为“北方电视剧制作中心”出品的电视剧翻录过来的。孙诚在电脑旁看到了一张公司信件的打印稿,还有几页附件。孙诚拿起一看,卢勇正在邀请国内一家省级电视台海外部的记者前来合作拍片,那附件是他公司的情况介绍。原来卢勇主要开展三个方面的业务:第一,代理“中国北方电视剧中心”在澳州的节目销售;第二,为悉尼的熊猫中文电视台拍摄社区动态;第三,邀请国内的一些电视台来澳州拍摄或合作拍片。卢勇把自己的公司猛吹了一通,光看那份材料,国内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家“实力雄厚”、“影响深远”的公司居然会蜇居在一条僻静小路的破房子上。
       这时候,门铃响了,孙诚打开门,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板着脸闯进来,劈头就问:“卢勇呢?”孙诚说:“在里屋录制节目。”那人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说:“录什么破节目!叫他出来,我有比他破节目更重要的事。”
       孙诚在里屋的门上敲了几下,卢勇打开门,有些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孙诚说:“有人找你。”卢勇说:“你让他在办公室等一会儿。”孙诚说:“他说他有要紧事。”卢勇说:“嗨!什么人哪?他妈的有什么破事!”
卢勇走出来,到办公室一看,脸上立刻堆笑起来:“哎哟,原来是吴老板!”
       吴老板说:“我说卢勇,我那广告在你的节目里播了有几个月了吧,怎么我店里的顾客一个没多,反而变少了呢?别人都说,你们那什么中文台熊猫台之类,信号太弱,压根儿就收不到!有人收到了,也他妈的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你说我花钱做这种广告,不是犯傻吗?”
       卢勇被吴老板数落得尴尬不已,陪笑道:“你先坐,喝口茶,我慢慢跟你解释。小孙,能不能帮我个忙,到演播室把剩下的图像出完。”
       孙诚说:“没问题。”就到演播室去了。
       演播室设置很简单。一张主持人台子,墙上贴着一张悉尼市景的电脑绘画,这就是主持人的背景。三盏卤钨灯,分别作为主光、补光和背光。
       叶兰坐在台前,对孙诚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小孙。你飞机坐了那么久,还没喘口气,就让你来这里折腾。”孙诚说:“没事的。我这人对电视特别着迷,一干起活,就觉得特别来劲,比休息还要养精神。”
       孙诚看看摄像机,原来属于低档次的SVHS型,跟自己在科委音像中心时玩的那种半专业的机子属于同一型号。国内的电视台用的几乎全部是高性能的BETACAM机型,这种机只有一些企业或县级的有线台才用。事实上,即使是县级电视台的规模和装备,显然也要比卢勇公司强上不知多少倍。
       没过多久,孙诚就把剩下的口播录完了。他把摄像机卸下来,问:“放在哪里?”叶兰指着堆着纸箱和一大块黑布的墙角说:“就放那里。”孙诚犹犹豫豫地把摄像机放好。叶兰拿起那块黑布,把摄像机盖上,说:“这一带小偷很多,放在这地方,万一小偷爬进来,不容易发现。”
       两个人把演播室收拾了一下,叶兰说:“谢谢你,小孙。”
       孙诚说:“不客气。你的播音很有水准,以前肯定是电视学院毕业的。”
       “我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叶兰说。
       “电影学院!”孙诚惊讶地叫了一声,“那你出国前拍过电影?”
       “是的。不过没怎么走红。后来就出国和卢勇团聚了。”
       “在这里工作,恐怕没有在国内那么有趣吧?”
       “是啊。很累,又挣不了几个钱。”叶兰说,“我们这里业务很多,又要做录像带代理,又要拍新闻,忙得很。其实真正赚了点钱的是录像带代理部分。我早就劝卢勇把社区新闻那个部分扔掉,可是他不干,他特别喜欢电视制作,简直是入了迷。我们好不容易把录像带批发出去,弄了点余钱,他就全部投到电视制作这上头。我们要买设备,要租这么大的房子,这些年赚的辛苦钱,全部都投到这上头了。唉!”
       “你们给中文电视台拍社区动态,他们是不是要付钱给你们呢?”
       叶兰说:“他们哪有什么钱呢呐!我们给他们做社区新闻,主要是把我们自己拉来的广告带上去播出。可是这个中文电视台规模很小,它是和其余语种的社区电视台合起来用这里的一个少数民族委员会的频道播出。那么多语种的节目把时间段一分,每个语种一周的播出时间就少得可怜。中文电视节目一周的播出时间也就八九个小时。而且,那个频道播出的功率非常低,收视的信号特差。这么一来,它的影响力就很低,来我们这儿做广告的客户自然就少。有的做了一段,没什么效果,就不想再做了。”
       卢勇送走吴老板后,和孙诚一起下楼,上车。汽车开不多久,在一条静街上的住房前面停下。卢勇开门,领着孙诚进屋。房子分成上下两层,底层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洗衣房,客厅的墙壁上非常醒目地挂着几幅抽象派绘画。
       两人把行李搬到进客厅,卢勇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口可乐,递一罐给孙诚。
       孙诚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赞叹道:“这厅好宽敞!你买了一个很漂亮的房子。”
       卢勇说:“嗨!我现在哪有钱买房子?钱都投到公司里去了,身上根本就没几片余钱。这是租的房子,而且租金不便宜。好在楼上有三间房,有两间再拿出去出租,才算凑合着住。”
       “这里合租房子普遍吗?”
       “当然。”
       孙诚看看墙上挂着的绘画说:“你以前在戏剧学院的时候,是不是对现代派的剧作感兴趣?”
       卢勇说:“是。我那时整天啃现代派的作品,比如 等待戈多之类,实际上我们学院所重视追求的,也正是现代主义的东西。这和叶兰的电影学院不同。她那个学院,老是抱着那些传统的东西不放,什么斯坦尼夫斯基之类,他妈的那些玩意早就落伍了,该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孙诚笑道:“那你们现在还会产生分歧吗?”
       “现在?”卢勇自嘲道,“一个人挣钱的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现代的现实的!我和她整天为五斗米折腰,已经认不清什么是前卫什么是传统。艺术在我们心中已经死亡了。”
       两人把孙诚的行李搬到楼上的卧房里。楼上共有三间卧房及两个阳台。带一个小卫生间的主人睡房由卢勇和叶兰住,另外两间房,一间租给了一个名叫李察的上海小伙子,另一间就租给孙诚住。
       这时候有人从房间里开门出来,此人中等身材,二十八九岁,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卢勇说:“李察,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李察说:“我感冒,请病假。你来新房客了?”卢勇指着孙诚说:“我的朋友,孙诚。”
       孙诚向李察诚恳地笑笑,问了个好,李察很热情地向孙诚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来到澳洲已经六年,在一家工厂里工作。他还说,他会帮孙诚留意,假如他的工厂有职位空缺,他会介绍孙诚去做。孙诚对李察印象不错,连声道谢。
       卢勇把孙诚安顿好后,回公司上班去了。孙诚将房间稍稍收拾一下,便拿出电话本,找到李逢的电话。孙诚原本想出国前给李逢打个电话,后来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出国后再打,他要给李逢一个意外的惊喜。
孙诚在卢勇的客厅里,拨通了电话,想到也许马上就能听到李逢的声音,他心跳得厉害,要知道和李逢分别以来,他一直都在期盼这样时刻的到来。可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声音有些苍老的洋人。孙诚满怀疑惑地对那洋人说,我要找李逢。洋人说,没有李逢这个人。孙诚问,您那儿是不是住着一个中国女孩?那洋人说,你是说露西吗?她刚刚搬走了。孙诚想一定是李逢,她肯定起了个英文名字叫露西。他忙说,就是她,请问您有她的新电话号码吗?洋人说,对不起,我没有。便挂了电话。孙诚拿着话筒,失魂落魄地呆了半晌。来到悉尼,居然找不到李逢,这不是太冤了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孙诚躺在床上,想睡一觉,可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他索性起床,跟李察要了悉尼市区地图。然后按着李察的指点,走到艾科围火车站,坐上了市内火车。
       半个小时后,市中心到了。孙诚走出火车站,一位模样凶狠的土著男子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恶狠狠地说:给我两块钱!孙诚吓了一跳,这种赤裸裸的拦路乞讨,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孙诚不想惹麻烦,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硬币,给了那土著后便急急地脱身了。他才走了几步,一对十六七岁的白人少女出现在她面前。她们上身只穿着小背心,裸露着雪白的肩膀和光溜溜的胳膊。那两个小妞对孙诚说:我们没钱搭火车,给我两块钱吧。孙诚大吃一惊,怎么这么标致的白人姑娘居然也来拦路乞讨?他没好气地说:抱歉,我没钱。那两个小妞发起怒来,其中一位抢上前来,两只手抓住孙诚的两个裤兜,用力捏了捏,里面确实没有硬币,方才骂骂咧咧地放孙诚走了。
       孙诚碰上这种遭遇,心情变得非常恶劣。他在市中心漫步,却分不清东西南北。好在问路的时候,澳洲人倒是清一色地友善,孙诚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才慢慢改观起来。
       忽然,孙诚感到要去看一看悉尼歌剧院。那座位于海港边的贝壳式建筑,早已成为悉尼乃至整个澳大利亚的象征,从她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向世界各地的人们宣示着澳大利亚的浪漫与美丽。孙诚乘上一辆公共汽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歌剧院。当他踏上歌剧院的台阶时,内心居然非常平静,丝毫没有激动的感觉。以往在电视画面中所看到的那闪耀着万千风情的独特建筑,凑近一看,其实也十分普通,只不过比一般的建筑稍微别致些罢了。也许想象中的东西永远比现实来得美好。如果想象是诗,那么现实永远是一段叙述家常的文字。
孙诚倚靠着歌剧院旁边的栏杆,眺望着碧波荡漾的大海,海面上白帆点点,鸥鸟翱翔。风景是美丽的。这美丽的风景属于兴致勃勃的游客,属于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澳州人,却好象并不属于我这个刚从异国来到这里的穷学生!孙诚暗自感叹道。他感到此时多看一眼这里的美景,似乎就多了一份浪费光阴的惆怅。他带着急促的脚步离开了歌剧院,在他看来,身后的歌剧院就是一个起点,他要从这里开始,完成他在异国他乡的奋斗之旅。他对自己说:到你功成名就时再来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吧,也许那时候,你就会真正品味出这座建筑的不同凡响的神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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