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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谁是“老外”
作者:周辉  发布日期:2010-07-01 02:00:00  浏览次数:3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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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年我初到加拿大,作为访问学者在多伦多的一所大学里工作,并住在一个中国妇女的家里(我在加拿大的第一个房东)。有一天电话铃响了,一般都是房东的电话,所以没太理会。房东去接电话,稍后用手捂着话筒神秘地对我说:“是找你的,一个老外”。我接了电话,是我的一个加拿大朋友打来的。我猜测他来电话是要问我乍到加拿大的感受的,没想到电话那边的第一句话竟是:“谁是老外”?看来他听见房东说什么了。他不太懂中文,但却知道“老外”的中文意思。“你们在加拿大管加拿大人叫什么?叫老外?可怜可悲”!
 
在加拿大我曾无数次地听到我的中国同胞(包括入了加拿大国籍的)称加拿大人为“老外”。“这是他们老外的选举,没我们什么事”;“这是老外开的餐馆”;“我丈夫工作的单位尽是老外,没什么中国人”等等。我想我们的“老外”一词源于英文字 Foreigner---- 外国人。是我们的教育系统(英语教学)对其情有独钟而误导了我们。记得我的一个英语老师曾告诫不要随便使用 Foreigner 。她解释这不是一个友善的词,充其量是个中性词。其他国家更倾向于称呼加拿大人、美国人、荷兰人、中国人等。
 
自从我被发问“谁是老外”之后,每每再听到我在加拿大的中国同胞称加拿大人老外时我就问:“您是说这里的当地人”?如果我们在加拿大称加拿大人为“老外”,我们身在澳大利亚想必也会时不时地将澳大利亚人称为“老外”。以此逻辑类推,当我们回到祖国,是否也称我们的同胞为“老外”?而我们是谁 , 该怎么称呼?
 
众所周知,中文“老外”还有另一层意思 ---- 外行。门外汉、半瓶子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果我的那位加拿大朋友也知道这层含义,他可能就更不待见“老外”了。而我们,身在异国他乡、几乎没有谁不是曾经事事从“零”开始。无论从那层意义上讲 ---- 外国人、门外汉,地道的“老外”似乎非我们莫属。
 
我就曾经“老外”过。
 
在加拿大每年的 3 月到 4 月是报上一年税的月份。传统的方法是到邮局领取免费的报税表、填写,然后到邮局寄到加拿大税务部。之后等候结果 ---- 根据纳税情况或退还一定数额曾多上缴的税,或补税。第一次报税,一步不落地按照说明捋着空格填数字、计算、留底,然后寄出。几个月后税务部退给我 400 多加币。大喜过望。
 
第二年报税如法炮制。算计着,按照当时我是学生的情况多少也得退点儿。良久,收到了税务部的一纸文书。一遍泛读觉得味道不对,再精读意思弄懂了,只是不相信 ---- 怎么这次我欠加拿大政府 160 加币?那警告:“不按期缴纳所欠税款将受到法律的制裁”更使我不寒而栗。我慌忙翻出存留的底子仔细查看:计算无误且没有任何谎报。然而政府的事不可怠慢。按其要求填了表格、外加解释,寄出后待税务官重新审核。
 
记不清过了多久,回信了。拆开信 - 怎么还是欠款?而且这次从 160 加元变成了 200 加元!莫非解释后“越抹越黑”而罪加一等了?我的导师不忍再看我独自扑腾,说:“如果不介意我愿意帮你看看,也许能发现结症所在”。一股脑儿,就像上缴我的论文稿,我把所有的报税材料都给了我的导师。一番阅读后他指出,做为学生我应该在“低收入”一栏划勾,我没划。所有麻烦便由此而生。按照税务官的思路:你不是“低收入”而又没缴纳什么税,肯定是漏报,补缴欠款无疑。至于是否漏填或者填错了,税务官不管。
 
当我收到税务部的第三封信时掂量了半天不敢拆开。唯恐里面埋伏着 500 1000 加元的欠款,虎视眈眈候着我。事实上由于我的导师的帮助,这麻烦最终在我收到第三封信时摆平了。也不排除加拿大的税务官懂咱们的“事不过三”。至于那 160 加元是如何被税务官演算成 200 加元的 , 对我来说至今还是个算术难题。第一次报税时大喜过望的 400 加币退款也十有八九是“瞎猫碰死耗子”。
 
就报税这一件事要学的东西已经太多,又似乎永远也学不赢。况且学位的高低与报税的娴熟与否有点儿风马牛不相及。因此尽管硕士学位在握,而且税收情况不复杂,还是宁愿每年花点钱找专业报税部门(叫 H&R Block )帮我报税。可见说了半天还没拱出“老外、门外汉”的圈儿。我并不为此沮丧。人毕竟不能面面俱到。当地许多人也到 H&R Block 去报税。有的是为了省事,有的可能跟我的水平并驾齐驱。这多少对我是个安慰。
 
曾经“老外”也不止就报税这一件事。
 
中国的食文化世界闻名,按说无论到哪儿对于吃都没什么值得我们大惊小怪的了。但是到了加拿大,我竟觉得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吃法 ---- 还得学。
 
一次学术会议,晚饭是资助餐。有一道菜是蔬菜沙拉。所有的蔬菜切好后( 1 寸多大的块)整齐地分别摆放在盘子里。喜欢什么自选。当我看清这沙拉的组成时,傻眼了。菜花、西芹、蘑菇、菠菜叶、胡萝卜和西兰花等。我知道胡萝卜能生吃,其它的也能生吃?我从来没这么吃过!看着周围的人用手指捏起一块菜花或蘑菇、蘸一下调料、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我想应该能吃而且好吃。便模仿着、走过场一般吃了那顿饭。滋味全忘了,只记着吃得肚子里叽里咕噜的。
 
还有一件事关乎“生食”,始终记忆犹新。为了我的硕士论文研究课题, 2005 年我曾在加拿大农业部的一个研究所工作。农业研究所的温室里种的大多是作物。一天在温室里,我边查看我种的草莓植株(我的研究课题是用无公害方法防治危害多种植物,包括草莓的象鼻虫 Black Vine Weevil )边和温室管理员麦克聊天。他在给豆子浇水。偶然抬头看见麦克顺手摘了一个豆角,随后像我们吃生黄瓜,三口两口把豆角吃了。我很诧异:“麦克,你怎么能吃生豆角”?从小家里人就告诉我没炒熟的豆角不能吃,会引起食物中毒(毒扁豆碱)。参加工作后搞的是食品卫生和食品化学分析,那烙印就更深了。我断定生的比没炒熟的更糟,担心麦克很快会被击倒。麦克说:“没事。我常拿生豆角当零食吃”。后来证实真的没事,不然几个月后当我离开那个研究所时麦克怎么仍然健在。看来这豆角不是彻底地生吃(像麦克),就是百分之一百地熟食(像在国内),夹在中间的“半生不熟”绝不可以尝试。也许加拿大的豆角就是能生吃(我得查一下其拉丁文的种名)。
 
多年在加拿大生活我已经被同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尤其爱吃生菜花和生蘑菇。而对生豆角还是有点怯步。不是耿耿于怀毒扁豆碱,只是不喜欢那生味。
 
我还曾经“老外”到“家”了呢。
 
生活在加拿大多年,周围的一切熏陶得我更像当地人了 ---- 过着简单而安静的生活。当我重回故里-生我养我的北京时,那是不折不扣的“刘姥姥进大观园” - 周姥姥返北京城了。北京的马路那么宽,生怕一个绿灯过不去。我得用两个。妹妹开车带我上这儿上那儿城里城外地跑,每回路上的交通都让我把心提到嗓子眼儿。我不可能在北京开车!约同学一起吃晚饭, 8 点半了还到不齐。原来是有一位在机关开会到 8 点,正开车往过赶。北京人太累了。和朋友一起出去购物,她说一看就知道你是国外回来的,瞧你的包所有的拉锁都开着。半点儿警惕性都没了。从超市买回来的蘑菇按照加拿大的方法生吃了,没十分钟又都吐了出来。女儿分析得对:“妈妈不能生搬硬套。在加拿大蘑菇能生吃,在这儿不一定行”(女儿是菌类鉴定小专家)! ……
 
是啊,所有这些告诉我,我已经不属于北京。尽管我曾经那样地熟悉北京。它是我的故乡、埋着我的祖辈,是我曾经的家。如今加拿大东海岸上那块土地才是我的归属。它的数不尽的海滩、湖泊、树林、村落;它的历史、文化(包括食文化)和传说;那“滋滋”滴油的烤牛排和炉子上炖的海鲜;那些勤劳善良的人们,还有我的宝贝女儿,我的爱 …… 这一切一切给我在家的感觉。
 
一旦有在家的感觉,我们还会在加拿大称加拿大人为“老外”,在澳大利亚称澳大利亚人为“老外”么?

2010年6月30日于Nova Scotia,加拿大




评论专区

晓燕2014-11-20发表
有同感,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家”在哪儿?在哪儿都是个half“老外”,中不中,外不外的,应该也代表了一个特有的文化人群。
晓燕2014-11-20发表
有同感,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家”在哪儿?在哪儿都是个half“老外”,中不中,外不外的,应该也代表了一个特有的文化人群。
zhouhui2014-11-20发表
对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说:中国-我的祖国,加拿大-我的家。 今年,2012,5月, 我的朋友自北京来Halifax看望我和我的女儿。和他们相处近一个月。他们走后,我把我的一生回忆了一个够,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属于那片土地-中国-我的母亲,我的家。 周辉
zhouhui2014-11-20发表
有一个在中国住了多年的加拿大朋友对我说:“加拿大-我的祖国,中国-我的家”。好像挺合逻辑。
zhouhui2014-11-20发表
对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说:中国-我的祖国,加拿大-我的家。 今年,2012,5月, 我的朋友自北京来Halifax看望我和我的女儿。和他们相处近一个月。他们走后,我把我的一生回忆了一个够,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属于那片土地-中国-我的母亲,我的家。 周辉
zhouhui2014-11-20发表
有一个在中国住了多年的加拿大朋友对我说:“加拿大-我的祖国,中国-我的家”。好像挺合逻辑。
jyang2014-11-20发表
喜欢这句话:“加拿大-我的祖国,中国-我的家。”
jyang2014-11-20发表
喜欢这句话:“加拿大-我的祖国,中国-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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