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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捉只跳蚤拴着耍
作者:李双  发布日期:2016-07-27 12:13:48  浏览次数: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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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我在四川省简阳县龙云公社蝴蝶村生活了多年。

村里有位汤大娘,是国民政府乡长汤德润(诬称“伪政府”、“伪乡长”)的老婆,七十来岁了,目力极佳,得闲,便坐在院子里的圆石墩上耍,和那块石墩成了朋友。耍啥呢?耍跳蚤。她先扯下一根头发,挽好圈,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只跳蚤,理顺其腿,用头发圈拴住,接着提起发丝,仔细观赏。如果跳蚤掉了,一蹦而无影踪,那也无妨,反正她身上至少她孙子身上的跳蚤,取之不尽,随便“通缉”。一言以蔽之,耍得很认真。额上滚爬的汗,颗粒也比别人的大些。赏玩够了,她又解开发圈,将跳蚤放生。

一次汤大娘惹恼了孙子(小地主分子),那乳臭小儿就把手心里闷着的几只跳蚤丢进自己的怀里,任其自由驰骋;矛头直指地主婆,道:“让你耍不成!”还去拍打她的手,帮助跳蚤逃难。实在没有跳蚤,有时她也耍蚊子,办法是,伸出光胳膊,攥紧拳头,等蚊子叮进肉里后,立刻运气使劲绷肌肉。这样就夹住蚊子的吸管了,它飞不起来,只好挨打,碎成酱酱。

汤大娘曾告诉我:“跳蚤有六条腿,在前半身。后半身是一个大肚子。它们和人一样,有公母,公的圆,母的瘪;也有老少,老的黑,少的灰。”有没有双眼皮,她忘了说,我忘了问。

最近,我又回到了村里。

此前,汤大娘已经被“提拔”为政协委员,由“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飞跃为议政参政,隔执政也不远了。她“人还在,心不死”,花两万元买回了自己的老屋,雇用1949年前的长工回来当“长工”;让小儿子娶了“长工”的女儿;还把土改前偷偷埋下的石狮子刨出来,明目张胆地立在了大门口,向广大农民示威。总之,彻底复辟了!我“无产阶级铁打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难说啊!汤大娘精神焕发,花白的头发,梳成一饼粑粑髻,用黑丝网兜住,横插一根牛角簪,年轻老十几岁!她整天忙于公务,认真得像个执政者,把一切芝麻小事都当成政治生活中的西瓜大事来想,来干,来抓,来做,来完成,活跃得只差“天上都印下脚板印”。

我问汤大娘:“你学会开会了呀?”笑嘻嘻地答:“没学会。但开会就是三招——同意,举手,不发言。再有表决时,我不忙动,到处看看,举手的人多,我就举手;人少,我就不举。就这样把代表当下来了!”

我无语。

汤大娘虽然日理万机,但无事时,还会耍跳蚤。只是,因为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跳蚤在艰苦条件下无法生存,几乎成为“稀有动物”;弹跳力又好,所跳高度达到自己身高的二百多倍,极易逃跑。所以耍过了,并不放生,而是养在瓶子里储备着,以供调遣消闲。

奇的是小东西们进了“监狱”,居然会抛弃和平,打起架来。是为了食品?为了爱情?为了信仰?为了解放全蚤类?莫非,它们的世界里,也有三分之二的蚤,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着幸福的中国蚤去解放?说不清。起先我以为是在亲嘴,细一看不是,哪里有亲屁股,或者亲腰杆的呢!有的跳蚤正腾挪着雄姿,与对手短兵相接,打得很骁勇,突然就扑倒在瓶底,英勇献身。跳蚤的嘴有多大呢?没多大;能咬死对方吗?咬不死。估计是咬起了红疙瘩,活活痒死的。

我把自己的观察结果报告给汤大娘,她沉思默想了好一阵,才说:“蚤和人是一样的。蚤多也为患。它们应该召开协商会议。”满脸政协委员的表情,不晓得是不是说僿话。不过她当时穿着久违了的圆团子绸缎唐装,的的确确复活并飞扬了地主婆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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