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上午,
悉尼华人文化人士正在唐人街华贸会会所与澳华年鉴编辑团队共同座
谈《澳大利亚华人年鉴(
2013)》,我在会上突然接到电话,
沉痛告知陆葆泰兄已于当日凌晨离世。这个噩耗,我几乎不能相信。
就在几天前,陆兄还给我电话,
谈他对中国文学艺术以及社会政治的看法,还谈到他弄了个书号,
准备组织澳华作家出几本书。怎么突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从此天人永隔了呢?!
我认识陆葆泰兄有十六七年了。刚认识那年,他组织了一个“
旅澳中国人文科学学者联谊会”,
把我们一批定居澳洲前就有职称的文化人聚集一起。
这个联谊会一开始很是有声有色——2001年8月与新南威尔斯大
学、悉尼大学联合举办了一个称之为“为了21世纪的华文文学”
的为期两天的国际研讨会。出席研讨会的中方代表学术阵容强大,
包括钱谷融先生等二十多位著名学者;
澳洲及旅澳学者专家亦有二十多位。
王元化先生和徐中玉先生因健康原因不得不临时取消登机计划,
未能亲自与会,
但王元化先生长达数米的书法贺词已表达了他们的深切关心与热情祝
愿。研讨会上,共宣读论文二十来篇,论争高潮迭起,气氛活跃。
与会者感到一种亲密无间的学术气氛,各种不同文化背景、
不同理论体系、不同研究方法的观点得到了充分的交流和融合,
感到求同存异的宽容精神非常值得发扬光大。当时中新社就报道说,
这次会议成为世界华文文学研究发展的又一亮点标志。
我本人也在陆兄精神的感召下,向大会提交了一篇题为《
关于华文文学的几个问题》的学术论文。
这篇拙文被来自中国的与会者带回并在中国高等学校学报上发表,
后又被北京《新华文摘》于2002年第4期转载。可以说,
这成为我正式研究华文文学的发轫之始。
讲到陆兄精神,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认真精神较真精神。例如,
为了举办上述的2001年悉尼国际研讨会,
他花费了两年时间筹备,反复和他在上海的恩师徐中玉、
钱谷融以及王元化几位教授商量敲定。最让我难以想象的是,
他能够为了寻获他心目中认定的道理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在所不惜——
他曾经亲自到北京中央上访接待站投诉,
有一天在等候人群中甚至遭到凶狠的保安踢了三脚,
逼得他高声大叫“我是来自澳洲的华人”,
几经交涉后才被核准进入接待室。
陆兄的认真精神在做学问上就表现在到处求教高明。
澳洲的文友们都知道,陆兄的电话一响,
多半又是他要和你讨论什么问题,
或是他要问某个朋友的电话以便他要向那个朋友请教什么了。
这些年,他更常飞回上海、北京、深圳,登门拜访专家、学者,
当面请教他在写作中遇上的疑问、困惑。
和陆兄的认真精神相关,就是他的开拓精神了。
陆兄敢于进入新的领域,并提出新的见解,常常很让我吃惊。
我最初认识陆兄时,并不知道他具有中医造诣,
不知道他在文革期间曾经在上海中医学院附属医院挂牌门诊;
来澳洲后也曾经在悉尼行医,悬壶济世。
那时我也不清楚他在悉尼经商的成功——他一个上海大学的教师,
赤手空拳、放下身段来到澳洲打拼,从事过几个行业,
靠着头脑灵活,吃苦耐劳,居然也赚下了第一桶金。
我当时认识的陆兄,就我所知,
是研究中国戏剧特别是研究曹禺的学者,我在《澳华新文苑》
上曾经发表过他的若干大作。他的研究成果可在他的《
曹禺剧作魅力探缘》和《曹禺的写剧技巧》等专著中充分呈现,
亦得到曹禺先生本人几次亲笔来信加以肯定。
后来陆兄对研究电影艺术表演也饶有兴趣,曾在中国《大众电影》
杂志上开辟专栏,评点中国著名影星的表演技巧,
后由中国电影出版社结集出版为《中国巨星演技谈》。
陆兄不仅研究电影、戏剧理论,并且自己动手创作剧本,撰写了《
昨天今天这边那边》和《陈纳德与陈香梅》等电影文学剧本和话剧《
假和尚传奇》。在小说创作方面,他有作品集《悉尼小鸨婆的箴言》
,还有小说研究专著《鲁迅作品再认识》。近年来,
很出乎我的意料,陆兄兴趣转移到绘画艺术上来,不但作画,
也写画论,而且立论独特。这样广泛涉猎多种文学艺术领域,
已经超乎一般文人之所能,
但陆兄这些年来还撰写了一系列时政论文杂文,探究中国当前时政,
他甚至考虑上书习近平主席。正如他的挚友何丹尼兄所说,
陆兄的观点固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其中蕴含的国事、家事、
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一腔热忱,却是不可否认的。作为一个知识分子,
陆兄怀着对中华民族的深厚感情与真切责任感。
许多知识分子能够看透金钱看透地位看透权势看透享受,
很多世俗人事都能放下,但就是放不下理想追求,
放不下本来完全可以与己无关的所谓历史责任感,
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把自己就当作一支蜡烛,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死心塌地,简直不燃尽成灰不罢休。陆兄,你也是这么一个人啊。
这几年,你想要做的事太多了,大大超支了你身体的负荷。
你告诉我,你曾经有一次连续赶写电影评论,写了几天几夜,
最后都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双腿却无法走动。
你知道你心脏有病,却没有及时治理。
文友们聚会时都发觉你的脸相很有问题,
我也告诉过你怎么几年下来腰也弯了,走路也慢了。陆兄,
虽然作为一个文化人,你在几个领域都有建树,而且孝母敬妻育子,
特别是教育培养公子陆穆律师成就卓著,可以说没有虚度此生,
但你未及七十,就撒手人寰,走得未免太过匆忙了!
你还有多少事业要完成啊。这真让人深感惋惜!
不过,陆兄,既然如此,现在一了百了,也不要牵挂了。但愿你一路
走好。
本文原为2015年1月27日陆葆泰先生追悼会上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