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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600日》 第五章重新洗牌
作者:抗凝  发布日期:2014-10-09 02:00:00  浏览次数: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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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钱吗?钱挣得完吗?
 
 
      9月15日,星期一
 
       9月12日纽约股市收盘时,任何一个交易员都没有想到:在下一个交易日来临时,曾经叱咤华尔街乃至全球金融市场的雷曼和美林证券作为独立的实体会消亡,美国五大投资银行中只有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硕果仅存。人们普遍相信,布什政府会像拯救房地美,房利美一样拯救有158年历史的十九命猫—雷曼,可是没有。 
      陷入经营危机的美国证券巨头雷曼9月15日宣布,由于救援方案谈判破裂,依据以重建为前提的美国联邦破产法第十一章,雷曼从即日起申请破产保护。宣布破产保护时,雷曼的资产6390亿美元、负债6130亿美元,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破产案。美国银行14日晚与另一家证券巨头美林证券达成协议,以440亿美元收购美林,成为超过花旗集团的全美最大的金融机构。
       15日一开盘,纽约股市遭遇大规模抛售,由雷曼经手的债券,交易量占全美总数13%。美国纽约股市三大股指开盘后全线走低。当日道琼指数大跌504点,至10917.51点,标准普尔也下跌近5%,创下2001年9•11恐怖袭击以来最大跌幅。
       在华尔街生存了158年的老牌投资银行雷曼寿终正寝,有94年历史的美林以440亿美元的价格把自己贱卖给美国银行,前后仅半年时间,华尔街排名前五名的投资银行垮掉了三家。这意味着有1000亿美元工资和利润的金融业将在整个经济领域中被重新分配。  
       华尔街金融版图重新洗牌震撼了全世界,全球主要股市纷纷大跌:15日,已早于美国开盘的欧股大跌超过3%,英国、法国、德国跌幅介於3%到4%,金融股成为空头箭靶;亚股当中印度、菲律宾、台股跌幅均超过3%,台股金融类股指数跌幅达6%,上市证券股全部跌停;MSCI世界指数下跌0.9%,MSCI新兴市场指数下跌1.8%;美元兑日圆跌幅创1998年10月以来之最,重创3.2%;欧洲的信用违约交换价格暴涨,涨幅创历史新高;道琼欧洲600指数大跌3.92%,道琼欧洲50指数下挫4.20%,道琼欧盟50指数重挫4.38%;英国FTSE-100指数大跌4.00%,德国DAX-30指数大跌3.62%,法国CAC-40指数重挫4.61%,印度孟买Sensitive指数重挫4.5%。
        全球最大的保险公司美国国际集团(AIG)在德国股市重挫26%,要求美联储提供400亿美元的过渡性贷   款,成为继雷曼之后另一颗安放在华尔街的重磅定时炸弹。
AIG为包括不良贷款等多种抵押贷款在内的金融产品提供保险。受次贷危机拖累,AIG已连续三个季度亏损,仅第二季度在CDS业务上的亏损就高达250亿美元。
当天,美联储拒绝为AIG提供过渡性贷款,AIG的股价缩水61%。AIG垄断了全球60%的保险业务。这令整个市场陷入恐慌,也是道琼斯暴跌500点的原因。
市场普遍相信金融市场大规模的优胜劣汰正式开始。
 
格林斯潘 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采访时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所见到的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格林斯潘认为 美国躲过经济衰退的机率小于50%。格林斯潘预测,将有更多大型金融机构在这场危机中倒下。
 
 
 
15日,纽约股市被阴霾所笼罩,硕果仅存的两大投行──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的股价分别下挫12.1% 和13.5%。大楼里的所有交易员都愁云满脸。在电梯里,彼得一手拿着一盒沙拉,一手拿着咖啡对我说:上周五下班的时候倒雷曼,周一一上班倒AIG。末日。
 
一整天,除了卖单之外,我没买过一张单。我把基金帐上的全部CDO市场价放掉,单这一手整个基金损失 5%。道琼斯一日跌504点,我个人账上抵押给银行的那部分长线蓝筹跌到自动平仓 临界,物业抵押的现金也只剩下半仓。如果大市继续向下,我个人账上的笨多多就要被迫平仓。交易系统里的所有股票价格全部报跌,我看着电脑屏幕上一片红色的数字,不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彼得手上的一个教会基金昨天为止跌了50%,一直被上帝保佑的教会也无法抗衡兵败如山倒的大市,我能做什么?
 
罗森坐在我对面,一整天没说过一句话。他两眼阴郁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市场一片卖声,无论你怎么看都无济于事。
 
人脉复杂的委福简因内幕交易被起诉,与委福简有业务往来的人,人人自危。我,罗森和Tim再也没有凑在一起,朋友会因为明哲保身的需要随时变成敌人。
几天前证监会再次约见罗森,不知罗森跟他们讲了些说什么。所有数字上的交易都已经记录在交易所的电脑系统里,一切都无法更改。唯一能够更改的是内部交易前因后果上的细节,而这需要坚固的攻守同盟。但在华尔街有谁肯为谁两肋插刀?作假证的罪名同样吃不了兜着走。除了听天由命,等待证监会的消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YY打电话来,说委福简被起诉的那宗内幕交易有可能是DVD,获利金额不算太大,不知为什么被盯上,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如果罪名成立,面临停牌,最高2000万美元罚款和入狱五年。
就这些?我问。
这还不够?
有笨多多吗?
不清楚,好像有。只是操控股价,不过证据不足。
机关枪呢?
没听说。
消息来源?
无可奉告。
 
放下YY的电话,手机又响,是Tim 。
什么情况?我脱口而出。
你能下来一下吗?我在你楼下。
……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之兆。
 
昨天,我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芹芹,我不敢肯定宫外孕不是我干的。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接着再打,有人按下了接收键,却没有说话。等我再打时,再也没人接。我知道,芹芹恨我。
 
 
 
Tim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像个货车司机。Tim侧着脸站在我们办公楼临街的一条柱子后面。
你没上班?我问。我实在不想在委福简焦头烂额的时候跟Tim有什么瓜葛。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Tim说。
有事?我问。Tim肯定不是顺路来看我的,如果不急,他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没什么事。Tim看了我一眼:罗森有去看芹芹吗?
我摇摇头。Tim一定是急了,否则不会这样问。
你是说,没去还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
笨多多那10%的事,你跟罗森说过吗?
我摇摇头。
能不能不告诉罗森?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有。
比如说?
比如说,你和罗森去见机关枪CEO奇森,我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
我看着Tim,Tim也看着我,Tim面容憔悴,像刚从自己的葬礼回来。我们面对面站着, 像两个互相用枪指着对方的决斗者。
我朝Tim 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什么心思都没有,全天净是烂事,感觉灾难深重。还未收市,我开车去了赌场。我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进赌场门口,迎面碰到芹芹。
芹芹穿一身黑色长裙,看上去跟穿上穆斯林女人的全套黑袍差不多。芹芹比半年多前明显瘦多了,不知是不是宫外孕失血过多的缘故, 芹芹脸色苍白,像撒哈拉沙漠上的一棵草。我始终没去医院看她, 这身腥我惹不起,对眼前这个女人, 我永远心存内疚。
 
你好吗? 我问。
……
你好吗?我再问。
芹芹怒目而视,仍然没有答我。芹芹很美,即便是怒目而视:笔挺的鼻,圆圆的大眼,修长的腿,丰满的胸。芹芹用因为愤怒变得更加圆的眼看了我足足一分钟之后, 转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芹芹。
我很想对她说, 我其实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以后会嫁人并且生育, 她跟我有关系,也跟我没关系,她跟我周围的男人上床, 甚至可能包括罗森, 宫外孕是谁干的根据时间判断, 只能是一种猜测。
你最近好吗? 我又问。我不敢提“住院”两个字。
芹芹一把挣开我的手:你说点人话行不行。
我不是在说人话吗?
我操,你离我远点。芹芹闪给我一个冷笑。
谁干的?
芹芹没有答,她答不答完全凭此刻的心情,她可能会再闪给我一个冷笑,或者直接对我说:操你自己。
谁干的?我不屈不挠。
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谁干的?
芹芹看着我,没说话,眼圈一下子红了。
没有人知道宫外孕是谁干的, 恐怕连芹芹自己也不知道。
你对自己好点行不行?我伸手去拉芹芹的手。
我对自己怎么啦,我?芹芹摔掉我的手。
你怎么这样?
我那样了?
…… 你能不能轻点,小姐。
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你让别人对自己好点,你对别人好点了吗?…… 给你的对手留条生路吧,干嘛跟谁都过不去,不就是钱吗?钱挣得完吗?你 ……
芹芹两眼闪着泪,没把话讲完,转身就走。
你站住。我在她后面大声喊。
芹芹头也没回。
我怔怔地望着芹芹纤瘦的背影,心里什么都有:在华尔街这个染缸里,芹芹真的太天真了,她哪里知道在她身边周旋的这些男人都是些铤而走险的狼;她完全没必要弄得这么累,她只需要普通女人那样一点运气和智慧,找一个爱她可以给她安定的男人,生几个孩子。
 
 
 
那天,我在赌场赌了一个晚上。凌晨两点, 赌二十一点的赌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把口袋里最后500美元押上去, 问:你想赢我吗?
庄家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只是耸了耸肩。
连续三盘,我摸到三次二十一点, 庄家三次二十点。
庄家朝我笑笑: 还玩吗?
我摇摇头。
庄家问, 你是干什么的?
我们吃同一碗饭。
赌场荷官?
不, 股票交易员。
我们不一样。庄家说。
怎么不一样?
在你那赢钱是赢机会, 在我这赢钱是赢侥幸。我对赌徒没有责任,但你对投资者有。庄家两眼有血丝, 看上去很累。
我说,你错了。我们玩的游戏不一样, 游戏规则不一样, 但看别人输钱的心情是一样的。
庄家把4000美元的筹码推到我面前, 说:后会有期。
 
 
 
 
凌晨四点, 我回到家。
没有开灯, 我坐在漆黑房间的地毯上。窗外灯火辉煌, 树梢上是寂寞浩瀚的星空,外国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树梢上。在黑暗里眺望着光明, 让我感到安全。
 
白天离开办公室时,我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去问罗森。
 
Tim来找我非同小可。Tim绝对不是那条只是想喝一口水的四脚蛇。Tim今天专门跑来,是来告诉我:罗森与芹芹的关系非同一般,是罗森把你的芹芹干了,Tim可能认为芹芹是我的软肋;Tim今天还告诉我,如果我告诉罗森那10%的事,他就会告诉证监会我去找过机关枪CEO奇森。
Tim不但知道,我和罗森曾约见过奇森,还知道如果机关枪涉连内幕交易,这就是我有可能被证监会抓住的唯一把柄。笨多多那10%为什么这么重要?Tim在怕什么?
 
罗森曾跟我说过,机关枪做庄的事最后是委福简与奇森达成协议的, 理论上我们只是跟庄而已。机关枪要出消息,Tim早就爆给美林,美林的人传消息在先,我们入货在后,在时间上很难界定我们参与了内幕交易。但是,如果有人一定要栽庄,什么可能都有。我不知道Tim 的底线在哪里,不知道这条底线代价是什么,最后会有多血腥。
 
我想Tim应该不会轻举妄动,Tim不会不知道,如果他向证监会咬出罗森和我,那就等于他把我们逼到墙角,如果我们在墙角,那他自己也等于完了。
 
罗森坐在电脑前, 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我问罗森,证监会是不是在调查机关枪和笨多多。我需要知道自己目前处在什么位置。我不知道我这一问能否招架得住罗森的反问, 不知道怎么向罗森解释我恐怕无法与他一同坚守到最后:道琼斯一定还会再跌,我手上的资金和时间都无法让我与他一同等到笨多多反弹。
罗森没有答我笨多多和机关枪是否在证监会调查之列, 开口就谈委福简。问我知不知道七年前委福简那幢大楼起火的事, 知不知道那幢毁于一旦的大楼, 委福简从保险公司那里得到2000万美元的赔偿, 知不知道跟随了他十年的司机可能为了灭口杀了他的名模女朋友,而委福简为他的司机在伦敦买了一套公寓避风头。罗森从头到尾始终都没提笨多多和机关枪。
 
 
坐在漆黑的房间里,我突然盼望圣诞节到来, 所有人都去度假, 市场停止交易, 没有买, 也没有卖, 所有交易都停在一个静止的点上, 好让我有时间停下来再想想 ,哪里错了。我不需要很多时间, 两天就够了, 就算一天也行。委福简的洞越挖越大,除了内幕交易,还有保险诈骗,现在又是灭口杀人。不就是钱吗?钱挣得完吗?这是芹芹白天对我说的。芹芹让我给我的对手留条生路。我的对手是谁?我什么时候置人于死地?不知Tim或是罗森对芹芹胡说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白地。
股市在8000点徘徊, 股市在8000点徘徊的一个晚上,我躺在密西西比河畔,望着浩瀚的星空,脸上拂过从地狱吹来的风,我问自己,到底为谁而战: 
为自己,小时候我以为长大之后我可以拯救世界,现在才发现我连自己也拯救不了。
为女人,如果我一无所有,女人多半会移情别恋。爱是什么?爱是一个吃五谷杂粮的男人和一个同样吃五谷杂粮的女人一起共同承担世俗的契约责任。爱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
不为自己,不为女人,那我到底为谁而战?
白地就躺在我身边,脸色惨白,不断打着手势在诉说什么, 我什么也听不见,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示意我, 8000点了, 跳下去吧,一了百了。
我不愿意就这样跳下去,海底有隙缝三千多米深的深渊,又黑又冷,像地狱一样。
我和白地就这样躺着,一同泪流满面:白地无法在简单的跳与不跳之间取舍,我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战。我心中充满悲哀, 我想白地最后可能也是在历史上的某一个8000点就这样跳下去的。我不知道白地跳下去时与我现在的心情是不是一样, 但我知道8000点对白地以及对许多人是一个无法承受之重。 
 
我后来把这个梦复述给YY, 对她说:我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怎样练成的?
那就是欲哭无泪,彻夜难眠,久病成医,铁棒磨成针,木棒磨成牙签。
YY说, 好好睡一觉吧, 睡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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