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延安整风
“还真就枪毙了，不过是关了五年后毙的。”
“这样说来，毛不成了杀人魔王了，怎么可能呢？”
“事实就是这样，毛有责任，但是，中国几千年的马屁文化更有责任。经过两千年的积淀，中国文化提炼出粉饰皇帝最先进的技术。49年后，这套技术又有了长足的进展；引进了大量的外国词汇。一群为虎作伥的文人，依靠炉火纯青的功力把本来就不懂现代社会的毛泽东吹得飘飘欲仙，我担心，这些人会作茧自缚为自己断绝了后路。其实好些人现在就已经尝到了恶果。”
“这话怎么讲？”
“中国人善于拍权威的马屁，凭空拍怎么拍得响。你知道贿赂权威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吗？”
“金银财宝，人家有的是，权利，人家本人就是当权者，除此之外，还有什呢？”
“贿赂权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权威出气，整治一个权威不喜欢的人。当年批判王实味最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要是后来被枪毙的话，应该有不少人落井下石呢吧？”
“所有的人里面，批判王实味最狠的就是丁玲。”
丁鼎笑了，“就是那个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丁玲？”
“就是她。”
“真有这么个集团吗？”
“没有的话也能给你编出来，你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所以，记住，不要随便说话。”
“那还叫人活，不叫人活了？”
“所以，我要你明白，其实，丁玲的毛病出在太张扬，得罪人了。她弄不明白什么叫做人低调。她以为，既然推翻了旧社会的老规矩，那么新开辟的世界里就该她自己说了算，像西方世界那样的言论自由，个性解放嘛。哪那成呀，她本人的成功就是依靠政治因素。现在政治让你低头，你不肯低头，那还懂不懂点人情往来的道理？毛领导下的共产党，其组织原则有点像黑社会或者梁山泊；老大说了算，可老大也会照顾你的利益。但是，丁玲得到了利益却视而不见，想要自己独断独行，人家不收拾你等什么哪？”
“爸，那怎么其他国家的议会就能容得下不同意见？”
“那都是有涵养的人才能进议会，北宋的时候，好多大学者比方说司马光、王安石、苏轼，谁跟谁的政见都不一样，可是私下里都是好朋友。可咱们现在培养的是匪气，所谓泥腿子万岁，有涵养的文化人酸。结果只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多痛快呀。”
这一次，父亲的话让丁鼎大开眼界。他第一次知道当今的世界，依然是个因为一句错话杀人的世界。老师告诉过他，只有在封建王朝，才会有因为一句话杀人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新社会，新中国也有这种事情？他的人生思考从这里开始了。
那年期中考试的题目是‘兴无灭资，坚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丁鼎什么也写不出来，结果不及格。他拿着成绩单回家，父亲看到后笑了，“孩子，这种题目不及格就对了。”
“那为什么？”
“这社会道德的好坏是不以哪一个人的几声嚎叫为转移的。”
“那社会风气就没有变好的可能了？”
“当然有办法变，但不是像你们学校里面的瞎嚷嚷。”
“怎么变呢？”
“想要变革，先要弄清楚问题在哪里？”
“在哪里？”
“问题出在官僚主义身上。孩子，前几年王蒙写过一篇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你应该看一看。看完了你就知道现在社会上什么叫官僚主义了。”
12、动乱从这里开始
“爸，我看了，听说，毛主席也很喜欢这篇小说。可是，我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说出来。”
“好，很好，你是不是感觉作者没有提出哪怕是一点解决的方法？”
“可能是吧，他好像就把事情摆在那里，让大家评论，而他本人似乎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这篇小说是不是也会给他带来一顶什么的帽子。反正他说的话已经够露骨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社会影响。”
“爸，那你说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丁明从书架上取出一本 ‘淮南子’。翻了几页说，你看看人家怎么说的，“乱世治国的用人方法是将标准提得极高，并要问罪于那些达不到标准的人；它将任务定得很重，并要惩罚那些完不成任务的人；它将事情复杂化和困难化，并要诛杀那些不去做这些事情的人。广大民众被上述这三种不切实际的责难弄得窘困万分，于是必然要用智巧来欺诈上面，也必然要用邪道来避免惩罚。所以这样一来，就是有严刑峻法也无法禁止这些邪门奸诈。为什么呢？因为人的能力实在难以达到所定的那些标准和要求。所以谚语这样说：‘鸟到穷困时会啄敌，兽到穷困时会触顶，人到穷困时会使诈。’”丁明合上书说，“淮南子里面有十几篇文章，我认为写得最好的就是这篇‘齐俗训’。”
丁鼎眼睛一亮， “爸你的意思是说，社会风气实际上是被这些叫嚷的最凶的人搞坏的？”
“正是，你看大跃进，把标准提得那么高，什么多快好省，十五年超英赶美。结果就是道德败坏。更有甚者，社会的进步使得个人能够掌握的能量增加了。举例来说，就杀人手段来说，过去的人需要练习几十年才能在打斗中占优势，只有有钱，有闲人才能做到。现在，只要一把手枪就有绝对优势。一次投毒便能杀死很多人。也就是说社会的发展增加了个人的创造力、生产力，同时也增加了个人的破坏力。所以，现代社会就必须更加注重个人。可是，标准的提高，使得政府只能抓大局，忽略个人。”
“那我的作文就这么写才对？”
“不成，不能这么写。”
“为什么不能这么写？”
“不是和你说过，说了真话，你就可能进监狱。”
“爸，你把我说糊涂了，我补考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写呢？”
“第一，你先要弄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正理，而‘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邪说。”
“爸，你说的这个是旧社会吧？”
“甭管什么社会，哪有从心里就为别人活着的道理？哪个活下来的孩子从小不知道抢妈的奶头？哪个人不知道，没有钱就买不了生活必须品？那些嘴上说我为别人活着的人，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可能是最自私的人。他们天天喊着‘毫不利己’，其实就是说假话，为什么说假话？因为他们想得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其实，嘴上说‘为自己’的人是真正的老实人。而嘴上说‘为别人’的，实际上是想要得到更多东西，而又不肯直说的人，这种人，难道不该天诛地灭吗？”
“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不是要永远的黑暗下去？”
“哪倒不是，要想‘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应该先有一道门槛。那就是，当所有的人都衣食无忧了以后，相互关照的事情就自然会发生。所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你看看，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里面，还有多少人吃不饱饭？在这个时候大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那不是想哗众取宠吗。出题的人根本就该天诛地灭。你要是考得好，那不就等于说，你学了一堆假大空吗？”
“那我补考的时候该怎么写呢？”丁鼎也没了主意，
“既然假大空能够得到好成绩，那么，你应该从报纸上摘录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应付老师。只要能凑合及格就成了。”
“那上学不是成为我学习的障碍了？”
“忍着吧，能怎么办呢？”
1957年的四月间，电台，报纸等宣传工具不断送来毛主席的声音，“政府有缺点应该批评。批评得当，当然好，批评不当，也没有什么，言者无罪。人民内部的事情，人民有批评权；宪法规定人民有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阶级斗争基本结束后，人民内部矛盾就发展起来，解决思想问题，正确的方针不是收起来，而是还要放，现在还放得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