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

《凭灵魂生育》上部(4-5章)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2-10-30 02:00:00  浏览次数:2438
分享到:
 
       第二天一早,约7点,我打开电子邮箱收邮件。因为我住在郊区,而我用的又是校内教师统一邮箱,故而网速很慢。非得在早晨8点以前进邮箱,才可节省时间。 
       网络是人类最笨拙而又最致命的发明。网络是人类的死亡陷阱——我常在内心里这样想,只是不好说出口来。人家会贬损你落后于时代,是个该被淘汰的老家伙,一个无法享受快捷生活方式的古董,如此等等。这不,邮箱里的垃圾,你能清除得了吗?仅仅是点一下删除键,就要花你多少时间,有人统计过吗?
       有一封邮件,幸好没有被我在匆忙中删除——要不然,我以后的故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至少是不以现在这种方式发生。人生的偶然性真是太大了。应该说,人生就是由无数的偶然性构成的。想起我大学时学过的那个黑格尔,说什么偶然背后有必然,必然后面有偶然。这些个说法,就像是在原地打转,就地转圈儿。全是扯淡!
       这封邮件的发件人的地址我不熟悉,当即被我判为垃圾邮件,可当我正要点击删除键时,突然两个中文字“洛洛”,悠地映入我的眼帘。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也许我那健全的神经系统对中文的“洛”字,异常地敏感。因为这个字是英文“Lo”的汉译,我知道,有好几种中译版纳博科夫的《洛丽塔》(Lolita),都是这样翻译的。于是,我毫不犹豫,打开了这封邮件:
 
教授,Dear教授:
        看来你有点来头。我被你的第一堂课震撼了!准确地说,我被你激情澎湃的演讲给征服了!说真的,我还从来没有对什么人用过‘被…… 征服’这样一个词,而你是第一个。谁叫你是纳博科夫专家、而我又有幸成为你的学生呢!
       如果只是说,你是国内有名的纳博科夫专家(我早就知道),这算不了什么!特别是对我来说,这根本就不重要。实际上重要的是,你的长相,尤其是你的气质,不知怎的,总是让我觉得透露着一股纳博科夫式的气息!最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你那个前额宽阔锃亮的大脑袋,与纳博科夫的相似何其乃尔——有一次我在网络视频上看见过他。而你那深邃的文学思想和观念,总是凭籍你滔滔不绝、振聋发聩的言辞,以及不时地上下挥动、富于表现力的潇洒手势,而深深地打动并开启了我和我们同学的心扉!
        我要跟你谈谈。向你请教,应该可以吧?一个星期才上一次课,太少。在课堂上才能见到你,会使我觉得时间太慢。怎么样,后天(即星期四,下午我们没课),我来你的工作室找你,行吗?
       你的,一个莾撞的学生,即日
 
       信件没有署名。可是,似乎有一种灵犀在起作用:是她!是昨晚整夜梦牵魂绕我的那个她!就是这封邮件地址上写着“洛洛”的她!
       虽然我经常收到此类学生赞美老师的热情洋溢的信件,但我凭直觉,就本能地感到这个学生写的东西,非同一般。好一个“你”字!这说明什么问题?因为常理上,也按我过去的经验,学生给老师写信,几乎一律用尊称“您”字。“您”字嘛,在中国人那里,蕴藏着太多的文化涵义。至少,这个字表明,老师嘛,为人师表,德高望重呀!当然就要在“你”下面加一个“心”啦。加上了“心”字,至少在表面上我们尊敬或崇敬“您”嘛!
无论如何,信中“你”字的用法引起了我的遐想联翩。一开始,我也准备同样富于激情地回应,但我作为老师,长期的职业惯性,使我不得不保持一种师者的矜持。略加思索,便作了如下简短的回复:
 
 同学:你好!
        谢谢你热情洋溢的来信。但溢美之辞大可不必。时间一长,再好的老师也会露馅。你不要对我期望值太高。若大失所望,会使你很难过的。
至于你对纳博科夫的那份热情,倒是值得称道的。你不是要跟我谈谈吗?那我们就可以谈谈他。
我一般每个工作日的上午10点至下午5点,都在我的工作室(出差除外)。可随时找我。
                                                         你的老师,即日
 
 
      第二天在工作室,“洛洛”这两个字,及其相应引发的联想,在我脑中好像总是挥之不去。我得设法使自己平静下来。还好,我有事做。不是说明天要接待她的吗,那就看点有关纳博科夫的新材料吧。新的学生要来,总得假装有很深的学问才行呀。
       可是,看着看着,有那么一个形象,总是试图顽强地钻进我的脑海中来。这个形象忽隐忽现,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模糊,让你把握不定,也不得安神。渐渐地,我的思绪集中了:那是一个久违的、遥远的女孩形象……
        那时我23岁,正在经历我一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这个说法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实在是不仅不浪漫,而且太没劲!23岁才开始初恋,你是不是太“老”了点?就连纳博科夫公开承认的与塔玛拉的初恋,也比你要早(确实,他在《说吧,记忆》中自陈,“第一次遇见塔玛拉的时候,她十五岁,我比她大一岁”);你那时肯定是个迂腐的家伙,没女孩要你!这话听起来,虽有点刺耳,倒也不乏多少说到了点子上。我有必要顺便提及一个事实,一个真正的事实(即能够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以免读者看不起我。
       我是教育史上具有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史称“77级”的大学生。粉碎了“四人帮”,国家改革招生制度——恢复高考。我终于有幸考进了大学。可入学后发现,我与我的同学们年龄悬殊太大了。我18岁,而我那些同学30多岁不在少数,最大者呢,已经有45岁了。难怪我们临近毕业时,我们那主管行政的副系主任,一个非常善良、纯朴的“老革命”(我们在私下这么叫他),在大会上曾以“我们有年过半百的某某某”而深感自豪。他当时还说了名字的,可我今天已经记不准了。
       整个大学期间,我完全没有希望。因不可能有直接心仪的合适对象,也就没法尝试着谈恋爱,日子也就那么过。一天又一天,老老实实读书。那时校纪严明,每晚十一点准时熄灯。一个寝室至少住七个同学。在熄灯后闲聊的海阔天空中,总是少不了女人。在低年级的时候,由于我天真无邪,非常非常的纯洁,因而对年纪大的同学老是喜欢谈女人,还颇为反感哩!最有趣的一幕是:我们那栋学生宿舍,我记得是3号楼,与1号楼平行,但地势很要低一些。我们住在二楼,刚好就与1号楼前面的路面平齐了。这样,路面上的行人,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到了吃饭的时候,学生们都要经过那里去食堂买饭。此时机会来了。只见我的那些宿舍哥们,或是坐在桌前,或者干脆挤在窗口,带着老道的、色迷迷的眼神死盯着过路的女生看。看得多了,自然就有了中意的人儿。于是就自告奋勇地分派:“这个我要,她是我的。”“我要哪个,她比你的那个漂亮多了。”“你看那个,她的小腿多么的修长。我要了。”“你的那个比不上我的。我就喜欢她那高耸的颤巍巍的乳房。”“那一个太丑了,还是把她分给咱们还没长熟的人吧。”我好长时间都被蒙在鼓里。他们所谓“还没长熟的人”,原来指的是我。
       也许,我对女人的知识,包括不少关于性的知识,就是这样子学得的——所谓观察学习嘛。作为一个男人,无一例外地,都具有关于女人的先天知识,即从我们远古男性那里进化来的知识。这种先天知识,会本能地驱动男人接近女人,这是用不着学的。但后天的经验,观察学习也很重要。我假想一下,要不是我大学期间从我老同学那里观察、模仿、习得了大量的女人经验,我是不可能有今天的这等艳福的!
       这不,到了三年级,那个“还没长熟的人”,终于长熟了。因为他们发现,我在床上的账子里面挂上了一幅女明星画。回想起来,也不算什么真正的女明星,只是一张年历,上面印有一个好看的女人身像。我并不知道她是谁。因为那时影视明星我们几乎见不到。如果要说我们心中有一个明星的话,那应该是李谷一。因为我们在上英语的电视大课时,课前有机会欣赏到李谷一唱《妹妹找哥泪花流》。那可是我们上大学时难得的奢侈哟。
       在大学期间,男生惟一能缓解性张力的途径,就是手淫。不知道蒙在被子里面,偷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算不算一种实际上有效的性缓解?这可能要问心理学家。说起来呢,那会儿,我已经有三四年的手淫史了。这个见不得人的偷偷行为,还不时要受到我们班支部书记的警告。他上学前就是县级干部,现在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的领导人。当时我们那个班,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团员。在我们团员组织生活会上,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说,“你们还年轻,不要急着考虑个人问题。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尽管人人都有找对象的本能,但你们现在要把这个本能让位于学习……”。
        我当时对他的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真是绝对真理的典范——我们当时的哲学课,正在讲“绝对真理”哩。我决心一定要按他的话严格要求自己,做一名合格的好团员,“好助手”。我一直是这样做的。除了读书,我不曾有过什么非份之想。
       可是,到了毕业的时候,一切才真相大白!原来,我们这个领导,还有其他的班干部,每人都偷偷地早就对上了“象”。他们的“地下工作”,做得是如此巧妙,竟然整整四年,不仅是我这个没长熟的人,而且班上其他的老百姓,竟然都浑然不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直到离校前的最后几个星期,我才看到成双成对的人儿在校园内漫步,但我还是不知道往“这方面”想。
        前不久,我偶尔翻了下讲进化心理学的小册子。上面说,只有拥有了较高的社会地位,真正掌握了权力的男人,才有可能获得与女人“性接触”的更多机会。看看中国的皇帝吧,了解一下在华夏历史上,是怎样按官位品级分派三妻四妾的吧!真是可怜,到了上下五千年后的今天,居然还是落到了我这个读大学时没有权力的老百姓身上,岂不悲哉!
       真诚的读者啊,你们现在该理解,为什么我的初恋是那么的姗姗来迟了!



评论专区

  • 用户名: 电子邮件:
  •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