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之一)
转眼之间,结婚六年了,却依旧没有孩子。
吃饱了瞎想,马上就到了人人都说的七年之痒。
即将面临的岂止是七年之痒,简直就是七年之“恙”。
“你有病,当初不想要孩子。”先生别有幽愁暗恨地发着牢骚。
唉!没错,我有病。醉酒的都说:我——没——醉,可是我的的确确是醉了,我醉的不是酒,是每每外食,逢宴必点的“松仁玉米”(谐音)——生儿育女的心病。
先生他刚结婚那时节屡屡出差,离京赴辽二十天,回京十天;离京赴沪二十天,回京十天;离京赴闽二十天,归京十天;离京赴滇二十天,归京十天……全国各地,周而复始,连年不断。太太我刚结婚那时节在做期货,上午赚三千,下午赔九千;这周盈利五万,下周亏损八万;本月账面浮利二十七万,下个月净亏三十三万……那如同蹦极跳一样上下震荡的大盘和杀人不见血的行情,真可以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书曰:凡女子体内脂肪不足体重的百分之二十五者,不孕之概率超高。
做期货赚钱了,踏遍京城无觅处,摆宴席吃大餐顺带唱卡拉OK,我的体重蹭蹭地暴涨;做期货赔钱了,躲进小楼成一统,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着,只一个晚上我就成了过昭关的伍子胥,只不过不是白了头发,而是骤减了体重,整整十斤。一个月内可以增肥减重三四次,体重就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跌宕起伏。某一个清晨,被无法无天骤然翻盘的行情折磨成清瘦竹竿的我,在体重秤上飘摇地站着,仔细地算着被市场盘剥后自己丢失的斤两,竟然有了赌徒一般的绝妙体验——在门庭若市的时候入市跟风买进头寸,在门可罗雀的时候割肉斩仓,保证本人开办的“期货减肥中心”里的会员个个瘦身成功。至于成本佣金嘛,分文不取,悉数缴纳给中国的期货市场!
打嗝抽筋,放屁闪腰,都是寸劲儿。
偏偏先生回京时分,我正在赔钱的飘摇减肥阶段,他兴致高昂地想小别胜新婚,我这里不是亏损亏得神思恍惚,就是大病初愈体重偏低;偏偏先生离京时分,我买进了恰到好处的价位头寸,他耳鬓厮磨地与我依依不舍,我却已经心无旁骛地悬一念于大盘,摩拳擦掌地准备和市场来一番较量。
真扫兴,先生说!
真高兴,我心里想!
再后来,先生的归去来成了我紧盯大盘买入卖出的反向指标,屡试屡验,毫厘不爽。仿佛吸食惯了海洛因白面儿的大烟鬼,压根儿不屑于再去抽生鸦片膏子,我和期货市场的“临时夫妻”做得如胶似漆,活色生香。哪里还顾得上和先生“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地要孩子。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收拾行囊准备要走,我抿嘴挑眉,叉着蛮腰,跳到他面前,开玩笑地逗他说:你快走吧!你一飞出北京城,我放空的二十手大豆就要赚钱了!
初次认识先生的时候,两百毫升的啤酒灌进肚,先生就被撂到在小餐馆的长凳子上,脸红红地,竟然睡了。同去的一行人等聊天猜拳依旧,将进酒杯不停……等到夜色阑珊,先生一个鲤鱼打挺从长凳子上坐起来,睁开惺忪的眼睛,笑笑说:不好意思,醉了一觉。那时候恰巧我刚刚点好自己斗酒的瓶子个数,除了两瓶一斤装的白酒,一共饮了十六瓶啤酒,每瓶七百五十毫升。翻着眼白我也笑了,心想:小样儿,妹子我喝的量够他醉两个月的。嘴上没有把住门儿,玩笑就信口胡说出去了。谁知道先生听了并不气恼,反而摇摇头,附和着我的玩笑幽幽地说:不止!如果算上那两瓶子白酒,马某——至少醉酒——半年!
先生频繁地在全国各地出差,培训考试大修检测,加班加点,马不停蹄;外加观风赏景,乐山玩水,品尝佳肴。久而久之,饮啤酒就当成了饮白水,即便是几乎不沾的白酒都能喝上半斤也躺不倒。“不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而是世界改变了我们……”我哼着小曲走上前应门,看着走南闯北之后吃得红光满面的先生,扛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微笑地站在门口,就知道现在让他醉一回有多么的不容易了。
按籍贯说,咱是天子脚下京城人士,而先生的祖上,则一直居住在曾经的“幽云十六州”那个地界;照科学论,无论是地缘还是血缘都不靠近,故而从生物学角度相对而言,杂交出来的品种儿应该没问题。可眼瞅着我的年龄越来越大,因此上格外地担心第二代的先天基因会有闪失,或者发生突变,总而言之一句话,怕孩子生下来不聪明伶俐,所以成天价神经病似的嘀嘀咕咕,没完没了。
先生聆听在耳朵里,铭记在心目中,落实在行动上。没多久就找了个夫妻最佳受孕的网上在线评估表格,依照要求我们输入出生年月,性别,血型和生理周期……敲一下回车,双方的体能智力精神心理这四方面非常吻合,相当和谐,绝对高峰的日子就逐一显示在红黄蓝绿四色线条交汇的坐标图上。
看着简单易行的坐标图,喜上眉梢的我的一蹦三尺高,搂着先生左亲右吻,然后赶忙拿起笔抄下来实力重叠的日期,用红笔标在挂历上。我盘算着——首先,要调理两人自身的作息起居,还要注意锻炼身体;其次,要注意膳食粗细结合,荤素搭配,多吃新鲜瓜果蔬菜,坚决杜绝酒精;然后,到那时沐浴更衣,开个地灯增加点情趣,最好放几曲轻音乐,或者民乐,或者小夜曲;再有,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呢?暖色还是冷色?含蓄点儿还是暴露点儿?
啊呀,不行啦!我花容失色地叫喊。又怎么啦?先生问道。
怕吵着街坊四邻,压低了声音的我,重重地摇头,歪歪地撇嘴,“一年拢共就只有八九天的和谐时间,还基本上都是在——大官人你出差的日子和小奴家的经期。”
天呐!这孩子是没法子要了。先生闻听之后,立马就像是冰雹砸过的玉米秆子,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