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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布朗太太
作者:华坨  发布日期:2011-10-15 02:00:00  浏览次数:2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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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巧,就在这个我很熟悉的地方,身后是布朗先生卖炸鱼和薯条的小食店,当初,我认识她就是在这里,现在要想看清她但又不被她发现,就没有比坐在这个店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转过身,撩开珠帘,我走进店里。里面黑洞洞的,阒无声迹。环视四周,居然一切还是老样子,我正奇怪,怎么会没人来招应顾客?忽地发现一个妇人趴在临街的大玻璃窗前,正聚精会神地透过广告字的间隙看向窗外。她不会不知道有人进来了,门铃叮当的响过一下,肯定是在我发现她之前扫过我一眼,以为这位先生走错了门,马上就会转出去的。我向柜台前走上两步:“早上好,布朗太太!”虽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但我还是这样说了:早上好!我喜欢明亮的早晨。

     她一惊,直起身,转过头来,满脸的惊诧和疑惑。“怎么?你叫我布朗太太?你认识我吗?”

     “那当然!三年前我曾是您这里的常客,我是查理.张啊! 您不记得我了吗?……跟布朗先生算得上是个朋友,他在吗?或许他会记得我。”

     “不,他不在这儿,你还有事吗?”

     看得出,她对我已毫无印象。

     “唔?没什么事,只是想随便聊聊,好久没见他了。他不在也没关系,给我来一杯热咖啡好吗?不加奶,放两块方糖,再要一包土豆条,大包的,多加点儿番茄酱。”

     她立在那儿没动,神情由疑惑更增添了些冷漠,她斜眼瞟着我,十几秒钟,然后以一种有些哀怨的口吻对我说:“那么,你,为什么,不象别人那样,到对面那家店里去买呢?”

     “啊——对面?那家新开的店吗?也有卖土豆条吗?” 我忽然感到好奇怪,笑着对她说:“您这里不是开店作生意吗?怎么好把上门的客往人家那里推呢?再说,那边乱哄哄的,这里多安静,我喜欢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以前我可是您这儿的老顾客呢!”

     布朗太太显然是被我这几句话感动了,立刻换了个人似的殷勤起来,她拿起个玻璃杯,放下,又拿起咖啡壶,吹了吹,打开盖儿,再盖上,然后,有点儿为难地犹豫了一下,对我说:“可是,可是这个店已有很长时间不煮咖啡了,您不能要点别的什么吗?”

     “唔?——对不起!这可是我没想到的,真不好意思。其实,这么热的天,我是不想喝咖啡的,只是走累了进来坐一会儿,想随便喝点儿什么,顺便看看布朗。恩——给我来杯可乐吧!可能的话!多加点儿冰块儿。今天可真热啊,是不是?”

     “那就,我去后面给你准备一下,稍等一会儿不介意吧?”

     “当然不,太感谢您了!也许我还能等到布朗呢。”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玻璃柜台里面除了一些杯子和刀叉以外什么都没有。或许他们经营的方式改变了?

     布朗太太走到后面去了,她的变化使我感到惊讶。其实她并不算老,应该不会超过五十岁。黄头发,瘦长脸,窄鼻子,圆眼睛。身材不错,前挺后撅的,人长的不算好看却有着金发碧眼白种女郎撩人的风韵。但那是从前,三年前我看见她的时候。现在,则变得枯槁憔悴,无精打采,做事有点儿犹疑不定的神经质。

     我刚到澳洲的头两年住在离这里不远的镇上,我的同居女友方洁在这家炸鱼店里端盘子,我每天下了班来这里车她回家,每次都要等上一个多小时,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是这样,一直到后来方洁进了一家袜子厂。那时候,每次进这个店,为了别白占人家的地方,我就要一杯热咖啡,不加奶,放两块方糖,再来一包土豆条。因为嫌炸鱼太贵,我说过吃鱼过敏的话。常来常往的,就跟这家店的主人布朗先生混熟了,特别是当小店刚打烊、布朗太太和方洁在后面归置东西的时候,布朗先生总是攥着一瓶啤酒走过来(有时也会请我喝上一瓶),一屁股坐在桌上跟我聊天,我那半吊子的英语多一半就是跟他学的。布朗可不象他太太那样刻板总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人,他热情、活跃、风趣、特爱说话、要不就哼歌,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尤其是喝了几口酒之后,荤的素的全来。记得有一次他挤弄着眼睛,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对我说,他的朋友告诉他,中国女人的那个……是横着长的,问我是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当即不客气地臭了他一句:“跟你妈的一样!” 按理,这种话我是不应该写成文字的,因为我的小说不是光写给男人看的,而这是些男人间私下里说的最见不得人的话,不论他是干什么的,教授也好、经理也好、太平绅士也逃不了,私下里总说过几句什么。前总理基廷先生不就说过:澳大利亚是世界的屁眼儿吗?不料,此话后来被人不仁不义地捅到了报上,一时闹得满城风雨。如果仅仅是因为布朗先生说过这样的话,就把他看成是一个满脑子邪念的恶棍那就错了,据方洁说,布朗先生是规规矩矩的,而且还是恭恭谨谨的,一副英国绅士的作派。那时候,大概是由于布朗先生知道我来小店儿是为了等方洁,因此他跟我谈的话题大多涉及到女人,他对我说,如果你碰到个可心的姑娘,一定要早点儿下手,所有的女人都不会拒绝她的第一个情人,她们是在有人爱她们之后才会对男人挑剔起来。他说,方洁是个好姑娘,你可要把小鸟儿给攥紧点儿,别让她跟别人飞了。他还说过,他的太太就是用“狗叼袜子死不松口”的手段搞到的,他太太的爹一死,这个店就归他了。

     可是依我看,现在他的这个店开得可不怎么样,店堂几年都没有装修过,沿墙摆成一溜儿的桌椅也未见更换,不同的是,那些椅子到现在、都中午了,还都塞在桌子底下,说明根本就无缘亲近一下客人的屁股;厅里的灯、墙壁上的画也都是老一套,而且灰蒙蒙地罩上了一层尘埃;屋顶上弥罗牵绊地挂着许多厚重的吊吊灰,俨然是勤劳的蜘蛛和懒惰的主人共同创作的艺术品。柜台的玻璃台面上倒还干净明亮,有一只悠闲的大麻苍蝇正趴在那上面照镜子,还挺臭美地抬起后腿疏理着翅膀。柜台内迎面的墙上是块黑板,上面写的是菜单和价钱:热咖啡八毛、三明治一块二、炸鱼小盘一块四、大盘两块六,冰激凌奶小杯八毛、大杯一块六……这些价格倒是几年都没有变;土豆条是……是多少看不清了,黑板上的菜单,从左下角到右上方被擦掉了一大片,在擦过的地方排列着几组阿拉伯数字,第一组是12 9 41 32 4 27 ,下面的几组数字也排列得毫无规律,只是因为地方越来越窄,字就被写得越来越小。猛一看到这些数字我一时搞不清楚它们代表着什么含义,深入一想,明白了;正当我为我的小聪明取得的成果感到好笑时,布朗太太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托着一个黑色的漆盘,步履略显匆忙,似乎是在为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而感到抱歉。她托盘子的姿态已不轻盈,但胯部的扭动仍然优美,是职业的。托盘上那个高大的纸杯、上面插着管的是加冰可乐,可乐旁的那个四四方方的纸盒肯定是一包炸土豆条。她走到我的跟前,看我还站着,摆了一下头,是问我想坐在哪里,我指了一下迎着门的第一张桌子。

     拖出椅子,我在桌子后面坐下。她把托盘放在我面前,又去取来胡椒粉、盐、番茄酱和餐巾纸,一样一样很按规矩地在我面前摆得整整齐齐,动作麻利而轻快,绝没有因为这个店里只有我一个顾客而稍有懈怠。

     我谢了她,吸了口可乐,觉得还应该跟她再说些什么,一时又找不着可说的话……她看着桌子愣了一会儿,两只手在胸前握在一起,分开,又合上,那意思好象是在为这么快就做完了这些事而很感到有些遗憾,尽管已经让我等了多于五倍的时间。她见真的再没有什么事可做就转身走了,走进柜台,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象我刚进来时看见的那样,探着头,窥视着窗外,很快就把我的存在给忘了。

     从我坐的这个位置,透过挡门的珠帘,正好把对面那个店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式杂货快餐店,门脸儿不大,细长的一条甬道两头畅开显得十分明亮,两边靠墙的货架上摆满了中国食品和日用杂货。店堂这端的临街窗后,辟出了一个四平方米大小的空间,迎面是一横排用红外灯保温的快餐玻璃柜,柜台后面隔出了一间小屋,门上挡着块布帘儿,我猜那是个厨房。小店里,提着铁筐子挑选货物的人熙熙攘攘,有些人显然是为了抄近路,装模作样地左右看上两眼然后穿堂而过,一个红头发的妇女和她的大约七八岁的男孩正坐在临街大窗后面的高凳上吃着盒饭……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要看的,我要看的是她——迎着门口、象澳妹那样套着一个宽松的 T恤、腰间束着蓝底白花蜡染的围裙、一会儿忙着收货款、一会儿又忙着装快餐的年轻女人——她,就是我一直期待着能再回到我身边来的方洁。

     她仍然披着缎子般闪光的黑色长发,白净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细长的眉毛象一双燕子的翅膀,笑的时候会飞起来;闪烁的眼睛略微带着迷惑,象是夏夜天上的星星,眨一眨,就使我心神荡漾;略翘的鼻子和娇小的嘴,稍有委屈就更显得楚楚动人。她的动作飘逸却保留了几分庄重,她做事利索却含有几分娇柔,她说话爽快却还带有一丝嗲气…… 算了,还是别听我说了,与一个相爱过的女人由于某种无奈而割断前情,从这个男人嘴里总会说出她一万个好……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南半球这个宁静的小镇,温暖而干净,多彩而艳丽,美得看上去就像是舞台上一幕童话剧的布景,但使人觉得有点儿不那么真实。自从我像一只离群的雁闯进了澳洲,几年来,置身其中也好、侧眼旁观也罢、这一幕幕的幻景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太离谱了,太不合情理了,以至于使我不再敢相信哪些是真实的,哪里还有真情;难道不是吗?夕日的电影明星现在在当妓女,陆先生拿到了博士学位却去开杂货店,李先生,以前的副教授,优秀共产党员,眼下正经营着一个地下按摩院……   此刻的我,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甚至没有目的,因为我辨别是非的智能已经完全退化了,提不起兴趣、不再有能力去思考这一景色里面有几许真、有多少假,如果眼前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牵动我的情愫,促使我要回忆哪些事件曾经真实的发生过,也还要低下头来看一看在我身心上留下的那些疤痕。

     ……三年以前的那天,当我回到家里(我是把它当成家了,但也许是我错了),我发现了这张纸条,上面写着:“张杰,我经过认真反复的考虑之后,觉得只有走嫁澳洲人这条路了。你对我很好,真的!我非常珍惜我们的这一段感情,我会记住你的!

     饭给你做好了留在锅里,烧好的菜扣在盘子下面在桌上。酒是我给你买的,倒出的那杯我喝了几口。

     不要找我!如果你将来也能在澳洲定居也许我们还有缘相见,别了!”

     下面还有一句,从字体的潦草看得出是后加上去的: “想开些,日子还长着呢!”

     我愤怒、我沮丧、我疯狂地叫喊、我嚎啕地大哭……她把我的心整个给撕碎了…… 我没命地喝酒­­、我混迹于赌场……我恨,我恨她的狠心绝情,我讨厌她的怯懦短见,我看不起她用人格作交易而屈身委人!……我发誓,一定在澳洲混出个人样来给她看看!

     但是……然而……在那烈焱般燃烧的怒火中,她的那句话,象一滴清凉的水,深深地渗进了我的心里——“日子还长着呢!”……浅浅的滋润……淡淡的希望……遥远的呼唤……

     三年来,我没有找过她,没有!直到上个星期。上星期,偶然听到一个朋友说起,说见到她在这条街上开了个店……那滴水,是的、在我心田里一直都没有干涸的那滴水,猛然掀起了汹涌的波澜……我忍不住……想悄悄地前来看看,就看她一眼!还……还想知道她到底跟给了个什么样的人,还想让她知道,我在取得了商科硕士文凭之后,受聘于一家大公司,正在成功地把澳洲生产的医疗设备销向中国。

     此刻,眼前的她,我曾经是多么的熟悉啊!不用离得很近,她的每个动作我以前都曾见过,她每动一下嘴我就知道那是在说些什么——她站在收银机前麻利地按着键盘……商品一件一件的从她的手中流过……一抬头,用悦耳的声音向顾客准确地报出价格同时报以妩媚的微笑……这行云流水般飘逸的节奏、这雪晶般的聪明,只有从我们上海的女人身上才能看到。一个个顾客从她面前经过,人人都被她那真切的热情所感染,这或许就是她生意成功的诀窍。这边刚停住手,她拢一下长发,扎上个头巾,悠地转过身来,顺手伶起一条洁白的毛巾将手擦擦干净。是的,那毛巾是洁白无瑕的,她用的东西从来都是一尘不染,这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习惯。她走向卖快餐的柜台,一个块头很大、身材肥胖的先生对她连说带比划,她低头扫了一眼……回头喊了句什么,只一瞬间,从那门帘里递出一个托盘……她接过托盘,把它放在被灯光照得金灿灿的玻璃柜里,然后动作快捷地装盒……递给了那位大块头先生。那个大块头从门口走了出来,边走边把盒饭举到鼻子前贪婪地嗅着,宽大的身材挡住了我的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趴在窗前的布朗太太嘀咕了一句。由于这个店里非常宁静,宁静到可以听到墙角里的蚊子伸腿时从骨节发出的咯咯的响,因此我听清了布朗太太嘀咕的那句话,两个字,“叛徒!”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那位胖先生走过街来,我看清了他那肥硕脸庞上红红的鼻子,认出他是旁边那家老字号鞋店的老板亨利。

     布朗太太继续低声地咒骂起来,这次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是“瘟猫,不怕烂肠子。”是因为隔壁那家开发廊的金发小姐安妮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进去。

     我转过头来看布朗太太,她的那张阴沉的脸被窗户上的广告字映得五颜六色,黄色的头发象是长了一层铜锈而染绿,眼睛鼻子通红,嘴和下巴却是蓝还发紫。随着她那绷得紧紧的嘴唇的每一下哆嗦,接连不断地放出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词……她骂那个红头发穿邮政制服的小伙子是“扑夫的”(“同性恋”英语的译音),骂那个中年的、肚子鼓鼓的银行职员是“巴斯特”(“杂种”英语的译音),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到对面那家店里去买了盒饭。

     隐隐的,我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象是看见在草丛里有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正盯着几尺远前面的鸽子,象是看见在树影下有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正盯着空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突然,她大叫起来:“你看呀!他来了!”她把嗓音提到如此刺耳的高度当然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一辆拉货的面包车在对面店的门旁停下,司机跳了下来……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金色的头发、无领T恤、牛仔裤、运动鞋。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店里……掀开柜台的挡板进到了里面……

     “你看呀,为了这个小妖精,他简直不要命了!”布朗太太象讨厌的乌鸦一样在我耳边不停地聒噪。

     ……他快活地张开双臂走向方洁……抱住她低下头去亲她的脸……她主动地把一边脸凑了上去,但是仍然让我看出还有一点点腼腆不安。这很使我感到了一点儿安慰,因为她跟我的时候热情得好象要把我咬碎了吞下去。……他笑着说了句什么,利索地抽身要走……她却一把将他拖住,按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麻利地盛了一盒什么,可能是炒饭,递给了他……这家伙居然会用筷子,象中国人那样用筷子往嘴里划拉着吃饭……

     “看哪!他已经完全学坏了,以前我们店里的规矩可是不准当着顾客的面吃东西的。”

     “什么?”我几乎喊了出来!“难道,难道他会是布朗?”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

     他的长头发没有了,象中国人那样留了一个寸头,以前一脸乱糟糟的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虚浮的肚囊也不见了……简直比从前年轻了二十岁,若是没人提醒,我绝不敢把他认成是布朗!

     我恍恍惚惚地看见方洁用一条雪白的毛巾去擦他脸上的汗水……他打趣地一口咬住了那条毛巾……象狗叼着袜子似的把脑袋左右甩来甩去……

     “你看哪!这个小母狗是多么会发贱那!”

     ……放下毛巾,她伏在继续吃饭的布朗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布朗耸了耸肩膀……然后,她解下围裙……出了柜台……走出店门……没去那辆面包车……在马路边张望了下左右……穿过马路…… 她,天那!她向这里走过来了!

     只一愣的工夫,她的手指已经触到了门前的珠帘。我恨不得脚底下有个地缝能钻进去藏身……却无路可逃……连忙用胳臂挡住脸把头低低地埋在桌上。

     她进了门……没朝我来……走到柜台前说起了话……

     “路易丝太太,您还好吗?这是您刚才买可乐的钱,小约翰告诉我是您叫他买的,这孩子真聪明是不是。”态度是友善的,声调是柔和的,象是对邻居或朋友。

     没人回答。我敢说,那个女人连头都没扭一下。

     “我……我们不收您的钱,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就打个电话过来好了,我会马上给您送过来的。”

     “滚出去!”

     一声尖利的嘶叫惊得我猛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象当年那样、感觉到她——方洁,需要我的保护。

     方洁没吭气,我知道她是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她轻轻地把钱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走,带了我一眼……抬手去拨珠帘……蓦地愣了一下,转过头来,一双失神的眼呆呆地望着我。就这样,她僵在了那里,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完全被寒冷冻住了。她的脸象纸一样苍白,可怜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越来越剧烈地战抖了起来……完全失去了控制…… 眼睛里渐渐地盈满了泪水……我的心头袭上了一股令人肝肠寸断的缠绵悱恻之情。 我,我尴尬地不知所措,酸甜苦辣在五内激烈地翻滚,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想喊:“不是……” 没容我张口…… 她,闭上了眼睛,扭身从门口冲了出去,抽动着肩膀一直跑过了马路……

     “你听见了吧!”这是一声咆哮,炸雷一样、把对手吓倒、以便能轻易咬死的那种咆哮。她窜了起来,双手撑在柜台上,挺着脖子,张着血盆大口,怒目圆睁,眼睛射出狂野残忍的凶光,活象一头要扑向猎物的豹子。

     “……你听见了吧!我不是什么布朗太太,我是路易丝,路易丝!你听见了吗?这个臭婊子来了,抢走了我的丈夫,抢走了我的生意,还抢走了我的姓! 对——对,还有,还有你!你们都是从中国……”

     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里坐下去了,一刻也不能了!我仓惶地站起身,用手紧掏口袋,掏出了里面所有的钱放在桌上,大约是七十多块;连跨两步逃出了门。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是指给她留下了那些钱,是在为我的旧情人赎罪吗?不! 她和布朗是有权利追求幸福的,没有错!是因为 ……难道说我竟然对她还有几许同情? 但,充斥我内心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

    

     “拿回你的臭钱去!”那个疯女人冲出店门在街上歇斯底里地喊叫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都有钱了,你们刚来的时候可都是些化子!……”接着,是一些硬币被摔在水泥地上那铿锵刺耳的弹跳声。

     我头也不回匆匆地向前走。这个店,我是再也不会来了。

    

     大街上,汽车和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理会有谁在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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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霓2014-11-20发表
有谁见逢人笑 暗地里抹泪痕......
tian2014-11-20发表
华坨何时回来啊?兄弟姐妹们想念你呢……
12342014-11-20发表
華佗出品,必是珍品
然无恙2014-11-20发表
我一直等着下一篇呢,华坨兄!
12342014-11-20发表
華佗出品,必是珍品
卓然2014-11-20发表
铺垫让人捂着疑问提着心弦,叙述不经意地把读者又带回到从前,电影般的画面和充满张力的细节,冲突最终呈现在定格一样的大特写。一语双关的标题,教人依稀可以猜出的故事的谜底。
12342014-11-20发表
等待華坨的美麗
一鸿2014-11-20发表
华坨 喜欢你 的文章
12342014-11-20发表
華佗的文章好過今天的華佗再造丸
依霓2014-11-20发表
有谁见逢人笑 暗地里抹泪痕......
一鸿2014-11-20发表
华坨 喜欢你 的文章
12342014-11-20发表
等待華坨的美麗
12342014-11-20发表
華佗的文章好過今天的華佗再造丸
tian2014-11-20发表
华坨何时回来啊?兄弟姐妹们想念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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