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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小说《繁花》解读(十七)
作者:金帼敏  发布日期:2024-03-13 07:44:46  浏览次数: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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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开头的一段名句,可能是每个想当作家的都能背诵:“多年以后,面对枪决执行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一定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在这里马尔克斯既有了时间的循环,又刻划了人物封闭与孤独的内卷 。

姑且拿来模仿一下,该日李李饭店的场景:“ 面对至真园的晚宴,苏安闯进,阿宝的眼前必定会浮现,不太遥远的那日,与五朵金花一起去白墙黛瓦,回廊花格,常熟徐总的“椰林寨” 。 

魔幻的是:青瓦屋脊 老绅士殷勤伺候,焚香沐浴,窗下歌弦的汪小姐。

 现实主义:今晚笑咪咪的苏安,在众人面前,逼汪小姐去“红房子”产科医院,将她肚子里的小囡打掉。

  惜哉汪小姐

  归房扶着春香婢,倒卧牙床恨无穷

十六

这天夜里,阿宝眼看苏安进来,面对一桌客人,轻悠悠,一字千钧的,质令汪小姐去做人流手术。

徐总离座,拖苏安走。俩人推来搡去,才移到包房,李李一个眼神,阿宝关门。众人静场。

古太、林太、陆太,知滋事体大,与李李埋单客气一番,拉拢手袋拉链,与林太,陆太匆匆忙起身,告辞。

  李李跟随送客。阿宝、汪小姐也客气了一句,目送三个太太出门。

包房里,剩阿宝与汪小姐。

汪小姐摇摇头说:我的霉头,触到了南天门,碰着赤佬了。

阿宝:怀孕是真的,还是假的。

汪小姐发恨说,等徐总进来,我倒要问一问了,苏安有啥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阿宝说,去一趟常熟,就有了身孕。

汪小姐说,关苏安屁事,真是好笑,还好意思叫我去红房子,十三点。

李李进门,乌云满面,随手关紧房门。汪小姐问徐总呢。李李回,徐总的车子,本来就一直停门口,两个人上车就走了。

 汪小姐气极说:“我当初是太相信你李李了,徐总有多好,做人热情,样样好,现在呢。”

李李说:“啥,我根本只记得有一种人,不想带老公,非要自家散心,要放松,现在好了,松出大事体了。”

阿宝说:“吃了交杯酒,发了脾气,最后吃瘫了,搀进楼上的房间里。”

汪小姐说:“就算我怀孕,有啥呢,我有老公,正常呀。”

李李说:“这天下午,大家集中到天井里听弹词,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为啥不露面。”

    李李与阿宝要汪小姐讲出实情,究竟怀孕否,她一开始不想说出真情,再三抵赖说,这天只是让徐总抱了一抱,香了几记,难道这样也会怀孕吗,简直笑话。

李李不响。阿宝问,后来呢。

汪小姐又说,她其实到常熟之前,已经有了身孕。

阿宝沉吟说,有了身孕,硬要吃白酒,这不大像。

汪小姐闷一阵说,自己可以老实讲:

“其实自己与宏庆,已经办了假离婚,主要是为了怀孕,不会影响宏庆的职位,办了假离婚,立刻也寻人做了假结婚,这个是宏庆托的人,让我跟一个新老公,开了结婚证。是假结婚,肉体不可以接触的。

登记这天,在办事员面前,我跟新老公只是拉一拉手,然后我迁进对方户口,宏庆付新老公费用,百分之三十,等到小囡出生,报进对方户口,再付三十,然后我就离婚,再跟宏庆恢复婚姻,我跟小囡的户口,再迁回来,余款全部付清。”

李李不响。汪小姐继续说:结果定了协议,领了结婚派司,去医院里一查,我是假孕。”

阿宝笑笑问,后来呢。

汪小姐说,宏庆就跟新老公打招呼,需一年的协议再拖一拖。新老公是宏庆的驾驶员介绍的,钟表厂下岗工人,会武功脾气好。

阿宝问,叫啥名。

汪小姐说,登记这天,宏庆的驾驶员陪我去户口迁进新老公的地址。

阿宝问,新老公地址是啥地方。

汪小姐说,苏州河旁边,莫干山路。

阿宝说,慢,新老公叫啥。

汪小姐说,叫小毛,做工厂门卫,有啥不对吧。

李李:“讲得漏洞百出,假离婚假结婚,对外面保密,这我可以理解,到常熟之前就有了身孕,明显是说谎了,具体真相是啥。”

汪小姐不响。李李:“为啥苏安会吵上门来,关键部分,一句不肯讲。”

汪小姐不响。

阿宝:“也许苏安是眼睛尖,我以前的老邻居,绍兴阿婆,只要看一眼女人家的走相,身架,就可以明白,究竟是私带黄金,还是怀孕。”

李李:“如果苏安是这种老妖怪,有这种眼火,可以到红房子坐堂了。”

阿宝笑笑。

李李:“苏安的消息,肯定是徐总透露的,徐总的消息,是啥人讲的。”

汪小姐闷声不响。

李李:“这是瞒不过去了,这种坍台的事体,要是让宏庆晓得了,等于是我拉皮条,领良家妇女到常熟去胡天野地,这样子,宏庆就是抽我两记大头耳光,也是我活该的。”

汪小姐叹气说:“现在我开始老实讲,可以了吧,其实怀孕是一场空欢喜,到常熟前一天,我再去检查,医生看了看讲,已经看见,我又有一粒优质卵子,要我努力,当时宏庆也一直去看男科,因为数量不足,医生要他老婆的一亩三分田,要多付体力劳动,多耕种。医院回来当夜,我们马上就种田,坏就坏了“接下来”三个字,当时我想结婚,离婚,结婚,眼睛一霎,我拿了三本派司,我已经“两婚头”了,现在配合宏庆插秧,种稻,我等于是犯法,婚外性生活,等于轧姘头了。

因此,我就思想活了,也想去外面去放松,结果蛮好,放出了大事体。”

李李说:“这个讲得对路了。”

汪小姐:“我到了常熟,当时对徐总的印象,是不错的,要吃就吃,想醉就醉,结果呢,弄我到楼上去休息,醒过来,帮我淴了浴,糊里糊涂,两个人就做了这桩事体。”

李李咳嗽一声。阿宝问后来呢。

汪小姐:“从常熟回到上海,寿头宏庆,还是振兴“农业八字方针”,以农为本,开荒种稻种麦,抢种插秧,单季稻,双季稻,夜夜深耕,弄得我昏头昏脑,一个月后,肚皮有苗头了,就有了身孕。宏庆的检查报告出来,数量也是达标,我心里烦,就跑到玉佛寺里,许愿求求菩萨保佑,一次走出庙门,请一个瞎子算八字,瞎子皱眉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讲,目前形势,大告不妙,瞎子居然明明白白看见,有两条蛇。”

阿宝问是假瞎子吧。汪小姐说:“讲是“开天眼”,明明白白,看见有两条蛇,盘紧一只蛋,比较复杂。我当时一吓,因为宏庆与徐总,同样是属蛇。”

瞎子又讲:“一般情况,是蛋壳一破,两条蛇游走,或者其中一条蛇,一大口吞进了蛋,连带对方这条蛇,也统统吞进肚皮里,世界也就太平了,但是目前这只蛋过于大了,两条蛇抢来抢去,吞不进吃不落。”

我问,蛋是啥意思。瞎子讲,蛋就是目前一桩大事体。我问有啥解决办法吧。瞎子讲,如果主动敲破了蛋壳,世界就太平了。我是跟徐总通过电话,讲明我怀孕了。徐总无所谓,只讲徐家汇房价涨跌情况。我就气掼了电话。隔一天,苏安就来电话,一只接一只打过来骂人,讲我诈骗,逼我去红房子,我气伤心,决定不睬,也不接电话。

徐总还几次约我碰头吃饭。我只恨苏安,想当初,就是吃了苏安一杯酒,拿我摆平,让我昏头,让大家看笑话,看我羊入虎口,昏倒楼上,我等于是脱光了送货上门,一钿不值,这一次,苏安翻了面孔,我总算明白,姓苏跟姓徐的,穿了连裆裤子。”

汪小姐讲到此地,拿出纸巾揩眼泪。

李李:“蛋要是敲破了,宏庆就疑心,如果保蛋,苏安每夜睁眼到天亮,真要是徐总的骨血,接下来官司,遗产,名分,潮潮翻翻的事情要来。”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驻扎着一个:  不满足现状又幻想脱离现状的《包法利夫人》。

爱玛的心里,曾经原谅过自己,情理之中的偷情。内心的冲动,欲望的诱惑。最后酿造了一场无知的悲剧。其实无知即恶,要么害人,要么害自己。如果我用天真来形容爱玛的爱情观,和看世界的方式,那么浮华躁动,贪恋纸醉金迷的汪小姐,我也只能叹息她:“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不真实了。

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始,出现一种固有信念的困惑与迷惘, 活在一个追梦的过程中,那些热闹的浮躁,沉迷的不甘,虚幻的奢侈,其实是误导的梦想,换来的是肉眼可见的混乱。  

此日下午,康总是陪了三位老总到昆山谈生意,主方设宴招待,饭后进K房消遣,陆总醉斜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K房少爷摆上水果,白裙小妹开酒。

妈咪领来十余位紫裙小姐,进入包房,排队立齐,陆总醒了讲北方话:“我先瞧瞧,哪位是大美女。”

然后走到小姐队伍前,细看,握手,问候,热情拥抱,笑容满面,拍拍抱抱。小姐都是见过各样世面的,自然配合。因此哈哈哈,吃吃吃,笑声一片。

陆总像首长检阅般,深情问候说:“小姐们辛苦了。”

小姐齐声道:“老总辛苦。”

陆总再次细看,退后三步软声说,哪位美女想上床,自个儿站出来。队伍里有五个小姐,一个接一个,羞答答朝前跨出一步,姿态姣妍,笑容可掬。

陆总此刻,忽然退后几步,面色由笑变凶,变为狰狞,只半秒钟功夫。突然怪叫一声说,骂这些美女都是歪瓜裂枣,统统都给我滚出去。把个康总吓的不轻。

陆总人生的虽身材矮小,但最后几声喊叫,借助两手动作,魂神飞越,拍手拍屁股,用尽了浑身力气,蹲到地上,喉咙嘶哑,痛心疾首。

那个妈咪已被吓得低到尘埃里,对着小姐们小声说,出去出去,快岀去。

小姐们随后都低了头,像蛇一样快速溜走。妈咪转身向陆总赔笑。

陆总却一把抱住妈咪,笑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了。

妈咪挣扎,拉一拉自已肩带问:“那么小姐还要不要了。”

陆总:“要呀,赶紧带过来呀,赶紧的。”随后又退后一步,向妈咪深深一鞠躬:“真是对不起了,给您添麻烦了,劳驾您了,请再邀请一些小姐过来嘿。”

简直把个妈咪吓得七荤八素,心事重重出去。大家不响。

陆总嘿嘿一笑说,小妹点歌,点《北京一夜》。

音乐起来,京字京韵。此刻门外,妈咪领来十余位小姐,见陆总唱歌,缩头静候。陆总拿了话筒,脚一顿,并不顾忌音乐节拍,用足丹田之气,高声唱道:“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把酒高歌的男儿,是北方的狼族。

以上歌词,陆总句句唱到五音不全,情绪彻底投入,身体一伏一仰,声嘶力竭,唱得最后蹲于地上,几乎咯血。

大家不响。康总觉得面前就是一个狼人,一个恶魔,唱到身体四分五裂,五脏六腑崩溃为止,就像电影,胸口穿出一团黏液,喉咙伸出一只怪手,暴露獠牙,朝天长啸,也不觉奇怪。一曲结束,陆总大汗淋漓,接过小妹的毛巾。

妈咪带了十余名小姐,再次进来排队。陆总冷冷一看,挥手轻声讲一个字,滚。妈咪怨极,回身对小姐让出去。小姐连忙出去。

妈咪:“这位大哥。”

陆总不耐烦:“干嘛呀,赶紧再带人进来呀,废什么话呀。”

妈咪只好出去。这天夜里,妈咪一共带进四批小姐,全部让陆总赶走。旁边古总,台湾人林先生等等,笑眯眯看戏。康总走近古总,低声讲北方话说,这位陆老总,脾气够怪的。

古总讲北方话说,一回生两回熟,这主儿,每回一喝高,就这德性,嚎几个歌儿,撒个欢儿,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有啥法子呢,他好这一口儿。

到了第五批小姐进来,康总实在看不过去,为陆总,古总等人,请出几个小姐。

陆总回头一笑说:“嘿,真是好,个个赛天仙,美人儿,快请,请吧您哪。”

陆总做一个一个邀请手势,特别高兴,陪了康总,一一殷勤安排小姐落座,拉过每位小姐玉臂,搭上客人肩头。有位小姐抽回手来,陆总微笑,再次上前,将玉臂摆正。气氛也就缓和。最后,陆总拖了一个小姐,退回队伍。

康总:“嘿,这是给您选的,再这么折腾我可走了。”

陆总:“别介,我已经有了。”

康总问哪个。陆总回小妹呀。

康总:“小妹是小妹。”

陆总:“我喜欢。”此刻,跪在茶几前的小妹讲北方话:“陆总,我的工作,不是陪客人,是为大家点歌倒酒水的。”陆总微笑:“丫头,我就是喜欢你,过来。”

小妹跪于茶几前不动。陆总变色:“那你就滚,赶紧滚,滚出去。小妹低下头来。

此刻,古总搂了一个黑里俏小姐说:“小妹,陆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也就是陪着说说话儿,小费要吧,快。”

小妹勉强起来。

陆总:“乖。我就喜欢这丫头的白裙子。

妈咪见状,松一口气,带其余人马离开。陆总对小妹:“过来,先跳个舞。”小妹勉强走到电视机前。小妹的裙子,经陆总一提,康总也觉得好看,蓬松的白颜色,像旧时舞裙,康总去年去美国,为女儿买的礼物,其中一款Forever 21白裙子,才三十二美金,但是优雅。音乐一直响,陆总与小妹跳舞,表情舒展,功架保持距离,合乎礼仪。大家放下心来,各自与身边小姐讲讲谈谈,猜骰子,吃酒。

康总刚刚定心,康太来了电话,康总避到走廊里接了。

康太:“夜里三个太太,约汪小姐吃饭,想得到吧,结果冲进来一个女人,跟汪小姐大吵大闹,原来这个汪小姐,已经让常熟的徐总,弄大了肚皮,必须要打胎了。”

康总一吓:“真的假的。”

康太:“三个太太,全部跟我通电话,具体说法差不多。”

康总:“要是宏庆晓得,这哪能办。”

康太:“是呀是呀。”

康总:“不要外传,到此为止。”

康总挂了电话,靠到走廊里发呆。康总与宏庆是多年老友,无所不谈,但现在这件事,关乎男女,怀孕,及男人的面子,康总想象不出,若宏庆得知后,如果大发雷霆,追问不休,自己怎么办。     

眼前的走廊,互相交汇,错综复杂,金碧辉煌,华灯耀眼,像是皇朝巨大后宫,一队一队小姐,统一紫裙,玉颈香肩,一样的胸,一样的腿,在妈咪的带领之下,有如奔赴寝宫,接受皇帝龙恩的红粉队伍,也像是一支一支奔向前线的娘子军队,耽于声色,穿梭于四通八达,镜子一般的幻觉迷宫中,无疑是人间幻景。

康总木然回到K房,灯光已经调暗,音乐轻幽。沙发上男男女女,吃了洋酒,水果,讲了荤素笑话后,现在成双做对,相拥休息。

电视墙的一侧,陆总与小妹还是在跳舞,跳了快四,跳慢三,最后是慢两步,小妹双目紧闭,相貌柔和,白裙更为素净。陆总前趋,小妹后让,不知不觉之中,越跳越慢,一直跳到墙壁角落,小妹慢慢嵌进帘布深层,陆总背身朝外,显得高大,小妹在里,已经弱小,露一对金莲,两侧裙边,遮挡了身体。

慢舞,此刻已慢到陆总身体停摆,停止不再动。

  这场长舞,最后舞到了小妹消失,剩下陆总沉默的背影。

陆总似乎是为了开初种种的怪异举止,养气吐纳寻求弥补,面壁思过,两个人像是羽化遁离,墙角落里,只留了一个悬挂陆总衫裤的三脚衣架。

看到此地,康总苦笑,稳坐沙发,身边的小姐,松一口气递过毛巾说,生意实在紧张,对吧。康总笑笑,小姐侧过身体,酥胸汹涌,玉臂从康总胸口溜滑过去,签一块草莓,送到康总嘴里。小姐:“老公,工作归工作,休息是休息,电话不许接了,身体要紧。”

康总笑笑不响。小姐:“老公做啥生意呢。康总回:“我是倒卖军火的,卖原子弹的。”

小姐:“瞎讲有啥好讲的。”

康总说,妹妹啥地方人,上海话,讲得可以嘛。”

小姐让康总猜,康总讲猜不出来。

小姐笑答此地是昆山呀。

小姐:“前天我碰着一只上海妖怪。”

康总问:还能妖过这位陆总吗。”

小姐:“是讲女人,我陪客人唱歌时,外面忽然冲进一个上海女人,拖一个客人就走,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个姘姘,做小老婆也没资格,还想装大老婆的腔调,真好笑。有个客人讲,阿嫂,先坐一坐,吃一点水果,唱几支歌再走。女人发脾气讲,这种不清不爽的龌龊地方,我哪里坐得下来,要是坐下来,就生龌龊毛病,我绝对不可以坐的。”

康总笑笑。

小姐:“老公,听听看,天底下,有这种十三女人吧,有这种垃圾吧,讲句老实话,此地多少干净,龌龊啥呢,这只女人,比我干净啥呢,每天的个人卫生,有我做得清爽,有我到位吧。我一看女人这只面孔,就是蝴蝶斑,白带过多。

小姐攀谈到此,康总一直笑笑不响。

康总心里一直在考虑,踌躇,是否要暗示一下宏庆。

此刻,墙角里的陆总,让开了身体,白裙子小妹从暗里钻出来,像是生气了,低头快步走出房间。陆总转过身来,灯光暗,看不到陆总表情。康总一拉身边小姐说,去呀,上去招呼陆总。小姐浑身一抖,缩紧头颈说,我不要,我不要,我吓的,这种妖怪男人,变形金刚一样,我吃不消的。此时康总打算起来,但手臂让小姐抱紧,动弹不得。

此刻陆总拉开包房门,一直朝外张望。康总初以为,是等白裙子小妹进来,发现陆总笑容满面,寻花觅蕊,对每个经过走廊的小姐,频频招手。门外常有小姐零星来往,尤其几只房间,同时有熟客,小姐忙于敷衍,见门内有男人招手,立刻就笑。

   此地并不是同楼陌生居民,不是冰冷马路,是天堂社会,大同世界,男女相见皆笑,满面春风,娟媚可人,也因为记忆模糊,以为是从前江湖恩客,也就让陆总拖了手,走进来,进来就关门,发觉眼前,只是一个热情过头的陌生男人,为时也晚。陆总笑容满面,鞠一躬,立刻抱紧了小姐跳舞,旋转舞动,不依不休。一直舞到小姐头晕目眩,这种开门招手,拖进来跳舞,礼貌送别,再招手,带进来跳,再欢送的重复做法,等于让康总看一组快镜头,目不暇接,看得身边的小姐,一样七荤八素,眼花缭乱。

小姐:“这个样子像电视里,一种吓人的非洲长毛蜘蛛,躲到黑洞里,头顶有一扇小门,只要外面有动物经过,门一开,拖进来再讲。”

康总大笑。眼看陆总不断带小姐进来胡调,转圈子,小姐的裙摆,时隐时现,有的惊叫,有的发痒,有的风骚,最后由陆总恭敬送出,鞠躬,笑容满面,直到白裙小妹进了房间,陆总才静下来,回到沙发,与小妹并排坐定,你侬我侬,情话无数。K房的风景,此夜因为有了陆总,注定是特别。

众人消磨到半夜一点半,起身离开,走到外面,陆总满面疲倦,也意犹未尽,开口请古总,台湾人林先生等等朋友,先回酒店。古总问,你们干嘛呢。陆总讲,有事儿跟康总商量。于是大家上车先回。陆总与康总,立于会所门口。陆总说,咱俩坐一会儿。

康总问商量啥呢。陆总说今晚自己失礼了。康总表示没关系。陆总要康总再坐会。陆总蹲到旁边台阶。夜风有点冷。康总建议去附近吃个夜宵。陆总讲就坐这儿,只是烦劳康总大驾,真是过意不去。康总笑笑。

陆总说,说白了,我是等一个人。康总问啥人。陆总讲就是白裙子的小妹。康总说你是否酒还未醒,小费已经给了,已经结束了,其他人都走了。

陆总表示已经爱上了这丫头了,我得等她下班。并说小妹告诉他,两点换衣服下班。康总问,小妹真的好吗。

陆总回答我什么女人没见过,心里明白,今儿我碰到小妹,那种好感觉,十几年没有了。

康总不响。陆总说是肺腑之言,综合感觉,总体的感觉。自己不会看错。

康总不响。

陆总说,如今什么世道,有什么诚信亲情可言。康总不响。

陆总说,自己的家族企业,也已经完全堕落,没想到这回来南边,碰见了小妹,让我回到少年时代,我得耐心等她下班。

康总看表不响。陆总说不瞒您讲,刚才说是跳舞,我俩已经做过了。

康总仍不响。

陆总:“我得跟小妹好好谈谈,我不是随便人,我得娶她。”

陆总说到此时,竟然落了眼泪。康总拍拍陆总肩膀。

陆总:“她可是冰清玉洁,真是个天使,我是魔鬼,我服了,绷不住了,我得问她以后的打算,好多问题要问,要谈。”

两个人在风头呆坐到凌晨三点半。小妹始终没有露面,到三点三刻,康总拉陆总一起仔细问了保安,方才晓得,会所共有两个后门,一部分小姐,包括少爷与小妹,习惯走另一扇后门,容易打出租车。

保安问两位老板,是少了钞票,还是手机,要等哪个房间的小妹,姓啥,工号多少。陆总无法回答,只得摇摇头。

又立了五分钟,仍不见人影,俩人无奈坐上出租车。一路无话,走进房间天上朝霞,已一点一点发红。

美国作家菲次吉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倡导人们在生活中持有一种道德上的自省。即不随便评判别人,并且认为,不去评判别人就是对别人怀有无限的希望,不随便评判别人,是因为事物的表象往往和本质不符,很多事情看起来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一回事。

因为如此,所以我似乎对本章节陆总的所作所为,无法判断他是烂人混蛋,还是抑郁导致行为失态,心理异常,或掩盖伤痕。“莫见乎隐,莫显乎微”,

让我们还是跟随作者,继续往下情节推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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