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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绚烂的云彩 第48章 本是英雄
作者:谢奇书  发布日期:2019-01-28 22:01:45  浏览次数:1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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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三师哥。

牛黄惦念着今天的屠宰任务。

匆匆从街上走过,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

“牛黄,经过头都不抬一下哟?

还记得这小小的黑屋吧?”

是原来的邻里赵大娘。

几年不见,赵大娘明显的老啦,斑白的头发也不梳,还是就那么用清水随便一抹,胡乱掖在头上……唯有那双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早听说你调到咱双石镇当官了。

管老百姓的吃喝了。

好呵!

老天有眼呵!

当年你一个人那么辛苦住在这儿。

还天天晚上读书。

我就说你将来有出息,看,这不是说准了么?”一旁的街坊都围了过来,像看稀奇一样围着赵大娘,听她摆过去的故事。

牛黄不好意思了。

又惦念着门市。

情急之下。

便牵着赵大娘的右手。

“大娘,我们再去看看。”

顺着那条熟悉幽暗的小巷。

踱了进去。

黑幽幽的楼阁间还在,现在又重新成了房产公司一工区的材料间。材料间的门紧锁着,牛黄凑近瞅瞅,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鼠们在里面窜动的吱吱声……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歌台舞榭,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绿草,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牛黄再殓息侧耳听听。

似乎听见了过去的岁月。

正向自己踏踏走来;

哦!

那孤独呼啸的风雪之夜。

那破哑辽远的敲锣之声……

“赵妈,黑妹呢?”

那一大盅麻辣味特重的回锅肉,直到现在牛黄还在回味哩。“死啦!八二年生孩子大出血,用了几千块钱,大人和孩子到底都没抢救回来,。”

牛黄怔住了。

唇间骤然感到一股浓烈的苦味。

黑妹。

黑妹!

愿你安息!

赵大娘倒很开朗。

“人死不能复生,别说她哪;牛黄,双石桥的居民不好管哩,一点不对就要骂人骂大街呵,你要注意啰,别得罪了他们,像以前那样害得你下放倒霉哟。”

牛黄感激的握住赵大娘的双手。

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摇动。

摇动。

再摇动……

    出了幽黑的小巷,牛黄匆匆直奔屠宰场。

本来。

为保肉类的新鲜,公司业务科安排从每年二月开始,一般都是晚上七点钟开宰;进入六月天呢,则是深夜十二点过后开宰。

现在还是四月份。

可因为食品公司保市场供应任务重,宰量大。

业务科就统一安排。

提到下午五点开宰。

可是,现在怎么了?

屠宰场里静悄悄的。

怎么听不到往日那熟悉的喧动和声响?

兵法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嗬,往日,只要到时间屠宰场烧烫池的抽风机一响,平日里只有猪们哼哼叽叽声和饲养员喝斥声的宰场,立马热闹起来。

宰场内。

屠宰工们或三三两两的换着衣服。

或慢腾腾的磨着已是飞快雪亮的杀猪刀。

咬着烟卷走来走的找工具的。

拎着长胶靴子起劲嚷嚷谁穿错了靴子的。

还有后勤的女工们围在一起,边串猪蹄筋边相互告诉打听,谁谁昨晚被老公打成了熊猫眼……这一切,混合着屠宰环节最前一道序的麻挂工那机器开动。

关上。

再开动调试提升机的轰轰隆隆声。

一齐飞向场外。

屠宰场外。

更有一番景象:

   窜来窜去的小贩们挤成一团。

见着任何一个与屠宰场有丁点儿联系的人。

就拉着,说着,撒着烟。

油腻腻的箩筐,背包或担子搁置一地;

前来提货的小卡车,拖拉机,板板车排成一排,不时响起司机们对插队车的咒骂;而屠宰场附近的居民呢,则乐此不疲的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凑在一块看热闹。

随便拣点极新鲜的还散发着热气的零碎肉条。

骨头。

猪下水什么的回去。

喂猫喂狗。

当然。

也可以喂人……

可今天怎么啦?

牛黄匆忙出现在通向屠宰场的小坡坡上,唰,在场所有人的眼睛,立刻都向左向右向后向前齐步----转,集中在了他身上,就像他们顶礼膜拜仰望经久的国际巨星驾到。

要说这人啦。

也真是血肉之躯。

会思所想的高级灵长动物。

面对这众星捧月般或谗媚或讨好或深情或迷惘的眼光。

没有谁能不感到心跳。

感到高兴自得。

感到由衷的满足……更由此而让许多人感到自己天生就是个人物,忍耐不住就猖狂起来,一步步朝牢房和刑场滑去。

 牛黄同样感到满足和心跳。

民生资源的统购统销。

缺乏及统筹安排。

居然就让食品公司一个小小的门市部头儿。

如此牵动着百姓眼睛和社会关注;

中国,已经到了计划经济模式和大一统的行政干预市场手段被抛弃,新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靠经济规律,自动调节平衡,控制市场需求的,呼之欲出的紧要关头。

难怪他就任后屠宰场第一次开宰时。

面对这纷至沓来的眼光。

竟一时迷惑不解。

“这是为什么?”;

也难怪公司内外那关于门市主任的民谣。

传得琅琅上口。

如此让人心驰神往。

穿过纷乱的眼光,牛黄匆忙跨进灯火通明的屠宰场。

人都在,水烧着,各就各位,但,第一环节的麻挂工却没在岗位。牛黄眼光向身为屠宰场大组长的罗娃一扫:“黑子呢?”

 “病啦。

请了假。”

“什么病?”

“说是肚子疼,脑袋瓜子疼,手腕疼。

周身都疼。

爬不起不来啦。”

屠宰场三十几号人,划为屠宰组。屠宰组包括后勤小组---主要是妇女,负责宰后的猪蹄筋抽、晒和猪蹄壳;另含饲养小组,负责场地内宰前活猪的喂养。

整个屠宰组。

在门市部的管理组织结构上。

与负责市场销售的营业组。

负责生猪收购的收购组。

职能相同。

   三个组之上。

则是门市部负责财务和业务等管理的内务组。

   屠宰组长本来是三徒,三徒自动离职走后,牛黄就指定了罗娃。这厮在牛黄的耳提面命下,鞍前马后顺风顺水的干了一年多,近日却像中了邪,闹着要停薪留职,出去闯荡江湖。

   没说的。

今天就是他故意安排的茬儿。

   牛黄将衣服一脱。

随手拿起挂在墙上的工作褂往自个儿身上一笼。

扑的跳进了麻挂坝。

双手一挥。

“开工!”

   饲养员么喝起来:“猪儿啰啰,啰啰啰,吃食啰,快快走啰!”一边挥动竹条抽赶。只只甩动着短尾巴的猪们,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长长的进猪槽。

   牛黄拎起电棍。

熟练的按下开关。

将电棍往地坝中央的一块铁板戮戮。

扑!

铁板溅起朵朵蓝花。

关了开关。

再拎起闪亮尖利的铁掛勾,抬脚一踹面前的小铁笼,敖的一声,仅能挤得下一只猪的小铁笼中,窜出只浑身淋得湿湿的猪来。

   牛黄一捺开关。

瞅准就是一戮。

强大的电流立刻将猪击倒。

趁它倒地喘气曲蹄挣扎时。

牛黄扔了电棍。

将铁勾勾进猪的蹄间。

一按身边的电钮。

还在挣扎喘息的猪就被钓了起来。

   被钓了起来的猪们,被滑腻腻的铁勾,顺着曲曲弯弯高高低低的铁栏杆,滑到了第二道工序,由持刀而待的放血工,进行戮喉放血。

再顺手一推。

滑到烫池去毛。

开膣取内脏。

到精打去毛桩和淋巴结……

   如此循环往复。

一条活猪就成为各有其用。

整待下锅的鲜肉了。

   牛黄这一动。

撅首而盼的整套生猪宰杀环节都动了起来。

喧嚷与机器的轰轰隆隆,充满了宰场。声音又传到了场外,等候着的小贩们、司机们拱动起来,叫喊声,跑步声和喇叭声,组成了一副活色鲜香,斑斓多姿的鲜活画面。

   毕竟没有常练手。

憋着一口鸟气的牛黄。

头三把猛劲使过。

就渐渐感到手软脚软。

腰酸浑身乏力。

按国家收购标准。

一头活猪至少在130斤以上,围绕这座城市的各专区县,都是保证城市居民供应的产猪大县。产出的活猪有特色,条条被红苕喂得高大生猛,直奔至少180斤以上。

   常年坐在办公室指导工作的牛黄。

虽时时下场杀猪。

到店卖肉。

但那也不过是隔靴骚痒,蜻蜓点水罢了。

真正摸到起。

才晓得厉害。

知道份量。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上上下下的眼睛都在盯住自己。不好,今天的屠宰量是200头,现在,牛黄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不过刚宰杀了三十几头,离完,还早呢。

   吊机愉快的唱着。

铁勾轻盈地滑动着。

发货处不断传来发货员愉悦的唱票声。

“四三二三部队。

白条肉500公斤。

团校,白条肉300公斤。

猪肝50公斤----哟。

制鞋厂,白条肉200公斤,脚油100公斤---哟,好了,走路,快一点,下一个!”

   正当牛黄狠狠的咬着嘴唇,摇摇晃晃的举起电棍,一个人跳将进来:“给我,你歇歇。”是门市办公室谢会计。

   谢会计边挽着衣袖裤角。

边来夺牛黄手中的麻电棍。

牛黄费力的眨巴着眼皮。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又一个人跳将进来。

是门市办公室收货员汪霞。

   高挑秀丽的汪霞姑娘,站在满坝子的泥水猪粪中,也边挽着衣袖裤角,边对牛黄说:“牛主任,够了,你快歇歇,再做下去,你人都要倒了。

你快回办公室吧。

那儿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去处理。

你的位置在那儿!”

   一拨热浪在牛黄喉咙口奔涌。

他哑着嗓门儿。

疲乏道:“不,不用,我,我还能坚持!”

   一只大手猛然夺过他手中的麻电棍。

一个声音大吼到。

“你们都给我出来,这是我的。”

   是罗娃!

   汪霞冷笑一声:“你不是罢工吗?什么你的我的?”谢会计激愤的啐他一口:“好意思,牛高马大的,玩小动作,耍小心眼,故意拆台,你还是不是男人?我鄙视你。”

   罗娃脸孔涨得通红。

揪住一条约200斤重的猪耳朵。

一用力将猪提了起来。

扑!

电棍击在猪耳根上。

闪起蓝色火花。

可怜的猪们连叫都没一声。

就晃动着蹄子被吊了起来……“还看什么?上!”罗娃冲着目瞪口呆瞧着他的宰工们大喝。

汪霞与谢会计,扶着牛黄退了出来。

   办公室。

牛黄疲惫不堪的伏在桌子上休息。

电话响了。

他没抬头摸索着抓起蓝色的话筒。

凑到自己嘴边。

“谁呀?”

“江礼霖”

哦,是公司业务科江科长。“你好江科,有事吗?”“当然有事,你怎么啦?有气无力的。”

 “没什么,说吧!”“私事:给我留10斤腰柳,儿媳妇感冒啦。”

牛黄支起头来。

想想。

“行,多久要?

自己来拿还是带过去?”

“最好今晚上要,嗯,让汪霞给我带上来。”

“好的”

   “小伙,先恕我无罪,说公事了哟,说了你不要不高兴哟。”“请说!”“实在是市场需要哇,小伙,你能不能今天再加宰50头?”

   “不能!”

累得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的牛黄。

淡淡回答。

“我们已到了极限。”

   “可这是王书记的意见。”

江科很为难的说。

“你看?”

   “王书记也要讲事实,明道理。”牛黄一手支着自己头侧,咕咕嘟嘟喝下一大杯冷茶,抹抹嘴巴:“公司只管批准停薪留职?我场的宰工人数一直不够,你也知道。

就这么拖着。

咬紧牙关一直拖着。

江科。

还要不要质量?

还要不要宰工们活啦?”

   “前面说的我同意,最后一句话我不赞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再说了,小伙,又不用你宰,是人家使力,你只管坐在办公室发号施令就是了,什么活不活的?”

   “宰工也是人。”

牛黄提起最后的力气。

徒然吼叫起来。

“是人就有局限。

江科,公司这样鞭打快牛。

不实事求是。

不顾工人死活,早晚要出事的,我不同意!”“呯”那边厢,江科生气的扔了电话。 休息会儿,牛黄感觉好些了,软软的站起来,走到外间。

   外间。

算盘轻响。

纸页翻飞。

会计出纳收货发货与对帐等一干办公室人员都在忙碌。

牛黄走到汪霞桌子边。

吩咐她道。

“小汪,你到屠宰场弄10斤腰柳,称了,给公司业务科江科拎去。”

“好的”

可牛黄想想:“算了,还是我直接去算啦,屠宰场那几爷子正有气,没准就让你下不了台。一个女孩儿家家的!”

   哗!

忙忙碌碌的内务人员,停了手中活儿。

笑成一遍。

   牛黄大眼瞪小眼。

不知他们好端端的突然就笑什么?

   还是谢会计笑着戮破了迷底。

“牛主任,你也太官僚了吧?

你知道罗娃如今最怕门市的哪一个?”

牛黄茫然的摇摇头。

   谢会计指指仍低着头,微红着脸蛋,纤纤指儿在算盘上上下飞舞的汪霞:“她老人家!”“怕她?”牛黄不信:“罗娃会怕汪霞?我不信。”

   “男追女呗!

人家罗娃。

正陷入了甜蜜的恋爱旋涡中哩。

敢不听话?

我说,小汪。

搭个车,顺便也给我弄斤吧腰。

我老婆跟我吵了嘴,这二天正打冷战哩,做做好事。”

   汪霞一个沾水盒扔了过来。

   加宰的事儿,到底让牛黄给硬顶了下来。月底开中干会时,牛黄受到点名批评。 王书记的批评十分尖锐:“这不是双石桥门市单独的事,而是有其思想基础的。

其它门市部主任是不是这样?

我看。

大抵也差不多。

我不听你们会上光面堂皇的表态。

而是要看实际行动。

国家正在转型期间。

需要我们无条件服从和执行上级指示。

都打折扣,都喊困难,任务怎么完成?”

   王书记缓缓口气,放慢讲话速度:“当然,公司也有责任。以前,我们也是茫然从事,没有经验。结果,弄得各门市屠宰力量大大削弱。

下面工作的同志们处在第一线。

身当其冲。

我们也要反思和检讨呢。”

   会后聚餐时。

王书记特地来到牛黄这一桌。

与年轻的各门市主任交谈。

   散餐后,王书记还在不舍的拉着牛黄交谈。牛黄只好对周三点点头,示意他先走,再联系。王书记的琇琅眼镜架,在空旷的食堂灯下,闪烁其光:“牛主任,三十了吧?”

   “上个月刚满。”

   “哦,看不出来。

不错!

干工作有股劲。

现在还写作吗?”

   “有时写写”

   “会写作好,喜怒哀乐奔来笔尖,忧国忧民发自内心,嗬嗬,年轻时我也喜欢过,不过,那时节,先忙着打小鬼子,后忙着打蒋委员长,黄金时间错过了。

人有文化。

就有自己思想。

但光有思想不行哟!

还得学会顾全大局。

放大眼光。

才能真正成为挑大梁的人才。”

   牛黄认真地听着,王书记的话不无道理,有勇有仁固然可贵,大气豁达则更为难得。谈话间,候科长与团支书汪云找来了。

   候科请示道。

“王书记。

那事总支决定没有?”

“什么事?”

王书记一时没反映过来。

“招人呀”

“哦,招吧,总支决定的么。

不过,现在可没有正式工了哟。”“合同工,都是合同工嘛。”候科长笑笑:“早晚我们的铁饭碗都得打破了。”

   汪云问。

“书记。

这次团组织外出学习的活动经费。

你签没有?”

“啊呀!

我忘啦。

事太多了

百废待举嘛。”

“又找借口?真是的,你再说什么我也不相信你了,大马虎一个。”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与老爸说话?”“什么老爸?在家里是老爸,在公司是领导。有领导这么马虎的?”汪云撅起了嘴巴,撕着手中的文件夹。

雪白的纸片儿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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