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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我是老师
作者:梁军  发布日期:2018-07-26 15:18:41  浏览次数: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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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读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其中一篇是中学课本中节选过的《藤野先生》,对老师形象的描写颇有韵味:

“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先生,听到许多新鲜的讲义。解剖学是两个教授分任的。最初是骨学。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迭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严九郎的……。”

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他接着便讲述解剖学在日本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书,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关于这一门学问的著作。起初有几本是线装的;还有翻刻中国译本的,他们的翻译和研究新的医学,并不比中国早。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不及格的留级学生,在校已经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们便给新生讲演每个教授的历史。这藤野先生,据说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时竟会忘记带领结;冬天是一件旧外套,寒颤颤的,有一回上火车去,致使管车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车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我就亲见他有一次上讲堂没有带领结。”

这就是鲁迅先生眼中日本老师的形象。

老师是源于宋元时期对地方小学教师的称谓。明清以来,称为先生。直至辛亥革命后,引入西学,改称老师,并沿用至今。

那时候老师的形象大抵如此。长袍、马褂、老花镜、胸前散满胡须、说话抑扬顿挫,迂腐不堪。

日本的藤野先生,不过是多了一套不合体的西装。

历代封建帝王,对老师采取漠视的态度。民间有“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的俗语。话多了,就来个焚书坑儒。

据说民国时期,知识分子们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民国当时的月工资,一个普通警察是2块银元,县长是20块银元,而国小老师可以拿到40块银元。

1920年左右北京一个四口之家,每月只要12块银元的伙食费,就可以维持小康水平。

大学教授就更高了,最高月薪600元,与国民政府部长基本持平;而知名教授工资就更高,比如一代大师胡适月薪1000块大洋。

民国老师们的收入,即使跟当时的明星相比,也只多不少。

三十年代超一流的明星周旋,月收入也不过200块银元。

民国时期的大学教授,可以很轻松地在北京买一座四合院。

你应该明白为啥徐志摩一介教师,能养活处处奢华,还吸食鸦片的交际花陆小曼了吧!

民国时教师不仅工资高,地位也非常高,不仅官员见了毕恭毕敬,甚至连总统都礼让三分。

对近代史比较了解的人,应该听说过曹锟。

他,在北京放火闹事、纵兵哗变,帮助袁世凯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策划直皖战争和第一次直奉战争,搞得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贿选总统,践踏和破坏民国议会和共和制度……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对教师恭敬万分。

1919年,曹锟在自己的大本营保定创办河北大学。他经常对手下人说,自己就是一个贩布的大老粗,没什么文化,办大学一定得靠教授。为此,曹锟专门聘请了很多知名教授,自己以师礼待之。

每逢发工资的时候,都嘱咐行政人员把大洋用红纸包好,用托盘托着,举案齐眉地送给教授。

这还不算,曹锟给教授们发的工资竟然高过他军队里的师长。当时河北大学教授一个月二三百大洋,而曹锟的副官们能拿到零头已经要念佛了。

就是这样的工资,曹锟居然感到有些歉疚,看见教授在用显微镜做试验,说:“你们这样用脑子,每月那点钱,抵不上你们的血汗呢。”

 

解放后的一段时期,政府对教师采取了优待政策。我父亲那时候中山大学毕业,月工资好像是60几块钱,是标准工资的两倍,生活还是过得去。他的同乡好友万先生(已经作古),热血的爱国青年,解放后放弃国外的优厚生活条件,以放弃继承家产为代价,毅然回国支援国家建设,到天津做老师,也是可以负担得起经常去起士林吃西餐的。

那个年代,大学生是稀罕物。各级学校普遍缺乏老师,就从学校的学生中,发现好苗子,加以培训,进课堂教书。我的母亲当时就是十六中毕业,被选出来当老师的。中学毕业教中学,也是当时政府的无奈之举和权宜之计。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66年开始,老师排在地、富、反、坏、右、叛、特、走的后面,被称为臭老九。父亲被扣上一顶“走白专道路“的帽子,由城市老师变成农村的猪倌。我童年记忆里,好几年都是在农村生活的。

农村也有学校,肯定要有老师。记得那个学校叫做韩家墅小学。几间破落四壁漏风的土坯房,围起不大的小院,中央竖着一根老爷庙的旗杆,飘动着褪色破损的五星红旗。

老师是一个当地农村的小姑娘,年纪不过二十岁,一口和善的带北郊区口音的普通话。忘却了学过什么正经的课本知识,只记得经常和鼻涕邋遢的同学们围坐在一起,听她磕磕绊绊的念过期的报纸,懵懵懂懂地跟她学政治,还有类似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孩童们的嬉戏穷欢乐。

     

八十年代初,落实政策,父亲回到天津的大学继续做老师。这期间,文凭热爆发,老师们变得抢手。除了正规大学,近水楼台请老师们办班,电大、夜大、职大、各种文凭班,如雨后春笋。老师们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耗尽三寸真气,追赶改革开放的浪潮。

那期间,我也凑趣做了几年老师。学校的英语系扩招,需要引进一批年轻教师。教英语的老师抢手,我们也就赶鸭子上架,本科毕业教专科。

二十几岁的年纪,冬天骑着红色摩托车,带着大头盔,一身黑色皮衣,“突突突”开进校园,十分的拉风,和穿着灰布中山装、带着套袖的老师形象有天壤之别。腋下夹着皮包,里面是大学英语教程和教参,绷着脸走进教室。

看着底下五六十位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们,心中不免得意。“各位,你们都不是英语专业的学生,英语只是公共课,我不会为难大家。但是,要毕业,英语就要过级,学不学的自己掂量。我们一周只有这两节课的见面时间,我还要完成教学计划,希望大家保证出勤,上课时不能睡觉,不要随便打搅我。期末考试我出题,我改卷儿,所以考试前的几次复习课,会涉及到考试内容,很重要。听明白了吗?现在上课!”

我的开场白很有效,责权利分清。每学期期末,教务处考评,我带的五六个专业的公共课的学生们,出勤率好,统考成绩好,学生们对我的反馈好。由此总结出经验,好学生不是教出来的。老师的任务是激励学生们的主观能动性,他们想学,自然学得好,他们不想学,呕心沥血也是徒劳。

教务处的老师找到我,希望我到外面的电大教授国际贸易的课程。大学时学过几堂课,并没有实践经验,怎么能误人子弟?于是百般推脱。电大的老师不依不饶,说已经开学,到处找不到老师,救场如救火。硬着头皮上了讲台。一学期下来,学生们的统考成绩竟然亮眼,于是万般无奈,又教了几个学期。

其间,我还在旅游职业中专教了旅游英语之类的课程。每天书包里装满教材、教参,四处赶场。

英语系主任,五十几岁的年纪,一米九大高个,儒雅潇洒,颇有领导风范。他待老师们很宽容,只要按时上课,完成教学计划,其他的一概不问。每年,还要牵头,组织老师们编几本书,用做评职称。四十几岁的老师们,有课上,有外快挣,有几本书可以申请职称,升格做副教授,生活已经相当美满惬意,夫复何求?

只是每年评职称投票之前,申请者们便要四处活动,为自己拉票。那时候感觉自己就像《围城》里的方鸿渐,对于争名逐利深恶痛绝。

其中有几个另类。x先生,系里唯一的海归,大我十几岁,我们很聊得来。他那时并不热衷于上课挣钱,而是干起传销的行当。他不出面,由老婆做组织者和宣讲者,高峰的时候,租大礼堂,每次演讲几百人参加,每星期入账都有几万,风头无两。可好景不长,政府宣布传销活动非法,刚刚加入的下线们血本无归,便天天围堵在办公室门口,讨要血汗钱。他不得已四处流窜,暂避风头。老师们很厚道,替他打打掩护,并没有落井下石。经此一难,他偃旗息鼓,正正经经教起书来。

其他年轻的老师们,考托福、考雅思、办留学、申请移民,忙着给自己找出路,学校只是暂时栖身之所,教书不过是权宜之计。

一个学期的期末,系主任找我谈话,希望我下学期教英语系学生的专业课。可我已经办好来澳大利亚的手续,只能直言相告,婉言谢绝。从此,和老师这个职业,挥手告别。

我经常怀念起做老师的日子。那是一个可以天马行空、自由发挥的舞台。看着学生们紧张地做笔记,竖着耳朵聆听,感觉到老师的价值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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