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穿过重重的云层照来。
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冬日罕有的温暖。
脑满肠肥的向阳院谢主任意气风发,宣布开会。
乐队奏起了《东方红》,长短不齐大小不一的乐器在阳光中闪闪发亮,发出的声音混合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直冲云宵。
接着是致辞……
各方面的祝贺……
其实乐队的任务很简单。
就开始和结尾分别演奏二三分钟罢了。
要命的是,为了真正展示革命村民的敬慕心情和革命政权的伟大庄严,整个会议进行过程中,乐队必须站立。
这可是事先洽商时说好了的。
也是向阳院于在野乐队中选择演奏者的唯一标准。
往昔甚受欢迎的冬日的阳光,此时仿佛是七月的骄阳,火辣辣的照着这一群开会者。
汗珠滚下了牛黄的额角,他偷眼瞧去,赵三额头上也滚着豆大的汗珠;周三怀抱琵琶,胸口上早已打湿了一滩……
最可怜的,是在家中贵为金枝玉叶的黄五。
身背沉重的大号(就是那枝在花海事件中被砸扁,后又重新请陈师傅校好还原的大号。),佝偻着身子,额头上的汗珠不像别人是一粒粒的滚动。
而是热情洋溢的串成一串一串,成串向下坠落。
看着就让人揪心和难受。
汪姑娘悄悄地走近乐队。
把一张雪白的丝手帕,递给站在队伍最外侧的黄五,示意他揩揩汗水。
黄五感激的对她一笑,接过了丝手帕。
“让我们三村向阳院在伟大的……前进……敬祝……敬祝……”话音刚落,汪姑娘便紧张地冲着赵三牛黄一挥手,《东方红》再次响起,音乐鸣鸣咽咽地刮过会场。
终于散会了。
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
向阳院成立顺畅和乐队伴奏的成功,让向阳院的负责人和派出所杜杀,大为高兴。
汪姑娘和另一个姑娘提着一个大包裹再次来到乐队面前,兑现有偿报酬的承诺。
乐队每人二包包装精美的软壳“中华”牌香烟。
好玩的汪姑娘对民乐乐手,递一个人,记一笔帐。
对管乐乐手,则调皮的将香烟往管状的喇叭筒一甩。
香烟撞在喇叭筒里,发出轻轻的音响。
慌得管乐乐手们不顾体统地个个将乐器倒朝天,一个劲的抖动喇叭筒,直到抖出香烟。
牛黄拿着二包软壳“中华”,别提多自豪和兴奋。
这可是时下有钱难买的紧紧俏货呀!据说是部队师级以上的大官才能抽的香烟,一包值几十块钱呢。
而在红花厂上班的老爸老妈,二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才百把块钱。
他看看周三、黄五和陈星,人人脸上放光,乐不可支。
赵三呢,则兀自笑笑。
把软壳中华凑近鼻尖惬意的闻闻,然后放进衣袋,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见牛黄看着自己,赵三友好地朝他笑道:“划得着,下次再来!”
“行,再来。”。
不知啥时站在他们身后的杜杀开了腔。
“二个小冤家,还像狗见羊么?”
牛黄、赵三见是杜杀,忙回答。
“哪能呢?再打架,对不起杜所长哟。”
杜杀所长那一向板着的脸孔上有了些微的笑意,随手掏出包烟抖出一枝含在嘴巴,想想,又把烟盒对牛黄赵三递过。
二人忙摆手。
杜杀啪地按响打火机。
点上烟。
一股浓浓的烟雾刹那间将他埋没。
牛黄眼尖,趁杜杀收回烟盒一刹那,看清了握在他手中的是一包简装“飞马”。
牛黄虽不抽烟,可在抽烟老爸影响下,也能分清香烟的品种和优劣好坏。“所长就抽这种低档烟?”闪念间,牛黄拿出一包软壳“中华”,递给杜所长。
杜杀愉快的笑了。
“干嘛?收买我吗?”
牛黄涨红了脸,嚅嚅地说不出口。
“我看,把你那一包也一同给我算啦”
杜杀愉悦的揪住他,不由分说地搜走了牛黄的二包烟,接着甩给他70块钱:“牛科长再有钱也舍不得抽这种高档烟吧?三个虎儿呀,负担重着呢!算我买的行吧?行不行?”
“行、行!”
牛黄只得说行了。
“对啦,你几个调皮鬼过完年到派出所报到哟,听到没有?”
牛黄赵三一行人呆了,怎么回事?
想起派出所那间潮湿的拘留洞,牛黄真有些不寒而凛。
“杜、杜所长,什么事?”
“好事,好事,来了就知道了。记住,准时到哟!”杜杀惬意地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打着哈哈,随即严厉的挥挥手。
“走吧,走吧,散了散了,聚在一起没好事,散了算啦!”。
牛黄三人得胜而归。
晚饭后,黄父、周伯不约而同踱到牛黄家。
牛父正在埋怨牛黄。
“你这孩子,咳,干嘛不把烟拿回来?”
“是杜所长硬要的嘛”牛黄咕噜道:“再说,人家给了钱的呢。”“给了钱又怎样?外面可是托人买都买不到哟。”
牛母进来了。
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
不由分说对着牛父把眼一瞪。
“我看你是不抽不知疼?这么贵的烟,你也敢抽?牛二在农村要用钱,牛三前天伤风感冒,花了我十几块钱,牛黄还没工作,也在屋里耍起,哪天不用掉几块钱?你就知道抽,还要抽好烟。哼!”
“嘿嘿,说说嘛。”
牛父陪着笑,有些尴尬。
牛黄趁机溜到里屋看书,一边尖起耳朵偷听大人们的聊天。
“算啦,牛嫂,别吵牛哥了,给点面子嘛。”
周伯笑眯眯的劝道。
甩给牛父一枝软壳“中华”:“这烟呢,是好抽一点,不过太贵了,我们抽不起。”牛父接过点上火香喷喷地抽着。“妈的,是好烟,吞进嘴唇没啥感觉,淡淡的嘛。”
黄父眯着眼。
猛抽一口。
再缓缓吐出。
“还不如我抽‘飞马’过瘾”
他脸上浮起笑意。
“算这小子有孝心”
“你是工宣队长,是领导,该抽”周伯似笑非笑的。“屁个队长,还不如咱在车间玩锉刀哩!”黄父抖抖烟灰,不屑的瘪瘪嘴巴。
“玩锉刀呢,端平了家伙铆足劲一锉刀下去,横平竖直,光滑亮堂,有楞有型的,痛快!哪像当这个鸡巴工宣队长?走路要挺胸昂头,说话要注意政策,一碗水要端平;一句话,烦!”
周伯不由得笑起来。
“你呀你呀,真是不当官不知烦,当兵才知父母恩,天生扶不起的阿斗。”
“什么斗?”
黄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阿斗”
“你敢说我是阿斗?”黄父气乎乎地站起来,拿烟的手直抖动:“我是红花厂最早起来,跟着党造反革命的钳工车间主任,你居然敢说我是阿斗?”
周伯哭笑不得,忙摆手:“慢慢、慢,容我解释一下,再生气不迟。”。
听完周伯的一番解释,黄父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指三国刘备不成材的儿子,唔,这典故我听说过。”
“老黄,最近棉绽有些吃紧,棉纱运期长,保管差,是不是你在厂革委会上讲讲这个问题?”
牛父支开话茬儿。
望着他:“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问题哟。”
“出了问题该你负责,你是一科之长嘛,干嘛缩手缩脚的?”黄父不客气了:“工作嘛,就要大张旗鼓的干,谁不听话或捣蛋,就撤职法办嘛。”。
牛父苦笑笑,欲言又止。
“对啦,老黄老牛”
周伯猛然想起一件要事来。
忙问道。
“今天街道上的张妈给我说,派出所要成立协助公安工作的执勤排,到处选人。听说要调我们周三、你家牛黄和你家黄五去哩!”
“这事儿早听杜所长谈过”
黄父毫不惊奇。
“协助公安工作是好事嘛”
“正式还是临时?”
“当然是临时的,不过听说他们每月有补助金,以后可以由派出所介绍或推荐,优先工作。”
“我看呀,这几个小子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到大风大浪中锻炼好事。”黄父闷声闷气的抽一口烟,波的吐一口痰在洁净的地板上,随即用脚尖使劲儿揩去。
听到这儿,牛黄恍然大悟。
原来上午杜所长说的年后到派出所报到,是这么回事儿。
他合上书,望着窗外。
窗口下是名存实亡的原菜市场。
此时,一串串排队的砖头石块早排上了轮子。
几个怕别人茬轮子的大妈顶着寒风,缩在一旁观看着。明天菜市凭票供应老白菜,牛黄家的票早已用完,因此,他省了这个心。
一阵优美的笛声传来。
他知道是陈星在吹。
这个陈星,练得刻苦。
相识不过几个月,笛艺竟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听,单吐、双吐,滑音、颤音……
干净利落,高低自如。咳!真是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陈星勤学苦练,是想超越自己吗?嗬,试试看?
牛黄自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