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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心中的吉祥屋
作者:刘彬  发布日期:2018-04-20 15:27:24  浏览次数: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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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过一个地方,如果足够美好,值得让你留恋,它就会在你记忆里刻下深深的印痕。

比如一个小屋、一个数字——“222”,它是一个小屋的门牌,小屋是我离异后在阿德莱德郊外住了才一年多点的居所;比如两棵树——222小屋门前的两棵树;比如一簇花——222门前栅栏上的一屏小白花、庭院角落里的一丛君子兰。

我在阿德莱德生活了六年,期间换过三次居所。前五年里的两处都有两三百平的大房和七八百平的院子,但是我再也回忆不起任何鲜明而深刻的东西来。唯独“222”,一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临街小屋,却经常如此清晰、如此亲切地在我的记忆里不断的浮现。

一段时间,双方已经说妥各自生活,虽然法律手续还未完成,但追问已经跟着到来,“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我便急着找房。

之后的一连数周,周末就开着车四处看房。大房子、大庭院、游泳池、双车库,越是吸引眼球的因素,一律排除。我理想中的是个宁静的小屋,只需像儿时记忆中村庄里三开间的平层砖房,当然澳洲普通的砖房质量要远比我儿时农村的好得多。最好门前有石、有树、有小河流过,屋后有一个小小的庭院,一丛修竹、几簇鲜花。

澳洲的房子,只要是House,都是独门独院。除了门前的小河往往很难满足,我的条件实在是不算高。看了不少房,大多是房子太大或太新,又过于靓丽而精致,并不让我感到亲切。新房的院子,也缺少沉淀的时间所孕育出来的深厚而繁荣:年轻的小树,细细的、矮矮的身材,没有经历风雨,更淡不上茁壮;新栽的嫩花,根埋在松浮的新土里才不久,还没有扎实,让你担心稍有疏忽就会夭折在自己手里;至于一丛修竹,就几乎很少能够见到。

看到“222”,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小屋有三间卧室,对应着卧室有三间客厅;屋墙是褐红的烧砖,朴素而扎实;门前的小院有两棵树,屋后的庭院草木葱荣,花竹丰茂。我所想要的它几乎都有,除了门前的小河。

我知道凡事不可能完美,而且缺憾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额外补偿。

比如小屋的门牌。让我一见钟情的,首先就是那个吉祥的门牌——“222”,三个深紫的数字烧制在三块带有青蓝紫黄四色花边的瓷砖上,类似景德镇的古瓷,带点中式的传统风格,镶嵌在古铜色的金属框架里,贴挂在门前红褐色的砖墙上,古朴而典雅,精美而别致。

“222”,汉语谐音是“爱爱爱”。于是痴痴地联想:住在这里,满屋子、满院子、满世界都是爱;天长地久、永永远远都是爱,那是多么美好!

小屋的主人,原是一对七十五、六岁的老年夫妇,我还记得男子的名字叫杰弗瑞。我从房产信息介绍上得知房子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老人告诉我,他们从刚建好时就买下了这栋房子,成了它的第一个主人,一住就是四十多年,现在因为年事渐高,想要搬到昆士兰靠近儿子的地方生活养老,决定把房子卖掉。据说,澳洲人平均不到十年就会搬一次家,而这小屋却四十多年从未易主,想来老人是在这小屋住久了,早已与小屋住出了感情,屋里屋外一草一木处处已经深深留下了他们情感的印迹。

他们留下的爱,是看得见的。屋子打理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家具虽然都是旧式的木制家具,但都维护保养得很好;门前的两棵树,种下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树中的少年,树龄一定比房龄长,如今依然生机勃勃;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品类繁多,郁郁葱葱,围了一整个院墙,而且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半户外的凉蓬里,有一株高高的铁树,贴着铁树根的一丛君子兰蓬蓬勃勃;院里有栽着杜鹃和茶花的盆景,有飘着睡莲和小鱼儿悠闲畅游着的小小鱼池……。总之,小屋“222”里充满温馨,让我满心欢喜。

买下“222”,我成为小屋的第二位主人,是在一年冬天快要结束,新一年的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

门前的两棵树,据说是一种只开花不结果的梨树,我并不确定。光秃秃的树枝上此时正挂满的花苞,次第开放出白色的花朵,满满的两树鲜花迎接我这个新的主人。一个多月,等我熟悉了这里的一切,门前繁花谢去,马上又换上两树浓浓的绿荫。

我在小屋里住了一整个四季,门前这两棵大树,知道并懂得我全部的秘密。

他们知道我在这个小屋里寻寻觅觅,终于有一天找到了来自远方的爱的感应。他们看着我每一天伴着月色晚归,回来后去浴室洗一个澡,冲去身上从厨房带回的油烟;夜深人静,他们就贴着屋墙悄悄地侧耳倾听,听我每晚都在床头打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话,传递爱的信息;晨光熹微,他们用摇曳的树枝遮挡着眼睛,透过窗户偷偷地看我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不是闻鸡起舞,而是提起笔蘸墨给远方写信;他们看我不外出打工的时候,就常常敲击着键盘,独自与电脑屏幕对话。他们甚至静静地听着、看着,还默默地为我数数,他们知道我在两个月里,打了一万分钟的电话,写了五十多封带着墨香的情书和十多首抒情的小诗,还有写给将要独立远行的儿子和千里之外独居故乡的父亲的书信。

唯一你不知道的是,你在关注着我,我也在读着你。我读你的风雨四季,读你的前世今生,读你到感动了自己。从来没有写过诗的我,写下人生里第一首关于你的诗篇。请让我读给你听:

致门前的两棵树

居屋门牌222,

谐音爱爱爱。

居屋门前有两棵树,

一雌一雄,同科的两棵树。

形相似,躯并肩;

枝相牵,根相连。

定是偶然的机缘,

让你们扎根在同一片土地,

呼吸着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

从此,朝朝夕夕,

数十年,不离不弃,

坚定不移地活在一起。

生命的四季里,

风雨相守,枯荣相依。

春夏里,

一同开花,一同辉煌;

秋冬里,

一同绚烂,一同枯黄。

风飘过,

携手起舞,同声歌唱——

爱,爱,爱;

雨打来,

相拥庇护,振臂齐呼——

爱,爱,爱。

爱,当如并肩的两棵树,

——独立的生命相连的跟脉;

爱,当如并肩的两棵树,

——无私的陪伴,忠诚的守望;

爱,当如并肩的两棵树,

——彼此的欣赏,终生的眷恋。

挪移,

伤筋动骨,还会断了根系;

分离,

害了伴侣,也痛了自己。

共同成长,枝繁叶茂,

是因为根深深地扎在一起。

爱你,你就是我的唯一,

爱你,我的世界里可以只有你。

爱,爱,爱

爱,当如并肩的两棵树,

爱你,我愿永远与你在一起。

小屋的前院的两棵大树前是一片比小屋地势略高的草坪,贴着大树的外侧有垒起的叠石。有了几层叠石,小屋、大树与草坪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富有层次的缓坡,坡上石缝间周围种满了各种色彩缤纷的小草花。惊喜的是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小花相继开放,从石缝里钻出的不起眼的生命一样的蓬勃,常年都有小花犹如漫天闪烁的星星一般密密匝匝地铺展树丛周围。

草坪坡下小屋的右侧是个车位,侧面有个木制的篱笆。篱笆外种了一丛说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绿色的藤叶,白色的小花,四季常绿,四季有花。

还没等你进屋,“222”的前院就会让你觉得在自然的四季里,生命都是各自精彩、生生不息,即便是在萧瑟的秋冬,小屋门前也从不乏生机。有感于小屋秋冬里的生机,我在那年秋冬即兴写下两首小诗:

咏秋

秋冬碧树凋,落红满地飘。

喜见枯蓬里,雏花映日娇。

庭院初冬

冬晨暖日透窗纱,庭外篱笆缀满花。

枫染初霜碧穹下,枯枝含笑吐新芽。

小屋侧面与后面,有遮阳的凉棚,有露天的庭院,既是个宁静的休闲之处,也是一个小小的家庭植物园。虽然没有名贵的花树,但奇花异草名目繁多,多为常绿的灌木和竹科植物,有枫、有冬青、有棕竹、伞竹、天竺、散尾竹、龟背竹、有富贵椰子、有不同品种的铁树和热带植物,仅花卉就十来种,有带刺洁白的玫瑰,有热情红艳的扶桑,有热烈奔放的杜鹃,有如火如荼的茶花,还有欣欣向荣的君子兰……。我与植物所知本来甚少,很多完全无法辨认。

不知小屋的第一个主人杰弗瑞夫妇有心还是无意,这些我所知道的色彩各异、各具风姿的花儿,她们的花语居然都与爱情有关。玫瑰代表爱情,几乎家喻户晓的;而扶桑花也象征着“新鲜的爱情、微妙的美”;杜鹃花的花语之一则是“永远属于你”,它代表了爱的喜悦,据说喜欢杜鹃花的人都天真无邪,看见杜鹃,就代表爱神的降临;山茶花,寓含“理想的爱”的寄托;至于君子兰,代表高贵,寓意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自卑。据说喜欢君子兰的人往往思想冷静、观察力强,可是在感情上会比较冲动,容易一见钟情,而且对爱情非常专一。

我最钟爱的是院里的大叶君子兰,共有三丛,每丛五六株,都是种在土里而非盆栽。尤其是凉棚一角高大的铁树边的那一丛,形体要比一般盆栽的硕大得多,花叶也特别宽肥。那年春夏之交,数十株君子兰相继惊艳开放,只看一丛五六株,每株枝头都有十来个盛大的花朵,鲜艳橙红的花朵,花团锦簇,朵朵朝天,由粗壮的花茎高高托举着,如燃烧着的火炬,欣欣向荣地在院里烧了整整一季。闲来只要在凉棚下一坐,看着满院里蓬蓬勃勃如火如荼盛开着的君子兰,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与君子兰同时开放的还有杜鹃和山茶,春红始谢,又是夏日的玫瑰和扶桑接着盛开,小院四季,花事不断。正是“花开花落无间断,春去春来不相关”,花亘四时,长盛不衰。

门前的两棵树风雨相守、生死相依,用最鲜明而生动的形象向我昭示爱的真谛;院内的四季繁花用各自灿烂的生命色彩向我诉说着爱的花语。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小屋处处都充满着吉祥和美好。

在这小屋里,我终于找到了真爱。

“222”,名至实归成了我生命中的吉祥屋!

暂别小屋的时候,恰好又正是澳洲的冬季,我在这小屋里正好住满了一个四季。门前的两棵树在落叶凋尽的同时又已经满枝含着花苞,期待着新的春天的来临。

回国的时候,江南正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明媚夏日。带着小屋赐予的祥和,带着对心中红荷的期待,我跨过四季,踏上归程,奔向螺蛳山下——去拥抱生命里新的幸福。

时间又过去将近一年,螺蛳山下岁月静好。遥望螺蛳山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222”那座静美祥和的小屋。

它是我心中永远的吉祥屋。室雅院馨,四季花开。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充满爱的吉祥屋。心中有爱,吉祥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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