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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爱情咏叹调之七--小玉
作者:何玉琴  发布日期:2018-02-02 20:12:01  浏览次数: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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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林小玉,大家都叫她“小玉”,包括那些刚从中国大陆过来留学的年轻的姑娘们。姑娘们喜欢叫得那样亲热,是有点儿假意讨好,因为她们都喜欢得到小玉的帮助,譬如说啦,给她们搭一个便车,帮她们找个房子,把她们从水深火热、租贵主刁的房东家接出来,带她们去便宜的菜市场买蔬菜水果之类。小玉的丈夫也十分热情好客,小玉的事就是他的事,小玉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朋友要帮助,他必尽力而为。总而言之,小玉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华人了,她用她的热情、好心和不辞劳苦,帮一批批的新留学生张罗、安顿。只是,留学生们被安顿好后,便很少“麻烦”她了,有的甚至再没联系。留学生们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都可以叫小玉做阿姨了,阿姨辈的人,做朋友似乎没多大意思;而做亲戚嘛,确实又没有血缘关系,非亲非友,自然没什么好来往的了。所以她们背后都叫她的全名“林小玉”。后来学校里来了一个叫侯小玉的,长得精致可人,姑娘们便开始在背地里叫林小玉做大玉、老玉,有时还用十分不恭的口气议论她的长相。最糟糕的是,有一次小玉还在公厕里听到姑娘们对她及她丈夫妄目的猜测和议论。

其实林小玉的名字真的有点委屈了她。这倒不是因为她的年纪问题,谁都有老的时候。只说她外形吧,她虽不能算是高牛大马,但也相差不远了。玉嘛,让人联想到的往往是圆润丰腴,而她偏偏长得扁平粗壮、肩宽臀瘦的。脸上五官倒还算端正,脸是属于那种怎么晒都不变颜色也不长雀斑的脸,可偏偏长了不少红块,而且是非常有立体感的那种,浮雕式的显在脸颊和脖子之间,让男人见了想躲、女人见了心酸。据说这些红块是深度烧伤后留下的,当年小玉的丈夫所在的实验室发生爆炸,小玉穿着短袖的确凉衬衫第一个冲到火堆里把昏迷的丈夫背了出来。

虽然学校里有几十个华人,小玉最后只剩下候小玉一个好朋友。

候小玉与小玉能维持长久的朋友关系,原因有很多。其一是因为候小玉人前人后都叫她小玉,而且叫得真心。其二是候小玉比同来的姑娘都穷,却从不主动开口叫小玉帮忙。候小玉人穷志不短,小玉赏识她,因而也更愿意帮助她。同来的留学生中有一些人己有小汽车了,剩下的要么搭别人的车要么坐公共汽车。只有候小玉,十分勤俭朴素,为了省钱买了一部二手自行车。还有一点,候小玉结了婚。

结了婚似乎是一条界限,把候小玉从姑娘堆里划了出来。结了婚似乎也是一条纽带,把候小玉与小玉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小候,你们用什么方法避孕?” 有一天小玉打电话给候小玉。

候小玉吓了一跳,“什么?” 她紧张地问了一句,很久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的事。”她支支吾吾地又加了一句。

“这怎么是他的事?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性生活是否谐调和愉快……”小玉在那头叫了起来,弄得候小玉又羞又紧张又吃惊。心想:平时看小玉穿得朴朴素素,言行举止传统规矩,怎么会开放到把这种羞于启齿的事拿来与人谈论、而且是与我这个比她小了十几岁的人?

候小玉心慌慌的担心丈夫听见,找了个借口想把电话挂了。

“你有事就先忙去吧,忙完后给我挂个电话,好吗?”小玉摆出一副要研究到底的姿态。

“我现在就要出去,办完事去学校找你。”

我是她的朋友,不能丢下她不管。候小玉想。但她又不想丈夫听到自己公然与人谈论如此隐私,只好约小玉到学校面谈。

“我们用安全期加上避孕套。”候小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

“安全期其实不安全,我们儿子就是在‘安全期’怀上的。”小玉说。

“那用避孕套嘛。”

“我不喜欢用,那东西干干的,拉得很不舒服。”

“是吗?这我倒没留意。”

“什么留不留意的,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你不留意也知道。”小玉推了候小玉一下,笑道。

“吃避孕药吧。”候小玉说。

“避孕药吃不得,有副作用,澳洲很多人得乳腺癌的,据说与吃避孕药有关。”

“又要安全,又要舒服,我真没想那么多。要不你去问问别人?”

“这不没人问才问你嘛。”

“鬼才信呢,你在堪垃拉住了那么久,朋友一大堆的。”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问人?”小玉小声说。

“我还给你吓出一身汗呢,原来你也不好意思哎。”候小玉反倒觉得坦然、轻松下来。

“我是有不少朋友。但你想想,我今年都四十几了。还拿这种问题去问人,说出来不怕她们笑话?但你不同,刚出来的。听说大陆的年轻人现在开放得很,所以才想到问你。唉,我们这一辈子在世界各地奔波,夫妻各忙各的事业,很少在一起,性生活只是一道甜点,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名义上,我们把家安在了堪培拉,可我们哪有几天安安稳稳地过过?早几年我疲命于欧、澳两地做科研,而后是他来往于东南亚做调查。三年前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安顿下来,又折腾买地盖房子。终于住进去了,花园也己基本完工,才留意到丈夫原来还生龙活虎。”小玉说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饱暖思淫欲。” 小玉想起这句话,甜滋滋地笑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暖融融的幸福。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甚至有点于热衷于做爱这道“甜点”的。有时她甚至觉得这道“甜点”比一日三餐还重要,还值得动心思,还值得嚼磨和回味。 “甜点”就这几年了,而三餐却可以吃到老死。她真的很珍视它,她想尽情地与丈夫分享,趁现在还不算太老。

有时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老了,这不,自己对时间的感觉己经开始模糊。她记不起丈夫什么时候对性生活开始热情起来的。或者,他一直那么热情,只是被自己忽视掉了?她想。记起来了,他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和她做爱的。可是,尝试着新的技巧,似乎是今年才有的事。而自己对性的享受和乐此不疲,不也是今年才有的事吗?大概是自己的配合感染了他、激发了他吧?

小玉开始留意报章、杂志上关于性生活的文章也是今年的事,以前她读报只看新闻、房地产和与她专业有关的东西,对健康与生活栏目从来不屑一顾。她发现原来自己的性知识是如此的贫乏和可怜,自己以前的生活态度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啊!看看人家怎么说的:性生活在夫妻感情生活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完美的性生活是青春常驻的秘诀……。难怪西方人那么热衷于性爱,原来它真的很迷人。好在自己及时感悟,要不,岂不是白活了?!

小玉学着报章的介绍购买了一些有色彩的性感内裤和围胸。丈夫看见,不说话,只是温存地笑笑,目光中流露着捉摸不定的兴奋。夫妇俩嘴上不说,但心里十分默契,看到有色情的电视,便会坐下来看到深夜。片子看完,意犹未尽,上床依法体验一翻,而后两人幸福地相拥而眠。那种感觉,真的很好。他们做爱之频繁,似乎不输于年轻时候。有时丈夫激动起来还会喊着“小玉,小玉”,用一种梦呓般的深情,语调痴迷而性感。小玉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道“甜点”吃掉了。她一向敬业,但有一天早上醒来,竟然不想去上班,只想再来一次。

“你们才一个孩子,万一真怀上,干脆再生一个。”候小玉说。

“这怎么行?我儿子都十八岁了,而且我身体不好又要上班,不想再要了。”小玉说。心里却想,这么多年来,不就是为了孩子和事业连自己的生理需求都忽略了吗?我可不想再把这几年糟蹋了。现在儿子带大了,事业也算有了,我该把我失去的补回来。

“既然你不想生了,那就结掉算了。”候小玉提议。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结扎,彻底而安全。”小玉激动得跳了起来。

小玉找了一个很好的私人专家做的绝育手术。出院时,医生叮嘱小玉夫妇,四周内不可以同房。丈夫笑着点点头:“记住了,谢谢您。” 温厚地扶着小玉走出去。

小玉心里的那股甜蜜呀,怎么掖也掖不住,腻乎乎地就从脸上流溢出来。

“How sweet they are! (瞧,多甜蜜的一对!)。”候趁室的人好意地赞美。

还有两天,就可以享受我们快乐的“甜点”了,小玉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颗心在怀里放荡地蹦,前所未有的年轻而躁动。

“小玉,小玉。”她听到丈夫痴迷的呼唤。

“哎 --”她轻轻地、长长地应了一声,无声地笑了。想到丈夫己经去了悉尼,她自嘲地啐道:发白日梦呀,你?

“小玉,小玉,谢谢你,我终于等到你了。”当她把钥匙插入门孔时,她真的听到他的叫唤。

她激动地开了门。

她循着丈夫的叫唤进了房。

她看到床上的被子鼓起了一个小山,小山有节奏地波动。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她看到一个珠圆玉润的裸体女人,骑在她丈夫的身上。

她站在那儿,双目痴痴呆呆地看着她的丈夫。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她的丈夫傻傻地问。

裸体的女人转过头,原来是侯小玉,那个精致可人的女留学生。

“原来你不是叫我。” 小玉傻傻地说完,像水浸的泥塔一样倒塌在地。

2004年11月4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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