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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与蛇共舞(2)
作者:刘国林  发布日期:2017-09-21 20:03:57  浏览次数:2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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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猪林遇险

1968年夏天,我随公社武装民兵指挥部去中苏边界修战备公路,具体的工作任务是战备公路进行勘察设计,为大规模施工做准备。

中苏边界的完达山区大部都是未开发的原始林,人烟稀少。走了十几里山路,才找到一个叫野猪林的小山村,租了一个老乡的茅草屋做卧室兼办公室。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非常善良和蔼。老人曾以采药和采山货为生,家里养了一只山狸子,据说是多年前在山上救下的。那山狸子周身披着金灿灿的毛,伴有条条黑色的花纹,长得虎头虎脑的,鼻孔上翘,二目炯炯有神。它极通人性,多年来跟老人出生入死,感情很深。我特别喜欢逗山狸子玩儿,有了好吃的也舍得给它吃。

勘察工作室非常艰苦的,必须深入到原始森林的腹地进行复杂细致的测量。我主动跟民兵指挥部的领导请教,要求去野猪林勘察。那里属于最偏远的地方,人迹罕至,野兽出没。据当地的老乡讲,进去的人若不带指南针,十有八九出不来的。我那时刚填入党志愿表,属于积极分子中的重点培养对象。我请缨去没人敢去的野猪林,也有接受组织考验的想法。老房东得知我要去野猪林,神态十分严峻,好长时间一言不发。在我临出发的前夜,老人希望我带上他的山狸子一起去。因为他的山狸子很聪明,又机警,能给我帮上忙,一个人也确实太孤单了,太危险了。我当然求之不得了。有个伴儿总比没有强,况且我又那么喜欢它。

一天清晨,我背着几十斤重的仪器等物品在山狸子的陪伴下进入了野猪林。野猪林中树木的繁茂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遮天蔽日,真是寸步难行。白天工作,晚上我在几棵树干间拉起吊床露宿,山狸子在树上给我站岗放哨。野兽的稀奇古怪的叫声此起彼伏,令我胆战心惊,难以入眠。如有山狸子给我壮胆儿,一夜也别想合眼。一进入原始林子,山狸子也跑累了,山狸子显得如鱼得水,活跃提很。中午时分,我显得有些累了,便在一棵大树下歇息,顺便吃点儿东西。山狸 子也跑累了,蹲在树上看我吃东西抓耳挠腮地想要吃,我便扔给它一块牛肉干,它吃的津津有味。我边喝酒边嚼着面包夹肉,吃得也满香。突然,山狸子尖叫一声,纵身迎面向我猛扑过来,我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恍惚中,山狸子是悬在我头顶不动了,发现恐怖的怪叫。我急忙趁势滚到一旁,扭头往上看,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正垂下身子咬住了山狸子的一条腿。我立刻明白了,刚才那条蛇想偷袭我,山狸子发现险情来不及报警,便索性扑上去用身子挡住了蛇对我的攻击。

蛇的大部分身子盘在树上,藏在浓密的树冠中,弄不清它有多长。我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冲过去,一把抓住山狸子的一条腿拼命地往出拽,它是为了救我才身陷蛇口的,我怎能见死不救?大蛇叼住山狸子的腿使劲的往上拽,我刚拼命地朝下拉。大蛇的劲儿太大了,竟把我俩都提了起来,我的两脚悬空,离地足有一米高了,吓得我脸都白了,更担心山狸子因剧烈疼痛而吃不消。山狸子真的挺住了,它没有坐以待毙,奋力地腾出爪子猛挠起来,终于迫使大蛇松了口,我俩一起摔在地上。我丝毫没敢停顿,脚一落地撒腿就跑,山狸子也连蹿带跳地往外逃。大蛇晃动着脑袋想追我们,但它有大半个身子仍盘在树上,大约已经把那棵大树当成了老巢,轻易不能离开。我俩总算逃脱了蛇口,便坐在地上喘息起来。山狸子一只蹲在我身边,痛得直哆嗦。我急忙把它抱在怀里,检查它腿上的伤口。幸好它只受了皮肉伤,并无大碍。我为它擦去腿上腥臭的粘液,想赶快带它离开这凶险之地。但我的所有仪器及各种测量记录都丢在大树下,大蛇仍在树上张牙舞爪,可如何能取过来呢?那些东西对我极为重要,是绝对不能丢弃的。

山狸子明白了我的心思,也替我着急,急得抓耳挠腮却无能为力。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野猪的嗥叫。越叫越近,不用问,是头野猪奔过来了。今天真是祸不单行,刚脱离蛇口又遇上了野猪,如何是好?我瞧见附近有棵大青杨,急忙跑过去就往树上爬,爬了七八米高才停下来,在一个树杈上坐稳。山狸子也随后爬了上来,比我爬得高多了,站到树梢朝远处张望。又传来几声野猪叫,却越来越远,看来野猪并没往这里来。我松了一口气,山狸子却似乎有些失望,它停顿了片刻,突然飞快地下了树,向野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我被山狸子给弄糊涂了,它是怎么了?想叫它时,已经晚了,它究竟想干什么?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山狸子终于跑了过来,在它身后跟着一头大野猪,边跑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吓得又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野猪在气势汹汹地追赶山狸子,它的处境十分危险!我显得即生气又无奈,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不好好地呆着,便若去招惹野猪干吗?自作自受的东西!恨终归是恨,还是为山狸子捏了一把汗。可山狸子却没把野猪放在眼里,跑跑停停地挑逗着野猪往我这里引,身子极为灵活,野猪气得光喘粗气却抓不到它,被山狸子轻易地引到大蛇盘踞的树下。我这才长出一口气,也渐渐明白了山狸子的苦心。可大蛇还在那里垂着身子,不是去送死吗?果然,大蛇见山狸子跑过来兴奋得摇头晃脑,不停地吐着舌头。眼看山狸子已跑到树下,大蛇正要向它恶狠狠地咬去时,它却早有准备,猛地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瞬间躲过了大蛇的攻击。大蛇扑了个空,半截身子在半空中摇荡。恰在此时那头野猪跑到近前。可能那大蛇骄横惯了,没把那头野猪放在眼里,竟对着它不停地吐着长舌头,耀武扬威地想把野猪吓退。那头野猪先是一愣,停住了脚步,见大蛇还向它示威,不由得勃然大怒,咆哮着猛扑过去。这时我终于明白山狸子的良苦用心,它是冒着生命危险故意把那头野猪引过来的,希望它能替我俩报仇,出这一口恶气呢。我不由得感激、佩服山狸子了,小小的东西竟学会了借刀杀人,实在了不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蛇张嘴咬野猪的当儿,没想到那头野猪却来个先下口为强,用尖尖的獠牙用力一戳,接着又猛地一挑,当即把大蛇的下颚撕下了一个口子。大蛇负伤,急忙抬起身子。那头野猪想乘胜治大蛇于死地,却怎么也够不着它,接连蹿了几个高也无济于事。

这时,那头野猪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想退下歇一会儿。可它刚一转身,大蛇立即探下头,狠狠地在它屁股上咬了一口。这一下竟撕下一条肉,鲜血顿时淌了出来,那头野猪痛得大叫,忙不跌地往外跑。可只跑了十几步,竟躺在地上打起滚儿来,看来这一口咬得不轻。大蛇见状顿时来了精神,恨不得马上把那头野猪咬死,可它抻直了脖子却怎么也够不着。那头野猪趴的位置不远也不近,就在它嘴边,可又差那么一截才能够得着。眼见着到嘴的肉吃不上,大蛇急了,猛地从树上落下地来。好家伙,它藏在树冠中身子更长,刚一下树它就迫不及待地向那头野猪咬去。不料,似乎没有反抗能力的野猪突然跃起,把长长的獠牙猛地戳进大蛇的嘴里左右摇摆,当即大蛇的嘴被戳得血流如注。那头野猪一鼓作气,回头咬住大蛇的脖颈,拼命地撕扯,把蛇的脖子咬断一半儿,另一半却还连着。在野猪疾风暴雨般的狂击下,大蛇已是遍体鳞伤,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口之力了。它想使出最拿手的绝技缠住那头野猪,已是晚三春了。此时大蛇才发觉上了野猪的当,是野猪用了计策把它骗下树的,再想上树,已经不可能了。

突然,大蛇脖颈上的伤口里的血像喷泉似的喷出来。我知道,准是它的心脏被野猪的獠牙戳穿了。野猪见状认为大功告成,眯着红眼睛欣赏着大蛇死之前的挣扎。十几分钟后,大蛇终于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这时那头野猪才一步三晃地走过来,用獠牙豁开蛇皮,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饱了,它抬头看了看我和山狸子,慢悠悠地走开了。人都说野猪吃饱了不伤人,果然一点也不假。

又过了好一阵子,估摸着绝对没有危险了,我才从树上爬下来取我的仪器,所幸的是我的仪器没被它两的厮杀所损坏。这是我修战备公路的勘测经历中最难忘的一次劫难。如果没有房东的山狸子给我助阵,我肯定是命丧蛇口了。因此,我念念不忘房东的山狸子的救命之恩,哪年都抽空去看看它。五年后的一天晚上,老房东心脏病突发死去了。他的山狸子也神秘地失踪了,村里人都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遭遇蛇王

1969年夏,正值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后期,珍宝岛地区的战事吃紧。当时我在《合江日报》当实习记者,深入到中苏边境的完达山腹地的备战基地采访。我们特地请了饶河县武装部的姚参谋当向导。

清晨,我们一行四人背着照相器材走进了密不透风的完达山密林。大约走了半个钟头,姚参谋示意我们停下来,我们以为他发现了敌情,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只见姚参谋瞪大眼睛注视着前面的灌木丛,我们却什么也没看见。

突然,灌木丛中嗖地蹿出一只狍子,几乎与此同时,姚参谋的枪响了,一瞬间,狍子腾空跃起,枪弹仅射中了它的后腿。狍子逃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逃出几十米远。姚参谋又开了几枪,枪弹都没有射中狍子。

“它受伤了跑不远,咱们快追!”说着,姚参谋带着我们猛追。我们顺着狍子滴下的隐约血迹爬了好几道坡,狍子的影子在五十米开外的前方时隐时现,最后停在了一个大山洞口。我们请姚参谋先不要打死它,我们都第一次看见狍子,觉得挺稀罕的。距洞口十多米的地方我们停下来,只见那只狍子靠着洞壁站着,约有一米长、半米高,通体黄褐色,样子有些像小鹿。只见它的四肢在微微颤抖,身上汗津津的,看样子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

于是,我们卸掉身上所有的装备,分散开一步步逼了上去。狍子见状颤抖得更厉害了,我突然发现狍子也有丰富的面目表情;绝望、乞求与胆怯……突然,狍子急转身向洞口跑去,“快追!”姚参谋说着带头冲向洞口。我跟在最后面,隐隐听见洞中传来狍子的惨叫声和可怕的呼呼声响,随即是姚参谋的惊叫:“不好,这是蛇洞,快跑!”他的声音听起来恐怖到了极点!还没等我转过身,便见洞中蹿出几条黑乎乎的大蛇,上半身高高翘起,凶神恶煞般猛扑过来,我们的魂儿都快吓丢了!

我曾是公社民兵大比武中百米武装越野赛冠军,迅速跑出几十米外,摄影记者黄健也紧随其后逃了出来。姚参谋也正值当年,腿脚更没问题,几步就蹿到我们的前面。可我们的记者张大胜却太不争气,没跑几步竟然跌倒在地。姚参谋为掩护他只得又返身护他,瞬间便被几条大蛇包围了。一条蛇箭一般扑向姚参谋,只见姚参谋抽出匕首,刀光一闪,蛇头便摔到地下,蛇身乱甩,鲜血喷溅了一地。几乎同时,另一条蛇扑向张大胜,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情况万分紧急。说时迟,那时迟,只见姚参谋纵身一跃,顺手抓住蛇尾猛地一甩,竟将它甩出十几米远,正好落在我脚下!“莫怕!快用石块砸它的头!”姚参谋大喊。我总算控制住自己没有落荒而逃,好在大蛇也被摔得昏了头,正在地上翻身打滚儿,我立即捡起石块一顿乱砸,大蛇终于被砸得翻白放挺了。

此时的姚参谋已力杀两蛇,体力消耗很大,我和黄健有心帮他,却不知如何下手,也根本不敢靠近。这时,姚参谋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刹那间,只见那蛇弹射而起,结结实实地在他的左手背上咬了一口。眨眼间只见姚参谋右手挥着匕首向蛇头砍来,一下子斩断了蛇颈。蛇身瘫倒在地,可狰狞的蛇头依然死死咬住他的左手,令人毛骨悚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让我们瞠目结舌,只见姚参谋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左手剁了下来!原来,他断掌是为了阻止毒液向全身扩散!

我们冲上前去赶忙用急救包给姚参谋包扎,把他的左胳膊吊在绷带上。正要离开时又听到洞中传出呼呼的声响,姚参谋又大喊一声:“快跑,蛇王出来了!”就在这时,黄健也摔了一跤。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刺猬被它踩中,便抬起一脚,把刺猬踢向冲来的蛇王。那蛇王正挺着身子往前冲,不知击来是何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吞了下去。突然,蛇王不往前冲了,开始在草丛里翻滚,庞大的身躯搅得灌木丛倒下一片,甚至把胳膊粗细的桦树都打折了。折腾了足有一个小时,蛇王突然翻白了,姚参谋带着我们赶紧过去看个究竟。蛇王可能是看到有人靠近,本能地抬起头来想向我们进攻.可它刚抬起头,却又无力地倒下了。我们发现蛇王的侧腹部有伤口往出流血,且伤口越来越大……突然,从那个伤口的窟窿里竟钻出来一个圆圆的带刺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蛇王刚才吞食的那只刺猬!

这个重大而奇特的发现让我们惊讶不已,立即对蛇王进行解剖。蛇王的腹部被打开后,简直惨不忍睹,它的胃已被撕破,内脏已经乱作一团,原来那刺猬在蛇王的胃里到处乱刺乱撞,不停地啃咬蛇王的内壁,结果蛇王的胃被咬穿,刺猬却完好无损地逃走了。望着死去的蛇王大家都惊叹不已,黄健忙用相机把这一切都拍摄下来,准备回去刊在《合江日报》上。

就在我们庆幸这一重大发现时,突然,又听见洞中传出声响,不过都没有刚才那么急。就在我们准备逃跑的当儿,洞中的蛇王已爬出洞来,只见它缓缓地爬到洞口的平台上,竟在离我们四十米处的一块松软的沙土上盘蜷起来,但那两只绿幽幽的眼睛仍然有意无意地看着我们。我们猛然省悟,那蛇王刚才吞食了狍子后,正等着狍子在腹内消化呢,而这段时间它才不会向其它动物进攻的,除非别的动物侵犯它,它才会奋起反击。

三十六计走为上,此时不逃还待何时?姚参谋一挥手,我们一窝蜂地逃离蛇洞。还没跑出多远,就听黄健喊:“等等,我的相机跑丢了!”众人回头看时,可不,黄健的相机还挂在一棵老柞树的树枝上。正当黄健要回去取相机时,又一个可怕的场景使我们惊呆了。只见一头黑熊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正瞪着两只可怕的眼睛向蛇王靠近。而这时的蛇王正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丝毫也没有发觉危险正在向它袭来。只见那头黑熊猛地一蹿,同时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蛇王的尾巴。蛇王遭到突然袭击,不由得大怒,只见它头一甩,箭一般地射向黑熊。黑熊机灵地一闪,躲了过去,蛇王甩着受伤的尾巴,和黑熊对峙着。奇怪的是黑熊并没有逃跑,而是慢慢地围绕着蛇王的身子转。此时的蛇王也缩成一团,巨头高高地竖起,嘴里吐着红信子,也跟着黑熊转。这场决斗,始终是黑熊主动进攻。一般来说,蛇王斗不过黑熊,平常蛇王只要一见到黑熊,总是不战而退,而今天这蛇王有些反常,它有几次逃跑的机会却都没有逃跑,反而屡屡向黑熊展开凌厉的进攻。终于,蛇王瞅准战机,把黑熊缠住了,越缠越紧。

“黑熊完了!”我们几乎同时喊了起来。然而使我们不解的是,蛇王似乎用尽全力,但黑熊仍然顽强地扭动着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在蛇王的背上撕咬着。就这样,黑熊和蛇王搏斗了半个多小时,蛇王的颈处几乎被黑熊咬烂了,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终于,蛇王的身子松了,黑熊双掌一叫力,猛地一纵身,跳出了蛇王的包围圈。我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黄健不解地问姚参谋:“我真不明白,蛇王为什么这样凶猛,而黑熊似乎无心和蛇王恋战……”姚参谋笑道:“这个问题不难解释!”说着,便掏出匕首,抢先来到蛇王的尸体前,在蛇王腹部微微隆起的地方一刀插进去,然后用力一划,蛇王的腹部被划开了,一只狍子的尸体露了出来。我们终于明白了,原来蛇王的肚子里有一只狍子,所以它缠黑熊时既用不上力又留下空间,使黑熊有了可乘之机!此时,张大胜发话了:“我还有不懂的地方,这黑熊并不知道蛇王肚子里有一只狍子替它挡着呀,它为什么今天这么怕蛇王?”姚参谋笑道:“你等一会儿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因为这头黑熊闯入了蛇王的家,它理亏呀!”说着,姚参谋在蛇王的尸体旁扒起松软的沙土来,一会儿,蛇蛋露了出来。大家这才叹息到:“唉,这蛇王为了保护它的孩子,只能拖着吞了狍子的身体和黑熊搏斗。母爱,这伟大的母爱,该有多强的力量啊!”

一个星期后,我们完成采访任务。从完达山腹地返回蛇王和黑熊搏斗的地方时,蛇王的尸体已成一副骨头架子了。若不是我们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完达山的动物王国里也会像人类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也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战斗呢!

赫哲人捕蛇

二十年前,我曾到乌苏里江边的赫哲族朋友家里坐客,闲来无事,便到村前的一条小河边散步。

汩汩流淌的小河,河水清清,微波荡漾。我无意间发现在那小河上有座独木桥,独木桥梁上长满了青苔。我站了一会儿,正想往回走,突然发现河对岸有一种不知名的浅蓝色的小花正开着,新颖别致。我想采一束鲜花带回朋友家中插在花瓶里,日后在浅蓝色的花香中写点什么东西,定会顿开茅塞的。这样想着,便想踏上那座独木桥。

突然,我身后响起一阵惊恐万状的叫喊声。我回身一看,见身后有一个赫哲人用当地的赫哲语发疯般在喊着。我听不懂当地的赫哲语,但是却站住了,因为那人我熟悉,他是我赫哲朋友的邻居。他拼命地摇着双手,示意我不要到对岸去。我正疑惑问,见他蹲下身来,捡起河边一块石头向那座独木桥掷去,正好击在桥面上。这时奇迹出现了,那座独木桥扑通一声掉入河里。这时河水翻滚,我清楚地看见河中有一条水桶般粗的巨蛇高高地抬起头来,嘴里吐着长长的信子向我扑来,赫哲族朋友的邻居拉起我掉头就跑,我惊魂未定,只听他边跑边说:“这条巨蛇我认识,和它打交道十多年了,它狡猾异常,经常潜入水底,再轻轻浮起,让水中的青苔裹满全身,再用嘴巴咬住岸边的树桩子,尾巴绕往对岸的一棵小对,专门用刚才的那种形态伪装成一座独木桥的形状,让人或其它动物走到它的背上,然后便迅速滑向河里,再吞食落水的猎物。这些年来,它吞食过好几千头家畜了。”我听得头皮发麻,要不是赫哲族朋友邻居发现的早,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当晚,赫哲族的邻居就将我遇险的经过讲给赫哲族朋友听,他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我差点儿葬身蛇腹,如果真的发生了危险,自己怎么向省作协的朋友交待?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那条梦寐以求的大蛇,于是便和邻居商量捕蛇的事宜。不料他的邻居却把头摇的像货郎鼓似地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家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最大的蛇,是蛇王哩!它身大力不说,而且非常聪明,简直就是老奸巨滑,想捕捉它那是痴人说梦!”我听了故意激他说:“难道你们就没有办法?我听说赫哲人个个都是捕蛇高手哩!”“以前赫哲人曾以捕蛇为生,捕蛇也是赫哲人最喜欢的一种冒险活动和最危险的职业。”我插话问:“你们一般是怎么捕到巨蛇的呢?”
“都是钻进蛇洞捕蛇。这是非常危险的职业。巨蛇会用锋利的牙齿把捕蛇人咬死,或者用它强有力的躯体把捕蛇人紧紧地勒住,从而使其窒息而死的。”“巨蛇没有爪子,居然能挖洞?”我又问。“它没有爪子,当然不会挖洞。这家伙是天下第一懒汉,从来不挖洞的。在夏季,当母蛇快要产卵的时候,它就强占獾子、兔子或者狐狸挖出的洞穴,在吃了它们之后就霸占了它们的洞穴了,霸道的很呢!”赫哲族朋友接过话茬:“赫哲族人都会捕蛇,很少有人因捕蛇而丧生的,但是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门路越来越宽广了,如今以捕蛇为生的猎人越来越少了,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我外甥以前就是捕蛇能手,现在改行当摩托车运输户。也许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会答应帮忙的。

第二天,赫哲族朋友果然去请他外甥帮忙捕巨蛇了。中午时分,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声,一个赫哲青年骑着摩托车驶来,后座搭坐着我的赫哲族朋友。他随车带来一个空心的柞树筒子,还有一个厚厚的用牛皮做成的长手套儿。我好奇地问赫哲族朋友:“这东西是干啥用的?”他风趣地哈哈笑着,卖关子似地说:“当然是有用的东西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下午,赫哲族朋友又请了两个赫哲族青年当助手,用坚实的柞木做了一个大大的木笼,一看就知道是猎获巨蛇用的。

赫哲族朋友的邻居当向导,一行六人经过一番寻找,终于发现离河岸不远处一个山坡下有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土洞,土洞边堆着新挖出的泥巴。洞口前的泥巴被擦得滑溜溜的,赫哲族朋友告诉我:“这都是巨蛇进出洞时磨光的。”说着,他伏下身来,探头往洞里嗅了嗅,说:“这洞有一股浓浓的腥臭味儿,这家伙就在里面孵蛋呢,我们不要惊动它,快做准备工作。”

说完,他的助手们就开始用锄头在土洞旁挖坑,很快就在土洞两旁挖出两个齐腰深的土坑。他们又用火烧洞口前荆棘丛生的山坡,开辟出一条约几十米的通往巨蛇洞穴的道路。这时,朋友的外甥套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牛皮长手套儿,在手套儿上缠绕一圈一圈儿的马尾。赫哲族朋友端来他外甥带来的那只空心柞树筒,套在他外甥的身上。朋友的外甥对请来的助手说:“你们两个埋伏在两边等候。为了安全,其他人到远一点儿的地方躲避。我入洞将那家伙拉出来,你们马上扑上来帮助我将它制服。懂吗?”他两个助手答道:“知道啦!”其他人都退到一块巨石上,等候这惊心动魄的人蛇大战。

“火把未点燃,他怎么就钻进蛇洞里?”我看着这黑洞洞的洞口,为赫哲族朋友的外甥捏了一把汗。赫哲族朋友解释说:“现在不能点火,点火得讲究时机哩。我外甥必须悄悄地爬入洞中,那家伙正在孵卵,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当他悄悄爬到洞顶头,发现巨蛇孵卵的地方时,再突然点燃火把,让眩目火光照得那家伙睁不开眼睛,他再用另一只手抓住巨蛇的脖子。由于看不清跟前的情形,巨蛇只能像瞎子般地张嘴胡撕乱咬,我外甥这会儿把套上牛皮手套儿的另一只手伸过去,让它咬往,这样,牛皮手套儿上缠绕的马尾就钩住它倒钩的牙齿,它想松口也不成啦!你不知道,这家伙的牙齿最敏感,被马尾毛一钩住,它就全身酥软得不敢动弹,加上这土洞直直的,它长长的身子在洞里没有任何东西供它缠绕固定,洞底又是滑溜溜的,我外甥倒退着就像拔河似的,一步步地把它拉出洞口来,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说话间,我突然看见了赫哲族朋友外甥穿球鞋的双脚,渐渐地,露出他穿着柞树的空心筒儿。我惊得伏在赫哲族朋友的背后不敢观看,赫哲族朋友把我推到前边,拉着我的手说:“大哥,你该勇敢地抬起头来,看这最惊险、最刺激、最精彩的一幕。否则你就白来赫哲族一回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我抬起头来一看,这时,赫哲族朋友的外甥已经将巨蛇拉出洞口。最危险的时刻到了,巨蛇一被拖出洞外就是异常凶猛,极力挣扎反抗,开始向人玫击啦!开始死死地缠住捕蛇者的身躯,如果没有保护用具,没有同伴儿帮助把巨蛇拉开,捕蛇者就会被巨蛇勒紧窒息而死的。这时,赫哲族朋友的外甥却卧在地上没有站起来。他一手紧握巨蛇的脖子,戴护手套儿的手让它紧紧咬着,并紧紧护着自己的头部。巨蛇一被拉出洞口,它的身躯便竖起来,尾巴频频地抽打在赫哲族朋友外甥的身体上,但大多都打在他身上那段空柞树筒儿上,打得空柞树筒嘭嘭作响,却没有伤着赫哲族朋友外甥的一根毫毛。直到它打得筋疲力尽,赫哲族朋友的外甥眼看炎候到了,才突然站起来。这时巨蛇以为有可乘之机,长长的身躯马上盘缠过来。赫哲族朋友的外甥立刻用戴皮手套儿手拉紧它的头,并紧紧护住自己的脖子。巨蛇一圈儿一圈儿地紧紧勒在柞树筒儿上,越勒越紧。假如没有空心柞树筒儿的保护,他的筋骨一定会被这强有力的挤压勒碎的。

这时候,伏在洞口坑里的另两个助手一跃跳出坑外,一人用绳子拴住巨蛇的脖子死死地拉着,另一个拉住它的尾巴,并用力频频地颤动着。此时我由衷地佩服赫哲人捕蛇招数了,因为蛇最怕被人拉住尾巴颤动,只听得巨蛇躯体里的骨节被拉得格格发响,拉得它全身酥软,软成一摊泥。只那么一会儿,巨蛇被那个不停抖动尾巴的小伙子,一圈儿一圈地位开,最后被完全拉直了。三个小伙子,一人抬头,一人居住,另一个握着尾巴,顺顺溜溜地把它放入大木笼里。赫哲人漂亮的捕蛇战斗就这样干净利索地结束了。二十年的光阴一闪即逝。如今,被赫哲人捕获的那只巨蛇仍快乐地生活在市动物园的蛇馆里。每次我去看它时,它都会昂起头盯我一阵子。我想,巨蛇是有灵性的动物,莫非它还认识我?还记得二十年前是谁把它请到这里来的?赫哲族朋友却不以为然。叽笑我多愁善感:“你记得农夫和蛇的故事了吗?十足的书呆子!”

捉放蛇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却让我难以忘怀。今天,我把当年的事情写出来给当今的读者朋友看,或许朋友们能受到些启示。

那是1984年的夏天,我领二弟到三爷家串门。当年三爷在二龙山上看人参园子。三爷说:“今晚你们俩就在窝棚里住吧,我去山下张炮那借条猎狗来,快要起参了,有猎狗护园子咱也能睡个安稳觉。晚上插好门窗就行,窝棚里凉爽得很哩!”三爷安排停当便下山了,我和二弟草草地洗漱后便上炕入睡了。

三爷的窝棚不太大,炕却很大,占据了窝棚的三分之二。炕就是放倒的火墙,冬天散热面积大,烧点火屋子里就暖和,夏天不用烧炕,在窝棚外搭锅灶做饭,所以窝棚里夏夜里凉爽得很。我在炕头,二弟在炕梢,没多久就伴着夏虫的鸣叫声酣然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爬起来,到窝棚外的锅灶前做好了早饭,便唤醒二弟快起来吃饭。但是二弟却一动也不动。当我走到跟前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他的表情惊呆了!只见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飞快地转动着。他的脸色苍白,就像一张白纸。我好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猛地停住了脚步,因为二弟用眼神向我发出了警告。接着,他的嘴唇动了动。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听见他在我的耳边小声说:“背窝里有条大蛇!”

我忙朝他的被子上看,只见他的胸前隆起一个大包,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一条蛇盘在那儿。从鼓起的部位看,那蛇少说也得有丈八长。这么大的蛇,我有生以来真还是第一次看到。顿时,我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凝固了,如果我弄出点儿声响,惊动了那酣睡的大蛇,它就会立即对二弟下口的。我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二弟胸前那块隆起的大包,想拿起烧火棍去猛击那大蛇的头部,但二弟的眼珠又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我只好放下烧火棍。我怎么知道蛇的头部在哪儿呢?而且,如果一棍没有击中蛇头,他就会向二弟进攻的。我的目光转向屋外的锅灶,立刻有了驱蛇的办法。

我忙弄来一些湿草,堆在窝棚里,然后又抱一大抱干草点燃,再压上湿草。顿时,窝棚里浓烟四起,转眼间就弥漫了整个空间,熏得二弟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突然,那条蜷曲的大蛇开始蠕动了,但是随着烟雾的散尽,它又盘在二弟的被窝里不动了。

突然,我想起了老师在讲生物课时说过,蛇是冷血动物,它们的体温是随着周围的空气温度变化而变化的,并且能很快上升。我顿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真是的,现成的办法摆着哪,差啥不用?我示意二弟千万别惊动那条大蛇,便转身来到炕边的灶口旁,把燃剩的火全填进灶膛里,又去窝棚外抱来些干柴,全部放在火堆里。用口吹了吹火炭,火苗子立刻蹿起来。随着干柴噼噼啪啪地燃烧,火炕的温度慢慢地上来了。不久,二弟被窝里的蛇开始动弹起来,慢慢地朝二弟的颈部爬动。不一会儿,一个硕大的丑陋的蛇头几乎贴着二弟的面颊伸了出来。二弟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看上去似乎死了一样。我在心里为二弟祷告,千万别动。再坚持一会蛇就会爬出被窝了。二弟果然紧闭双眼一动未动,任凭那大蛇左右摆动着脑袋,爬过二弟的脸部,爬下炕沿,沿着窝棚角的猫洞往外溜,这回我算看清了,它足有一丈五尺长,足有胳膊粗,身上那乌黑的鳞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实在吓人。就在我愣神的当儿,大蛇已爬出窝棚,屋外同时传来三爷的说话声:“你俩不要怕,大蛇钻进麻袋里跑不了啦!”我慌忙跑出窝棚外,可不,只见那蛇正在扎紧口的麻袋里正翻身打滚地滚动呢。三爷说:“我回来时,老远就瞧这窝棚的烟囱往出冒烟,便知道有情况。因为夏天的夜晚用不着烧灶啊!便赶紧往家赶,到窗外一看,见有条大蛇正从老二的被窝里往出爬呢。便慌忙拴好猎狗,左找右寻,发现窝棚外闲置的麻袋,便悄无声息地张开麻袋口,就等大蛇往里钻了。没想到这家伙倒挺听话,顺顺溜溜地钻进麻袋里,成了俘虏了。”说到这里,我和三爷忙进窝棚看二弟吓啥样儿。此时的二弟已吓昏了,他的脸色像白纸似地苍白。三爷说:“别慌,给他喝点冷水就好了。”果然,二弟喝了一瓢冷水后就苏醒过来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亏得大哥冷静,否则,面对的恐怕就是我的尸身了。”

二弟见窝棚外麻袋里蠕动着的大蛇,顿时来了精神:“三爷,你发财了,这东西在城里能卖不少钱呢!”三爷嘿嘿一笑:“现在城里人咋喜欢吃这玩艺?果真能卖钱,我把它带进城卖了,给你三奶买点胃疼药。”于是三爷匆匆地扒几口饭,便上了进城的班车。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三爷来到县城,往菜市场门口一站,果然围过来放多人,有看热闹的,有问三爷这么大的蛇是怎么捉住的。不多时,一位四十多岁“啤酒肚”挤进人群问道:“老爷子,这玩艺怎么卖?”三爷也不知道该喊个什么价,咬咬牙说:“五元钱一斤!”“啤酒肚”惊讶地说:“哟,这么贵呀,你这是金蛇还是银蛇?”三爷索性大声说:“少一分不卖!你要买,60斤半,就算60斤,300元!”“啤酒肚”没辙了,憋了好久,才悻悻地说:“好好好,我买了,让你发财!”说着,数了三张百元的票子递了过来。果真能值这么多钱哪?三爷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的,忙伸手去接钞票。

哪知,这当儿从斜刺里冲过来个小平头,一把夺下麻袋厉声道:“好哇,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目张胆地倒卖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说着亮出个小本本,“这是执法证!你倒卖野生动物是违法的,必然没收,放生!”

“啤酒肚”见势不妙,收起钞票,脚底抹油——溜了。三爷吓得面色发白,好半天才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逮的,是它送上门的……”“送上门的?你再去捡一个给我看看?”小平头不容三爷解释,把眼一瞪:“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老实!”三爷有口说不清,只好陪着笑脸:“同志,我……我真不知道这是保护动物,要不我把它带回去放生……我保证不伤害它,我让村长证明……”

小平头火了:“说得轻巧!耍我哪?别啰嗦,跟我走!”“上……上哪儿?”三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战战兢兢地问。“上哪儿?到我们单位接受调查!情节轻,罚款处理;情节重,起诉法院判刑!”小平头把脸一沉,伸手要拖三爷。

三爷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两手紧紧地抱住路边的广告牌,苦苦哀求起来,小平头才不理会呢。这时有位围观的人动了恻隐之心,轻声对三爷说:“傻老头,你识趣一点儿快跑吧,他要的是大蛇,不是你这个傻老头!”三爷听罢轱辘爬起,撒脚就跑。

三爷跑了好久才停下来,坐在街边直喘粗气。他感到口干舌燥,想买瓶矿泉水解解渴。可一摸口袋——糟糕,原指望这大蛇能卖个好价,出门时只带了10元钱,买车票花了6元,口袋里只剩下4元,连买回家的车票都不够了。他回不了家,坐在街边舔着干裂的嘴唇,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想起城里儿子。

说起他的儿子,三爷憋了一肚子气。前些年混出些模样,竟把老婆给休了,找了个妖里妖气的“狐狸精”。三爷一气之下竟与儿子一刀两断,好几年没来往了。现在,三爷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找儿子。他敲开儿子的门,见儿子一个人在吃饭,就黑着脸说:“借我10元钱,我要买车票回去!”儿子赶忙把三爷迎进屋里:“爹,你怎么来了?要钱多少都行,说什么借,多难听呀?先吃饭吧!”

三爷经过一番折腾,肚子早饿了,先去卫生间洗手,准备吃饭,他刚拧开水龙头,门铃响了。不一会儿,传来耳熟的声音:“刘局,你要的宝贝搞到了,比上次的那条大多了,嘿嘿,是个老货色,我可是盯了好几天才碰上的!”只听三爷的儿子在装腔作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上街执法要两个人,你怎么老一个人去?现在社会上反映我们的事还少吗?你们这些当下属的,要是都这么干,万一捅出娄子,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来人被损得无话可说,只是应付着:“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听到这里,三爷全明白了,猛地把门拉开,见小平头提着正是他的麻袋,正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两只牛眼死死地盯着小平头。小平头一见是三爷,“啊”地一声像被钉子钉在那里,一动不动。三爷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们 这些国家的败类……”然后一把夺下小平头手中的麻袋,夺门而去。三爷的儿子追出门外,喊了几声也没有喊回。

三爷背着麻袋,整整走了一天,天黑时才赶回二龙山的人参园子。他顾不上休息,领着我和二弟一同来到二龙山的沟底。解开麻袋含着泪说:“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是国宝,差一点害了你……唉,你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你的妻儿老小都在这儿,我还是把你带回来才放心……”二弟帮三爷把那大蛇倒出来,也随声附和:“你回去吧,我也会跟伙伴儿们说,保证今后不伤害你们了……”

那大蛇似乎听懂了三爷和二弟的话,回头望了望,又点了点头,便钻进草丛中不见了。

三蛇酒

前年,侄子结婚了,侄媳是山外的姑娘。过完年,侄子坐火车去市里打工,家里只剩下大嫂和侄媳相依为命。侄媳和大嫂承包了一垧水田地,从春天翻地,到夏天插秧,到秋天收割,大嫂跟男人一样风里来雨里地在水田里艰苦地劳作,才换来难得的好收成。但大嫂却累病了,双腿不能动,一迈步膝盖像针刺般地痛。侄媳忙背着大嫂去乡里医院去看病,医生告诉她:“这是风湿性关节炎。”便开了几副草药,让侄媳回去给大嫂熬了喝。可那几副草药喝完了,却不见效,大嫂得依靠拐杖才能挪动几步。看到大嫂痛苦的样子,侄媳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哭得很伤心。

这天,三爷对侄媳说:“可怜的孩子,去泡一瓶三蛇酒吧,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一个方子,用三样不同的毒蛇泡酒,可以让你婆婆扔掉拐杖。只是这几种毒蛇轻易抓不到,还必须是病人的子女亲手抓来活蛇,扔进酒坛子里泡。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后,让病人喝下去才有效。哎,若是你女婿在家就好了,可惜他外出打工回不来,只有你亲自上山去抓了。”侄媳听了三爷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只要俺婆婆能站起来,再毒的蛇俺也不怕!”

第二天,侄媳用布条裹住腿,悄悄走进后山,在草丛中捉到第一条蛇。那是一条寸白蛇,四十公分长。侄媳壮着胆子,先用铁钳将它钳住,然后用细绳套住它的脖子,放在溪水里洗得干干净净,带回了家。到家后,她到小卖店买瓶烈性酒,小心翼翼地解开寸白蛇颈上的绳子,轻轻地将它投入酒中。

第二天,侄媳兴奋地告诉三爷:“俺抓住一条寸白蛇,已经泡在酒里了。”三爷听了,告诉地告诉侄媳:“炮制三蛇酒的第二种毒蛇名叫棋盘蛇,比寸白蛇更毒、更可怕。这样吧,明天我帮你去抓。反正我已经是一把年纪了,被蛇咬了也不要紧,说不定只能由儿女捉蛇的规矩,是祖辈让孩子们讲孝心的由头呢!”三爷爱怜地说。可侄媳说什么也不同意。三爷见侄媳的态度很坚决,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告诉她:“蛇的头号天敌是黄鼠狼,一旦蛇闻到黄鼠狼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臊味儿,便会浑身发软,任你捕捉了。”侄媳认真地听着,心里也有底了。

这天夜里,侄媳在鸡架旁用铁钳抓住一只黄鼠狼,按照三爷的吩咐,双手抓住黄鼠狼的两只小耳朵,用力一扯,那黄鼠狼便“吱”地一声叫,肚皮底下立刻喷出一股清清的液体——它的臊尿。侄媳一口气没憋住,鼻子里立刻蹿进一股让她窒息的臊味儿,呛得她喘不过气来,胃里也翻江倒海般地有东西往上涌。可她却拼命地控制住了,用空墨水瓶装了满满的一瓶尿,然后把两个小棉球放进尿里浸泡,浸透后分别放进口袋里。

一切准备就绪,侄媳又去了后山。她手拿一把小叉,在草丛中仔细地寻找棋盘蛇。可是一连几天,连毒蛇的影子都没见到。直到第四天清早,太阳出来了,她在布满露珠的草丛里,终于发现了一条棋盘蛇。它全身盘成了一个圈儿,像一个磨盘似的,身上布满了黑白交错的花纹儿,正舒服地晒太阳呢!侄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狡猾的棋盘蛇听到了,“嗖”地抬起了头,用滴溜溜的小眼睛狠狠地盯着她。侄媳的心怦怦直跳,但为了给婆婆治病她豁出去了,便紧咬牙关,将手中的叉头对准蛇的颈部瞄了又瞄,猛地叉了过去。上天保佑,还真叉中了。棋盘蛇的颈部被钉在了地上,只有蛇头和蛇尾在不停地摆动。侄媳不敢怠慢,连忙跑过去,一手拔叉子,一手掐住了蛇的颈部。不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蛇尾猛地一扫,便缠住了侄媳的小腿,一圈又一圈儿,缠得越来越紧。侄媳的脸当时就吓白了,她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便想掏出兜里的沾着黄鼠狼尿液的棉花球。糟了,过了三四天,那股臊味儿已经散尽了!侄媳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便把手伸向腰间,那里掖着镰刀。只要将蛇拦腰斩断,自己就能转危为安。可是这个念头刚刚一闪就被她放弃了,只有完好无损的活蛇,才能泡三蛇酒哇,怎能轻易地斩断呢?

棋盘蛇在作垂死挣扎,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它越缠越紧。侄媳感动小腿痛得几乎断裂,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难道我真的只有放弃了吗?她绝望地想着。不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婆婆正等着我呢!一这样想,她似乎有了战胜蛇的勇气,咬着牙继续坚持着。一分钟,五分钟,二分钟,三十分钟……突然,小腿的疼痛消失了,她低头一看,棋盘蛇的蛇尾已经散开了,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原来,棋盘蛇已是强弓之未,用尽了它的气力。还是古语说的得:“狭路相逢勇者胜!”侄媳暗自为战胜棋盘蛇窃喜,赶紧将它的头套住,挂在身旁的一棵小树上。再一看自己的小腿,已经肿得变成了紫黑色。她想活动活动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腿,让血脉畅通一下,好准备回家。就在她的右脚刚一迈步的刹那间,猛然感脚脖子被蜇了一下,钻心般地疼痛。低头一看,竟看到一条和逮住的那条蛇同般大小的蛇在她的脚边溜走。侄媳想,原来它们是一对啊,为了救它的同伴儿,它竟隐藏在自己的脚下一动不动,以至竟没发现它,被它偷袭了!侄媳急忙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紧紧地扎在伤口的上部,又从腰间取下镰刀,在伤口处纵划数道,然后用双手使劲地往外挤压。瞬间,紫黑色的毒血汩汩流出,伤口也迅速地肿胀起来。她顾不得疼痛,拼命地用嘴吮吸着伤口,吮一下吐一口,直到口不再流血,她才停止了吮吸,伤口却剧烈地疼痛起来,这时,她才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取出雄黄,敷住伤口。这是三爷告诉她的绝招儿,被毒蛇咬了,雄黄是最好的解药。涂上雄黄后要躺下来,不能动弹,蛇液才能被清除。

侄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直到夜幕降临,天上布满了星星,她才试着站起来,用小叉撑着走回家。大嫂已经睡下了,她赶紧将棋盘蛇扔进酒瓶里,连饭也没顾上吃,倒头便睡。

只需再抓一条蛇,婆婆就能站起来了,侄媳一这样想便信心百倍。第三种蛇抓得出奇地顺利,那是一种叫“野鸡脖子”的毒蛇,咬到人,如果不涂雄黄,人走七步就会倒下死去。“野鸡脖子”蛇常年活动在山野里的草丛中,不仔细瞧很难发现。侄媳倒出黄鼠狼的尿液,臊味四处弥漫,很快就把眼前的一条“野鸡脖子”蛇药翻白了,侄媳赶紧用铁钳按住,将其压得昏死过去,然后把它带回家,丢进了洒瓶里。

一个月过去后,三蛇酒炮制成功了。三爷说:“三蛇酒要泡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正好是第四十九天,侄媳要亲自品尝一下她炮制的三蛇酒,万一这酒有毒,让婆婆喝下去那就糟了。她倒出一小杯先闻了闻,然后怯怯地喝下去。便躺在炕上一动不敢动,静静地听自己的心跳。不一会儿,她感到胃里发热,头有些晕。呼吸也粗重起来,糟了,中毒了!侄媳想喊,但她喊不出,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侄媳急得眼泪刷刷地往下落,真没想到,她精心准备了两三个月,泡出来的酒竟然是毒酒!无奈,侄媳将双手摊平,闭着双目躺在炕上等死。

迷糊中,她好像听到丈夫回来了,接着便听到丈夫呼唤她:“快醒醒,你看我给你买的啥?”侄媳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丈夫给她买的金项链已经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她高兴地猛地坐起来,活动一下胳膊腿,还都能动,便一把抱住丈夫:“我没有死!”接着就抱住丈夫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三爷来了,摸着白胡子呵呵地笑:“傻孙媳妇,你不是中毒了,你是喝醉了呀!”直笑得侄媳低下了头,依在侄子的怀里破啼为笑了。侄子不敢将媳妇捉蛇泡酒的事告诉妈,端起三蛇酒说:“妈,这是治风湿的酒,我从市里的药店买回来的,疗效非常好。你一天小杯,保管一周后能下炕……”大嫂笑了,皱纹里都挤满了了笑。

一个月后,三蛇酒喝完了,大嫂果然能下地走动了。侄媳悄悄地将那三条毒蛇拎到屋后,挖个坑埋了。她蹲在坑边流着泪说:“小蛇,我与丈夫一道谢谢你们了……

捕蛇王

大多数的人都怕它。尤其是怕被毒蛇咬一口,因此见了蛇都退避三舍。可并非人人如此,赵老大就不怕蛇,他一生有两大乐趣:一是抽烟,二是玩蛇。抽烟我就不说了,就说他玩蛇吧。

赵老大祖上三代都以捕蛇为生。小时候,他就跟着父亲布蛇夹,下蛇药,闲着没事儿,他经常从蛇笼里挑出一条蛇自己玩耍着。也怪,他捉蛇,蛇不咬他,反而像中了邪似的在他的面前俯首帖耳,像狗见了主人一样顺从听话。那时,正赶上国家三年自然灾害,吃了上顿愁下顿,经常揭不开锅。赵老大没饿着,他家有蛇吃。那年月,真够有口福的了。只要他饿了,就从笼子里挑出一条蛇,生吞活剥,像吃甘蔗一样香甜地吃下去。无毒的蛇他吃,有毒的蛇他也吃,照样平安无事。真可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

烤蛇吃是赵老大的拿手好戏。特别是挨饿的年月,能品尝到他的烤蛇肉,不仅是美味佳肴,也是一种热烈欢快、颇具情调的恩赐了,深受伙伴们的欢迎。

他烤蛇肉的方法很奇特:先拢一堆火,再把打死的蛇用野苏叶子包一层,再用黄泥包裹好,包裹成一个西瓜大的黄泥团子,仍到火堆里烧。那时,我们眼巴巴地瞧着火堆,时不时地问赵老大何时烤熟。当赵老大从火堆里把已经烧得龟裂状的黄泥团子拨出来时,伙伴们都围拢观看。当他把泥巴敲掉,欲露出蛇肉时,伙伴儿们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声。特别是当他把蛇肉剥出来时,散出缕缕诱人的香味儿,伙伴们不禁馋涎欲滴,食欲大振。接着,赵老大把油汪汪的蛇肉掰成许多小块儿,逐一分给眼巴巴地瞧着的伙伴们时,大家真的感恩戴德了。

雨后的一天,我和几个伙伴儿去山里采木耳,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情况:只见不远处的草丛摇摇晃晃,好像被一阵风吹得一边斜着。可确实没有风啊?更何况别处的草纹丝未动?怪事!出于好奇,谁也不采木耳了,叽叽喳喳地猜测着。

这时,听到一种咯咯咯的叫声,好像母鸡生蛋时的叫声。是野鸡的叫声!我们几个顿时来了精神,肯定有野鸡窝,还采什么木耳?捡野鸡蛋吧!扔下手中的木耳筐,兵分三路,蹑手蹑脚地朝叫声处包抄过来。尽管我们的动作很轻,但是隐藏的野鸡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草丛动得更厉害了,像是被人拔起似的左右摇摆。我说:“不对吧?野鸡哪有这么大的阵势?观察观察再说吧。”我们几个停止了前进,趴在草丛中往前窥看。可了不得啦,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野鸡,而是一条巨大毒蛇在草丛里爬行呢。它高抬着三角形的扁脑袋,吐着红红的长舌头,周身足有碗口粗,乌黑乌黑的闪着磷光。我估摸着,至少也有两丈长,光尾巴梢子就有胳膊粗。它爬过的地方草木东倒西歪,形成了一条波浪形的线路。天哪,碰到蛇精了!伙伴们也吓呆了,谁的腿脚都不好使了,像被什么魔法钉住似的。毒蛇边爬边咯咯地叫着,啊,叫声是它弄出来的!等我们几个醒过神儿,毒蛇早已一阵风似地爬走了。

回到村里,我把发现毒蛇的事告诉了赵老大。“能有这事?”他半信半疑。“不信我领你看看。”“别忙,我准备一下再说。”第二天早上,赵老大夹着个空麻袋叫我来了。我领他来到昨出事的地方,赵老大笑了:“这哪是蛇呆的地方?他是借道走走。”经常跟蛇打交道,赵老大对各种蛇的生活规律了如指掌。他告诉我:“捕蛇其实就是找蛇,暴日的阳光下你别找,得到阴暗潮湿的背阴处去寻蛇洞。”

眼前是片低洼地,灌木丛中积着厚厚的落叶。赵老大高兴了,“这里有蛇,你瞧好吧!”果然,在眼前五六步远的地方有堆新土。“你看,这土是新的,蛇还在里面。它是借野兔的洞住呢,吃了野兔还有地方睡觉,想得多美!”我服了,赵老大真是神眼。他又带我走了十多步远,眼前又是一个洞口。赵老大从麻袋里取出十几把尖刀,分成两行插在洞口的两侧。“这尖刀怎么都上锈了?”“不是锈,那是抹的毒药。”插完尖刀,我俩又回到第一个洞口。他让我捡些干树枝,又拢树叶子,满满地堆积在洞口旁。他又掳些绿草,准备压在树枝上用。一切安排停当,赵老大让我先爬上树等着看热闹,便点燃了那堆干柴。顿时熊熊的大火燃起来。他又加了一大抱绿草,火焰压住了,冒起滚滚的浓烟。赵老大把草帽摘下,对着洞口扇起来,浓烟呛得他眼泪汪汪,不停地咳嗽。此时,他啥都豁出去了,索性跪在地上扇。我要爬下树帮他的忙,他示意我不要动,又指了指前方的洞口。我知道,他让我看着那个洞口的动静。一刻钟的功夫,烟从另一个洞口冒出来了。他把火堆用木棍全拨到洞口处,洞口被封住了。他也飞快地爬上大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洞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哗啦啦一阵响动,一条大蛇从前方的洞口窜出来,锋利的刀尖刮破了它的肚皮。大蛇剧烈地抖动着,尾巴不停地扫动,把附近的杂草都扫倒了。它痛的难忍,死死地缠着洞口附近的一棵大树,越缠越紧,树底下淌了一滩鲜血,越淌越多。过了一个来钟头,大蛇的身子慢慢地松开了,翻白了。“好了,快拿麻袋!”赵老大跳下树先用石头把蛇头砸烂,才提起血淋淋的蛇尾往麻袋里装。“你猜有多重?”“有五六十斤吧?”“五六十斤给你?最少有八十斤哩,它的砣摆着呢!”赵老大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挂在脸上。看得出,他笑得很得意,很满足。

赵老大知道我怕蛇,便说:“经历一回胆儿就大了。”一天,我去他家玩耍。他从笼子里取出一条蛇,摆开面条似地让我看。一扬手,竟把那条蛇搭在我的脖子上。我当时吓得就筛糠了,浑身毛孔都炸开了,语无伦次地嚷:“别……别闹!别……别闹!”嚷也没用了,仿佛脖子上按了一把刀,冷嗖嗖地一直凉到心里。赵老大笑着说:“谁跟你闹了?跟我交朋友的人得先跟它交朋友。不吓不识交,吓过一回就好了!”“我的天,还有这么交朋友的?我宁可不交你,也不和它打交道。快把它拿下来!”我把眼睛往下瞟瞟,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可那条蛇却爱我没商量,亲昵地卧在我的脖子上,正抬头要亲我的脸呢。

“想拿下来自己动手吧。”赵老大笑着不动坑,我一时不敢动了,挺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生怕触犯了它对我下口。“这一回把我交给你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我告饶了。

好歹恶作剧的时间不长,赵老大笑着把蛇缠到自己的脖子上。“怎么样?下回你就敢碰它了。今天别走了我请你吃蛇肉。”

“不了,不了,改日的吧!”我一溜烟似地跑出屋。出了屋门,悬着心才回到肚子里。

赵老大告诉我,他冒死干一回捕蛇的悬事,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后怕。挨饿那年,赵老大发现一个盆口粗的蛇洞,他估摸出蛇有多大了。怎么逮住它呢?他琢磨了好几天。那天,他把自己周身都抹上野兔油,浑身上下透着野兔肉的香味儿,然后摸到蛇洞口,甩掉衣服,头朝外,脚朝里,一丝不挂地躺在洞口装死,右手压在后背底下,却紧握着一匕首。不一会儿,他听见洞里传出沙沙的响声,随之他闻到一种腥臭味儿。他心里想,蛇出洞,是死是活就在眼前了。有点后悔,也有点儿怕。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觉得双脚已被叼住,一阵剧烈的疼痛差点儿让他昏过去。他咬紧牙关,任凭蛇吞他,一动不动。吞一口,他就好像死一回。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凭天由命了!总算挨到吞进腰部的时候,赵老大强忍剧痛,一只手猛地掀起蛇的上腭,另一只手全力把匕首刺进蛇的上腭,使出周身的力气划了个半圆,蛇上半个腭被他削下来了!蛇猛然间受到强烈的刺激,把已吞下的下半身呕出来。赵老大强忍剧痛,就地十八滚,滚出十几步远的地方。这时蛇已窜出洞口,可惜它已失去了上腭和双眼,想咬咬不成,想缠看不见,只垂死挣扎了。它那强有力的尾巴打有洞岩上叭叭地响,如同甩鞭子一般。赵老大说,若是我稍有不慎,蛇上腭没削下来,蛇的眼睛能看到我,会扑上来把我缠住的,不缠死它不会罢休的。那次,赵老大家把蛇肉用盐卤上了,全家省吃俭用地吃了两个月,度过了青黄不接的苦春头子。没办法呀,为了吃口饭,不要脸了,也不要命了,赵老大笑着说。

赵老大提取蛇毒的功夫到了家。他用长竿将一条毒蛇从蛇笼里挑出来,放在地上。那毒蛇一挨地面就想溜走。赵老大用竿子把它拨回原处。他连防毒手套都不戴,那么从容自信。毒蛇被他激怒了,竖起前半身,吐着红红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赵老大不慌不忙地一只手引逗着毒蛇,另一只手伺机准备捕捉它。突然,赵老大右手猛地掐住蛇头,毒蛇拼命地扭动挣扎,企图挣脱他那有力的大手。说时迟,那时快,赵老大早已准备好了一只玻璃瓶子,把盖着橡皮盖的瓶嘴快速的塞进毒蛇的嘴里。毒蛇正愁咬不到他呢,以为是赵老大的手,叼住就不放松,用尖利的毒牙狠狠地咬住,恨不得把橡皮嘴儿咬烂撕碎才肯罢休。这时,毒蛇的尖牙已穿透了橡皮嘴儿,我清楚地看到,一滴滴粘粘的毒液蜂密似的那么稠,慢慢地流进玻璃瓶里。赵老大说,“这蛇毒几分钟就能让人丧命,贵着呢,一克就能卖50美元,几乎和黄金同价呀!”我打趣道:“这不是和捡金子一样?得来全不费功夫?”“可别逗了,我这是玩命呢,舍命不舍财呀!”赵老大咧咧嘴,苦笑着说。

前几年,赵老大不捕蛇倒养起蛇来了。养殖场是用砖墙围成的,建在一处荒山坡上,场内树木郁郁葱葱。我去参观那天,几十条大蛇正盘在阳坡晒太阳。小蛇大部分休息在树上,或盘卧树枝上,或顺枝条俯卧着,还有的像面条似的挂在树上。赵老大如数家珍,逐一介绍各式各样的蛇。最大的有一丈多长,最小的才有几寸长。真是蛇的世界,让人家看了眼花缭乱,又有些提心吊胆。赵老大能让蛇跳舞。他口哨一吹,不论是大蛇还是小蛇都昂起头聆听,随着音乐的节奏,便摇头摆尾的舞动着,还不停地吐着舌头,乌黑的眼睛时而注视着主人,时而注视游人,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没看出来,赵老大还是挺胜任的音乐指挥呢。最精彩的要算是看黄鼠狼斗蛇的节目了。赵老大挑一条蛇放入特制的玻璃缸里,又放入一只黄鼠狼。几经挑逗,那条蛇被激怒了,嗖地一声窜到黄鼠狼跟前,伸出红舌头频频进攻。一阵腥风毒雨,一阵云雾翻腾,逼得黄鼠狼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击之力。可黄鼠狼也不示弱,以静待动,腾挪闪躲。毒蛇数次进攻,总是击不中它。毒蛇有些累了,进攻的频率放慢了,黄鼠狼瞅准机会瞬间出击,一口咬住蛇头。任凭蛇毒挣扎翻腾,死不松口。于是,一场难得的黄鼠狼大战毒蛇的精彩表演结束了。这时,赵老大将黄鼠狼轰走,把死蛇挑得高高的,他要表演杀蛇取血和杀蛇取胆。一刀刺进蛇颈,血流出来了,一滴滴地滴进杯子里。赵老大一刀划开蛇腹,把蛇胆挤进另一个杯子里,分别倒进白酒浸泡起来。这时,赵老大吩咐服务员把蛇血、蛇胆酒端进餐厅,让参观者饱餐鲜美的蛇肉的同时,再饮二杯蛇血、蛇胆酒。赵老大说,蛇血、蛇胆酒具有清心明目的功效,治眼病有特效。谁知是真是假?这家伙真会做生意。

酒后的节目是“人蛇合影留念”,赵老大脖子上盘着蛇,左手握着蛇头,右手掐住蛇尾,整条蛇如同他身上的装饰品,任游人拍照。胆大的参观者还可以和赵老大合影,真有人和他合影。一个上去了,随后跟上来一大群,都愿跟赵老大合影,仿佛他是电影明星,众星捧月一般,让我羡慕得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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