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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与蛇共舞(1)
作者:刘国林  发布日期:2017-09-21 19:59:46  浏览次数:2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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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蛇记

家乡的蛇,多得吓人。但无毒的蛇多,有毒的蛇少。白天正吃饭呢,突然从房笆掉下个蛇来,泥鳅般地钻进屋角里;晚上睡得正香,昏昏沉沉觉得有点凉丝丝的东西拱进被窝里。屋里闷得慌,把它搂过来凉凉爽爽地睡得正甜,忽被一阵忙乱惊醒。原来父亲从我被窝里拽出一条大花蛇,掐住它的头,猛地撕开头皮,顺势一甩,在空中抢了个圆儿,“嗖”地一声,蛇被甩到墙上撞死了,蛇皮像翻卷的猪肠儿,攥在父亲的手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天早晨,父亲做了一顿鲜美的炖蛇肉,比炖鸡好吃呢。

上房掏麻雀蛋,够不着,张嘴往上瞧。突然,从雀窝里钻出一条小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钻。但我不害怕,这样的事经历的多着呢。不能让它钻到胃里,胃的温度高,它一时半会儿闷不死,在胃里乱钻乱拱,闹不好会胃穿孔呢。这时沉住气,若慌神儿,从梯子上跌下来,吓得伙伴们大呼小叫,我却叼着蛇若无其事地从梯子上爬下来了。雀蛋没捡到,却逮住条蛇,也合算。那时生活困难,能三天两头吃到蛇肉,够有口福的了。蛇皮是中药,长疮长疔、抻着拐着了,弄条蛇皮剪碎煎鸡蛋吃,两天就痊愈了。药店也收购蛇皮,一张蛇皮,能换回两个本、三支铅笔。山里的孩子,尽管用蛇皮换铅笔和本,不用让大人花钱买。我和二胖子逮的蛇最多,卖蛇皮的钱也多。俺俩的钱攒在一起,买回一个足球。放学的路上,一群小伙伴儿边走边踢,一直踢到家。

二胖子捉蛇的功夫到了家。哪儿有蛇,哪儿没蛇,是大蛇还是小蛇,他一看便知。他一声蛇语,就能把蛇召唤出来,俯首帖耳地听他摆布,他若不高兴,一声断喝,蛇立刻卧在它的脚下翻白了,吓得浑身哆嗦。开始,他说能把蛇拘来,谁也不信。他有捉蛇的能耐,大伙不信,要蛇听他的,那是吹牛吧?“不信?咱现场表演给你们看。”

他引我们来到村外的荒坡旁,朝眼前的一棵小柞树看了看说:“这树上有条蛇。”我们仔细观察了半天,真的发现了一条小蛇盘在树枝上。二胖子面对蛇“咝咝”的吹着口哨,还不住地招手,像唤老朋友似的。奇怪,那蛇听见了,先抬起头张望。二胖子仍“咝咝”地吹着口哨,蛇先把头朝二胖子点了点,然后慢腾腾地往下爬。二胖子的口哨吹得急了,蛇爬行得速度也加快了,嗖嗖嗖,连爬带滚,朝二胖子爬来,爬到二胖子脚下不动了。二胖子看了看脚下的蛇说:“看见了吧?不服不行。逮鱼识鱼性,捉蛇听蛇音,咱能和蛇说话。你们行吗?”说着,他又“咝咝”地打了一声口哨,蛇溜溜地逃掉了。

“怎么能放它跑呢?”我和伙伴们齐声责怪二胖子。

“它太小,没长成。我在逮个大蛇给你们看。”

又走了半里路,拐过一个山嘴,眼前是片苕条丛。二胖子看了看:“这里有大蛇,就在脚下。”他的一席话,吓得伙伴们身前身后地看,什么也没发现。“真的,这是条大蛇,他正抱窝呢,咱不能动它。等它把蛇崽带大,在收拾它也不晚。”他边说边搬动脚下的一块石头,真的在石头下盘着一条大花蛇,腹下并排着七枚蛇蛋。

“你是神眼呀?这么灵?”伙伴们服了。“ 这不算能耐。你们看,我让小河沟那边的蛇浮水过来。”他把嘴努成一个揪儿,又对着河沟那边“咝咝”地吹着口哨。神了,先从对岸的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响动声,接着,看见一条大花蛇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二胖子接连打了两声口哨,那条蛇便一头扎进水里,潜游了一会儿,又把头高高地扬起来,眨眼间便游到了我们的眼前,头还一抬一抬地朝我们致意。二胖子一步跨过去,掐住蛇头,把二尺多长的蛇身绕道脖子上,悠然自得地说:“我请你们吃红烧蛇肉!”“吃蛇肉是小事,教我们两招唤蛇的功夫好吗?”“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喽。我哪能教?”伙伴们知道,二胖子怕教会了蛇语,我们乱杀无辜,说啥也不教。

五保户王奶奶是我家的邻居。他养了二十多只鸡,攒下几筐鸡蛋。一天,王奶奶神秘地对母亲说:“不知咋回事,这几天总见蛋少。”“能不能是这些淘孩子偷去换钱啦?”“不能啊?门窗都是关的好好的。”母亲没吭声。那在夜里,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脸像冰水似的问我:“偷没偷王奶奶家的鸡蛋?肯定你们这群小淘气干的!”我头摇得像货郎鼓,说了一百个不是。母亲仍不信,不说清楚不饶我。恰巧,王奶奶要回山东老家走亲戚,跟母亲说,要我给照看她的家。母亲满口答应:“孩子放假了,能照看好的,你放心走吧。”正打我心上来,我正要洗清身呢,只愁没机会。那天夜里,我搬到王奶奶家住,一心一意想捉住偷蛋的贼,我把盛蛋的筐搬到屋中央才放心,心想,再胆大的贼也不敢偷。一连三天平安无事。第四天早晨天刚放亮,朦胧中我隐约听见鸡蛋滚动的声音。我没吭声,悄悄地睁开眼睛偷看。妈呀,是条大蛇正吞鸡蛋呢。它把头探在筐沿上,对准鸡蛋,叭叭地往嘴里吸。鸡蛋像长腿似地往它嘴里滚。在细瞧,看清楚了,原来是蛇从门槛下的猫洞钻进来的。只能看见半截身,尾巴仍在门外边。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蛇,有锄把粗,三四尺长。蛇仍没有走的意思,吃吃停停,还时不时地抬头朝我看,吐着那又细又长的红舌头。大约有十多分钟吧,大蛇挺着凸起的肚子又顺着猫洞沙沙地爬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坐起来一数鸡蛋,又少十来个,咋和王奶奶交待呀?觉也不睡了,我呆呆地瞅着盛蛋的筐发愣。我后悔不该让二胖子去城里度假,他若是在家,大蛇早就乖乖就范了。猛然间,我看见烟筐旁的长烟袋,顿时计上心来。我把长烟袋嘴拔下来,找根细铁丝往烟袋杆里透。不一会儿,一股难闻的烟袋油子让我透出来。我从筐里拿出一个鸡蛋,钻个小洞,把蛋清倒出来一半儿,把烟袋油子倒进鸡蛋里,又把蛋洞封好,重新放到蛋筐里。

第三天早晨,我又隐约地听到鸡蛋滚动的声音,睁眼一瞧,蛋又少了一层,我灌烟袋油子的那个蛋也被大蛇吞进去了。我猛地坐起,操起身旁的鞭子就往炕下蹿。大蛇听见响动缩回头,沙沙沙,转眼就不见了。此时天已放亮,我追出门去,见大蛇正往房前的老柳树上爬,半截身子已掩在树冠里,只露出小半截尾巴。我追到柳树下仰脸往上瞧,只见大蛇盘在树干越盘越紧,隐约听到它胃里鸡蛋破碎的声音。我明白了,这条蛇还真会享受呢,先偷蛋,再爬到树上消化,这不劳而获的美梦做的好呢,这回你的美梦可做到头了。突然,大蛇不动了,浑身不停地哆嗦,盘在树上的身子越来越松,越来越放挺,啪嗒,掉到地上翻白了。呀!烟袋油子这么神奇?就这么一点点儿竟能毒死一米多长的大蛇!我自始至终地欣赏着大蛇自作自受的挣扎过程,也为自己的小聪明着实高兴了一阵子。若不然,我和小伙伴们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偷蛋贼的冤枉。父亲和母亲看见老柳树下的大蛇,一切都明白了。王奶奶听了我捉蛇的故事,高兴的合不拢嘴,不住地念叨:“自古英雄出少年哪!”听王奶奶这样夸,我心里美得像开了一朵花儿。心想,二胖子,你回来也得服我!

这是我五十年前的捉蛇的经历为题材,写了篇作文,当年在全国小学生作文大赛中还得了奖,如今把这个老箱底儿翻出来发表,不知现在的小朋友看了后该怎么样,怎样说。

 

花蛇坠鹰

五年前的一天,去乡下的弟弟拾回来一只好大的鹰,有十多斤重。全家皆大惊:你咋逮的?弟弟一笑:“它掉到我眼前的!”“别听他的,又瞎吹了!”弟媳撇他一眼,不愿听。“真的,你听我说。”弟弟一本正经地讲述起来。“我刚爬上一个山坡,老远就见一只鹰在道上扑腾。我加快脚步,跑到跟前一看,是老鹰和‘野鸡脖子’(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蛇)打架。我觉得稀奇,蛇怕老鹰,谁都知道。老鹰吃蛇,就像吃面条似的,哪有敢和它斗的?别看它只有尺八长,半个身子都立起来了,挺着尖脑袋,喷着红舌头,等着老鹰往前扑。老鹰并不急于捕它,而是用巨大的膀子来回扑打着,专扫‘野鸡脖子’的头。‘野鸡脖子’也不示弱,不管鹰怎样扑打它的头,就像根棍子似的,一扫一摇晃。老鹰不耐烦了,伸出爪抓住‘野鸡脖子’,就像甩鞭子似的,把它重重地甩在地上,翻白了,不动了。我想完了,‘野鸡脖子’也斗不过老鹰喽!就是在老鹰准备吃它时,‘野鸡脖子’突然扬起头,一打挺,把老鹰的爪子缠住了。原来它是装死!老鹰一惊,扇动着翅膀冲向天空。可只一会儿就重重地摔在我的眼前。我一瞅,‘野鸡脖子’还缠绕着老鹰不撒口呢,便拾根树枝条儿,猛抽几下,把它抽死了,老鹰被我拾回来了。谁能相信鹰能被蛇咬死?不可思议吧?”弟弟说完,感慨一番,全家人也似信非信。可摆在眼前的,毕竟是只被蛇咬死的老鹰!

 

捉长虫

家乡人把蛇叫长虫,家乡人以捕捉蛇为业的人被称为“长皮子”。多少年来,蛇与家乡人的恩怨数不清,演绎出蛇与人争斗的故事数也数不清……

一天,我家的邻居常婶又犯病了。犯的什么病?又是长仙附体。第一次得病知道的人不多,据说这怪病怪就怪在长虫能附体说话,且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所以常婶第二次犯病便招来不少人看热闹,挤了满满一屋子。

村里的赤脚医生坐在常婶的身旁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胡说八道。常婶是个本份的女人,掉个树叶都怕打破头,绝不会装神弄鬼的,乡亲们都知道她。现在她却面无血色地躺在炕上,嘴里嘟嘟嚷嚷地说着什么,说得嘴直冒白沫子,边说边手舞足蹈地翻眼根子。常叔也吓傻了,小声地问赤脚医生:“这可咋办哪?”赤脚医生只能唉声叹气,光摇头不点头。

“快去找李二混子!”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原来上次得病就是李二混子给治好了。俗话说,鬼怕恶人。这个李二混子是家乡游手好闲的人,文化大革命后趁乱当上了治保主任,整天背着支破枪在村里闲逛,见鸟打鸟,见蛇打蛇,就差没打人了。当时小孩子哭了哄不好,只要说一句:“李二混子来了!”小孩子就会立马把哭声咽回去。

每天夏天,李二混子拿着枪专打长虫,越大的长虫皮越值钱,供销社高价收购,说长虫是名贵的药材,治疮治疥子特管用。记得我八岁那年得了一种疮,现在叫淋疤结核,整天流浓淌水的,上公社卫生院多少次,也治不好。后来李二混子听说了,特意给我家送了一条长虫皮,叮嘱我父亲说:“给孩子摊鸡蛋时把长虫皮剪碎掺到里边,吃两天就好了。这时的大夫就会打针消炎,还是偏方治大病,包治!”说来也怪,我只吃了一星期长虫皮煎鸡蛋,脖子上的疮竟奇迹般地痊愈了,现在脖子上还落下疤呢。

那是68年的夏天,李二混子在河边看到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正探着身子喝水,他瞄准了就是一枪。只见砰地一声响,那大蛇就那么一低头,嗖地蹿进草丛中不见了。蛇没打着,而枪膛却爆炸了,李二混子的脸顿时血肉模糊。直到一个月后伤口养好了,他的脸上却留下一片紫红色的疤痕,成了阴阳脸。至此,家乡人不称他李二混子了,背地里都叫他“李二皮脸”了。叫“李二混子”也好,叫“李二皮脸”也罢,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叫他什么都答应,还美其名曰:“外号多好养活,不遭没脸的。”家乡人称遭“没脸的”为“遭邪了”。这可也别说,我真就没听说他遭过“没脸的”,这可能和他外号多有关吧?

常婶突然听到有人喊“李二混子”,顿时打了一个冷战,马上不翻眼根子了,两眼直勾勾地闪着光。四下搜寻着找“李二混子”。一见没有“李二混子”,他咕囔的声音渐渐地清晰起来,最后竟有腔有调地唱起来。那曲调有点儿像东北二人转的“单出头”:“高高的山上有楼房,我在房里来称王。三山五岳归我管。天南海北任我藏。谁若惹我不顺心,给点儿颜色让她尝……”她这一番胡言乱语,把屋里的人都吓傻了,鸭子听雷似的,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儿。幸亏我刚上中学,比家乡的老少爷们儿多懂些“之乎者也”,也愿意咬文嚼字,便情不自禁地问:“你会作诗?”此时的常婶瞟了我一眼道:“满屋子的人,就遇到你这么个知音!”

听常婶这么说,我有些得意。不料满屋子的人竟笑我无知,鬼知道:“什么歪诗?她若能作诗,公鸡都能下蛋!大跃进那暂,她刚十多岁,让她唱《社员都是向阳花》,硬是唱跑调了,比跳大神的调儿还难听……”这就怪了,难道他真的叫“长仙”附了体?若不她咋说“高高山上有楼房,我在房里来称王”呢?这太不可思议了!便乍着胆子问:“你称的是什么王?不过是兴妖作怪的小长虫!”没想到我这番话竟激怒了常婶:“还识文断字呢,放你娘的屁,会说人话不?”“那……那称你‘长仙’就对了?”“这还算人话!”“那你说‘谁若惹我不顺心,给点儿颜色让她尝’是啥意思?”常婶真的好像遇到了知音,哼哼呀呀地述说起来:“二十多年前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大青山,可这几年你们学大寨开山造田,弄得我们不得安生。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便举家往深山里搬,咱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却得寸进尺,滥杀我的子孙,拿它们的皮卖钱。尤其是那个‘李二混子,动不动就拿枪向我们比量,怎么样?他吃了亏了吧?把自己炸成了二皮脸……”“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啥来祸害我常婶?”“你这小人就不会说话!什么叫祸害?我们是有苦说不出,借常婶的嘴帮我们说说话。我们的日子太难过,天上有鹰捉,地上有人逮,吃我们的肉,剥我们的皮,还生擒活捉我们放到酒坛子里泡酒喝……我们碍人什么事了?”“你们专吃生产队养殖的林蛙咋不说?”我反驳道。“那是报复你们!去年夏天,你们生产队组织社员上山逮我的子孙给当官的泡酒喝,当下酒菜,还剥下它们的皮卖钱……你们不常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吗?如果不是你们要把我的子孙赶尽杀绝,我的子孙也不会报复你们的……”

正说着,常叔从外边高喊:“二混子哥来了!”众人立即一阵骚动,常婶闻声也立即打了个冷战。只见李二混子大步流星地踏进屋里,恶狠狠地冲常婶说:“你搞什么名堂?”常婶立刻闭上了眼睛。众人接过话茬:“常婶说‘高高的山上有楼房,我在房里来称王。三山五岳归我管,天南海北任我藏。谁若惹我不顺心,给点颜色让他尝……’”李二混子闻听此言眼珠子一瞪说:“放屁!常兄弟招它了惹它了?它跑来折磨常兄弟媳妇?这里面一定有诈!”说到这里,李二混子眼珠子一转:“什么‘高高的山上有楼房,它肯定在常兄弟家的南墙头兴妖作怪呢!咱们到院子里看看!”众人跟着李二混子冲出屋子,直奔院里的南墙。只见南墙头上长满青草的草丛里迎着阳光正在轻轻摆动。李二混子拾起一根木棍,在墙头上来回扫动。突然,叭嗒一声,一条胳膊粗、两米来长的长虫从墙头蹿到墙外,顺着墙根蹿向屋后的小树林。

这时,屋里的赤脚医生高兴地叫起来:“哎呀,常婶的病好了……”外边的人顾不上屋里了,只听李二混子叫道:“跑得快的跟我冲,捉住这个惹祸的东西……”李二混子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我和一群年轻人首当其冲,紧紧地向蛇逃跑的方向追赶。只见那蛇高昂着头,不停地往前蹿,跑得并不快。后来,它一头扎进一个柴草垛里。这下子人们高兴了,把柴草垛围得水泄不通。

李二混子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等它出来千万不要用手捉,它会咬人的。都准备好柳条子,它出来就用柳条子抽,专抽它的头……”众人按照李二混子的吩咐,人人都握着柳条子,目不转睛地等着那蛇蹿出来。突然,朴棱一声,只见那蛇已蹿至柴草垛顶。众人兴奋起来:“哈哈,这下子它可跑不了啦,等死吧……”可就在人们欢呼的当儿,突然柴草垛里冒出股白烟,接着呼呼地蹿出了火苗子,而且越烧越旺。李二混子火了,骂道:“混蛋,这是谁放的火?”众人不高兴了,纷纷反驳道:“我们都不会抽烟,也没有打火机,这火肯定是你烧的!”这时我提醒李二混子:“这些草垛一垛连一垛,若烧起来还不火烧连营啊?大家快回去拿水桶来救火吧!”众人闻听此言都恍然大悟,转身往村里跑。可是还没跑到村头,又都回来了。原来这柴草垛好好的,根本没着火。李二混子拍着大腿骂道:“真他以的怪事,明明是着火,怎么转身就灭了?”众人又围着柴草垛查找了一番,哪里还有蛇的影子?李二混子挠挠头说:“这准是那蛇搞的鬼,咱们都让它当猴耍了!”

众人正议论着的当儿,突然见一个小孩子大呼小叫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二混子叔,不好了!不好了……”二混子闻听此言立刻火冒三丈:“这是谁这么大胆敢喊我的外号?”待来人跑近一看,原来是他的远房侄儿。只见他的侄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二叔……你快回家吧,二婶叫长虫附体了,正在家里骂你哪……”李二混子一听自己的老婆被长虫附体了,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自文化大革命以来,他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他老婆都心知肚明。如果那蛇借他老婆的嘴给他抖落出来,那他不就露馅了吗?李二混子心急如焚,恨不得借两条腿往家跑。众人跟在后面,兴灾乐祸地想:“又有好戏看了!可是跑到李二混子家一看,他老婆啥事没有,正悠闲地喂孩子奶呢!

神医 

我的家乡有个被乡亲们称作"神医"的土大夫。他没上过专科学校,完全是靠自学成材的。但他的医道却很管用,救过乡亲们不少人的命,因而被乡亲们四处传颂。

传颂之一:有个人脚上长了个疔,别看那是个小红疱,医院却治不了。那疔在皮肤上蹿出一根红丝,一天往上蹿一节,若蹿到心口窝,那人就没命了。这时有个好心的老奶奶告诉他,赶快去找神医吧。神医为人善良,一喊就到。也没见他带什么药,只是带着那杆不离身的旱烟袋。他向做针线的大婶要了一根线,掏出烟袋杆里的烟油子,在那红丝的上方扎了起来,那红丝便不再往上蹿了。然后又要了一根针,沿线扎了扎,然后敷上烟油子,那红丝就乖乖地退了下去,那疔也就蔫成了个疤。

传颂之二:有一个小伙子,胸中憋闷,憋得头昏脑胀,在亲人的搀扶下来到医院门口,正待进去,却突然呕吐抽搐起来。神医恰巧赶到,却不料晚了一步,被其亲人急急地抬进医院的急诊室。正在医生施行急救方案时,却不料被神医拦住道:“你这一针下去他就没救了,看我的吧!”说着,脱下患者的裤子,撩起大腿,顺手拿起一根针头,对生殖器上的一个紫泡挑了一挑,一滴紫血滴了下来,神医见状说了声:“好啦!”那小伙子果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长出了一口气坐了起来。神医说:“他患的并不是什么大病,民间叫坐地风,也叫骑马猴,但凶险得很很,若治错了就没救啦!”说完,对目瞪口呆的医生一抱拳道:“对不起了,救人要紧,恕我冒昧啦!”说完飘然而去。                                   传颂之三:有一个小儿,不幸将一根鱼刺卡在喉咙,急送医院。医院见鱼刺卡得太深,要动手术。家长怜儿不幸,失声痛哭。旁边有一老者,指点家长可找神医一试。家长半信半疑,将儿抱上寻到神医家。神医听罢,顺手从门口小河沟里抓起一只鸭子,将其倒吊起来。不一会儿,那鸭涎就流了下来,神医忙用碗接住,又掺了些水,喂小儿喝下。一会儿工夫,那鱼刺便化为乌有,小儿也破涕为笑。

更奇的事儿还有呢。那一年,一个小孩子随大人去山上采山葡萄,由于困倦,不知不觉在草丛中睡着了。大人采足了山葡萄,将孩子背回家中。然而孩子醒后却突然打起滚儿来,连哭带叫道:“肚疼啊,肚疼!”孩子的父母连夜将其背到医院,可医院却查不出孩子的病因,也治不了孩子的肚痛。眼看孩子疼得四肢抽搐,直翻眼根子。有好心人看不下去了,便唤来了神医。只见他看了看孩子的脸色,又看了看孩子的屁眼儿,取出一小撮十分浓香的粉,用一根吸饮料的塑料管儿蘸了插进孩子的屁眼里,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将塑料管儿移开。不出一袋烟的工夫,只见一条野鸡脖子蛇从孩子的屁眼儿里爬出来,看得围观的人瞠目结舌。神医却不慌不忙地将那蛇提起,装在酒瓶里。边装边说:“这也是一味好药哩!”再看那孩子,也不说肚子疼了,直喊肚子饿。乐得孩子父母冲着神医连声道谢,神医却连连摆手,背起药箱走人了。

改革开放那阵子,村里刘老根儿见山里是养鸡的好地方,便买了五十多只小鸡在山里办起了养鸡场。到了秋天除了七八只公鸡外,三十多只母鸡都下蛋了。从此,刘老根尝到了养鸡的甜头,便靠这三十只母鸡繁殖小鸡,不到三年就发展到八九百只鸡,每天能下六十多斤鸡蛋,卖不过来时,就买了一口大缸放在门后专门存放鸡蛋。为了防贼,他把木棂窗子用报纸糊严,从里边用钉子钉死,门上还加了锁,便以为平安无事了。

到了第四年春天,刘老根已储存满满一缸鸡蛋。一天,刘老根卖完鸡蛋回来,刚进院子就发现鸡舍屋门附近靠房檐的地方出了个碗大的窗眼儿。他很奇怪,今天又没风,又没有小孩子捅,怎么平白无故地出个大窗眼子呢?不管咋坏的,还是把它糊上吧。他到宿舍拿来一张报纸,打开鸡舍的门。一踏进鸡舍,刘老根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个盛蛋的缸变成了空缸,满满一大缸鸡蛋全没了。惊讶之余,刘老根犯起了寻思,这鸡舍后面没窗子,前边有窗子也是钉死的,又没有动的痕迹,这鸡蛋是咋弄出去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闷闷不乐地把那坏窗眼糊上。

刘老根养的鸡太多,没几天又攒满满一大缸鸡蛋,他又照常卖鸡蛋去了,只是临走之前他在鸡舍门上又加了一把锁。可他卖完鸡蛋回来一看,见新糊的窗户又被戳了个窟窿。刘老根快步来到门前,见两把门锁没动,心才稍安。可他打开门来到缸前一看,只见一缸鸡蛋又不翼而飞了!这回刘老根可真的五里雾中了,这贼莫非能飞檐走壁?他就是会轻功也得两脚着地呀,为什么地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呢?

刘老根怎么也琢磨不透究竟这鸡蛋是怎么丢的,。第二天,他把两次丢鸡蛋的事告诉了神医。神医听了刘老根丢鸡蛋的事也感到奇怪,想了一会儿便对刘老根儿说:“明天你再假装去卖鸡蛋,然后中途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老根依计把新捡的鸡蛋装了一大缸,多余的装了一挑子。第二天,他假装照常去卖鸡蛋。不过这次他腰里掖了一把磨得锋利的砍柴斧子,准备和那贼拼个你死我活。走出去不远,他把鸡蛋挑子放在草棵里又悄悄返回来,爬上了门前那棵老柞树。

这老柞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里面藏个人外面很难看见。刘老根坐在一个大树杈上隔着树缝往外看,就听见耳旁一阵风响,他以为是刮风了,可一看山上的树尖儿并没动,这响声在低处,而且越来越大。他顺着响声向低处一看,妈呀,只见从沟底爬出个大蛇来,这蛇足有五丈长,大腿般粗,径直向鸡舍爬去。老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蛇,不禁吓得浑身发抖,要不是紧紧地搂着树枝,非掉下去不可!他一声不敢吭,只见那长蛇爬到鸡舍外前身一翘就爬上了鸡舍的房顶,顺着房顶的前坡直奔房檐下的窗子。只见它把头探向窗户轻轻一捅,窗户立刻出了一个碗大的窟窿。它又张开大嘴咝咝地吸气,那大缸里的鸡蛋便像长了腿似的自里而外,自上而下,由破窗眼儿里排着队,一条线似地往它嘴里跑,看得刘老根眼花缭乱。

刘老根正看得出神,却见那长蛇把一大缸鸡蛋都吸光了,身子如同装满了核桃的口袋一样,外面疙疙瘩瘩的,比原来粗了许多。它收回下探的脑袋,顺着房顶的前后坡爬了三圈儿,肚子里发出嘎叭嘎叭的响声,身子马上又细了起来,然后它顺着来路慢悠悠地爬回沟底去了。刘老根琢磨着,这长蛇所以顺着房子绕着圈儿爬,是为了让瓦棱把肚子里的鸡蛋硌碎,以便消化。“这东西真鬼!”刘老根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便下了树,直奔神医的家而去。

神医正在家里独自喝酒,见刘老根来了便邀他入座。刘老根却来个开门见山:“偷鸡蛋的贼被我撞上啦!”神医忙问:“谁,抓住啦?”“谁还敢抓它?差点儿没把我吓死!”神医惊问:“这么吓人,莫非是鬼?”“倒不是什么鬼,是条大蛇!”神医又一惊:“长蛇?多长多粗?啥样的?”刘老根边说边比划着:“这家伙少说也有五丈长,如果躺在那儿不动,不细瞅,非把它当成砍倒的大树不可!最要命的是它老吃我的鸡蛋,一回就是一大缸,我咋对付它呢?”神医放下酒杯说:“我倒有个馊主意,你试试看,或许能奏效。”说着,便把他的主意讲给刘给根听。

刘老根便真的按神医的法子做了,从山下挑回一挑子木头珠,充作鸡蛋放在大缸里,上面又摆了一层真鸡蛋。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便假装去下山赶集,又偷偷地爬上了那颗老柞树。不一会儿,只见那长蛇又来了,爬上房顶,又故伎重演吸蛋的高招儿。只见那一个个假鸡蛋突噜突噜地往长蛇的嘴里跑,眨眼间便把一大缸假鸡蛋吸个精光。刘老根在树上恨恨地想:“这回看你咋办?我倒看你怎么撑死的!只见那长蛇在房顶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肚子里的假鸡蛋相互摩擦碰撞呱啦呱啦直响,就是不碎。长蛇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了,下了房缓缓地爬回沟底。

刘老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三下两下地爬下树,拽出腰间的斧子,不远不近地跟在长蛇的后面,左拐右拐地下到沟底。只见沟底溪水潺潺,古树参天,阴森森的充满了恐怖,刘老根不免有些心虚。但为了看那长蛇的结局,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跟。大约跟出六七里地,那长蛇在一个泉眼前停住了。泉眼边有一棵不起眼的小树,只见那长蛇在那树的枝叶上不停地吮吸着,足有半个时辰,它的身子慢慢地消瘦下来,变得完好如初,显然是它肚子里的木珠都化了。待那长蛇爬走后,刘老根好奇地来到泉眼的小树旁,他觉得问题就出现在泉眼边上的那棵小树上,那长蛇舔了几口就把一肚子木头珠化了,它是什么药材,有这么大的神力?想到这里,便用斧子把那棵小树砍下来带回鸡舍。

第二天,神医上山采药顺便到鸡舍打听结果。刘老根把前后经过述说了一遍后,又拿出那棵小树让神医看,问他是什么药材。神医接过小树,见它只有一寸多粗,三节长了九个杈儿,每个杈都有锯齿形的九道弯儿,样子十分奇特。他又仔细闻了闻,觉得这树有些怪异味道,却分辨不出苦辣酸甜来,便说:“这东西挺古怪,从来没见过,没准儿能消食化气呢,好生留着吧,说不定能卖大价钱呢!”听了神医这番话,刘老根接过话茬儿:“我这些天老丢鸡蛋有些上火,不想饭吃还胸闷,我用它当茶叶沏点儿水喝,看管事不管事儿。”

过了四五天,神医又到山上采药,顺便来看看刘老根。他见院子里到处是白花花的鸡蛋却没见到刘老根。他又来到刘老根的宿舍,见门窗关着,招呼了几声也没人应,便舔破窗纸向里看,只见行李在炕上铺着,桌上摆着茶壶,炕上摆着摔碎的茶碗和刘老根日常穿的衣服,就是不见刘老根的身影。神医很纳闷儿,便推开窗子进了屋。见茶壶里还有半壶茶水,里边还有茶叶。细瞧,那茶叶就是他前天砍来的那棵小树的叶子。神医闻着炕上有一股臭味儿,顺手抓起堆在炕上的衣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炕蓆上堆了一滩脓血!又揭开炕蓆,见泥抹的炕面儿也被渗下来的脓血浸湿了。神医恍然大悟:“肯定是前几天晚上刘老根临睡前把小树的叶子放壶里当茶水喝了,也一定是用量过大,一壶茶水没喝完,人却化成了脓血,看来这真是棵化骨树哇!”念在两个人平时交情不错,神医把刘老根的脓血敛起来,放进罐子里带回山下。

第二天,神医亲自操办刘老根的后事。送葬那天,他多贪了几杯酒,再加上心情不好已是酩酊大醉。这时,刘老根的老婆恰巧出来送客人,神医便凑过去围着她左转右转不停地看。刘老根的老婆正想躲开他进屋去,神医却一把搂住她。张嘴咬住她的喉咙。刘老根的老婆惨叫着呼救,众人见了赶紧拥上来。终于把神医扯开了。可神医却边走边摇头,连声说:“还差一点儿就咬断了,这下子就难啦,难啦!”

第二天,邻居来刘老根家串门,却发现刘老根的老婆吊在房梁上。等喊来人将她解下来,才发现那吊她的绳子已经有一股断开了,只剩了一股,但还是令她丧了命。众人感叹之余突然想起昨天神医咬她的事来觉得大惑不解;怪不得神医被拉走后还不停地说:“还差一点儿就咬断了,这下就难啦,难啦!”原来神医早就料到她有此一劫,想救她一命,可却被众人拉开了。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十里八村。家乡人更把神医当神看了,都说他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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