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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爱人:皮奥齐夫人的《约翰生轶事》
作者:蔡田明  发布日期:2016-12-03 19:54:19  浏览次数:4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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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鲍斯威尔上下两册1千两百页的《约翰生传》,皮奥齐夫人(第二次婚姻夫姓,以前为思罗尔夫人)的《约翰生逸事》相当轻薄言微,仅有132页(依据Bibliobazaar, 2007版本)。

    一个是大部头,一个是小人书。鲍斯威尔尽管洋洋洒洒,胸有成竹,可还是不敢不重视包括仇恨此书,时不时以她书作引证或者为朋友讳而狠批她书。简言之,他的《传》无法绕过去这个走进约翰生的通道。

     皮奥齐夫人的书出版在先。这是不争事实。约翰生死后第二年,她便开始写书并于同年1785年完成。1786年出版,书题为《已故约翰生轶事:最后二十年的生活》。鲍斯威尔的《传》1791年出版,迟到了五年。如同赛马,慢跑就是输,可文学史上后来居上者的传记太多,赛马规则显然不适合于精神食粮的生产。

    尽管鲍斯威尔的《传》最终还是胜出,可皮奥齐夫人的《轶事》始终还是有它独立存在的地位。为什么,这就要人们去了解夫人是谁,与约翰生有什么关系,还有《轶事》到底写了什么。这个中一系列的奥秘,需要解码,才能走近约翰生。

   皮奥齐夫人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写约翰生传。因为她与约翰生相识相知“相爱”(精神上)长达近二十年,虽比鲍斯威尔见约翰生的年份晚两年,可相处见面交谈的时间远远超过他。鲍斯威尔与约翰生实际接触时间也就三百天(见《约翰生传》译者序)。凭这三百天,他就能给人是个随时在身边的速记员,甚至一个忘年交老友的印象。这显然是他《传》的成功和伟大之处。无疑令人佩服敬仰。皮奥齐夫人不同,她完全不需要语言的修辞来证实自己是这位伟人的知音。

    皮奥齐夫人与约翰生相识是机缘巧合。皮奥齐夫人第一次婚姻的丈夫,是酿酒大商家思罗尔先生。思罗尔的父亲从叔父哈尔西(Halsey)手里接管酒厂生意。之前其叔父从小离开磨坊主的家庭,到酿酒的查尔德(Child)老板家里当员工。后与主人的女儿结婚。他们婚后生有一女儿。女儿嫁给一地主。在酒厂经营二十年后,叔父留给侄子3万英镑资产生意。一般情况下,这笔钱也很难有所大作为。而思罗尔的父亲接手后,持续经营十一年,不仅还清债务,还赚了很多钱,最后留给儿子思罗尔。思罗尔经营虽不如其父,尤其晚年债务缠身,还是维持发展下去。当思罗尔先生死后,酒厂卖出15万英镑。

   思罗尔先生个性喜交友,参与国会选举,成为地方议员。他借酒庄酒业聚拢各界朋友。其别墅为沙龙聚会点。

    约翰生是1765年经演员、剧作家墨菲介绍认识思罗尔先生,并到他斯特汗(Streatham)的别墅家里做客。很快这里有专为他用的客人房,成为约翰生伦敦之外的第二个“家”。   

    思罗尔夫人见56岁约翰生时才25岁,正当青春少妇,风华正茂。她个性活泼,圆胖脸。身材矮小却略显宽胖。满脸胭脂口红,为当时富家女的时髦风气。

    思罗尔夫人有语言的天才。能读拉丁文,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一手细腻的“漂亮有力”(beautiful and vigorous)的手书体。她爱谈文学,适当征引例句,便打开话题,给谈话带来知识和生活趣味。此时已享誉文坛并接受皇家养老金的约翰生,不甘寂寞,正好如棋逢对手,找到自己谈话的同行亦是精神伴侣。夫人爱好文学文人,而文人爱好她文艺厨艺。若她的“家”是个郊外文学俱乐部,约翰生便依然是其“狮子头”。

    在夫人别墅,约翰生有自己的专用房间,有保留为他特别专用的假发。这“假发”有烧过的“焦点”。因为他视力差,看书时太靠近蜡烛,不经意时把“假发”中间部分烧焦了。他有段时间吃喝住玩甚至养病都在这个家。他对思罗尔夫人一家的友好接待,一直真诚感激。

到1779年,他们认识14年了。约翰生已70岁,而此时思罗尔夫人近40岁。此时夫人因不断生下来的孩子早逝(与思罗尔生有十二个孩子,仅有四个女儿见到她去世)又想到自己被丈夫冷落,难得恩爱,常感到郁闷不快。丈夫的脾气自1762年生意麻烦而变得暴躁,与一位富有寡妇索菲(Sophy Streatfield)有染。他与情妇互相往来关系,让夫人实在妒嫉。

在1779年1月,她以“思罗尔里娜”(Thraliana)写日记提到,“夫君正在钟情他人,真诚和严肃地爱上了索菲。毫不惊奇,她确实长得很漂亮,很文雅,很温柔,很献媚。与他携手,与他跳舞。分手时哭泣,乖巧地握着手。在他面前,她那充满泪水的甜蜜眼睛,看起来是多么天真可爱。她假装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爱我,我有时忍不住对她好笑。一个能抵制这样诱惑的男人,真不是个男人。”这是女人感慨红颜易老、己不如人而内心难以平衡、无法安宁的真实透心写照。这类妒忌无奈情绪还表现在她的其它文字中。思罗尔先生于1781年4月4日病逝。

   在这个勉强维持的婚姻中,约翰生的出现,确实给她极大慰籍、亲切安抚,况且谈话起来,文艺可以弥补精神空虚。可是,约翰生能给她安慰,却不能给她快乐。这个“空缺”要有人去替补。

   夫人1780年在布赖顿(Brighton)时写道:“我爱上一个意大利歌唱家皮奥齐,他如同我父亲一样迷人。他能教女儿赫斯特(Hesther)学音乐。”顺便提一下,女儿择夫常以“象父亲”形象为原型,而男儿选妻却并不以“象母亲”为标准。这里把这个有趣的心里问题提出来,存而不论。

1784年7月25日在巴思(Bath),她写道,“我从教堂回来,成为一个热爱我忠诚的皮奥齐的幸福妻子了。他是我的祈祷人,我的希望,我的期望,我的崇拜,我敬佩的人。”她这年四十四岁,而同一年大约五个月后,约翰生1784年12月13日去世。

 也许“婚事”与“丧事”这两件事太接近太相关太容易联想,当时报纸舆论更多批评夫人的个人选择倾向。言辞激烈,称她“多情的寡妇”,骂皮奥齐先生乘机“掠夺财富”。更让夫人伤心的是,她的女儿们也个个对她说不。

她大女儿拒绝承认新父亲。两个当时在校读书的女儿与大姐住一起,只有最小的一个女儿随她到意大利生活。约翰生对夫人的结婚很悲伤,开始恼怒而后来原谅。可他临死前对范妮说过要全忘记她的话,只能表明他还是惦念还是遗憾还是至死不忘两人这段难得的精神恋爱。(见笔者《情谊有别》)

在约翰生病逝后,夫人移居意大利,在佛罗伦萨从事写打油诗之类文学娱乐活动,出版过不少书。在约翰生死后一年,她写出“轶事”,后来还出版她从前与约翰生通信的“两地书”和与约翰生游法国日记(1775)。

在1820年1月27日,她举办过80岁生日舞会。她们领养的儿子领她一起跳舞。参加者有六七百人之多。她在1821年去世。终年82岁。她在约翰生去世后又过了三十七年。

《约翰生轶事》是其信手拈来的故事新编和谈话集锦。被批评家称为“杂乱安排”(haphazard arrangement)。确实,其书没有分章分节,只有大概的顺时叙述,如早年晚年,想到哪写到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时引用比喻,显出才华横溢。正如夫人自己所说,写这部书介绍他,犹如“拼盘”,如同旅游从外地带一块“石头”或“珠宝”来展示于人。

  她的逸事只是“烛光”,给约翰生晚年生活一点亮色,除了他的形象和思想,一切都很黯淡,而这些思想和形象现在看起来也不那么耀眼,苍白无力超出自然提供的本身魅力。她抱歉自己的书比较其他人有明显的不足。

熟人写友人传,自有其随心所欲的放开,也有其为尊者讳的约束。夫人虽对约翰生敬重有加,却保持一定距离,不即不离。若褒中有贬,贬还是不忘褒,力劝读者不要因为他个人外在的粗俗举止方式,而忘记他内心的心地善良虔诚。护短之用心良苦,不能说没有偏心袒护之热爱。全书每每先提出一个小论点,再举例或故事或谈话以证其实。有些论点论证反复说而无集中,不免啰嗦;有些剪裁过简,读起来不免难懂如雾里看花。无论如何,她的目的是写真实的这一个约翰生。

 约翰生注重“真诚”。夫人知道,她在写这本书之前已有九本书写约翰生。她担心,这些书虽写出其特性如粗俗的方式,却影响人们对他的尊重。

约翰生继女说过,夫人言语举动真像约翰生,就好比格言说近水楼台得月先,近朱者赤。这个近谁像谁的“像”,非关学,要有才,更要有心,有爱,有情。这些全使她具备了确实如约翰生所说的,她是他传记的最合适作者。

   夫人说,她要用“没经验”的笔,尽可能地忠实记录他的言语。这是两人面对面多年长谈而随意放在一起的回忆和记录,事实比较可靠,应不容置疑。若从鲍斯威尔《约翰传》所提供的材料,也能反证其实。下面撮要辑录并加点评几个方面如下,为提醒亦为温故知新作一参考。

约翰生的童年

这部分谈童年、谈教育,是书里最值得重视的内容。

约翰生说自己是“老人的孩子”。约翰生父母结婚年龄一是50岁一是40岁。他们三年后生下约翰生。后来还生有一个兄弟,27岁病逝。他父亲76岁去世,母亲89岁。

按现代生育观,过晚生育对孩子体质有影响,容易生畸形儿。约翰生天生多病抑郁症,有一只眼根本看不见东西,两只耳朵也几乎聋掉。这些应该说与此有关。可他身体虽缺陷,智力却格外发达。十八世纪蒲柏等诗人同样有这样那样的身体缺陷。最近去世终年76岁的美国作家厄普代克,从小哮喘、结巴、牛皮癣,后来以《兔子跑吧》等高产著述名满文坛。这些都应归属于“蚌病成珠”。

约翰生厌恶大人夸孩子。因为是“老人的孩子”,受宠不说,而一但表现出超常的天才,更视为掌上明珠。这个父母向大人们展示“小明星”宠儿的做法,让约翰生从小心灵受到伤害,非常讨厌。他回忆说,为回避客人,他每次总是跑走,躲在大树下。影响所致,成人后的他甚至拒绝听小孩在他面前背诵诗歌。这个“宠爱生恨”的例子,生活中比比皆是,却可惜为人父母常不知不觉。笔者认识,华人家中一位从小背唐诗的孩子,稍长大后便再也不背了。练琴的孩子也如此。

约翰生说,通常父母买的书,孩子是不会去读的。他还有另一个说法,孩子不会喜欢孩子的书。因为他们要看大巨人和大城堡的书。这些能刺激幼小的心灵。这个文化传统至今流传。如西方电影制作幻想大片,似乎证实约翰生这个关于孩子和年轻人要刺激的说法。拍《指环王》大片的导演说,他就是因从小看大片而爱上电影艺术的。《星球大战》从一拍到七,影响代代人。

约翰生鼓励孩子应说出其印象最深的东西,提倡孩子说“梦”。因为最初深入孩子心灵的是梦。这是很多家长,即使不是过去时代就是现代社会,也无法认同或乐意接受的教育原则。约翰生从小读《哈姆莱特》受到的心灵振撼,这最深的印象影响到他后来人生。

约翰生童年家境不富裕。他说,父亲经营书店,家里没钱修门,而晚上却勤快锁门。这种“自知无用”又期待勤能补拙的无可奈何的生活处境,对其后来人生观有影响。

他母亲个子小,低于普通人的高度。母亲在他两岁时带他见女王想解除其病疼。母亲有仁慈心,明知邻居占了土地,也劝不要上诉打官司。夫人引《人类希望的幻灭》(见笔者译《人的局限性:约翰生作品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9年出版)里有些话,认为这些就是为其“善良”母亲说的。他说,母亲有些钱,怕多花又不知该花多少,常自豪于这样“有钱无知”的矛盾状态。他对母亲态度是“爱”但不“敬重”。因为“她叫我Puppy却不知道这个意思(小狗)”。显然,《幸福谷》(拉塞拉斯)有他早年生活的影子。

他说,两个叔叔对他有影响。叔叔对他说过,学问有专门和普通两类。专门者,只知满足一个问题,而很少有其他的希望和追求,而普通者,泛而不专,总是不满足,有更多获取的欲望。他们劝他,要走容易走的道路,而“谈话”似乎从未有前人在这方面声称过优秀。这本书里夫人一再提到或记录他谈话的优秀,而真正给人“优秀”印象的,还是鲍斯威尔那本言必称“先生”的《传》。

童年的智慧和敏锐,常可预示一个人未来的成功。约翰生五岁就写“悼鸭诗”,喜欢“冰烧口”这样与人们常说“火才烧口”的“不调和的观念”和新颖奇特的想象,表现出他理解语言的天才。他八岁到学校读书。十岁时对宗教有顾忌。读到一本宣传宗教的书后,他开始信教。据皮奥齐夫人说,他是“我们时代最热情最虔诚的信徒。”

约翰生说他在校不是那种专心听课的学生。不喜欢听的课便逃学,没学问的老师一般不能引起他尊重。可他对乔丹(Jordan)老师却另有说法,他认为,有孩子要送孩子给他教。他十八岁离开学校。他主张耕耘才有收获。痛苦没有怨恨是不会被记住的。对一夫人自夸其儿子,引莎士比亚缺少教育为荣,他非常蔑视。他主张家长要正面不要笼统地教育孩子做好,要落实到什么应该做、什么避免做这样具体实在的要求。

这些只言片语,涉及约翰生早年生活教育经历。晚年才结识约翰生的鲍斯威尔,显然在其《传》大量采用了夫人的“轶事”。

皮奥齐夫人与约翰生

夫人只有很少的文字说到她与他的关系,似乎早已是知心“情人”,不再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这部分文字简约,谨慎,保持恰当的距离,用成语说“不即不离”。

她说,我们是在1764年由作家墨非引见见到他的。自那以后,每周四都来,直到冬天。第二年他来,见我们不在家,非常生气,经墨非调和,大家重新和好。直到1766年,他生重病离开我们一个时期。

约翰生与夫人的母亲关系相处不好。六年后,他们在1772年开始和好。他为她写过墓志铭。夫人说,我先生对他有影响,特别是在让他改变着装和生活方式方面。夫人起初认识他,就觉得他身体很差。而我们最初接近他的理由是照顾他。因为他身体和精神都特别不好。夫人说她尽义务只是为照顾他身体。(这句话鲍斯威尔特别不爱听,《传》里多次提笔批评。笔者注)夫人还说,我们家庭为他晚年写《诗人传》提供了良好环境和便利条件。

夫人不爱约翰生自有其理由。一位医生曾对约翰生说,你每周打我一次都可以忍受,可我受不了你病痛折磨的样子。这是超出一个男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夫人引用这样的话表明,这是她不能与约翰生生活在一起的理由,因为“他在十八年里一直试图使一个女人的耐心疲倦。”

另一个理由是有太多不愉快的事发生。如我先生不满他指手画脚,同事怕他,称他“老狮子”。夫人说,她不能忍受,要找借口离开他,要有属于自己安静的时间。这似乎明确告诉读者,同样她不能与他生活在一起,因为无法从内心里接受这个即使曾经给过自己精神安慰的人。这里用“审美疲劳”来表述她这个由敬爱而分手的过程,也是恰当的。作为他者的鲍斯威尔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特别不满她的“变心”。因此,他的《传》书里有几处特别指出夫人对约翰生的微词不敬。如夫人《轶事》里说到堂兄弟死这件事,表明约翰生没有同情心。细看原文,夫人举这个例子,无非是说约翰生任性时,对她也常不带客气。这应是个真实不过的事实。在鲍斯威尔看来,夫人应写出她情人爱人的约翰生,而这不可能,也不是执笔夫人的心态。而作为亲密朋友,应该说,夫人用“逸事”写出了比朋友更亲近的约翰生,无需捅破天窗纸。如果不是她爱过他,便是他爱过她。这“精神爱人”似乎谁也不可否认。

关于《漫步者》及其他写作

夫人说“延误”那篇散文,是他在匆忙中写出来的。约翰生承认“安静者”那篇有他自画像。他最喜欢“劳动与休息”那篇。有篇文章提到普罗斯珀(Prospero),这个人暗指戏剧表演家加里克。加里克认为自己没被宽容。散文里索菲( Sophron )原形来自一位真实的哲学家。

    《漫步者》出版表明他对人的行为方式很了解。初次出版便引起“绿保龄俱乐部”的重视。大家读到人物描写,对号入座,互相怀疑,找泄密者。最后弄清楚,是约翰生凭他对人的一般方式的了解和热情的想象写出来的,尽管没到过俱乐部,却把那里人的心里行为描写得很逼真。

    墨非见约翰生很偶然。当时他在期刊报纸工作,为提供资料,直接从法文杂志翻译东西。没想到自己翻译的是法文版的《漫步者》语录,此时离英文《漫步者》才刚出一个月。墨非去看他,整个“黑人”样,小屋缭绕着黑烟煤炭。约翰生说,“进来,墨先生,故事变得更黑了。我很高兴,今天你初次到我家,有一个认识‘漫步者’的快乐误会。”

夫人认为,他的《幸福谷》写作反映出他的虔诚。

他有写作神速、信手拈来的特点。他能在五分钟之类替一绅士写出诗歌,赠送给其求爱者;《虚假的警惕》用星期三四两个晚上在夫人家里急就写出来。这是一篇“敌人敬重、朋友高兴”的文章。

谈到谁是他的传记作者,他说哥德斯密斯,推崇泰勒,也说到让夫人写传。当夫人面,他背诵“鸽子诗”,并说他到六十八岁也没有时间把自己的传写完。(临终前自我销毁)

为人之个性脾气

约翰生每当回顾自己一生成名时总会热泪盈眶。辛酸自知。尽管他可以自谦,说自己词典有四五百个错误,不认为是伟大的努力之作;说自己几乎不懂希腊文,可是别人要蔑视他,他会马上加以反驳。有位丹麦官员来英国访问,到过约翰生家。约翰生与他谈起十多年前读过的希腊文书,引经据典,让对方心服口服。(这里让我想起往事,我曾陪哈佛大学中文教授韩南先生到钱钟书先生家访谈。他回来路上对我说,太佩服惊叹他博闻强记了。网上有用“谁是英国钱钟书”题目介绍约翰生,可见两者有可比性。我那时向他要本《约翰生传》。他回去后很快就寄来了。我过二十多年后才把它翻译出来,并写成《钱锺书与约翰生》,算圆梦想了心愿。)

    不熟悉约翰生的人,很难搞清他怎么对一个人做出评价的。如他对杨(Dr Edward Young)的评价是,不能把“小壶声”与“大海声”相提并论。论新形式,约翰生不会不分辨就一味说好。他说,如同某人没手用脚写作那样,新是新,可不一定有价值。夫人说起他对她批评起来,也毫不客气,对有名诗人常加以嘲讽。

 约翰生在他租赁的家里照顾一帮老人。通常周六回他弗利特街(Fleet Street),给他的房客煮三个好晚餐,星期一晚回到我的家。

    他很虔诚,参与教堂活动,读《圣经》。尽管他是个好食者,在神圣节日却禁食(Fast),节食节酒。他主张忍耐,说芥末(Mustard)味道不好,但那些平淡的菜,没它不能吃下去。

他同情穷人,认为普通人不会对房子倒塌讥笑,而对别人悲伤,一定是因为自己也担心失落。这个将心比心说法很到位。

生活由小事组成,少而重复(即他的“提醒”说,见笔者《人的局限性:约翰生作品集》序言里的概括)。谈话能表现美好的思想。人们不能失去对错的敏感。他对不信国教者讨厌。曾给某图书馆员写信,反对罗马教的诱惑。

 夫人认为,他对人的出生地位很尊重,尽管如此,从不就真实和美德妥协,敢说敢言,直率拒绝。他说恨辉格党,没人敢加入他的议论中。除有点敬重天才和幸运外,他更愿与虔诚慷慨的人在一起。

 他在绘画和音乐上说过很多得罪人的话,这与他天生耳聋视力不好有关。夫人说,他丈夫思罗尔先生有苦恼,因为约翰生不喜欢谈山水。约翰生说,一片草就是一片草,让我们谈“人”不谈草。

他不喜欢法国,却喜欢读他们的书。他认为他们少数情绪能表达简练。少数吃的东西能做得很好。

他在“吃”上很精细,喜欢吃煮烂的皮肉分开的猪肉,带酱的咸牛肉,喜烈酒。晚年戒酒近十二年。他爱吃巧克力,吃水果,早餐或晚餐前吃七八个大桃子。当夫人说对“鹅”不喜欢时,他批评夫人从未有过饭前闻香的饥饿感。他喜欢吃饭,他认为,从饭的好坏可以看出贫穷、吝啬和笨拙。一位朋友喜欢吃炒蛋。当这位朋友死后,他不吃炒蛋了。

他生活节俭,死后留下2千英镑。在这四十年里,他每年允许自己的零用开销不到100英镑,大约每年平均花费在70-80英镑之间。

    他不赞成孤独,反对犹豫和怀疑。他说,一杯酒对空虚和孤独来说是快速的减轻。他有自己固有的疑心,并不隐瞒,这遭受人们讥笑。他说过,所有人都是骗子。

夫人认为,人们说他偏爱异常是不公正的。他对外在的衣饰看得很重。他就斯威夫特对医生的攻击给予反驳。有人反对“法律”,他说,“法”是生活经验带给人类智慧的最后结果。

 他博闻强记。夫人认为,他记忆力好,与他注重真实和精确性有关。他喜欢嬉闹却有自己严肃的规则,即当他严肃时,若别人笑,他会生气。

他乐意帮助人。有一次正吃饭被叫出门,帮助哥德斯密斯出版“牧师”一书。与此似乎矛盾的是,夫人提到他不太喜欢读别人的书稿。

文学俱乐部有12-14人。后来他对此不满,因为聚会只是吃晚饭。

他常严厉责备自己忽视责任和浪费时间。他常抱怨自己脑子不集中。 让人祈祷,祈祷词写得悲哀。

当身体感觉失去控制时,他解脱痛苦的方式是算数字,计算无穷大的数字。他喜欢晚睡,坐到凌晨四点。这看来有点玩电脑的现代青年样子。

上述这些或长或短的记录点滴,反映出约翰生个性的色彩。

约翰生与他的妻子贝蒂

当夫人对他说,夫妻间有些吵闹是好事。约翰生回答说,这非常有害,尤其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结束,留下后患无穷。

他责备他的妻子在仆人面前打猫。批评妻子责备别人的错。妻子爱干净,讲完地板后,约翰生说她该讲天花板了。

他妻子比任何人都懂喜剧,而在悲剧方面,她说得太多。在与她争论前,约翰生总是先取得她的女儿同意自己的意见。

   约翰生告诉我,他太太头发很美,金黄色,像孩子样,可她为颜色烦恼,总是渴望把它染黑,而他总是要明智地干扰她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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