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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城驚夢 (7)
作者:心水  发布日期:2009-12-03 02:00:00  浏览次数:2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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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沒有張心的消息,元波也無法打探到確實的真相。他提不起勇氣去見明雪,左思右想,終於用越文寫張字條,把些抱歉的話客氣而禮貌的塗到滿滿一紙;交給元濤,他弟弟也認識張心,拿了字條就去當信差。
    元波和元浪在客廳裡對奕,收音機FM台的一些柔和輕音樂彌漫在空氣中。忽然間音樂停止播放,替代的是一位女高音以刺耳而激奮的語氣,宣讀了一篇資產買辦階級的血腥罪惡,有力的控訴着這些奸商如何操縱國家經濟命脈。元波兄弟,停止了奕棋,專心的聆聽播音,講完後、輕音樂再次響起。元浪推開棋盤,把報紙拿出,在正版上觸目驚心的大標題,以相同的論調狠毒的詛咒着擾亂金融,抬高物價,投機壟斷的買辦集團。這些資產者被形容為全民的公敵,是美帝偽政權的幫兇;元浪把報紙移給大哥,元波看後,兩兄弟的棋興也給這片殺戳聲浪掃清了。
    輕音樂停止,刺耳的女高音又重讀那篇控詞。元波站起身,按下收音機的電源,斷絕了聲音的嘶吼。也不等元濤,就先自離店,回到家、街角的播音筒,用近似的語氣廣播着相同的控詞。他無法阻止這片聲浪,對於人民政權無孔不入的關心着人民,無時無刻的要人民知道他們下達的命令及消息,二十四小時免費的播音措施;元波深心佩服外感到了害怕,第一次、他有被強迫用耳朵去接收他不想聽的東西的感覺。他恐懼着,做人連不聽的自由也要喪失去,那將來的日子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呵?
    婉冰應門,由于她的越語不好,倒變得耳根清靜,對那些播音,她聽而不聞,元波若不講,外邊世界的種種變化,她也就知道不多。
   「阿雯近來的尿色怎樣?」他進屋,小阿雯摟着他親吻,他放下女兒後轉臉問妻子 。
   「己經正常了。喂!七點鐘要開街坊大會呢!」
   「晚飯早點食,這次我和對面老楊去。」
    婉冰一手拉過阿雯,側望他說:「今天購買的公價米比前次更壞,霉氣重重,我要老楊幫忙拿到露天市場,補貼幾千元換些香粘回來。」
   「婉冰,妳怎麼這樣搞?」
   「有什麼不妥?」她奇怪的盯着他,心想自己又沒做錯。
   「總之不好,以後將就着吃算了。」
   「要篩要揀不說,那陣霉味怎能下咽?」她不明白丈夫為什麼會那麼計較着多花幾千元。
   「別人可以吃,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如果我們沒錢,還不是和其他人一樣要吃公價米。慢慢習慣,不然、將來有什麼變化,妳怎樣適應?」元波有點氣,越說越大聲。
   「你想到那裡去了,不換就不換;你事先又沒告訴我,不和你說了。」婉冰也生氣,走進廚房裡。
    晚飯的時候,面對那股香氣散發的飯,比起前些日子的粗糠混和沙碎的霉飯是誘惑得多了。可是、元波却一點胃口都沒有,婉冰也賭氣不添飯;除了阿美姊妹和小明明吃到津津有味外,兩夫婦沉默而不開口的充飢了事。
    九月初雖是南國深秋,黃昏後、却無蕭殺之氣,華燈初上,夜涼如水。廣肇墳場前的越秀分校,人潮湧動,元波和老楊也擠迫在這堆街坊的人羣中。
    七時正,保長阮文協開始點名,幾乎沒有人缺席;他高興的率先鼓掌,並隆重的介紹了由坊派下來主持開會的「女同志」。
   「女同志」繞着一條黑巾,黑褲白衫襯一對布鞋,年齡倒是個謎;她有些白髮,却精神抖擻,健步挺胸,是游擊隊出身的那類粗野的北越婦。她站上台,先把黨中央的一篇詞句優美動人的文告,婉囀的朗誦。然後,自由發揮的把資產買辦階級的萬惡罵得天昏地暗,咬牙切齒的聲音迴響在寂靜的大禮堂裡。她口中的階級敵人好像都是她的殺父殺夫仇人,也好像她曾經是個貞女,却給那班有錢的買辦們按倒在地公開的輪姦。所以、那股怨毒的仇恨語氣才會如此強烈的打動着在場的每一個善良的人民,以至當她舉臂高呼:
   「打倒資產買辦集團。」
    全場的人,也包括了元波都情不自禁的隨着她激動的高呼打倒。至於要打倒的對象在那裡,是個怎樣的面目,羣眾沒人追究,也無人清楚。
    在熱烈的掌聲裡,「女同志」邊走下講台邊自己不停的鼓掌,元波想不通她的鼓掌是讚美自己的表演呢或是感謝黨給她這個演出的機會?然後是羣眾自發的上講台對資產買辦的罪惡提出有力的指控。等了好久,所有元波相識的街坊們,都沒人上去;場面冷淡下來,阮文協惡狠狠地掃視着大家,走到會場的另一邊指指點點。果然有人在他的魔指揮舞中走上台了,却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講些天方夜譚式的受害故事。但都不及「女同志」所講的那麼真切動人,難怪、上級要指派她主持這樣一個如斯重要的街坊聲討會。
    散會時、羣眾似乎參加了一幕鬧劇的演出,大家興致淋漓,革命情緒高漲,人人高談闊論。每個人都似乎義憤填膺,隨時準備和那班人民公敵作一殊死戰。
    元波首次見識了由越共導演的羣眾大會,連他都情難自禁的要高呼打倒;對於羣眾的盲目性,所帶給他的是可怕的感覺。他冷靜的思考,也是理不出一班即將被害者是些什麼人。
    那夜,他輾轉難眠,街頭巷尾,到處一片狗吠聲,車聲也比往常多。迷糊裡,知道有些事要發生,但也說不上是些什麼事。滿腦袋在清醒時盈塞的是一片打倒聲。一夜翻翻滾滾,清晨起床,眼皮沉重,本想再躺下,但那街口的喇叭筒己經在吹着晨操的哨子聲了。
    刺耳的音波終於把他的睡意趕走,不分日夜,黨和人民政權要你聽些播音時,你己經沒有不聽的自由了。元波每每由於這種強迫接受收聽而引起反感,又有不敢宣之於口的很不痛快的感覺。
    婉冰也早己起床,早餐的白粥都煮熟啦!
    吃粥時,米的香味特別濃,加上新鮮的油條和炒花生米,胃口會變得蠻好。元波享受着這份他喜愛的早餐。粥好熱、他吃了一碗,新添的還在冒煙;他放下筷子,拿起報紙,先瞄一眼日期,是九月十日當天的早報。正版大號字標題印着:「南方城市資產買辦集團一網打盡!」內容說全南方的革委會和人民軍隊,人民公安與及學生、愛國團體,人民羣眾等等的大合作下;於昨夜十時發動了清除禍害國家人民的美偽幫兇,資產買辦集團。全體工作同志正在繼續查封他們剝削強奪的龐大財產,黃金、美鈔及非法囤積的大量貨物,國家資源等等 ………
    元波沒心看下去,粥也不吃了。匆匆更衣,來不及回答婉冰的詢問,就飛快的駕了機動車朝店裡去。
    到達時,靜悄悄的沒什麼兩樣,他才輕鬆的作了個深呼吸,輕按門鈴,應門的竟是他父親:
   「這麼早,有什麼事?」
   「爸爸,您早,我以為店裡發生事了。」
   「發生什麼事?」他父親先進屋去,元波尾隨着 。
   「昨夜全南方打倒資產家庭,我看了報紙,不放心, 所以趕來。」
   「還輪不到我們,這些事是遲早都會發生的,」老人燃起煙枝,慢斯條理,亳不緊張的說。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
   「為什麼?那是他們的賊性啊!越共把人民的財產強奪充公給黨,有錢有罪,就是那麼一回事。」
   「如果是這樣,人民為什麼都擁護他們?支持他們取到勝利。」元波很難相信他父親的話。
   「支持的是農村的農民和貧苦的城市工人,還有天真的知識分子,南越的淪亡完全是歷史重演。我告訴你,那些和尚、神父、大學生、投機政客,所有直接間接支持同情越共的人,都會後悔。有的一生一世會受良心的折磨而死。」他父親很平靜的口氣,聽在元波耳裡,却是翻滾洶湧的波浪,怎麼可能呢?說這番話的是一向料事如神,人生經歷豐富,自己從來敬佩的父親。他無力的掙扎,對一個他仍然認為深得民心為民請命的革命政權,是不會如父親口中所斷定的那種殘暴苛政。
   「爸爸,時間是最好的證人,我們己生活在這種制度中,必定可以明白真相,是嗎?」
   「當然,我早己明白。不信的是你,唉!其實、何止是你呢?去看看林會長吧!如外邊有守衛,千萬不能再進去。」
    元波站起說:「好,我去走走。」
    也許還早,市面的車輛不多,經過些地方,外表看不出昨晚發上了什麼?咖啡公會也沒兩樣,元波暗笑自己有點神經過敏。門鈴一按,立即有人應門,原來是林會長,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說:
   「我猜你會很早來。」
   「怎麼可能,你也會神算。」元波倒是沒想到。
   「發生那麼大事,你一定會想起這個聯絡站,所以猜對了。」
   「你沒事,那好了,我來前真怕會見不到你。」
   「進來喝咖啡再談。」他等元波進門,又拉上鐵閘,再接着說:「我怎能和他們比,我算老幾?溪中校說,我們是民族資產家,不會有事的。」
    元波拉開椅子,望着會長問:「你知道昨晚有事的是些什麼人?」
   「全部大款的,我己經知道有林花湖,陳清河,林冲春,陶祚昌,鄭水渺,蔡福來,張偉大,張棟樑等等。」(這些人都是當年華裔的千萬富翁。)
   「你怎麼曉得呢?報上都沒講。」
   「今早我打電話,不通的都完了。打去找你,你父親接。」他把煙包拋過來。
   「啊!你原來在我離店時打電話去,才算出我會到你這裡。那班有錢佬你看後果如何?」元波接下煙包,抽一枝放在口上。
   「還猜不出,總之大大不妙,破產是逃不了的;越共的情報也很準,我打不通電話的果然都是巨富。」
   「你有什麼打算?」元波想了想才問。
   「照做呀!稅照納,我們是民族資產,怕什麼?」
   「我不樂觀,海哥,還是收手吧!」
   「哈!元波,你什麼時候變得膽小如鼠?」
   「今天變的,哈!有什麼特別、來個電話,我走了。」
   「有空常來談談,你自己走,不送你了。」
    離開了公會,元波別繞到第五郡商業中心,經過同慶大道,梁如學街,孔子大道,莫玖街,鄭懷德街,果然看到一些大商號店門深鎖,門前泊着好幾部軍車,有的則己打橫貼上封條,有的舖前由武裝的公安部隊守衛着。街頭路邊,三五成羣的閑人竊竊私語,往常熱鬧的市場,竟己罩滿一片蕭殺之氣。沒人知道,這場針對大富翁的風暴過後,越共還會有什麼行動。
    元波在慶幸自己平安外,心頭却給市面那片愁雲壓到沉實實的。駕着車,腦中回旋的是民族資產和資產買辦的分別和界限,究竟是代表了什麼?。
    沿街的播音筒幾乎分秒不停的細數着資產買辦的吸血罪行。元波對那一大堆罪行的名稱有的是前所未聞的,心中對那班巨富的命運,暗中替他們擔心,在這場巨浪衝擊下是否只是破產那麼簡單呢?。

十四
 
接着全國各省市都熱烈的宣傳着黨的英明領導,示威游行的隊伍處處可見,所持的口號當然完全針對己成為階下囚的巨富名流。肅清了所有資產買辦階級,是全民抗美救國統一河山後的另一次偉大勝利。
    這是勝利所帶來的短暫熱浪,維持不久便給市場上因日益缺貨品和生產原料,所引起的種種不景的經濟現象冲冷了。
    民生的日用品及入口貨物,並沒有因為把投機的大奸商們打倒了而大量流進市場。恰恰相反的是漸漸在市面上消失。同時,眾多貼上封條的工廠,商行,貨倉,原本就職者都因主人被捕,接管的政權單位又無能力繼續經營而被迫失業。
    住在元波對面的老楊,半生都在楊公澄街梅花炮台附近的一家大五金行做長工,當老闆一家大小十二口給押上軍車時,號哭聲浪裡他也流着淚偷偷把身上幾千元遞給老闆,然後拒絕在一張控訴主人剝削他的文件上簽字,憤憤地回家。沒想到地方公安局的人民公安很快上門把他請到招待所去,客氣的對他做了七天七夜的再教育。老楊終於悔過,在那張己簽滿了名字的控告書押上個符號,他可以回家,也從此失業了。
    那天晚飯後,元波抱着明明在門口乘涼,老楊行過來,就蹲在石級上和他閑聊。
   「你當時為什麼要拒絕簽字呢?」元波好奇的問。
   「黃生,我是人,有良心,老闆對我很好,怎能在他落難時我却無中生有告他呢?」
   「可是,你給請去七天後又為什麼改變主意?」
    老楊神色一變,慌張的前後觀望,看沒別人,才低聲說:「黃生,他們日夜輪流對我講經,一睡着就給吵醒,我堅持到不能再支撐了。唉!如不簽,會活活給折磨死的,沒辦法啦!」
   「原來如此。現在沒工作,你有什麼打算?」
   「再找份工作比登天難,唯有學人拿點東西到街邊擺賣,過一天算一天。」老楊燃點一根自己捲的煙枝,猛力的吸着。
   「我想不通,那些街邊貨品,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來源很多,如今必定增加更多門路了。那些給封閉的貨倉,裡邊的大量存貨,遲早都會流到街邊市場了。」
    元波放下手上的明明,改換了個坐姿,再抱起兒子,對老楊的話很不以為然,他講:「不可能啊!革委會清點後,有賬有目,移交工業局和商業部,歸公有也是等於人民公產,你怎麼能那麼想?」
   「喲!你真是老實人。」老楊把聲音壓低,蹲着的位置也移近點說:「老鼠跌進米倉,不偷吃嗎?」
   「還沒發生的事,別亂講。什麼社會都會有敗類,他們的革命熱誠和出發點必然有感人的號召力,所以才會成功。」
   「是啊!我們都支持他們,因為他們說是窮人的救星,只要革命成功了,我們這麼多廣大的窮人都會翻身,現在呢?呸!」老楊擰熄煙蒂,吐出最後一口煙,像是把心中的怨氣狠力的喷出那樣,有點快感。
   「他們才來不到半年,好壞言之過早。老楊,你的感受我明白,但革命的路途上是要犧牲一些人的,他們為了實行理想和主義,除掉那班巨富,也許對整個民族國家未來的前途有好處。那麼資產買辦的收場就是革命巨浪中的泡沫,給浪潮衝擊而消失是必然的。」元波自己也不明白,他會在深心裡支持這個令他害怕而又感動的政權,他對老楊滔滔的議論,好像是在自我掙扎中的心靈辯白。
   「我不明白你的話,我們窮苦大眾。心中所望的,是可以令我們生活改善的政府。這半年事實明白的存在,我丟了工作,像我一樣丟工作的人很多很多,東西却越來越少,越少越貴。以後,真不敢想將是什麼樣的日子。」老楊也一口氣把心中的話傾訴。
   「你不必悲觀,情況安定,是會好轉的。中國,蘇聯和北方河內,那些人民不是照樣過着幸福的日子,我們在影片上都看到啊!」
   「你真的相信那些電影?那些書報所寫的東西?」老楊有點吃驚,在他心中,他對面屋的黃生很有錢也有知識,怎麼會對人對事有那麼糊塗的判斷呢?
   「你又怎能證明那些電影書報是假的?在還無法清楚真相前,由於他們的勝利,只好先相信他們的主義比我們的舊社會好,對不對?」元波把他的觀念說出來,那些電影那些書報所描寫的社會主義確是很完美很令人響往的一種生活。直到南方成為北方的版圖後,他才真正有機會涉獵到馬列思潮及其所描繪的完美烏托邦社會。元波也多麼希望人類能真正完全平等,自由和幸福的過活。
   「黃生,我們都己經生活在這個新制度了,是好是壞?總有機會讓我們看清楚的,我己經明白了。每個人遲早都會明白的。」
    明明尿濕了褲,元波對老楊說了,他們就結朿了晚飯後的這一場閑談。元波把兒子交給婉冰,一個人獨坐在書房裡,心總不能定下來;忽兒想起張心,人不回來可連片言隻字也沒有。思緒飄飛,老楊那番話,出自一個工人階級却對無產階級專政的新社會抱着悲觀看法;那班有錢人一夜間被連根拔起,他們的罪究竟是什麼?想不通的事越來越多,這時門鈴響了,婉冰在三樓,他只好匆匆跑下去應門。
    是元濤,他沒進屋,人坐在「漢打」機動車上,伸手把一包東西遞到元波面前:
   「老二交給你。」
   「什麼東西?」元波接下那包東西。
   「大哥,一百五十萬,傳說明天換錢。」元濤忽然用很輕的聲音講。
   「誰說的?」
   「唉!大哥,收好它,出去看看,你就曉得了。」元濤一揮手,又揚長而去了。
    元波把那包錢交給太太,經弟弟一說,心也動了。就告訴了婉冰,一個人推着機車出門。
    從陳國纂大道向西貢方向走,許多車都朝着相同的目標,到阮智芳街時,這條堤岸聞名的大牌檔食攤,依然人潮如鯽。過豪華戲院轉右,便進入了同慶大道,以前,每逢過農曆年前,擺賣年貨的攤位就在這條出名的中心大街兩邊,把節日前的濃厚氣氛堆砌到滿滿的。平常日子,沿街的商店也門庭若市,自從兩週前越共把資產家掃光後,第五郡華人商業命脈的同慶大道,己變到冷清了。可是,今夜,平日的熱鬧倒有點像過年前的那種匆忙擠擁。
    行人特別多,最奇的是人人都拿着剛搶購到的用品,沿街都見到有人抬着電視機,收音機,縫衣機與及包裝着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迫擠着的人潮,也會發現許多北方的軍人,他們一樣的在人堆裡,尋覓所想購買的物品。
    元波終於明白,對於更換舊幣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
    這時,街道上出現了一部公安車,前後兩個大播音器,以雄壯的音量播出革委會的鄭重通告。革命政權絕對不會在近期內更換錢幣,對於散播謠言擾亂市場的敵人,政權呼籲人民提高警惕,揭發反革命份子的陰謀,對於間接傳播謠言的人,若被舉報也將治以同等罪狀。
    相同的通告一次又一次在武裝公安車上重播,往來的人羣駐足聆聽,然後又無動於衷的回到原先隊伍,繼續希求把手上的大量舊幣去換取理想中的貨品。元波對於這些廣大羣眾的反應深感意外, 他們為什麼寧願去相信謠言而不信以前他們支持或參予過的新政權,這裡面必定涵蓋了些他所未能體悟的問題。在歸途上他迷茫,對於明天是否更換錢幣?這個答案幸好不用再待太久就可以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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