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瞻有言：游蘇州而不游虎丘乃為憾事；曹雪芹則稱閶門“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皆非虛言。他二人所言之處，一街一河為其勾連。姑蘇城外西北，有街名曰山塘，南起閶門，北至虎丘。長约七裏，有河相伴，蜿蜒而行。吳地民歌則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西湖，蘇州有山塘，兩地好風光”之句。虎丘始自春秋，然山塘据吴地方誌載唐寶歷年間，白香山到任蘇州刺史，命人通淤成河築隄爲街，街河名爲山塘，至今千又百年矣。經宋明，雖歷興衰然故貌猶存，今為工匠巧為脩繕，白牆玄瓦，煥然新氣，緩步其間，睹舊蹟而神馳，“‘返’清复明”亦非妄言。有讚曰：蘇城自古繁華，星辰日月明燦其理，山塘依舊嫣然，政教文質隱顯其間。
己丑陽春，余省親囬鄉。擇月滿之日，偕妻帯子，黃昏時抵山塘。見商鋪已各掌燈火，遠望燈影成行，火紅通明。回首望滿月迷朦而上，尚不辨桂枝紋理。妻子同進店鋪各挑所需，余則獨立於街擺弄寫真快影。
稍待，一路往西北而來，行至崗州會館，人頭攢動。見旗幡，知有乘舟夜游一事。吾兒聞之興致大增，依勢上得余肩，意同與交涉。然則船家言團隊爲先，散客足八人，方得登舟一遊。聞此，吾兒伸手比劃八字，向路人大聲道：“八個人就開船，八個人！”怎奈團衆多，散客少。約一刻有余，只集東瀛，漢中客四人而已。然船家感吾兒費時招攬之誠，承應開船。
昔時，爲避閑雜，女眷乘舟至虎丘敬香者多矣。雖然，亦不免有唐伯虎之遇秋香者也。查明之野史鄉談，得与此河此街瓜葛牽連者甚多。許漢文之偕妻乘舟同遊，徐元宰之銅橋遭弃，如此種種，早入彈詞唱本，傳唱不衰。索隱好事者，更言徐氏乃申時行之射耳。想史家秉真去偽，相參雜者鮮矣。蘇子瞻有“上都新事長先到，老圃閒談未易欺”之句。假語村言，空穴來風，知者“汰虛課實”，庸者楽此不休，小而说之。
舟至白公橋而返。時見圓月高及丈許，清辉满天。吾兒求小宜，知故伎重演。其專挑名地傾其所有，去歲游西湖，舟至湖心，見四周淼淼，遂起小解之意。艄公笑言明年湖中珍珠荷花必得大年矣。水聲起處，激水花一串。今日乘舟，必复記其事。今至山塘，可謂故鄉故水，豈有存留他處之理哉。遂得艄公會意，一注水聲，浪花依舊，只月光掩映，恍惚間更覺逝水如斯矣。
